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天国的母亲
文/望云飘
母亲：您在天国过得好吗？给父亲团聚了吗？
今年的清明节，与您老的祭日只差三天。这些天，我总想着把女儿对娘的思念，写成文字留给孩子们，可每次坐到电脑前，便哽咽着写不下去。昨晚，我又一次梦见了您，在一声声“娘，你怎么不要我了啊”的哭喊中醒来，泪水已浸湿了枕巾……
清晰地记得一九九五年三月初六的中午，您躺在病榻上，带着对我们兄妹五人的牵挂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我竟然一声没哭。或许是像哲人说的那样，大爱无言，大悲无声；或许是我不想信娘这一走就永远不会再回来。我平静地家人一起给您穿好了寿衣，把您抬在了寿床上，压魂，烧马，忙碌一个下午。晚上，别人都去准备第二天的丧事，我一人守在您身边，想静静地和娘呆一会。我看您着您慈祥的面庞，像睡着了，我小时候您说的一句话又在我耳边响起：
“闺女，娘死了你会哭吗？”
当时我生气，使劲儿地拽着您的手：“傻傻的娘啊，你怎么会死呢？你死了谁要我啊……”
看着眼前的娘，我忍不住摸摸您的前胸，拉拉您的手，感觉没有一丝体温，似乎意识到什么，有点怕，反复念叨着：“娘，您不是在吓我吧？您真的走了吗？竟然真的不要我了吗？”娘安详地闭着眼睛，用沉默回答了我。我拉着您的手慢慢松开，跪下来，头深深地埋下去，顿时泪如泉涌，顺着脸颊扑扑嗒嗒地砸在草铺上……我偷偷地啜泣着，颤栗着……许久，不知何时妗子已站在我身后，对我说：“闺女，你就痛痛快快地哭出来吧，那样会好受点。”一声“娘啊——”如山洪暴发，迸发出积蓄已久的痛！出殡那天，随着送葬的队伍，三嫂拉着我的手，任凭我呼天抢地也徒劳无功，没有得到你的回音，没有挽留住你执意要去的脚步！
您知道吗娘？送走了您，我泪眼婆娑地走在回婆家的路上，想起我每次回家，您总是送我到村口，边走边嘱咐着不知重复过多少次的话：“不用挂念娘，工作忙就别回来，照顾好孩子……”每次都是等我沿着小土路，过了小桥，要拐弯了，再回头，模糊地看到您还站在那里向我挥手……那天我不敢回头，生怕看不见像往常一样娘送我到村口的身影……回到家，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心里空荡荡，没着没落的，像棵没根的小草，整天恍恍惚惚，总感觉你没走，还在咱家那个小院里忙碌。
去年清明节，我和老伴带着孙女去给公公婆婆上坟，来到坟前，老伴往坟头上压纸钱，我叠纸薄，而后在老伴点着纸钱的一刹那，我说：“留点！”老伴先是一愣，然后会意，留出一半，朝着娘坟墓的方向点着了纸钱。就在我们祖孙三人向娘跪拜的瞬间，我的眼泪已夺眶而出……
娘，我有好多话想给您说。不知你忘了没，我小时候最怕给你暖被窝。一天晚饭后，您盘着双腿，坐在萤火虫一般的煤油灯下纺线，我嘟囔着迟迟不肯睡去：“每天都让我给你暖被窝，你先睡我再睡！”您说让我等您纺大那个穗子。可等了很长时间还没纺大，气得我给您扯断线，您生气地又续上。我只好等啊等啊，后来不知咋的，就坐在被窝口靠着枕头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清早醒来，被窝暖烘烘的，却不见娘，厨房里传来你的脚步声。娘，那时小小的我，怎会想到在建国初期的贫困年代，您含辛茹苦，踩着一双三寸金莲，用瘦弱的身躯，坚强地支撑着一个八口大家，在地里干了一天和男人一样干的农活，回来把微不足道的粗粮、野菜，做成一日三餐来养活我们，晚上还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纺线到深夜啊！
