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闻弈道

2008-06-20 13:51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楔子

暖律潜催,幽谷暄和,朝雾吟风。

古树下,古棋盘,最后一子落定,竟是和局。

释空大师起身,笑道:“杨兄弟,棋局已毕,你是否已得心安?”

杨慕非却还未从棋中走出,目光始终未曾离开棋盘,释空大师的话他仿佛没有听到。整个人陷入了一种空茫的境地,须臾,他喃喃道“大师又如何看出慕非心中不安?”

“那老衲敢问杨兄弟一句,你觉得是人生如棋还是棋如人生?”

“这又有何联系?”

“那老衲再问一句,生、活和生活又有何联系!”

“或许是形式相异而已。”仰慕非起身答道,眼睛始终还未离开棋盘,眼眸却清澈了许多。他又接着道,“结果却是一样!”

“你从棋中又看到了什么?”

终于回到棋局,杨慕非道,“大师落子坚持自己路法,始终未理会慕非的变数,最终反倒是是慕非自己乱了阵脚。其实此棋,开局便已经定了结局,我明白大师之意,无论胜负,意只在棋,而未在成败,然则慕非心中却不踏实。自古博弈,分知胜负,也为常理所在。如今落子却了无目的,步步随心,实有背于常理。”

释空大师笑道:“杨兄弟落子随心所致,大开大和,老衲落子坚持章法,始终如一,虽形式有异,却都为棋。这便是杨兄弟今日要的答案。”顿了顿,继续道:“繁而归一,整分散而致之,人生皈依相随,不为声垂千古,只求探得人生贞慧。始终如一,识一步而近一步,人生归一!若为此去,有怎会让常理束缚。此去经年,不落凡俗,又有何不安?”

此番说罢,便先行离去,留下杨慕非一人冥思。

杨慕非年方十八,却和少林中辈分最高的释空大师成了忘年之交,这实属一件怪事。少林自古是武林泰斗,而释空大师是寺中唯一一位释字辈大师,方丈的师叔。这位大师十年来不见任何生人,而如今却和这毛头少年称兄道弟,这实在让人难解。在杨慕非心中,释空大师亦师亦友,只有他知道一开始大师能够教诲自己全是因为自己师傅的原因,后来成为忘年之交那是后话了。

杨慕非此次前来只为求一个心安,求一个生命意义的答案。

此时,释空大师的一番话让他觉得心中无比敞亮。次日,便拜谢了释空大师,去了江南。

和风熏柳,花香醉人,正是南国春光漫烂季节。那西子湖畔,垂柳依依,清风绕怀,水中莲花,更在碧波中摇曳生姿,如此景致,怎能不让人留恋。

杨慕非此刻却无心停留,他让一个小姑娘骗去了身上所有银两。可奇怪的是他却无半点愤恨之意。那小姑娘十五六岁摸样,长的纯真可人,谁曾想她竟会如此狡猾,须臾之间竟将自己都骗了,杨慕非此刻反而在暗自佩服小姑娘的聪明。当下也无暇多想,只想尽快在杭州城找份事做。

杭州府西门大街,青石板路笔直的伸展出去,直通西门,路另一端,一座建构宏伟的宅第之前,左右两座石坛中各竖一根两丈来高的旗杆,杆顶飘扬青旗,旗上绣着“四海镖局”四个黑字。

“小兄弟为何要来走镖?”总镖头面无表情。

“为生计!”杨慕非答道。

“刀尖上讨生计,我得试试你的身手……”语音未落,已经扬手攻至,势如闪电,这一手便是四海镖局总镖头郝四海的看家本领,由南派无影手和北派大擒拿手演变而来,无影手的快加上擒拿手的准,在江南一带已成名多年。然而郝镖头这一下竟然没有扣住眼前的年轻人,而且更让他吃惊的是他竟然没看出他是怎样避闪的,杨慕非仍然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仿佛自己刚才没有出招一样。

杨慕非成了四海镖局的镖师。

雁荡山区,地势险要,人迹罕至,一条官道歪歪斜斜的深入山谷,似已荒废许久。只听一阵车马声传来,在此寂静山谷中显得异常突兀。一队镖车正径直向这山谷中驶去。领头镖师坐在马上,个个腰板笔挺,却眉头紧锁。此山谷看似平静,却处处杀机四伏,谁也不知道等在前面的是什么。镖车上的青旗上绣着“四海镖局”四个苍劲大字。这趟镖的凶险郝四海当然知道,因为云南五仙教已经放出话来要定了这批货物,故天下已经没有一家镖局敢接这趟镖,谁也不会为了声誉去与得罪五仙教,他们宁愿不去接这趟镖,宁愿砸了自己招牌也不愿意。然而这次,郝四海倒想试试,因为他想知道杨慕非到底有多神,他想看看杨慕非出手,这种好奇竟然足以让他忘记了五仙教的恶毒。

杨慕非此刻坐在马上,和郝四海并排走在车队中部,他目光游离,分明一副游山玩水的姿态,绝不像是在保一趟镖。而郝四海此刻心却悬了起来,雁荡山的复杂地势足以让他胆颤了。

“你怕了?”杨慕非笑笑着说道,眼睛却不看他。

郝四海没有答话,他此刻却一点而不敢分神。

“呵呵,朋友,都跟这么久了为何还不下手!进了山道动手却怎么痛快?”杨慕非忽然笑道。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漫不经心的口气。前面几名镖师却如同听到噩耗一般,脸上骤变,勒马出剑。这一惊可不小,有人跟踪,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发现,对方的轻功绝非一般。

“就凭区区几名小卒还用不着本教主出手。”说完一阵咯咯娇笑,听来不过是个十五六岁小女孩,语音未落,两团白影便从眼前掠过,几位镖师还未出招已经落马,两名白衣女子轻轻飘落在车前,看样子不过十五六岁摸样,出手却极其利落。几名镖师倒地上挣扎着却始终爬不起来,郝四海额头上渗出了汗珠,一边把眼神投向了杨慕非。

然而他却还是面带微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莫非阁下就这两下子吗?”

