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武林

一

好强的杀气，在我方圆百丈内的树叶都已被吹起。而在我们这代武林里，武功秘籍已不再稀奇，江湖中人每人都有好几本。可是每位大侠在教徒弟前，都会先涂去最后几招，怕徒弟学会后杀自己。但是如果他碰上高手，武功秘籍就成了残本。而我们这个时代只要传出有完整的武功秘籍，就会造成江湖浩劫，所以有如此杀气的人实在不多，尤其是在当今武林。在此之前，我只见过两个有这样杀气的人。那是在五十年前，我七岁，也是在树林里：一个身披黑色风衣的人手持长剑，另一个头戴斗笠的人缓缓向他走去，手里也拿着长剑。他们面对面站了很久，中间的树叶全被风吹起。后来他们一起拔剑砍向对方，披风衣的人缓缓倒了下去，他最后说：“我最后悔的事，就是借钱。”那句话我一直记到现在，而且还经常和他的故事一起讲给人们听，尤其是借我钱的人，可惜成效不大。于是，我找了本村的王二麻子教我武功，因为他说自己是二十年前一剑飘红的关门弟子，但有很多谣言说，一剑飘红只收女弟子，于是我狠狠地骂了那些造谣的人。师父第一次教我剑法时，让我偷偷借了只鸡，因为师父说“剑只有见血才有杀气”，后来在满是红叶的相山上，师父以为他的剑锈在了里面，我看了很久才发现，他老人家没按綳簧。师父手握长剑时，天地为之变色，满山红叶为剑气催落，生锈的长剑也让人感到沉闷压抑。一剑横挥，使出了经典刀法名家“横扫千军”，纷飞的红叶伴着鸡血让我觉得天旋地转，后悔忘了告诉师父，我有血晕症。师父看着血一滴滴从剑上滴落，缓缓地说：“当你手握着剑时，心中只能有剑，一剑刺出，一定要快、稳、准、狠。”我马上开始想这句话的含义和出处，没想到师父质问我：“水为什么还没有烧开？”我有如当头棒喝地想起，这话是孤独剑圣的名人名言。十五年前，一剑飘红就是死于他的剑下。我突然有些茫然，为什么师父要引用他的名言？

后来，我跟师父练了三个月剑，收回了所有欠款，他们还答应每人每月给我三文。那天我带上刚收来的钱，进了城。在经过城中最大的镖局时，看见一个很老的乞丐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一同被扔出来的还有一本旧书。在恶奴的谩骂声中，我渐渐明白，原来乞丐拿了本假秘籍来冒充早已失传的华山剑法。我看到他右手断了，就用三十文买了下来……