娘，在我儿时的记忆里，父亲长年在外很少回家，每次回来您都显得特别兴奋，像家里来了稀客一样，生怕有哪里招待不周，每顿饭都双手捧着送到父亲手里。奶奶瘫痪在床三年，您一人不仅不厌其烦地喂水喂饭，端屎端尿，还要忍受奶奶的辱骂。奶奶大便干结，拉不出来憋得难受，您用手把一粒粒算盘子似的粪便往外抠，奶奶却不停地骂你：“你犯铁扫帚，把我们家的家底都扫光了！”您不还嘴，说那是命。低标准年代，每天每人二两红薯面的标准，只要能走得动的都被生产队长赶着去工地大办钢铁。我记得那年春天树叶刚孥出嫩芽，您抱着刚满周岁的侄女，拉着六岁的我，去地里挖野菜，扒树头摘树叶，回来用凉水泡泡，在不放油的锅里吵吵，舍不得吃，用笼布包好，让从工地上回来的乡亲捎给哥嫂和大姐们，家里仅有的顶点红薯面给爷爷蒸成小窝头，打点面糊喂喂侄女。上有老下有小，总是到不了娘的嘴里。娘因严重缺乏营养得了浮肿病，两条腿肿的像发面馍，一按一个坑，稍有不慎，眼前一黑就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好不容易熬了过来，生活稍稍好一点，娘却用牙缝里抠出来的饭食接济邻居。几家邻居生活窘迫，经常拿个小碗到咱家讨米面，您从来不会说个不字，用咱家的农具、水桶，铁笼铁鏊子如同在他们自己家里一样方便。您无论多忙多累，给少妇绞脸、给病人拔罐、用套子绳给姑娘们挽束腰用的团圆结，还有过年给乡亲们剪窗花，您都是有求必应，唯独给别人吵嘴斗气您不沾边，吃亏人常在是您的格言。
但是娘不儒弱。那次向村支书讨还宅基地，真长了一家人的志气！咱家在西场那片老宅基地，您用了好大劲把地平整，种上了大蒜，蒜苗长高了，绿莹莹的喜人，不料村支书打着宅基地一律充公的旗号占为己有，连个招呼都没打，就把娘辛辛苦苦种上的蒜苗给拔掉，扔在田埂上，堆上了他家的石料准备盖房子。您知道了，气愤填膺，找到村支书据理力争，硬是把宅基地要了回来，让他们给把拔掉的蒜苗重新栽上。
娘1917年三月二十八日出生，那时中国正处在半殖民半封建社会，您三四岁就让长长的裹脚布把你禁锢在土炕上。你受不了，整天哭啊，姥爷看着心疼，偷偷地给您松开，姥姥生气，再给您绑上，怕您长大了大脚丫子找不到婆家。在姥姥的坚持下，终于把您打造成“走路像那铜丝袅”的小脚女人。您在那并不快乐的童年生活里，跟着做小生意的姥爷学记账，识了好多字，后来竟然恁厚的唱本能倒背如流，算盘打得哗哗响。算盘加法按子糊（见几加几）、除法大剥皮、乘法留头乘，您教会我们的这些口诀，现在还背的滚瓜烂熟。在您的言传身教下，二哥至今当了四十多年大队会计，侄儿学了会计专业，参加了税务工作。遗憾的是您的第三辈没有发扬光大，只因时代发展有了计算机。
娘，对待老人，您做到了百善孝为先；对待子孙，您恩深似海河；对待家庭，你懂得家和万事兴；对待乡亲，你说好心有好报；对待贪官恶霸，您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在您生活的78个春秋里，用自己的言行诠释着真善美，您活出了美丽的人生，赢得了乡亲们的爱戴和尊重，令儿孙后辈高山仰止、世代传承！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在。我亲亲的娘啊，您走了，走向遥远的天国，留下女儿无尽的哀思、终生的遗憾、不愈的痛楚！然而，娘没有走，儿女们血管里还流着您的血，儿女们的生命就是您生命的延续，您在子孙后代的生命中永生！
娘，托您的福，家中均好，勿念。
吻您，我亲亲的娘，祝娘在遥远的天国里携着父亲的手，快乐幸福！
不孝女云拜上二零一一年农历二月初二
所属专题：我和春天有个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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