“呵呵,想不到你口气倒不小。”说话的女子还是没有露面,声音仿佛是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竟听不出她藏在何处。

“原来是你。”杨慕非忽然哈哈笑道,“原来那天骗走我钱财的竟然是五仙教教主。”杨慕非已经听出这个女子的声音正是当日骗走自己钱财的小姑娘。说话间先前那俩白衣女子已经扑了过来,郝四海提剑就胡乱抵挡,可是对手速度实在太快,他根本看不清对方招式。“我命休矣!”竟然不由闭上眼睛,准备受死。只听怦怦两声,他却半点未觉得痛,睁开眼,却看见两个丫头已经倒在马前,眼神里充满了疑惑。她们大概都不明白怎么挨的打,此刻躺在地上却动弹不得,几处大穴已被杨慕非点中,手法跟方才她们点的几名镖师一样,只是杨慕非比她们要快上百倍。

杨慕非忽然清啸一声,腾空跃起,一眨眼间已经掠出去数丈,喝道:“哪里跑!”郝四海这才看见一名紫衣女子从侧崖上跃下,飞也似的逃跑。可惜已经太晚,杨慕非连跃两下竟然已经挡在她前面。那女子见已经无法逃脱,只好应战。向后飞出一丈把剑挥舞,霎时间之见一团光影笼罩全身。

郝四海不禁看的得痴了,他纵横江湖几十年都未曾见过这么完美的剑法,几乎没有任何破绽。却看杨慕非嘴角一扬,飞身而起,他早已看出对方的破绽就在头顶处,他跃起身在空中一个翻腾,落剑式,那女子只有收剑抵挡,岂止那剑式若成了收式,无论是力道还是速度均以折损,而此刻杨慕非却处开式,一剑落下借着下落的气势,瞬时让她没有还手之力,只好自退两步以求稳住身形。岂料杨慕非一剑落下竟未落地,剑尖往地上一点,整个人竟然直冲过来,女子再挥剑格挡以然已来不及,杨慕非剑尖已顶住她的咽喉。所有人都呆了,杨慕非一起一落的身法怕是这所有人都未曾见过的,绝不敢相信使出这一连串招式的竟然是个文弱的少年,都看得痴了,甚至躺在地上呻吟的几个镖师都忘却了疼痛。

“为何要假冒五仙教?”杨慕非收回剑,笑笑道。

“你怎么知道我假冒?”

“因为五仙教的蓝教主跟我是朋友。”杨慕非确实没有说谎。那女子听得这句话当然有点怀疑,蓝娇娇素来在江湖中无甚朋友,与她有所来往的几个人却都是江湖中响当当的人物,却还未听说过有这么年纪的少年能够资格与蓝娇娇做朋友。可方才看他出手却又忽然不禁怀疑起来。 #p#副标题#e#

娓娓颤道:“那……那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杨慕非回身笑道,“你打伤了我们的镖师,吓跑了我们的马夫,那只好由你替我们赶马了。”

小女子虽一万个不情愿,却不得不乖乖的拿起马鞭。杨慕非虽然没有他聪明,虽然她也骗得过他的银子,可是此刻却实在没有办法,武功相差太多,所有的聪明在此刻竟完全使不上,只能忍受!

杨慕非还是微笑着,仿佛未曾发生过任何事情,依然悠然看着风景继续前行!

郝四海一直在琢磨这少年的来历,江湖中有如此身法的人寥寥无几。传说中四叶门中叶大门主和叶二门主有如此本领,可是却觉少有人见过二人真面目,而大门主已在几年前自杀了,并未听说有传人。而二门主也未曾听说有传人。五仙教教主嫡传也能由此身法,可是他们却不传男。百思不得其解。

大运河花舫笙歌,度曲行令,热闹至极。

嘉兴府,素来鱼龙混杂。街头巷尾,酒楼客栈,无处不在散播着各种江湖小道消息。这些消息当然也有虚有实,关键在于听者。而关于小道消息的传播,最多的当属丐帮,尤其这嘉兴府为甚,只因这丐帮总坛就在嘉兴。如今传说最多的当数关于四海镖局上一趟镖,杨慕非大破五仙教主的事已经沸沸扬扬。

南宫成听得这消息,竟茫然了。杨慕非走镖?杨慕非破五仙教主?这实在令人费解。思忖之间,忽听门外来报,“盟主,外面有人送来一封信。”

信正是杨慕非让人送来的。

南宫成年方二十,他当上武林盟主,这实在是一个神话。关于他的师承却没有人知道,这个迷,这个世界上恐怕只有杨慕非和释空大师知道了,因为杨慕非是他的师弟,这在江湖中也绝没有人知道。

“你在四海镖局走镖?”南宫成跃上画舫甲板见杨慕非端坐在面前,他便直接将自己疑问道出,可令他诧异的是杨慕非竟然点头默认。

“你和蓝娇娇动手了?”

“是和她,你几时见我和蓝娇娇那鬼丫头动过手。”杨慕非指向旁边的少女笑道,这时南宫成才注意到杨慕非旁边的女子,方才由于来的着急,竟然没有注意到。只见她嫣然一笑,眉宇间竟透出无限柔情,南宫成竟看得痴了。这个女子的美已找不出一个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江湖中怕也只有渭水城的林若雪可以和她相提并论了。此刻她脸上却泛起了一圈红晕。娇声道:“小女子叶佩珊见过南宫盟主。”举止间仿佛变了一个人,往日的不逊此刻已完全退去。

“女人啊,竟然如此善变!”杨慕非笑道。

这叶佩珊这一路上确实吃透了苦头,她冒充五仙教劫镖不过是一时兴起,图个好玩,却不想竟然让杨慕非擒住,还不得不做了一次马夫,恐怕自己长这么大想都未曾想到会吃这么大亏。心中纵有千万不愿意,却也没有办法。

“我此次来便是要托你一事。”杨慕非看了南宫成一眼道。

“什么事?”

“我想把她交给你管教!”杨慕非也不问叶佩珊是否同意,笑道:“我还担心你不愿意,现在看来我担心有点多余。”

“杨慕非,你有没有问过我愿不愿意?”叶佩珊眉毛一扬,脸却羞的通红。

“这可由不得你,我相信要是蓝娇娇要来对付你,除了南宫成我实在想不出还有谁可以保住你的性命了。你的小聪明在她面前恐怕不值一提,她的狠毒更是胜你千万,若是处理不当甚至会累及师门。”杨慕非淡淡说道。

叶佩珊此刻才忽然明白过来,原来杨慕非是一番好意,胸口不经一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脸更红了。杨慕非道:“不用谢我啦,要不是看你师门的面上我也不会管你了。”

“你知道我师傅?”

杨慕非笑了笑,不置可否。

“谢谢你!”这一来,她倒是忘记前几天的委屈了,她不过是年幼贪玩,一时兴起,实在没有想过那么多,现在回想起来不禁有点后怕。原来杨慕非这几日把她留下却是在保护她的安危。

三人在画舫上一直饮酒直到暮色降临。河灯初上时,杨慕非已经有几分醉意了,他起身临风,朗声念道:“行将远,黯凝伫,时节诈暖还寒。凭阑怅闻风细细,心下事万千。童话里,小佳人,垂眉填词两片。相知相见知何日,恰如今无言!”这词牌正是时下当红的《喜迁莺》,杨慕非此刻填的也正是他当下的心情。上片描绘的便是自己将要远行却矛盾的心情,仿佛茫茫不知去处,但去意已决,故心下万千事。而下片却似乎在写一个人,那种想见却始终未得见的感慨跃然行间。河风抚着他刚毅的脸,温柔灯光薰染出这一方暖意,此时杨慕非早陷入一种无我的境地。

叶佩姗痴痴的看着杨慕非的侧脸,思绪不由的荡开。如此细腻的内心,如此不拘一格的态度,如此温文尔雅的举止,还有他神秘莫测的功夫,却又能几个人不为他着迷。不由得又侧脸看了一眼南宫成,实在气宇轩昂,眉宇间透着一股傲人的侠气,论相貌也是天下见难有的美男子,再加上他在江湖中的显赫名声,这一切都似乎完美,又有谁能挡住他的微微一笑。情到深处,竟不由的暗自将两人做了比较。到底谁更好,这实在是一个难解的问题。

“好词。”南宫成起身拍手称赞,他也有了八分醉意,但不知是酒醉还是人自醉,“却不知慕非词中的小佳人是谁?”