二

回到家，我把它仔细地看了看，发现假造得很高明，整本书破旧的样子，让我差点真的相信它可能被放了二百多年。书上很多黑色斑点，很像放久了的血迹，唯一的漏洞就是，没像一般秘籍那样少了二三十页。从那以后，每当练完师父的剑法，我就会照着书上的剑法练练。并不是我真的把它当成绝世剑谱，只是本村的石头、傻蛋、二狗他们拜我为师，每招给我五文钱，而我师父只会三十招，每招却收我十文。就这样过了两年，我九岁。别说师父的剑法，就是假秘籍上的，我也已经练得滚瓜烂熟，但只要一有时间，我依然会偷只鸡和师父一起练剑。那天，我瞪了鸡一眼，慢慢戴上了眼罩，心里想着用那一招它的味道最美时，身后传来了很多沙沙声。我以为时风声，没在意，随手一剑向鸡使出了“横扫千军”，但身后突然传来了一声“好剑法！剑法中使出了‘横扫千军’，力度速度竟用到了完美，尤其是手法拿捏之精准，鸡脖子本来就不大，这一剑竟只割断食管和咽喉，而且还是蒙上眼睛……”摘下眼罩，我看到我身后三十丈外站了十九人。无论谁见到他们，都会知道他们是江湖中人，因为他们全带着行凶或救人的武器。在这一字排开的人中，最中间的那人衣服最新，腰挺得最直。刚才说话的就是他，因为他还在说。师父很快和他们谈起了武林大事。后来在他们谈话中，我慢慢知道刚才说话的就是武林盟主，千剑世家的“千剑客”。千剑世家只所以耸立江湖千年不倒，就因为他们过硬的武功。虽然“一剑千招”现在最多不过剩下四百几十剑，但“千剑客”二十岁后在江湖上就再也没有遇到敌手，而且和他同来的另外十八人也全是江湖排名四十名内的知名剑客。但我不明白，师父为什么在“邪剑张三”面前说杀了他师父；更不明白为什么“邪剑张三”一说要和他老人家比武，师父就突然得了痔疮，长了鸡眼，犯了禽流感；最不明白的还是师父为什么要让我对付“邪剑张三”，而且还和武林盟主打买一赔十的赌，赌十五文，三招之内我死不了。“邪剑张三”走到我面前，第一句话便让我拿掉眼罩。我平静地说：“我知道结果，只是怕见血。”“邪剑张三”之所以在这个名中有个“邪”字，是因为所有败在他手下的人都死在了他剑下。但我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生气。他的剑刺了过来，很快，因为我听到了被剑刺破的风声。我的剑也刺了出去，我知道我死定了，所以我至少也要让他住几个月院。两剑刺完后，天地变得十分宁静。我等了好一会，攥了攥两只手，晃了晃头，发现它们都还在后，就摘下了眼罩，长剑冰冷闪着寒光。我看了很久，猜测着他为什么没有刺下来，因为，它离我的鼻尖只剩三寸。想到它没有刺下来，是因为他使剑尖向我鼻尖又推进两寸，我退后了三步，他和它都倒在了地上。正在我考虑是不是扶他起来时，我看到我的长剑在滴血。一阵晕眩，我险些摔倒。后来，模糊的听见师父和盟主吵架的声音，原因是盟主不愿给打赌输了的钱。但后来盟主是怎么把话题扯到了武林大事上，长篇大论的大意是有个邪恶儿童杀人如麻、铁石心肠、武功很高云云，重点是他要为武林苍生除害。后来要不是知道他要除的是我，我就差点和他一起海扁那家伙了。他站在我前面，第一句话和“邪剑张三”一样；第二句话他说他数到三，他的剑将要我的命。我说：“好。”本想等他数到二时，就一剑刺出去，但他比我聪明，只数到一，我就感到剑锋像冬天的寒风夹着雪花吹在脸上。我没躲，只是回刺了一剑，用尽全力。那剑刺完后，我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我拉下眼罩，想和他理论理论，看到他突然倒地，便打消了这个想法。师父在盟主身上找了很久，大有收获。而我跟剩下的十七人怒目相视，终于，一个武功排名第十二的说：“我们的盟主走了，他是为了惩恶扬善，是为了武林的安危，是为了天下百姓的幸福……”等等等等。两个时辰后，他说人无头不走，鸟无头不飞，为了结束群龙无首的局面，他决定带领广大的武林人士走出眼前的……后来我一直想不通，十六把剑到底是怎么一起插进他脖子的。但当时，我只觉得头晕。之后，剩下的十六人又在讨论如何杀我。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因为，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我我做错了什么，只说为天下太平、武林太平。后来我也没问，只是告诉师父，石头的钱是我偷的，还在我床底下的老鼠洞里；小芳的头发是我烧的，这次不是故意的；傻蛋的裤子是我……我转过身，发现师父和那只鸡都不见了。我向那条有鸡血的路望了又望，远处似乎还有一个黑点在动……

