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剑落处蝴蝶飞

2008-06-20 13:51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一)

捕头宋大嘴带着县衙百余名捕快,加上衙门上下几十个家丁一起寻找,寻了一,终是没能找到新婚之夜被人劫走的新郎。

新郞不是别人,正是县太爷刚刚出嫁的女儿朱紫晏的新婚相公,本县名医之后陆峰。

从陆家将这个消息传来的时候,已是夜半三更天了,大多数人都以为新人早就洞房花烛,倾心相对。却不料,晴天霹雳,新娘一声惨叫过后,新郎在一阵花香中不意而飞。散在空中的花瓣遗留下来的迷香让陆府的人都感觉头昏眼花,清醒之后,陆家老爷命人迅速禀报了县太爷朱子敬。

平日里,若说有人劫财劫色倒也罢了,却不料今日里劫持的竟是县太爷的乘龙快婿。颇让人费解。

来不及多想,朱子敬急忙命人四下寻找,自己在书房里踱着方步,方方正正的脸上一团怒气。夫人鲁凤英从丫头那里听说了消息,急急赶了过来,轻垂眼泪,嗟叹道:“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朱子敬怒不可揭地挥手呵斥正在书房里伺候的下人道:“你们,还不快去找?愣在那里做什么!”

下人四下跑开,诚惶诚恐。

待下人们散尽,朱子敬这才凑近鲁凤英说道:“夫人,你看,这事儿会不会是……”

说时迟,那时快,没等他把话说完,一个粉色物件带着风声瞬间出现在他的书桌上,不偏不倚,在书桌正中央安然落下。

朱子敬夫妇惊魂稍定,四下看了看,无人。再看桌上那个物件,一只粉色蝴蝶,只不过是铁制的。蝴蝶的翅膀尚有余颤,但它身下的信笺带着莫名的花香扑鼻而来,使人迷醉。

朱子敬为官多年,这些场面见过一二,他努力地镇定了自己的情绪,移步上前,将信笺取下,展开,看过之后,脸色煞白,双手颤抖,摇头道:“果然是她!”

鲁凤英转过身去,以背相对,独自嗟道:“果真来报复了?”

声音虽小,朱子敬还是听到了,他叹道:“唉,她这是报复老夫呢。只怕,紫晏这孩子不肯善罢干休啊。”

(二)

陆家。朱紫晏刚刚醒来,一屋子的人全围在她的左右,陆家人知道,能娶到县太爷的掌上明珠不容易,眼下发生了此等大事,自然一个个噤若寒蝉。见儿媳醒来,陆神医上前一步问道:“孩子,可好些了?”

朱紫晏点头,然后起身回道:“公公费心了。”

这时她还是感觉到了头晕,于是又问道:“公公乃名医,可知咱们中的是何种迷香?”

陆神医脸色有些凝重地说道:“怕是蝴蝶谷的蝶煞魂迷。”

公公的话一出口,朱紫晏的心再次揪紧,她心里明白,江湖上人人都怕蝴蝶谷,都知道那是个禁区,入得,出不得。原因有二,一是那里的蝴蝶带毒,沾染上便会毙命;二是那里的谷主花艳蝶是有名的美人儿,却常喜欢变幻身份捉弄天下男人。莫不是,自己的相公被花艳蝶看上了?

想到这儿,朱紫晏赶紧起身,快马加鞭回到娘家,与爹朱子敬说明情况后,说道:“爹爹,我要去蝴蝶谷,寻找相公。”

鲁凤英连忙阻止道:“万万不可啊,女儿,那里可是禁区。”

朱子敬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他长叹一声,说道:“全怪我啊。”

朱紫晏上前一步,双膝跪地,双手合抱,说道:“爹娘在上,受女儿一拜。女儿此去必是凶多吉少,万一……不能再顺左右,请二老原谅女儿才是。”

说完,轻盈起身,手握打小与自己相伴的青风剑,走出县衙大门。

朱子敬清楚自己女儿的个性,他连忙命捕头宋大嘴在身后悄悄跟着,命令道:“一定保住小姐性命!”