“这个你就不用操心了,这个小丫头就托付给你了,她就是二门主的女儿!”南宫成愕然。

杨慕非道:“我真的要走了,你自己保重,我会再回来看你的。”

“我知道也留不住你,保重!”

杨慕非哈哈一笑,早已纵身跃出,脚尖在水面点了两下竟已经上了河岸,消失在月色中。

叶佩珊顿时升起一丝失落,目光陷入那一片茫茫月色。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滋味。只到他离去是,她才觉得自己已经习惯在身边的感觉了,虽然他让自己受尽了苦,但此刻向来,他却让自己学到了许多没有学到的东西。如今他走,也不知何年月才能再见!

却说杨慕非下了河堤,准备回镖局客栈。却突兀的听到了三个字——蓝娇娇。

他不由的顺着声音寻去,却看到桥头石阶下蹲着俩乞丐。说这三个字的正是他二人。他不经缓下脚步,提一口真气,想要听清他们的对话。再看那俩乞丐,腰上均是八个袋子。江湖人都知道,八带长老在丐帮中是地位仅在帮主之下。杨慕非本不愿多事,而蓝娇娇的名字却让他好奇起来,暗忖道,莫非这个丫头真来了嘉兴?

只听得那长老道,“恐怕天下已无一家镖局敢保这趟镖了!”

“郝四海也不过是浪得虚名,上次却让他走了运!不过那个杨慕非来头也不小,刚有弟子来报,他今日和南宫成在画舫上喝酒,看样子还很亲密的样子!传言也有道理,不过此次绝非儿戏!”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要说光一个蓝娇娇到也还对能对付,可是翩翩还有蜀中唐门、湘西五鬼、汉中双煞,和洞庭的因然子、暮云子两个老怪物都和这帮苗人交好,这些人亦正亦邪,他们会不会出手也是说不好的。只怕那南宫成自己,他们也未必会给面子。”

“难道咱们丐帮就在没有人了吗?”那人愤愤道。

“只可惜另外两位长老此刻却在济南府,不然和我们四人之力兴许…”话到这又顿住,兴许一词实在有辱丐帮几百年的名声。实在没脸说下去,百年大帮竟然被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吓成这幅摸样,实在汗颜。

杨慕非已听出大概,心想,他们迟早自会找上门来,不必在听下去了。径直的回了客栈。

郝四海看见杨慕非回来,急忙迎上去,脸上不时露出敬畏之色。然而看着杨慕非一张略带稚气的脸,却又有种莫名的感觉涌上来,无法形容这种矛盾!

“杨兄弟,咱们何时动身回去?”

“嗯?”杨慕非疑惑的看他一眼笑道,“自然是总镖头说了算了!你莫忘了我只是四海镖局的一镖师。”

郝四海笑了笑,他忽然觉得杨慕非却非常人,他时刻总带着一种满足的笑意,在他眼中似乎任何事都是一种享受,而他也只注重那个过程,也绝不会看结果。他看到的江湖实在比任何人看到的都美,他置身其中,却从未沾染,轻轻掠过,不想留下一丝挂碍。他绝不会在镖局待下去,正如第一次见面他说的一样,只不过为了生计。他迟早是要离去的,没有一个地方能够留住他。不过一名十八岁少年,却能如此洒脱,实在佩服!但辗转一想,少年不洒脱,却又待何时?兴许只有少年方能如此,至此,不禁摇摇头,苦笑了两声! #p#副标题#e#

沉云镇聚,雨滴空阶,不觉间已是江南六月纷雨时节。杨慕非到镖局已有三月,此刻,他正依窗凝伫。

他已经开始厌倦镖局生活,四海镖局的招牌,江浙一带已经无人不望而生畏。每次出镖却只是充当一马夫,实在难有新鲜事情发生。去意已决,怕是在难留住。

郝四海似乎也早以料到,杨慕非还未开口,他就笑道:“杨兄弟今日来定是想要告别的,我也早知此间实在难留住兄弟。纵有不舍,也不强留,兄弟你是做大事之人,若在此间实属委屈了。”

“总镖头莫要这么说,慕非也并非有大志之人。不过已经倦了走镖生活!”

“若十年前我也能像杨兄弟一样洒脱,或许今日就不会背负这承重虚名了”郝四海忽然感叹道,说到此,不禁神色暗淡。他确实累了,这么多年走南背负了太多名声,特别杨慕非的出现,实在让他感受到了那些虚名的沉重。

“有失有得,总镖头也不必在意,我想。”杨慕非还是笑笑的回答,他似乎总是那么一副笑笑的姿态。是啊,何必在意,在意又有什么意义,杨慕非始终这样,任何事都不在意,在意的只是一个生活的过程。

洞庭湖,衔远山,吞长江,气势浩浩汤汤。岳阳楼下,游人无数,好不热闹,一片繁荣。此刻却从西边来了三个乞丐,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实在折煞风景。却看这三名乞丐,为首的是一张长方脸,颏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后面并排走着一老一少,老者花白头发,满脸扎髯均一花白,背上负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而另一人则看似十七八岁大小,目光游离,虽然褴褛,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绝不像一名乞丐,他一脸灿烂,似乎对此间景致充满兴致,他却背着一个黄绸包袱,招摇过市,甚是扎眼。三人从西门入城却未作停留径直往东门走去,仿佛要赶路。

三人刚出东门,却上来一名小童,朝三人作了个揖道:“我家主人已在此温酒等候多日,想请三位到寒舍一叙!”年长老乞丐脸色忽然变得煞白,中年乞丐也有些惊慌,只有那个少年却始终含笑,眼神刚从远处风景收回,笑着答道:“既然你家主人如此好客,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麻烦你带路。”他却不问他家主人是谁。“杨兄弟,这……”中年乞丐给他眼色他却始终看不见,只好出言明示,这少年正是杨慕非,他那日离开四海镖局,正是因为他答应了丐帮保一样东西。在他看来这是一趟有意思的旅行,一定会有很多事情发生,这便是他答应他们的原因。“莫长老不必忧心,要来的终究要来,自然是躲不过的,又何不去一趟呢?对吧,葛长老。”他面向年老乞丐道,葛长老颤声道,“也罢。”于是三人便随那小童沿着官道到了一处水栈,然后上了小船往湖心驶去。

大约半个时辰,到了一处小岛。此处烟波浩渺,绿水环绕,仿佛仙境,杨慕非看得呆了,嘴角仍然挂着笑,却不知旁边两人已经冷汗涔涔了。下了船,沿着小道走了半柱香的时间一处宅邸便跃然眼前,虽少了一些宏伟,却极其雅致。

小童进去通报,少顷,便出来两个两个白发老人,这二人相貌却实在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看着他们的脸,实在奇怪,这两张脸看上去没有任何好形容的词语,就觉得普通,仿佛是世间所有人都是这幅摸样,然而世间所有人皆有不同,这种矛盾让杨慕非实在奇怪。

“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然有些胆识。”其中一人说道,声音低沉,沉得仿佛要将人压到地上去。这话显然是对杨慕非说的,这人便是洞庭的因然子,另外一个自然就是暮云子了。这两人亦正亦邪,行事古怪,没有人能猜透他们的心思。“嘿嘿嘿,那小丫头看上的人,果然不一般。”暮云子笑道,声音却尖的刺耳,刺的浑身只痒痒。

“暮云子又想说我什么了?”只听一阵娇笑,一个蓝影便飘到两人面前,站定身行,才看清女子一身苗人打伴,不是蓝娇娇又是谁?“杨慕非,你为什么要躲着我?”目光清澈,语气却带了许多孩子气!