三

那天其实我很想听完他们到底怎样对付我，不过后来天太晚了，我就只好回家睡觉了。再后来我才想起，自己刺“邪剑张三”和盟主的剑法是假秘籍上的，名叫“穿云探海”。传说中的“穿云探海”一剑可以刺穿五寸厚的石板，而那天之所以没用“横扫千军”，只是因为事发突然，便用了最顺手的一招。不过，五天之后，我便把这事忘得一干二净。那天上午是晴天，我在相山上练剑，傻蛋牵着羊经过时告诉我，有很多人骑着马在找我。我问他有多少人时，他说有五六十人。我看着山脚下向我们骑来的一对人马，以我最保守的估计，傻蛋可能真傻了，他们至少有七十人，而且骑得很快，因为他们把我和傻蛋围起来的时候，远处仍在尘土飞扬。他们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乖乖得跟我们走，还是让我们抬你走？我说我自己走，并让傻蛋告诉我妈，我不回去吃午饭。我跟着他们进了城，并且停在了白须剑仙的门前。白须剑仙其实三十年前就早已金盆洗手，但是因为他剑术和人品太好，直至今日，江湖人士依然对他十分敬重。进了他家以后，我看见他们那里人更多，而且全都盯着我看。后来他们让我站上了一个高台，下面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他们带着各式各样的表情仰视着我。我在台下前几排的地方，看见了那十六个要杀我的人。后来上来了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让我说说我是怎么杀了盟主的，我说了。说完后台下立刻疏疏落落得举起二十只手，而且高呼：“杀了他！”“为盟主报仇！”当那些人喊累了的时候，就过来两人带我去吃饭了。菜摆了一桌，但就坐了我一个。我把菜全吃了，还做出很好吃的样子，生怕离我十步远的那二十几个拿着长刀的人以为我嫌他们的饭菜难吃，把我给剁了。吃完后发现桌上还有壶酒，我喝了两杯，醒来后发现日已斜西。我知道我已睡了个下午，但据看守我的两个人说，我已睡了三天。他们还告诉我，盟主和外面那些人原先都是来给“白须剑仙”拜寿的。而盟主之所以会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是因为他们在经过时，感到一阵很强的杀气，在他们走过去查看时，刚好看到我使出“横扫千军”……在我感叹我和盟主谁更倒霉时，他说：现在江湖已经不再关心我的死活，而是关心谁当盟主。在我睡着的三天中，他们已经选上了五十三位武林盟主候选人，但现在选不下去了，因为每个候选人都有钱、有权、武功高强，最重要的一点是：他们每人都叫了三百人守在院外。于是我就问他们，我现在是不是安全了？他们说不是，因为昨天一个叫李四的说，还是老规矩办吧，谁杀死杀死武林盟主的那小孩，谁就是武林盟主。我听后问他们那些人打算什么时候杀我。他们说：明天吧，他们正在投票，看是抽签排队，还是让我站在台子中间，他们站在四周一起跑向我，跑步杀。于是我很好奇得问：排队杀的话，第一个杀了我的话，剩下的五十二个杀谁？一起杀的话，要是两人、三人、十人一起杀了我怎么办？他们没有回答我，只说那就不是我的事了。后来我也参加了投票，只是我全投了反对票，但结果还是一起杀。说实话，我还是觉得排队杀好点，就是对我妈收尸也方便些，所以我很想不通，他们为什么不按武林规矩单打独斗，而且还是在选武林盟主的时候。我把这些想法和看守说时，他沉默了很久才说，其实原来都是想排队杀的，但抽了三十几次签，每次都有将近五分之四的人要求重抽。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我一剑就杀了江湖排名第五的邪剑张三，另一剑杀了天下第一的千剑客，所以抽中前十五位的基本和送死没什么两样；但是在我杀了十五人后，精力、体力会消耗得很严重，所以真正有机会杀我的，是第十六位到第二十五位之间的这十人。我问他，他是怎么知道的，他说这已是江湖三大定律之一了。我问他另外两大定律是什么时，他却和旁边的另一位马上大谈明天晚上吃什么…… #p#副标题#e#

四

那一夜，我久久无法入睡，回想我短短的光辉一生，总觉得挺亏，我已经连哄带骗、连偷带抢地存了点钱，现在只花出去了三十文。我越想越不平，心中不忍忿忿地想：来前把它花完就好了。