身后是母亲鲁凤英的啜泣声。她抹了把泪水,说道:“老爷,还是将实情告诉花艳蝶吧。”

朱子敬叹气道:“是啊,只有这样,她才可能善罢干休啊。看来,我得亲自去趟蝴蝶谷了。”

(三)

朱紫晏骑着马一路狂奔,天将晚,奔至森林深处,突然闻到一阵奇异的花香,远处甚至还有一两只蝴蝶在飞,不太明亮的光线下,她只得下马,小心翼翼地前行。

森林中荆棘密布,稍不小心便会被划破手脚。但她顾不得,一心想只救回自己的相公。这时,天气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各种动物的叫声此起彼伏,让人心惊肉跳。前路漫漫,她只得深一脚浅一脚地摸索着前行。

突然,在她眼前出现了一个茅草屋,茅草屋里还有一盏灯光。

走近后,朱紫晏想了想,伸手敲门。

门开后,一位老妪手持油灯,步履蹒跚地将她迎了进去,脸上看不出多少表情。

一灯如豆,满屋寂静。

进了门,朱紫晏抱拳施礼,说道:“老夫人,打扰了。我只是赶夜路至此,想问一下,蝴蝶谷离这儿还有多远?别无他求,你且莫惊。”

老妪干笑着,回答道:“不远,用心向前,几步之遥。”

朱紫晏施礼再次谢过。

老妪又说:“去蝴蝶谷夜里赶路最好,若是白天,蝴蝶相扰,就不好办了。姑娘还是趁早走吧。”

听老妪说得有理,朱紫晏起身离开

朱紫晏离开后,跟在她身后的宋大嘴紧随而来。他也看到这个小茅草屋,敲门,却见一美貌女子含笑盼兮。昏黄的灯光下,少女含情脉脉,添茶倒水,且温柔地问道:“公子,这是去哪里呀?”

宋大嘴本就有些好色,自然有些把持不住,两眼一直直勾勾地看着少女,竟然忘记了回答。

少女心下明白,便笑得更开了,好看的贝齿吐露着花香,一步步地诱惑着宋大嘴。宋大嘴突然感觉有些晕眩,心里却猫抓似的,奇痒难奈,他上前抱过少女欲无礼,这时少女突然放声大笑,只挥了一下衣袖,宋大嘴便在花香中昏死过去

少女终于卸下伪装,露出一双漂亮却又充满了仇恨的眼睛,她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臭男人,该死!”

随后如飞燕一般,飘然而逝。

(四)

走了一夜,天色微白时分,朱紫晏终于靠近了蝴蝶谷。

这里地处森林深处,寒风如习,泉水的叮咚声回响耳畔,树木直耸入云,花开得奇香,引得蝴蝶四下飞舞。幸好,早上的太阳尚未升起,蝴蝶还不曾成群结队地出没。这让朱紫晏的进程加快了不少。

终于,在前方她看到了一个洞口,长约两方,宽为一尺左右,看样子容得人过去。将马拴在树上,朱紫晏毫不犹豫地向洞口走去。接近洞口时,她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狂笑声。

“哈哈哈……丫头,你好大胆呐!孤身一人敢来我这蝴蝶谷,不怕死么?!”

回头,见一女子,面如秋月,色如牡丹,露在袖外的肌肤冰一般,在初晨的光芒下翼翼闪闪,白得灼人。对方如蝴蝶穿花般地飘然而至,身后是越来越浓的奇香阵阵。

朱紫晏心下有些明白,此人应该就是花艳蝶!没想到,这般漂亮,这般年轻。她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将青风剑紧握在手,厉声问道:“你就是抢我相公的花艳蝶?将我相公交出来!”

对方还是哈哈大笑,笑声震得四下的树叶零零落落,看来内功了得。

笑完后,对方很肯定地回答道:“对,我就是花艳蝶,你相公确在我的手上。”

朱紫晏不解地问道:“我与你素昧平生,何苦如此相逼?”

花艳蝶脸色大变,好看的眉毛挑成倒八字儿,她恶狠狠地说道:“丫头,这些你应该回去问你的爹爹!”

朱紫晏一心想见到自己相公,她拔出剑来,剑峰直指花艳蝶,说道:“我不管那么多,只要相公!你把他藏在哪里了?快还给我!不然……”

“不然怎样?丫头,你不是我的对手,趁早回去吧。”花艳蝶轻蔑地说。

朱紫晏不再答话,她一剑刺向花艳蝶,花艳蝶轻移莲步,如蝴蝶般飞离。朱紫晏现次跟进,全力相击,花艳蝶再躲。两人一攻一守,闪展腾挪,如海上迎风飘摇的两叶小舟,相互迎合,又相互躲闪。几个回来下来,花艳蝶感觉玩累了,她轻盈地挥了一下衣袖,袖子里暗藏的蝴蝶暗器瞬间飞向了朱紫晏。朱紫晏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内力向自己逼近,不由得以剑挡面。一声脆响,剑被飞来的暗器中腰折断。 #p#副标题#e#

趁着朱紫晏惊魂未定,花艳蝶飞上前来,一手擒住她的颈部,两个咫尺相对,四目再次交锋。

朱紫晏再次看到了那双仇恨溢满的眼睛,仿佛前世在哪里见过一般,有杀气,还有一些莫名的熟悉。

花艳蝶一手擒着朱紫晏,一边问道:“丫头,死之前还有什么遗言,你尽管说吧。”

朱紫晏挣扎着说道:“放开我,让我看一眼相公。”

花艳蝶再次放声大笑,说道:“哈哈哈……傻丫头,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东西就是感情,为了一个男人,你值得牺牲自己么?!”