“我答应了丐帮顺利将东西送到,我自然要敝着你,要不如此免不了要与你动手,看来我还是未能逃过。”

“哈哈,杨慕非你果然出乎我的意料,湘西五鬼汉中双煞都被你收服,难怪这小姑娘对你如此痴迷,哈哈哈!”暮云子刺耳的实在让人难以忍受。蓝娇娇此刻脸却羞的通红,他纵然是喜欢杨慕非可是毕竟她是女子,在如此场合说出来实在有点难为情。但此刻她又实在不愿意否认,自己忍了很久的话终于让别人说出来了,她又怎么愿意否认。杨慕非此刻也有点难堪。可是他是比较能掩饰自己的人,脸上仍然保持了微笑,似乎他从来都没有变过。

此刻他还神情自若,两位丐帮长老实在佩服他的定力,当听得他们的对话似乎又有丝忐忑,杨慕非已然和这一群人交好,那这次所托之事岂非又有变数,这一路他这么泰然自若,莫非早已和这些人勾结好了。二人实在不安,但又想起是南宫成做保,遂又踏实几分。

“因然子和暮云子何时改行做牵线搭桥的事了?”杨慕非笑道。

“我等在这里只是为了想要你身上那个件东西。”因然子冷冷道。她斜了蓝娇娇一眼,此刻她实在矛盾,她怎么能够这样对杨慕非呢,可是这件东西对五仙教实在重要。若是让他们带到了丐帮总坛,只难再取到。

岂料杨慕非却解下包袱,仍给暮云子,“要就拿去!”

两位长老忽然没想到他竟然真和他们是一起的。葛长老惊道:“杨兄弟,你……”

“你还叫他杨兄弟,这恶贼原来跟他们是一伙的……”莫长老打断的话。他还未说完却被葛长老拉住衣襟,凄然叹道“只怨咱们武功低微,已到此时,不交出又能奈何。”

杨慕非笑道:“葛长老言之有理,纵使我们豁出命也必不能胜过他们,那又何苦挣扎!”此刻嘴里说着这样的话,脸上仍然微笑着。这在任何人看来都是不可能的。两位长老也知道这件事情确实已经无法,自从他们踏上这个岛时就已经没有回旋余地了。纵使杨慕非武功在高,若能胜过暮云子和因然子那也决不可能的。这两个怪人在五十年前就已经名满天下了,天下能对付他们的或许只有释空大师了。

“哈哈哈,小朋友果然爽快,我喜欢,哈哈哈哈……”暮云子的笑声却如一把利器,扎的人浑身痛痒无比。莫长老直觉得胸口一甜,一口鲜血澎湃而出,便一头栽倒在地,不省人事!他虽算不上一等高手,武功却也不若,此刻却顶不住片刻,这种惊人的内功实在令他感到绝望,倒下的刹那眼神充满恐惧之色再也掩不住。葛长老自然也在顷刻之间不省人事,只不过他在倒下之前他却忽然触到了杨慕非的眼神,还是那样温柔,如此情形下他还是那样温和。

葛长老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艘船上,只听到潺潺的水声。杨慕非和蓝娇娇并肩坐在船头,那个包袱还是显眼背在背上。莫长老还躺在一旁,仍然昏迷不醒。这中间到底发生了什么,谁也猜不到。杨慕非断然是不会说的,他也绝不敢去问蓝娇娇。唯有闭上眼听他们在船头的对话。

只听蓝娇娇道,“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会帮他们?”

“呵呵,我只不过是觉得这一路上会发生很多事,有很多可能是从来没有经历过的,所以并不是为了帮他们。”杨慕非笑道。

“那你何苦要穿的这么褴褛?”

“我想体会乞丐的生活,这样回答你相信吗?”

“当然相信,我从小都相信你的。”说到此处,言语中竟透出无限的温柔,让人无法将此时的她跟蓝娇娇三个字联系在一起。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杨慕非点头默许,蓝娇娇幽幽道,“你终究有没有一点喜欢我?”杨慕非不说话了,他似乎陷入一种从没有过的矛盾中,葛长老猜测此刻他脸上定然没有了笑容,可是却没有让他看见,在他看来,能看到杨慕非的愁相实在不是易事。

“如果我不是五仙教的教主,如果不是五仙教杀了你的亲人,你会喜欢我吗……” #p#副标题#e#

“娇娇”蓝娇娇还在追问,杨慕非打断她的话道,“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不会把我和五仙教之间的恩怨牵涉到我们中间,可是……”他还是不忍往下说,葛长老却不由的吃了已经,他已然听出杨慕非的悲凉。可蓝娇娇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孩子,对于这种复杂的爱恨她却还不明白,她当然也不会知道杨慕非此刻还能跟她并肩坐在船头,自己忍受了多少痛苦。杨慕非望着天上的浮云,已经出神。蓝娇娇在看着他刚毅的侧脸,又是委屈又是难过,眼眶竟不由的湿了。

次日天亮时,杨慕非醒来,船上已经没有蓝娇娇的身影。

一路上两位长老也没有在过问到底发生什么事,不几日便到了嘉兴。

丐帮要召开武林大会选新帮主,此时已经沸沸扬扬,嘉兴府更加混乱不堪。

叶佩珊看见杨慕非时脸上的喜悦难以掩饰,相处不过短短数日,她却发现自己对杨慕非已经悠然升起一丝眷恋,这是很矛盾的,南宫成对自己好是无可挑剔的,她知道也自己决不能在放着另一个人。可是眼前的这个人却又始终挥之不去。此刻她正望着杨慕非痴痴问道:“你还好吗?”

“还好。”杨慕非微笑道,他永远只有微笑这个表情。仿佛很亲近,时而又恍若拒人于千里。

然而此刻叶佩珊心里还是喜悦的。

从来丐帮选帮主都纷争不断,这似乎已经成了武林的规矩。杨慕非却始终未曾想到自己会卷入这一场纷争,所有事端都起源他护送的那个盒子。

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杨慕非始终也未曾得知,也不知道为何蓝娇娇也非要得到它。当然杨慕非是不会为这种东西费神的,知道这其中原委对他着实没有什么意义。东西带到,便悄然离去。

盒子被掉包的消息传到杨慕非耳边时他正与南宫成在府中对弈,他从容落下最后一子,笑道:“我已将东西带到,现在丢了也是他们的事了。”

那个府仪急忙道,“公子有所不知,现在整个丐帮都说是公子在途中换掉他们圣物。”

南宫成脸色一沉,喃喃道,“慕非你怕是百口莫辩了?”