第二天起床时，已是日上三竿。匆忙地吃完饭后，就有二十几人把我领到一个满是人的地方。人们见了我纷纷让了条路。在人群中有个很高很大的擂台，我上去了。擂台上有五十四人，除了一个挺老的老人外，他们一见我都一幅跃跃欲试的样子。本来喧哗的人们也变得只剩呼吸和心跳声。老人走在擂台前，向四周抱了抱拳，说了两句，只说了两句，说得很简单：经过投票，新的武林规矩是，三声鼓响后，谁最先杀了杀害盟主的人，或者谁最后能活着走下擂台，谁就是武林盟主。他说完后就下了擂台。我慢慢戴上眼罩，右手握着剑把，鼓声低沉，每声都间隔很久，鼓槌像敲在人心里，让人听着就觉得紧张。终于最后一声鼓响，随着它的到来，我听到很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向我袭来。同时传来的还有几人使轻功时衣角的唰唰声。只是一瞬间，我已感到七把长剑从我前后左右次来的剑风。他们的剑法没有邪剑张三的诡异，盟主的刚猛，但从我四周同时刺来，我还是躲不了，所以我根本就没躲。听着长剑刺破衣服，人和剑一起落地的声音，我没有害怕，也没感到疼，有的只是不真实。感觉是那么虚无缥缈、似真似幻，恍如隔世，我仿佛已经躺在地上，又好像还站在那里，手握剑把。时间似乎停止了，但挥剑的剑风，人和剑落地的声音还是一遍遍地传来，而且还多了刀剑的碰撞声。有如梦境，不知过了多久，有关刀剑的声音都小了很多，也少了很多。突然又是三把剑同时刺向我，两把在前，还有一把在身后。不知道是谁喊了声“好剑法”，我清醒了过来，右手拔剑横挥，左手顺便把剑鞘向身后刺去，三人和三把剑都倒在地上。那种声音终于不再重复，阳光又有了往日的温暖，我摘下眼罩向四周看了一眼，晕了过去……

五

模模糊糊我睡了很久很久，做了很多噩梦。醒来时我躺在一张大床上，莫名其妙得成了武林盟主。后来我才知道，那天我晕过去以后，我妈和石头他们来找我，刚好看到那些武林豪杰争着要杀我，于是石头、傻蛋、二狗他们三人凭着随手抢来的三把宝剑，重伤三十几人后，便再无一人敢上擂台一步，不过，石头他们也不敢下擂台一步。这样站了大半天以后，正当他们要放火烧台时，我师父出现了。师父根本没有拔剑，也没有动手，因为石头他们只叫了声“祖师爷”，场面就发生了质的变化。也因为我师父，他们照武林规矩让我当了武林盟主。而我那天摘掉眼罩，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我看到了躺在我身旁的一圈死人。

就这样过了三年打打杀杀的生活，我十二岁，但对于江湖，我还是不太明白，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说江湖险恶，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说天下不太平。但当年闹得最大的一件事，就是江湖五大知名剑客离奇失踪，弄得江湖上传言四起，人人自危。但我经过调查发现，他们都是自己走的，而且他们在走前都借过很多钱，有一位甚至借到了白银两万两。但我觉得最不太平、最险恶的地方应该是我家。我一直喜欢养狗，甚至吃饭时也会先用饭桌上的食物把它喂饱，但有时喂到一半，它们就会七窍流血，口吐白沫得死掉。每当这时，我爸就会摸着我的头说，你小子还真是福大命大。但我爸第一次说这话以后，就把我的饭菜和家里的饭菜从做到吃隔离了骑来。而我家另一个福大命不大的是我养的小鸟。我之所以喜欢养小鸟，一半是因为鸟怕见生人，我就有理由自己待在院子里玩了；另一个牵强的理由是，我喜欢。之所以说它们福大命不大是因为有时我喂它们的时候，四周会射出很多毒针。对我来说，只要用剑挥上两下就可以了，但不管它们怎么拍打翅膀，结果都是一样。