朱紫晏被花艳蝶的手抓得越来越紧,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这时,耳边突然传来爹爹朱子敬的声音:“天地似穹苍,人生如棋局。荣者自安,辱者即碌。何必如此放不开呢?蝶儿,放手吧。”

花艳蝶回头一看,正是朱子敬。二十年后,再次见到对方,她有些激动,手一松,朱紫晏就被摔到了地上。

(五)

花艳蝶与朱子敬长久地注视着对方。

花艳蝶的心里矛盾重重,明明恨了眼前这个男人二十年,如今再次见到他,心里还是波涛汹涌般地难受。有恨,有,更多的还是眷恋。她看着朱子敬,面容渐渐有了些暖色,缓缓地上前,轻声问道:“真的是你么?”

朱子敬点头道:“蝶儿,回头是岸,放手吧,别再伤害无辜了。”

此话一出,让花艳蝶心里颇为不快,女人心里想要的,无非是男人的一两句贴心话,如今,这个自己爱了二十年的男人,竟然不说暖心的话,却让自己放手。她的面容再次冷了下来。喝道:“你来是劝我回头的?还是上门来送死的?!你应该清楚,二十年前的旧帐我们还不曾清算过!”

朱子敬一脸真诚状,叹道:“蝶儿,二十年前,确是我有负与你。但是你何偿没有错呢?若不是你出手要杀鲁凤英,我怎会义无返顾地选择了她呢?女子,说到底,善良最重要。”

花艳蝶再一声冷笑,回道:“怕是家世最重要吧。若不是鲁凤英家世显赫,你会那么义无返顾?哼,行了吧,收起你那套所谓的仁慈吧。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朱子敬也有些恼怒,他想起来时路上看到的小茅草屋,那里还有一具宋大嘴的尸体。于是问道:“不管你我如何,都是过去之事。再恨男人,你也不应该乱杀无辜。我手下的捕头宋大嘴刚刚还死在你的手上,你不怕官府,难道也不怕报应么?!”

花艳蝶回道:“真有报应倒好了,第一个应该得到报应的人就是你!”说完再次大笑起来,深厚的内力,加上她自身的悲愤引得落叶婆娑,蝴蝶飞舞,往事历历。

(六)

二十年前。

花艳蝶是京城内有名的花鼓女,打小跟着爷爷浪迹天涯,有一副金嗓子,还跟着不少江湖朋友学了一身好武艺。她擅长唱花鼓,所到之处鼓响人红,引得不少公子慕名求爱。

然,她单单看上了进京赶考的朱子敬。两人相识于茶楼,定情于京运河边。轻声细语,鸢飞蝶舞的一个傍晚,两人私订终身,相约金榜题名时,就是彼此的洞房花烛夜。却不料,此事被朱子敬的下人偷偷禀报回府,朱家上上下下皆反对。无奈之下,二人私奔。感动于朱子敬的付出,花艳蝶将自己偷偷交付给了他。不曾想,朱府还是为儿子选下了更好的亲事,且派人寻着了朱子敬,强行将其押解回府,命其成亲。朱子敬无可奈何,此时花艳蝶却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百转千回,花艳蝶终于寻着机会混进了朱府。这天正好是朱子敬成亲的日子。花艳蝶远远地看着自己爱的人与别的女子携手,她突然有些心灰意冷。思来想去,她竟渐渐恨起了朱子敬的新婚妻子鲁凤英。几个月后,她挺着大肚子再次混进了朱府,手持利剑,想杀了鲁凤英,却不料婴儿早产,她被朱家抬出大门外,自己的孩子生下来都不曾看过一眼。

她想,朱家肯定不会收留孩子,因为鲁凤英的父亲是当时的县太爷,眼睛里岂会容沙子?!思来想去,她恨朱家,恨鲁凤英,更恨朱子敬的软弱!