杨慕非笑笑的起身道:“事情只要说清道明了,又有何难?”面不改色,仿佛根本不关己事。

可是事情却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简单,天下英雄都接了拜贴云集嘉兴府,丐帮各个总坛主要人物也都到齐。面对着所有人的质问,面对丐帮上下的异口同声,杨慕非实在难辨。他知道,物件定时蓝娇娇取走了,帮中又没人能够拿得回来,情急之下便只好出此一招了,这样一来,能够推掉自己首要的责任,算是给帮中弟子一个交代。再者,杨慕非定要给天下英雄一个交代,这就迫使他去找蓝娇娇取回物件。这一招看似平凡,但众口铄金,更因如此形势,杨慕非必不能洗脱。葛长老虽面有愧色,但为稳住大局,实无他法。实在是一群可怜的人,杨慕非暗忖道。

杨慕非站在台上,神情不变,如此情形下他竟没有一丝慌乱。他抱拳道:“各位,慕非今日来此,只想跟大家说一句,事情并非我所为。”

“你怎么证明不是你所为?当日在洞庭湖,我和葛长老均被震晕,醒来时已在船上。其中发生什么事,你却只字未提。”莫长老喝道。

群雄附和道,“对啊,你必须给大家一个交代。”

人云亦云,唯恐天下不乱,这便是盛年之下的江湖人士。其实此刻,大家并不是想知道事情的真相,他们中大多数人只想看着杨慕非和丐帮大打出手,有热闹可看,这样便不虚此行了。这些人比丐帮那些乞丐更加可怜。

“当日之事我以答应别人切不可说出,又岂能食言。我已经说明事情并非我所为。若是大家不信,我也无法。”

“哈哈哈,你这样也算是为自己辩解吗?实在笑死人了。”

“那又当如何?”杨慕非笑道。

“若非你所为,除非你把东西取回证明自己清白,否则休想狡辩。”

“那我可能要让诸位失望了,我只答应你们把东西从渭水取回,其余的恕我不能从命”

“那你便是想承认此事了?”

“随你怎么想,我要说的已经说完,现在就要走了”杨慕非已经失去了耐心了,脸上已经没有了微笑。

“好狂妄的小子,竟然不把天下英雄放在眼里,这件事要是不说清楚休想走。”下面一阵高呼,也不知道这是谁说的。杨慕非似乎没有听见,从容的迈开步子。下面喊声一片,却没有人会出手,这个杨慕非早就猜到,这些人无非是想凑热闹,他们才犯不着为了丐帮与别人动手。看着丐帮没有人出手,顿时有些失望,人群中不知道有谁喊道:“丐帮的事我们绝不会坐视不理。”

听得这一阵呼声,莫长老如得军令,飞身向杨慕非扑去。所有人都知道,这种时候只要有人敢于出手,便能打起来。莫长老也知道,这要一打起来,自然会有好事者参与进来,自己也可以全身而退。

杨慕非走到台下,忽然觉得背后掌风逼来,闪避已来不及,便扬手回击,这一击无论劲道还是位置都十分准确,这实在是一种拼命式的打法,而且自己还在低处,已经出于下风。但是这一招对与这些人来说是管用的,因为他们对生命看得比他重。莫长老未曾想到他会这样,也横不下心来硬拼,于是硬生生在空中收住掌势。这一收便由上风变了下风,杨慕非转身跃起,一连拍出数掌,所有人不禁愣住,这样快的速度对与很多人来说以前是从未见过的。莫长老只有胡乱格挡,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已经倒在了地上,面色苍白。他也知道杨慕非已经对自己手下留情,刚才几掌并没有用力。

杨慕非收势站定,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前走去。人群历时闪开一条道。没有人敢阻挡。按说方才杨慕非已经留手了,莫长老也该庆幸才是,可此刻他也知道,若是让他走了,就无法跟帮中弟子交待了。于是大喝一声站起了,瞪了葛长老一眼,喝道:“难道天下英雄竟然没有一个人拦得住他!”目光扫视群雄,一种近似挑衅的眼神。

一片骚乱之后,已经有人拿出了兵刃。这些人并非好事之徒,相反却是武林中的名门正派,到此刻他们才出手有三重意思,第一是为了证明自己是名门正派,眼里难揉沙子,其二想在众家之前一展自家功夫,其三,丐帮的长老都倒下,自己如果战败,也不至于失去面子。他们出手也并不是为了那个所谓的事实真相,那个真相只不过是一个能让自己名正言顺动手的接口。

杨慕非提气凝视,做好出手的准备,他知道这一战已经势在必行了,他也从此要背叛天下人了。南宫成远远藏在人群背后,也提气真气,以备最后关头救出杨慕非。这个病态的江湖,作为盟主,他也无耐。他更不能为杨慕非辩解,不过他知道,如果杨慕非有不测他会去救他的,哪怕背叛天下人也不惜,但此刻还没有必要。

已经有人冲上去了,杨慕非从容应对。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从来出手都是先让几个弟子冲上去,试试对方路数,也顺便耗掉他一部分体力。片刻之后,已经有十几个人倒在前面了。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哈,这么多人对付一个,也不嫌丢人。”一个狂野的声音划破长空,不,确切的说应该是两个,只因两个声音协调一致,而且又极其相似,所以在大家听来是一个声音。众人只见两个白影一闪,来人已经站到了杨慕非的前面。莫长老定睛一看,正是汉中双煞这对双胞兄弟。当日在汉中二人与杨慕非恶斗了几个时辰没有分出高下,约好第二天再战,可是第二天来了却不再打了。其中原因杨慕非不说,他们也不好再问。此刻他们忽然又来到,看样子是站在杨慕非一边的,这中秘密实在耐人寻味。

“杨兄弟,俩月不见,近来可好?”两人说话动作简直是一模一样。

“哈哈,承蒙挂念,眼下好不好相信不用我说了。”杨慕非笑道。

“有我们汉中双煞再此,谁敢动你。”

群雄哗然,这个名字实在太响亮了,他们中几乎没有人见过这两个人,但却没有人未过这个名字。 #p#副标题#e#

“还有我们湘西五鬼。”话音未落,便看见几个人从头顶掠过,这种和鬼魅一般的轻功没人能学会,所以也不会有人怀疑他们的身份了。两位长老,面色苍白,这些人怎么忽然都来了。当日他们三人被这五个怪物抓住,关在水牢一夜,想不到的是第二天早上却又把他们放了。

“这么热闹怎么能没有我们呢。”一个尖锐的让人浑身刺痛的声音,那自然是暮云子了,和他一起当然就是因然子了。两人还未站稳,只听得一阵马嘶声,只见二十来个大汉翻身下马奔了过来。正是郝四海。