再后来，我听到一个江湖传闻。据说说这话的人是个三流剑客、一流钉棺材板的小工。他说，在我参加武林盟主争霸战里，我很可能只杀了三人，其他的五十人全是死在混战中的。因为青剑飞天、红衣侠、山西三剑客等七人，都是最先冲过来杀我的，可是他们致命伤都在背后。而且青剑飞天的剑伤伤口很小，很像是死在薄情郎的薄情剑上，因为他的剑最薄、最窄。而山西三剑客的黑白剑客，虽然伤口很大，但流出的血却极少，显然中的剑也很薄，剑法更快，所以这一剑很像黄山剑派掌门黄忠正刺的；而黄忠正的伤是刀伤，当天使刀的有六位，所以他是谁杀的，我就不是很清楚了；薄情郎的是背后永曲穴的一点青紫色的伤，像是被钝器以内力点中的，当天只有快手无情用的是判官笔……总之他说除那三人外，其他的都不是我杀的，因为，我用的那把名动江湖的宝剑，早在我师父用时就被别人销去了剑尖，再加上原有的锈迹，所以用它弄出来的伤口，总会有很特别的地方。他说，最重要的是：在我刺出那一剑之前，我的剑还在剑鞘里。如果那五十三人联手杀我，我不可能有机会每杀一两个人就把剑插在剑鞘，再拔出来杀人。而他对我为什么活着，也做了很多推理和假设，而我认为最有道理的是：我站在擂台上自始至终除了最后一剑，一直没有动过，于是他们以为我的武功最烂，某些人便想趁乱除了那些对他更有威胁的人，后来人们杀得兴起，便谁也不再注意一个蒙着眼睛的小孩子了。我之所以觉得他这个理论有道理，一是我确实没有动过；二是在其他理论中，我不是会凌波微步就是会西域的摄魂术。

六

自从我师父上次救了我以后，他老人家就成了武功天下第一。因为没有人（除了我）看到过他的剑出鞘过，所以他老人家的武功深不可测。于是师父成了武林中的泰山北斗，所有人都怕师父，因此对师父最保守的估计是，高我十倍以上，高石头他们五十倍以上。没有人见过我师父剑出鞘的原因是，没有人找过师父比武。而我师父写的三十八封挑战书，派人送给那三十八位没当上武林盟主候选人的幸存者，有十三个高手金盆洗手、十一个比武那天没赶到的急忙赶了回去、七个临时有事、两个得心脏病死了，剩下的全病了。从那以后，我师父就再也没写过挑战书，而是写了一张招生挂广告。一时间江湖才子云集，而我师父招生之严、规矩之多，也一时传为武林佳话。但我总觉得，身材高大者，报名费多加五百两；身材瘦小者，伙食费加六百两；而身材不大、不小、不高、不矮者多加五百两住宿费有点过了。至于打个喷嚏、放个屁也收五十两更过了点。不过不管怎么说，我师父的徒弟是江湖上最多的，也是最有钱的。但我总觉得他们素质不高，因为他们没事跟流氓行侠仗义也要报上我师父和我的名号，然后多人打一个，而且输多赢少……

但令我失望和心烦的是石头他们。有人说单以剑招和功力论，他们可以排进当今武林的前十七位，当然，这十七位没算我和师父。不过单打独斗的话，只怕他们没有一人能挡住石头他们百招，因为江湖中人出剑时，很少有人习惯石头他们的身高。但石头他们在收保护费和拦路抢劫，而且自称“石二傻三人组”。要不是武林盟主意义重大，太多人请我吃饭，我早就去教训他们了。但后来听到冯家、赵家等十三家大小镖局总镖头的泣诉和五省六县的侠盗、匪类的联名信，让我充分感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我当天就赶了二十几里的路，把他们狠狠地骂了一顿，并且严厉地告诉他们：“石二傻三人组”这名一定得改，出来混，名字一定要有气势，而且，抢劫不能只劫五文钱，抢劫也是一种职业，你们不能用五文钱来污辱它，尤其是镖局，低于三百两，他们会以为你们瞧不起他们，说不定还会跟你打起来……

后来听说他们改名叫“安徽三匪”，而且受害人被劫的钱也加到了七倍。但我总觉得每次只抢三十五文钱，还是少了点。并且，他们再也没劫过镖局。我曾问过为什么，他们说，抢劫三百两就够判刑了。对这回答，我无语。而他们唯一一次够判刑的抢劫，就因为我的加入。那天我刚把纱布在头上缠得严严实实，西边就有一人马驰来，我上前刚把抢劫通用的对白说了，他就从怀里拿出三百两银子恭恭敬敬地给了我。但我现在想起来，就想把那家伙砍了，没事说什么“盟主但有所命……” #p#副标题#e#

七

就在我、师父和石头他们在江湖登峰造极，说一不二时，师父他老人家受到了他江湖生涯的第一封挑战书。我动员了江湖各大门派，查到的结果如下：父母不详；出生地不详；名叫赵勇刚，人送外号“千杯醉”；今年二十岁；师承三人，前两位武功平平，最后那位是谁不详，武功深浅不详。只知道赵勇刚消失了三年，回来后就说他的武功已经练得天下无敌……

