划过天国的泪

男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坐在窗前，用深邃的眼睛凝望着晨曦中那片如花如絮的云朵，他把心中的影像投影在云的身上，他听不见怀中的小宝宝的啼哭，听不见任何人的呼唤，他忘记了这个世界，像个失忆的植物人一样僵直的坐着。

三天前，他的女人离开了他，她带走了他的神智，带走了他的心，带走了他活着的勇气，带走了他全部的希望。

老妈妈了解自己的儿子，知道儿子正站在痛苦的芒上，在人间与天国轮回的路上艰涩地走着，她告诉所有的想安慰男人的人不要打扰儿子。

窗前，阳光直射下的身影犹如雕塑般般依然一动不动，屋子里窒息般的静。

男人僵硬的脸抽动了一下，是蚁噬的心痛牵动了脸上的神经，那张因痛苦而抽动得变形的脸突然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苦笑，笑的韵脚挂满了无可忍受的痛，上翘的嘴角是生硬的，呆滞的眼睛里泪子在盈盈闪烁，下颌止不住地抖动着，无声的抖动着。老妈妈蹲下来拉住儿子的手心痛地说：“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男人看了一眼脸上堆满皱纹的老妈妈，嘴角僵持的优弧慢慢地消失了，嘴唇慢慢地拢起，长长地喊了一声：“……妈"

这一声划破了天空，穿过天国那幽幽的路。

随着这一声，泪潸潸而下，抽泣声驱走了让人窒息的沉寂。儿子喊出了女人走后的第一声，哭出了眼泪，老妈妈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那双被泪水淹没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那片云，谁也不知道他看到了什么。

他在看自己的女人，看着深爱的女人走向天国的路。他知道女人就站在云端之上看着他和宝宝，他要让她多看一会还没来得及亲一下的宝宝。

那片云缓缓地移动着，渐渐的分裂成女人那张柔嫩细致的脸，红润的唇，曾经多少次吻过那张柔润的唇。

男人痛苦的用牙齿狠狠的咬着自己的嘴唇，渗出了殷殷血丝，泪雨再次划过几日不曾修饰的脸，黑重的胡子截住了那颗颗凝重的泪，泪珠被胡子割破，碎成细细的水珠，滴落在裹着孩子的被子上，湿了一大片。

那一天，女人知道自己怀上了宝宝，她对他说：“你一辈子都不许离开我和宝宝，我一辈子都不会离开你和宝宝，哪怕有一天我去了天国，我也要变成一片云……”

没等女人把话说完，他连忙用粗笨的大手捂住了她的嘴巴，闷的她直踹他，他才知道自己笨重的手伤害了她，他温柔地摸着她的额头说：“对不起，我想把不吉利的话捂回你的嘴巴里……”女人躺在男人的怀里咯咯地笑着。

那片云渐渐地淡了，女人的脸变得苍白起来，唇失去了往日的鲜活和红润。

女人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纤长的苍白的手，指着护士正在包裹的孩子，喉咙咕哝咕哝的哽动着：“孩……孩。”

男人明白了女人的意思，赶紧接过来包好的孩子，紧紧地抱在了怀里，把脸贴在宝宝那张还带着妈妈的血的小脸上，女人笑了，慢慢的那笑僵住了，密密的睫毛已经合在了一处，嘴角依然微微地翘着，垂下的手还指着宝宝。

女人带着安详和不舍离开了男人……

在生与死面前，女人选择了死亡，把路让给了宝宝走。当女人停止呼吸的那一刻，一直没有啼哭的宝宝在男人的怀里发出了人生的第一声哀嚎。

云渐渐的散了，女人的脸隐去了。他知道女人正走向去天国的路，天国的路他已经用泪洗过，没有什么可牵挂的了，他知道，她站在云端久久不肯离去是在叮嘱他要好好活着，为了宝宝好好活着。

男人轻轻的推开了老妈妈来接宝宝的手，慢慢地移动着坐得酸麻的腿，一步一步挪到到了床边，把宝宝慢慢地放在了柔软的床上，盖严了被子，亲了亲宝宝的带着泪花的小脸，走向厨房寻找女人生宝宝前储备的食物。

夕阳染红了半边的天，被风吹散的云又重聚在天边，纹理变得更加的粗重，如浩瀚的大海上翻卷的浪花，又如风吹草原牵起的层层碧浪，更像大漠跌岩起伏的沙浪。

紫玉201103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