“杨兄弟你没事吧,我听得有人与你为难,马上召集了嘉兴府中各分局的镖头过来。”他喘着粗气说到。

杨慕非忽然觉得一股感动油然升起。郝四海虽然武功平平,对自己确实在真诚。

所有的喧嚣忽然停滞。所有人都不敢再说一句话。静静等待命运之神的裁决。这次丐帮的闹剧实在太大,已经快要无法收场了。

两位长老绝望的看着这些人,如果谎言被说破,今后又将如何见天下人。江湖中人最大的弱点就在于此,太注重别人对自己及自己帮派的看法。

“阿弥陀佛!”如洪钟一样方才的台上传来,众人抬头,但见释空大师神采奕奕的站在台上,旁边还有蓝娇娇……

世上总有许多东西总是这样,看似波澜壮阔,结果却也未必如所愿。一场纷争看似不可避免,然而结果却让所有人失落。事情其实很简单,只因人将它想复杂了而已。蓝娇娇要那个匣子是因为自己师傅身中寒毒无法可解,而正好匣子内的宝物能治好这种伤。一个很简单的理由。释空大师答应自己亲赴五仙教替她疗伤,她便归还物件。一起就着么结束了。

只是所有人瞠目的是,杨慕非又到底什么什么来头,竟然令释空大师都出面为他辩解。大家未曾想到还有,杨慕非对丐帮两为长老竟以德报怨,只说了一句,两位长老也不明其中详情,万不可责之。都是可怜的人,他只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看了他们一眼。

蓝娇娇也未与杨慕非说过一句话,也许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彼此都已经了然,不用在纠缠了,世仇之下还能做朋友已经出格了,万不能再奢求其他。其实她并不明白,杨慕非并非他所想,只不过是自己恰巧不适合他的生活而已。这一点只到很多年之后她才明白过来。

朔风卷地,秋叶飘零,长空寥廓。这个凋零的季节杨慕非又要走了,但这次又要去哪里,他也不知道。武林的纷争,他也不愿再沾染。他始终不明白,正邪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界限。

临走的那个晚上,还是叶佩珊、南宫成二人在大运河的画舫上喝得烂醉。秋风乍起,好一片凋零残景。酒过三寻,南宫成起身离开。他是一个体贴的人,他明白此时对与叶佩珊来说又是一个难断的诀别。他怎样抉择当然由她自己定,若是她愿意留下,自然会去找他。

夜已深,河上灯火也渐少。

“他已经走了!但是他一定会等你到天亮。”杨慕非淡淡道。

“你们都喜欢把一个女子推来推去的,是吗?”她泪光闪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此刻内心确实矛盾。自从杨慕非回来,这种矛盾就从未间断过。杨慕非不语,她又幽幽道:“你能告诉我你要去哪里吗?”

杨慕非还是不说话,他再也笑不出来,他当然知道叶佩珊对自己的情感,他当然也明白南宫成对叶佩珊的情感,这一切的交织起来很复杂。想到此他又不禁感慨,或许本来很简单,只是自己想复杂了而已。他把叶佩珊轻轻搂了过来,让他静静躺在自己怀里,叶佩珊眼泪连成一片,她又何尝不知决不能留得住他。可是此刻她却享受那一份温馨。

东方渐渐发白,杨慕非轻轻挪开那个熟睡的小女孩。跃上岸去,头也不回径直出了西门,扬长而去。从此再也没有他的消息。其实叶佩珊并没有睡着,既然决定要走,她只不过不想让他更难受。

杨慕非身影转眼就消失在晨雾中,是否还会再见,实在难说。她对着江面痛哭了一阵,便回到南宫成府上。他真的一夜在等。她走上去紧紧的抱着他。

三月后,除夕,南宫成和叶佩珊喜结连理,杨慕非也没有出现。

那日在武林大会上,他出尽风头,所有人都想巴结他,可是让这些人奇怪的是,从那天后再也没有过关于他的一点消息。所有人都在找他,他却神秘的消失了。他是在逃离,到底逃离什么,谁也不知道。蓝娇娇想,他不喜欢名声或许是怕别人打破了他的宁静。她知道杨慕非一定去了漠北。因为十月底他在洞庭和暮云子下了一天棋,十一月他又在湘西和五鬼喝了一天酒,腊八时他去了汉中。

一年后,南宫成喜得贵子,还是没有杨慕非的消息。

三年后,除夕,杨慕非似乎已经渐渐被人淡忘了。

初三日,寒风。郝四海站在镖局门口,正回味着杨慕非第一次来到镖局时的神情,良久,冻僵的露出一抹难解的笑意。想起十八年前,他还是和杨慕非一样的年纪。那时候江湖上有一种四叶形状的标记,看上去很漂亮。可是出现在江湖却会让人闻风丧胆。因为这是一个有几百年历史的严密杀手组织的追杀令标记。几百年来,追杀令一出,被追杀之人必死无疑。关于这个组织,从来没有人真正了解,没有人知道他们有多少人,只知道他们组织严密,杀手散布在各个角落,都立了死誓,每个杀手都是一流高手。

故事刚好发生在初三日,也是寒风,杭州杨知府官邸正门上画了一个标记。杨知府当年随天子西征,结识五仙教教主蓝婷。当下便给身在嘉兴的蓝婷送去书信一封,求蓝婷救援。可是蓝婷却杀了杨知府,这绝对是个迷。江湖中人都知道这位杨知府和蓝婷交谊甚深,可是她却杀了他。当时传言,蓝婷杀死杨知府之后却又厚葬之,写墓志铭,从此再未在江湖出现过。而当时杨知府有个不到百日的婴儿也被蓝婷抱走,她扬长而去时,正好让郝四海看见了这一幕。

当杨慕非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忽然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他觉得杨慕非就是那日蓝婷带走的婴儿。随即又觉得自己想法实在可笑,没有任何根据。郝四海笑了笑,转身回了镖局。

初四日,阴天,风甚寒。叶佩珊倚在窗前,心事万千。那个无根的浪子又漂到了哪里?他还好吗?南宫成轻轻走过来,替她披上一件貂裘大衣,暖暖的。我早已经忘了他了吧?叶佩珊暗暗思忖道。

十八年前,也是初四日,斜阳,寒风肆虐。杭州府西三十里处有一户姓叶的农户,这是一个再也寻常不过的家庭,过着在平凡不过的生活。那日却有一个中年妇人闯入茅舍,带着一个不到百岁的孩子,孩子想是饿了,嗓子都已经哭哑。那妇人凶狠的逼迫农夫给孩子喂奶。出乎意料的是,面对这个凶狠的妇人,他们并没有一丝慌乱。农妇将自己孩子放下,慈爱的喂饱那个婴儿。当最后一抹夕阳撒落时,那个妇人踉踉跄跄的逃出了那间茅屋,方才抱来的孩子已不再她手里。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第二天,那户姓叶的农户也搬走了,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去了哪里。

初五日,白雾垂江,一叶扁舟掠过水面,转瞬间又消失在浓雾里。雾里看不清影踪,只听得一个女子喊道:“老怪物,我又来跟你们喝酒了。”那不是蓝娇娇是谁?