而朱子敬本来一颗心是向着花艳蝶的,最后被她这么一闹腾,竟发现自己新婚妻子不但家世好,修养好,且极其贤惠。鲁凤英大方地接受了花艳蝶的孩子,视如已出,且对朱子敬从无二言。这让朱子敬感觉到,自己是娶对人了。于是,一心一意与鲁凤英过起了日子。

花艳蝶又纠缠了朱子敬一年多,她痴心地希望自己能够与其和好,但此时的朱子敬已经在官场上崭露头角,他给了花艳蝶一笔银两,劝她离开。无奈之下,花艳蝶彻底死了心,决定退隐山林,临走时想见朱子敬最后一面,她出重金央求朱府下人给他带去口信儿,却不曾想,在定情的老地方京运河边,她远远地看到,朱子敬正与鲁凤英抱着什么东西匆匆走来,且一路上朱子敬一刻不停地搀扶着鲁凤英的手。

花艳蝶冷笑一声,心想:你们何苦这般恩爱地刺激我?!

走近后,她看到了,他们抱着的是一个婴儿。

花艳蝶的心仿佛被刺了一刀,她大笑着上前迎接了朱家三口,不待对方开口,便说道:“你们的幸福就是我的痛苦,二十年后,同样的痛苦我要让你们手里的婴儿承受!”说完,又大笑着离去,身后却是一串串痛苦的泪滴

(七)

从往事的回忆中醒来,花艳蝶仿佛再次看到了二十年前那场别离。她恨极了,再也听不进朱子敬的任何话语,挥袖向其杀去,嘴里骂道:“没良心的男人,我付之一切,你却那般待我!如今竟敢来我的地盘叫嚣,这次我不会手软!”

朱子敬不躲也不闪,只是站着,口中依然在劝着:“蝶儿,听我一言,放了两个孩子吧,他们是无辜的。”

花艳蝶的双手如闪电一般瞬间逼近朱子敬的喉口,她眼里的仇恨种子已经被点燃,一发不可收拾的仇恨让其怒不可揭,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得一声脆响,仿佛有东西被捏碎在掌心。朱子敬感觉自己靠近了死亡。

意外的是,花艳蝶没有杀他,刚刚的响声是她手里紧握的一枚蝴蝶暗器。面对这个恨了二十年的男人,她终是不下了手。

这时,跌落在地的朱紫晏醒了过来,她一步步逼近花艳蝶。

朱子敬瞪大双眼,看着眼前的花艳蝶,对方满目凄凉,泪水肆意,娇好却见苍老的面容已经被泪水浸染。那种哀怨与悲凉只有爱过人才能体会。他的心一软,仿佛回到了二十年前,轻轻地靠近花艳蝶,叫了声:“蝶儿,回头,好么?”

花艳蝶一脸温柔,心里突然有种疲惫的感觉。江湖上的杀戮本已厌倦,心中仅余的那份恨让她苟活到今天,本想杀掉对方,解了恨,断了念想,却不曾想,见了面,还是有爱,与不舍。她想,就这样了,怕是自己上辈子欠了他吧。

她轻轻伸手想拉起朱子敬,朱子敬亦是从她眼中看到了往昔的柔情,两人执手相看,泪千行!

新仇旧情在心中,几番魂与君同。

花艳蝶轻声问道:“我还可以叫你一声相公么?”

朱子敬点了点头,正要回答,这时,他们身后传来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花艳蝶,看看你犯下的罪行,你还有资格管老爷叫相公么!?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还是趁早了断得好!”

回头,鲁凤英正站在他们身后,双目如同喷火。

花艳蝶本就是性情中人,见到鲁凤英本就一心气恼,前尘往事齐涌心头,她挥袖扑向鲁凤英,刚一回头,这时背后却被人深深地刺了一剑。

一把断剑刺在花艳蝶的背上,破背入心,鲜血不止。转身,是一脸仇恨的朱紫晏。

花艳蝶飞起双袖,无数的蝴蝶横空飞舞,此时阳光已经开始灿烂,却见灿烂的阳光下,鲜血淋漓,四下散开,如同一只只火红的蝴蝶在飞。

朱子敬大惊,这结局不是他想要的,也不是他预料到的。他大叫着:“紫晏,不能啊,她是你的亲娘!”

但为时已晚,花艳蝶如一只蝴蝶般从他的面前跌落下去。

朱紫晏在最后的惊诧中,叫了一声“娘?”一脸疑问地看向鲁凤英。这时,鲁凤英一声狂笑,大叫道:“报应啊,这才是报应啊,哈哈哈……”那癫狂模样是朱子敬从未见过的。瞬间,他明白了,食指相向,问道:“鲁凤英,今日这种状况,其实才是你最想看到的结局,对么?!” #p#副标题#e#

回答他的除了鲁凤英更加狂妄的笑声,还有一群在阳光中飞舞的蝴蝶。

此时,断剑上已是鲜血淋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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