当我把它读完时，师父只是一笑。而这场决斗则被喻为江湖五百年间最没悬念的决斗，但当时还是有不下五千人到场。那场面当真是人山人海，人满为患，而且每个人都拼命往前挤，不愿错过师父拔剑的瞬间，因为谁都知道这场决斗绝不会太长。作为师父的大徒弟和武林盟主，我坐在了最前排，虽然我见血头晕，但还是想看看师父杀人的样子。不长的等待后，赵勇刚走上了擂台，我身后传来无数声的叹息，为即将逝去的年轻生命而惋惜；师父上台时，我身后一片欢声雷动。师父笔直地走到了赵勇刚的面前，只要再多走一步，他们就会撞在一起。然后没有让人心烦的等待，而是一起拔剑刺向对方。剑出鞘刺向对方都慢得惊人，甚至没有逼人的剑气，但这绝对是高手间的对话。后来我一阵头晕，五千人傻了眼，师父缓缓地倒在了地上。那场面，除了远处的几个混蛋在喊：“谁，谁死了？”以外静得可怕。在死一般的寂静中，赵勇刚的剑也突然落在地上。然后他双手举向天空，汽运丹田地吼道：“我杀了武林的泰山北斗、天下第一的剑客了！”他带着这句告白跳下了擂台，笔直地朝我冲了过来，而且还用了擒拿手。于是我在他震耳欲聋的告白中，被摇了半死，抛到了天上，然后开始急速下落，本以为他会接住我，但从另一声告白的声源来看，他已经跑出半里地远近。后来我在家躺了半个多月，开始时，师弟和武林同道经常来看我，后来在他们问我什么时候为师父报仇后，就不再来了。因为我说，等我的剑慢下来以后，可以以不变应万变、以静制动、后发先至，而这种境界，我可能要练上十年。那以后没过三天，赵勇刚成了武林盟主，我师弟全都投到了他的门下，以后报的名号变成了武林盟主赵勇刚的徒弟。

而我则带着石头他们刻苦练功。但赵勇刚死了，只当了三十六天的武林盟主。他死时口吐白沫、七窍流血，身中二十六种暗器。但没有人清楚他是谁杀的，因为他死前在和二十六位武林高手大谈武林的改革。第二位盟主上任三十天，死时身中二十一种暗器。第三位上任二十四天，死时身中十六种暗器……最后那位在宣布他为武林盟主时，当场疯了。后来就再没选过武林盟主。于是，“武林盟主”成了武林中另一个划分时代的代名词……

八

后来的后来，武林群龙无首，慢慢走向了动荡，是非对错变得越来越模糊。而我在师父走后就摘下了眼罩，外号也从“一剑仙”变为“不败剑客”。但“不败剑客”也不是没有败过，第一次是败给当今十大高手的柳云素，那是三十六年前，我二十一岁；当时她刚出道，只有十七岁。老实说，她的剑法实在不怎么样，至少是没法跟她的长相相比，但我败了，而且连剑放在我脖子上都不知道。再后来，我接二连三地败了五次，外号也从“不败剑客”变为“不胜剑客”，可她们的剑法却一个比一个烂，而且除了柳云素，她们都跟我谈到了“爱情”，但现在只要人在我面前说“爱情”，我就想杀了他……

“啪”……我最恨别人打我的脸，尤其是在我想心事的时候！他就是江湖人称铁公鸡的铁正公，就是他的剑气让我回忆起这么多往事，但这一巴掌却打得不是时候。他之所以叫铁公鸡，不光是因为他把龙抓手和鹰爪功溶在了一起，自创了一种鸡爪功，还因为，从来没有人能活着欠他的钱欠够三十天，而我借钱的时候是二十九天前的下午。任何人看见他右手握剑，左手拇指在食指和中指上滑动的样子，都会知道他要的是什么。我突然再次想起开始的画面，因为我发现他戴着斗笠，我披着黑色风衣。我拿出五十两银子，他接下后，头也不回地走了。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纷飞的黄叶中，突然有种秋风萧瑟的感觉，也突然发现：江湖离了谁，依然是江湖；而我们一旦离开江湖，就什么也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