暮云子尖声笑道,“哈哈哈,小姑娘,你可想死我们,这次又给我带来什么好酒啊?”

“早知道你们在这孤岛上闷的不行了,所以带了几坛上好的女儿红!”

“不会又要来问杨慕非的事吧?”因然子低沉的声音里听不出丝毫的情绪。“我们真的不知道,他也许是死了。”

“不许你胡说?”蓝娇娇喊道,神情还是很茫然,脸上却泛起一丝失落。

酒越喝越暖,心却不知漂到了何方。

“他为何总是拒我于千里之外?”蓝娇娇忽然喃喃道,仿佛是和自己说,又仿佛是在问旁人。

她想起第一次看见杨慕非的情形,已经很久了,十年了。

渭水城中召开武林大会,朝廷御赐的渭水城主林镇远技压群雄,被推举为盟主,皇帝亲自道贺,老皇帝半生戎马,自然也喜欢这种场面。然而却在那日,来了三个相貌奇怪的人,完全不懂中原礼节,在皇帝面前向中原武林发出挑战。皇帝接受了他们的挑战,他以上邦的姿态,想要教训一下这几个蛮夷之人。然而却大败。镇远大将军败下阵来却再也没有一个人敢上。皇帝龙颜大怒,却无奈。那年蓝娇娇八岁,躲在师傅蓝婷身边,有幸目睹这一切。蓝婷自从在杭州府中杀了杨知府之后,回来途中竟然受了很重的内伤。确切的说是中了自己的寒毒,这实在让她想不明白。正在万分危难之际,却听得一阵稚嫩的啸声。却见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掠过人群,身法之快,众人愕然。待看清身形时,已经连出几招,三人还未反应过来已经被逼退了十几步。在众人瞠目结舌中,两人获胜。 #p#副标题#e#

众人哗然,两人却全然不顾,竟自走到蓝婷前面,年长孩子道:“蓝姑姑,师父想要见你。”这二人正是南宫成和杨慕非,从此,他们在八岁的蓝娇娇面前就是神,那样的神采飞扬,那样的飘逸潇洒!

想到此处,不禁又泛起一丝笑意。酒醉了,醒来后似乎忘了很多东西。只记得,初五日,她非常想念杨慕非。

只是他不知道,当时杨慕非却看见远在另一个角落里一个人,她正在镇远将军妇人的身侧。惊鸿一瞥,杨慕非却始终忘不记那双眼眸,直至很多年后。

初六日,南宫成独上西门城墙,想起和杨慕非的童年,不经泛起一丝笑意。叶佩珊的父亲第一次抱着这个婴儿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四岁了,隐隐记得当时的情形,师傅悲怆的看着怀中的婴儿,喃喃叹道:“四叶门中人,实在无奈。”自从杨慕非来了之后,师傅始终不能释怀,门中人,收到令,便不能不杀人,而不管这个人对自己有多重要。他们扭曲了自己灵魂。而作为这个组织的传人,师傅似乎终日茫茫,一直在思索。思索中,杨慕非和自己也慢慢长大,师傅将毕生所学传授给了二人。可是却有一天师傅做了一件让二人想不明白的事,他自杀了。他留下最后一句话,“四叶门中人,不违天理,不违正气,不违人心,我以死谢天下,只愿世间再无仇杀,也望四叶门中门中人能惠泽万民,自我救赎。”这一切对于这对师兄弟来说实在难以接受。师傅如此,只因自己立下的死誓,这是一种邪恶的咒怨。掌门人自己破了誓言,以死谢罪,便解除了所有门中人的誓言。南宫成在很多年之后都未曾明白这个誓言。但他相信杨慕非已经悟透,不过不愿说出口。

安葬了师傅,两人一起离开。从此相依为命,浪迹天涯。当时绝迹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武林盟主,也绝没有想过自己会娶到了,昔日二门主的女儿。

蓝婷对杨慕非说道,“是我杀你了的父母。”杨慕非始终没有想到,自己一直视为亲人一样的人却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突兀的,却又煎熬了谁?

这一切都像是冥冥中的注定,又像是命运的安排。初六日,他真的有点念杨慕非了,不知他现在何处!不知他是否能够容下那些仇恨。

初七日,少林寺,释空大师圆寂。每年真月十五杨慕非总会来和他下棋论道。可惜这次他没有等到。杨慕非总说“朝闻弈道,夕死可以”。可是今年他却在听不到了。三年来,每一次看见他都不同,一次比一次豁达。他已经完全融释了那些仇恨。他的世界,只有一片美好。如果一个人背负了太多的宿命,他便只有坦然面对,可惜能做到的人却寥寥无几,杨慕非却做到了!

三月前西域传来一封所有人瞠目的战报。守将杨朔之以三千人马,击退外族十万入侵大军。顿时在江湖中浩浩汤汤起来。

南宫成在三个月后,终于听到杨朔之讲述那段传奇。

当日,乌兰布尔十万大军压境,百姓四散逃离,剩下一座空城,一个执着的将领,还有手下边关守军数千人。这是一场绝望的战役,数千年来,恐怕从未有过这样的对阵。杨朔之却要坚守,他似乎相信自己的忠诚会得上天垂怜。

次日天甫黎明,便听得城外鼓角雷鸣,乌兰大军来攻。杨朔之登城望去,只见乌兰兵漫山遍野,不见尽头。乌兰布尔大军曾屡犯边界,但军容之盛,兵力之强,却以这次为最。幸好杨朔之熟知乌兰兵攻城的诸般方略,早已有备,三千人竟守住了敌军第一轮进攻,日暮时分,鸣金退去。

忽然有哨兵来报,有一队商队在东门外,要见将军,说有破敌良方。

新的进攻马上就要开始了,杨朔之久经沙场,他知道,这一夜必死无疑。相信他人一次又有何访。

当下便到西城,但见商队不过十余人,相貌奇异,据非中土人事。唯独其中一少年,气宇轩昂,眉宇间英气勃发,虽是西域打扮,却明显是一汉人。

“你有破敌良策?”杨朔之在城墙上喊道,“我如何相信你?”

“将军既然来了,就已经相信在下了。”那少年朗朗道:“将军现已是死局,又何必再有顾忌,为何不赌一次。”

杨朔之沉吟片刻,便命哨兵开门。他说得的确没错,这确实是一盘死棋,若是一博或许会有奇迹,倘若不试,真无半点希望,只是平添了几分悲壮而已。仅此而已。

“且慢,暮兄弟,等等我!”商队正要进城,寻声望去,数百骑士绕过土丘,正向这边奔来。人在数百丈以外,声音传出时却清清楚楚。“好强的内功。”众将士感叹。那少年对杨朔之道,“莫怕,他们是救兵。”须臾间,那队骑士以奔到城下。但见各个精神抖擞,无一不显露出彪悍之色。

“暮兄弟,”为首大汉翻身下马急喝道,“此等大事岂能少了我?”

那少年不语,眼神游离,却面含微笑,扫视那一队人马。

大汉似乎也明白他的意思,正色道,“兄弟们虽是草莽,但却不失大义。暮兄弟当日以德抱怨,饶恕我等性命,兄弟们无所不服。今日在寨中闻得暮兄弟到此,我兄弟众人便同心一致,前来助你。”扫视一眼身后众骑士,接着道,“我等虽是恶人,此前却实属无奈,兄弟们各个都是热血男儿,皆有一腔热忱,现有机会施展报复,还望兄弟不要拒绝!”

字字中肯,句句肺腑。那少年眼波涌动,朗声道,“兄弟们如此大义,我实在感激,请受小弟一拜。”言毕,深鞠一躬。众骑士纷纷还礼。

说话间,又一对人马赶致,所述和第一队人马无甚大异。杨朔之扫视一眼,两队人马竟有近千人,漠北一带各寨首领都已到齐。楼下这少年究竟是何方来头,竟然有如此面子?却来不及疑问,哨兵来报,敌军已在准备进攻。

众人进得城去,直奔西门。登城望去,夜色苍茫之中,城外点起了万千火把,照耀得如同白昼。杨朔之也命人燃起灯火,却被那少年拦住。

“此时亮灯,便暴露了实力。”那少年锁眉道,“相反,乌兰布尔向来多疑,若是此时我军不点灯火,他们反而不敢贸然攻城。再者,灯下黑的道理想必将军也明白。”言之有理,杨朔之对这少年更是敬佩。

“方才一招只是缓兵,但他人多势众,还是会攻,”那少年接着道,“此刻局势来看,只有一种办法。”

“如何?”杨朔之问道。

“乌兰布尔此刻绝想不到我军会主动出击,所以这是一个机会。”他看着杨朔之,目光如炬。“若是将军信得过我,我愿带下面一千弟兄突击,乱了他的阵脚,待我与之刀兵接上时,你边将所有人马召集与能让敌军看到的地方,燃起灯火,将整个城沿点亮,摇旗击鼓作势。他未防御,不知我军底细,又输了先势,定会不知所措,阵脚一乱,到时我便能势如破竹,直奔指挥大帐,砍下帅旗,寒其军心,他便必败。”

杨朔之也是熟读兵书之人,此等用兵却是险恶,却也可取,两军对峙,军心为先。他便点头同意。

这一下突袭,当真如迅雷不及掩耳,乌兰大军在城下屯军十余万余众,但那少年奔马而前,便如摧枯拉朽般破坚直入,一口气冲到了乌兰布尔的马前。杨朔之城上三千人摇旗擂鼓,竟然起了上万灯火,其实果然吓人,那少年回首一瞥,笑道:“不愧名将,果然上道!”

乌兰布尔的扈驾亲兵舍命上前抵挡。执戟甲士横冲直撞的过来,遮在大王身前。眼见乌兰布尔脸有惊惶之色,拉过马头正要退走,那少年一声长啸,双脚踏上马鞍,跟着在马鞍上一点,和身跃起,直扑而前。十余名亲兵立枪急刺,那少年却在半空中又提一口真气,竟然从从十余枝长枪上翻了过去,速度之快,让人瞠目。

乌兰布尔见势头不好,一提马缰,纵骑急驰。他胯下这匹坐骑龙背鸟颈,骨挺筋健,嘶吼似雷,奔驰若风,四蹄翻飞,径向空旷处疾驰。然而却以来不及,那少年双脚点在几名亲兵头上,一起一落,已跃到乌兰布尔头顶,听得衣襟风声,急忙勒马掉头,但见那少年竟然在空中回转身子,不接任何外物竟能做到这样姿势,恐怕没几个人能做到。乌兰布尔马头刚掉转,那少年已经落下,坐在自己身后,拔出短剑,横在他脖颈处。另一手拔出乌兰布尔腰刀,随手一抛,那腰刀竟如长眼一般,径直向帅旗飞去,只听得吱呀一声,帅旗倒地。乌兰大军人心惶惶,四处溃逃。他们此刻若是知道对方只有千余人,此刻不会如此慌乱,然而一看对方气势,早已输了信心。那少年擒住乌兰布尔,怒吼道,“首将在此,放下兵刃”底气十足,声如洪钟,在此等慌乱之中竟能让大半将士听得清清楚楚。 #p#副标题#e#

敌军眼看大王被擒,纷纷投降。千余骑士,深入万马军中,死伤却不过百人,实在罕见。乌兰布尔一脸凄然,只觉得身子一紧,已被那少年凌空提起,只听呼呼风声,落地时,便看见首将杨朔之的脸,这少年竟然提着他跃上了城墙,这实在想像不到。乌兰布尔,一生英勇,此刻却做了俘虏,心中不禁悲怆起来。心想,自己南征北战,结果竟然要死在这里,死在一个这么年轻少年的手上。当下万分酸楚。

然而这少年没有杀他。而是把酒言谈一宿,翌日,送他出城,谈话的内容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乌兰布尔出城后,兴叹道,“中原竟有这样人才,此生定中原已无望矣!”帅大军徐徐退去,此生未再犯中原。

那一千匪寇,被编入伍,拿粮饷过日,终于能抬头见人,加大欢喜。当夜,将士欢庆。唯独少了那队商人,他们此刻已经出了东门。

一路上那几个波斯人都称赞道,“慕非,你是个军事家!”

杨慕非笑道,“我现在还是个商人!”

“不错不错,慕非还是个好的商人,哈哈哈。”笑声夹杂着驼铃声渐渐远去,只留下大漠黄沙万里!

姓暮的少侠再那之后谁也没有见过,只在西域留下了一个不朽的传说。倒是江浙一带又多了一个姓暮的富商。

南宫成露出一丝笑意,须臾,他又叹道,“杨慕非啊杨慕非,你究竟要游戏人间到何时?”

再见面时,杨慕非已经完全脱去了一脸的稚嫩。

“有几件事我不明白?”南宫成道。

杨慕非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你真能放下那些仇恨吗?”南宫成问道。

“释空大师说的对,仇恨只会生出更多的仇恨,所以我想,能够结束的就让它结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你知不知道蓝娇娇盼了你三年?”

“确切地说是十年。”

“那你为何……”

“爱情是勉强不来的,我始终只能当她是妹妹!”

“你心里到底有谁?”

“我若说是林若雪你相信吗?”杨慕非笑笑道!

南宫成正色道:“我信!”片刻后便又哈哈笑了起来。在江湖中,关于林若雪的传说,实在让人却步!

杨慕非却坚信,只要有心,便无所不能!他自从十年前的惊鸿一瞥,始终抹不去。

是年。

三月。

暖律潜催,幽谷暄和,朝雾吟风。

古树下,古棋盘,最后一子落定,还是和局。南宫成还未从棋盘中走出,杨慕非已经起身笑笑离开,从此又不知去往何方。

朝闻弈道,夕死可以,江湖,不过一种过程,又何必在乎形式。

弈之道,便如尘世!

棋已毕,落子无声、无悔,了无挂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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