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念

2008-06-20 12:38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周华健开演唱会那天,我拿着两千块的嘉宾票,坐在嘉宾席上,感觉棒极了。最后,当《朋友》的前奏响起时,全场欢腾着,山呼海啸般。那是我有生以来从未见过的大场面,我激动得找不到任何发泄的方式。我起身看身后的观众,有一大群抱在一起大声呼喊的,有把大把大把的荧光棒往自己身上砸……创意不由自主。可是,我什么也没有,我居然什么也没有。正值我羞愧难当,我的手机震动了起来,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有人打电话给我。喂,喂……我喂了半天也没听清楚对方的话,后来知道了,对方给我发来了信息,内容很简单,我远在他方的出车祸死了。真他妈扫兴。??第二天,我没好气地赶往了我爹事发的地方,那个被我描绘了千遍万遍的“他方”。我赶到的时候,我爹的尸体已送进殡仪馆了。这时一个自称是我爹朋友的女人走到我身边,对我说道:走,跟我去看你最后一眼吧。我看了她一眼,越看越不顺眼,于是说:我这人胆小,要不阿姨您行行好,帮我去看他一眼咯?那个女人长得虽然漂亮,可脾气不怎么好,因为她在听完我的话后,就骂了脏话。此后的不久,我的推断重新得到验证――她在关于我爹遗产继承的民事诉讼法庭上,再次对我破口大骂。可是,老天爷是疼我的,最终我拿到了钱,一大笔钱,好似不费吹灰之力。??那些钱供我挥霍了好长时间,我一遍遍的想,这是要我堕落啊,这是要我成为个被物欲支配的小人物啊。我一边想着,一边听见有人对我说:小丰,我知道你心里苦,你是有意拿钱折腾自己。他说得真诚动人,不久后我与他大大的恋一场,后来分手了。那天,他拿了人大录取通知书兴奋的跑来找我,虽说无法理解那份喜悦,我还是很配合的,冲上前去抱他亲他啃他,但当我衣服脱到一半,他却冷淡了。沉默了几秒之后,我说道:你走吧。从此,再也没想过他。??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男人再次出现了。他,三十上下,端端坐在正对舞台的位置上,边喝水边听我唱歌。起初一个吧员告诉我:小丰,他每天都来听你唱歌哩。我没怎么理会,胡乱答了一句:放屁你。后来发现,果真那样。他天天来,不点什么,只是喝酒吧免费赠送的冰水,和听我唱歌。这让我对他抱有了很长时间的猜测心理。直至有一天,我再也按捺不住。我走到了他面前,说:先生,你很喜欢听我唱歌吧。他说:是的。我说:那请你明天包下全场,我给你一个人唱。说完我就走了,我觉得自己很棒,尤其是给一个关注自己的男人大大的难堪的时候。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养成了这样别致的心理,不过,我是真得意。??第二天,那男人照例来了,竟然还是带了钱来的。经理很抱歉,说:先生,对不起,我们这里不包场。我心里暗笑,真他妈笨蛋!我给十万。经理看了他一眼,拨弄了一小手指,哦,心想,那该是我们店里一个月收入了吧。于是说:好吧,成交!不幸,我就这样自作聪明地把自己设计了。??那晚,那男人依旧喝着冰水,专心致志的听我唱歌,并看着我,我的一抬头,我的一眨眼。那场景真叫我恶心。九点半,我的表演结束的时候,他起身走到我身边,说了一句我怎么都没想到的话:今晚陪我聊聊吧。聊什么?随你便,我在门外等你。在哪儿聊呢?开个房间吧。开你妈。我心平气和地说完了那句粗话后,一阵巨响从我的头顶灌了进来,几秒钟后,我摸到了湿嗒嗒的东西,那是我的血,我的血……我从没有那么恐慌过害怕过,除了那个抱着我的人的心跳,我几乎什么也感觉不到了。那心跳很急促,我想是因为做了亏心事,后来,他告诉我不是,因为他担心我有任何闪失。??那是我记忆中第二次进医院,前一次是去看我妈生前的相好,一个叫文铮旭的医生,他打电话叫我过去拿一些我妈留下的东西,其实也没什么,一些个衣物而已。我又看了白晃晃的房间,白晃晃的床,白晃晃的医生护士职业装,和那白晃晃的病人的脸,这个场景让我作呕,跟第一次一样。第一次是因为联想到了手术台上血迹斑斑的妈妈。这一次或许不同,可不同在哪里,我又说不清楚,因为我的头部刚受到重创。如果我没死而且智商还在,我想我会再回首思考一番。??在医院待了一个星期,没有人来看我过问我,除了医生和护士。我又想起了我妈的相好来,不知道他是否还在这家医院,不过我不想去找他,他在妇产科,我听到这科室的名字就觉得恶心。但是出乎意料,在我出院那天,那个姓文的医生却来到了我的病房。??叔叔。我第一次那样喊他,他显得很高兴。我顿时觉得恶心,你趁我爹不在,搞了我妈,还在我妈难产的时候给她做了失败的手术,他妈的还有脸笑?小丰,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收拾好了,我们就可以回家了。他根本没注意到我的情绪,我又觉得自己很失败。为了弥补这失败,我正色对他说道,去你妈的。他听完,先是一愣,然后冲我一笑,说,别孩子气了,我们走吧。??一路上,车里都放着音乐,我和他都没有说话。后来,我想起一重要的事,问他,你们医生很有钱吧,还有轿车?他笑而不答。我说,神秘个屁,像你们这帮东西迟早要被收拾。可他想是没听见。接着,他问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小丰,往后你有什么打算?我没有搭理他。小丰,不然,我给你介绍各正规点的工作吧,就办公室的工作,整理一下文件收集一点资料什么的,很轻松,待遇还不错。我看了他一眼,一点儿说话的欲望也没有。??那是我第一次到文铮旭的家,里面的摆设很简单,色调素雅,等我再回头看这位神态从容的白面小生时,竟看出几分恰到好处的和谐。这只是我心里单纯的想法,与文铮旭本人没什么关系。所以在他问我“小丰你在想什么”的时候,我白了他一眼,说,想今晚吃什么。文铮旭听完就笑了,那神色是我生活了二十几年都难以寻觅的,或许谈不上寻觅,只是不曾见过,一时之间,尚不知如何应对。今晚我给你做清蒸排骨吧。我又看了他一眼,说,随你吧,不难吃就好。??在文铮旭家里生活的日子好像与从前大不一样,可不同在哪儿我又说不清楚。他每天下班都很晚,可无论多晚都得帮我看一下伤口,他说,但愿不要留下疤痕。他说这话的时候和往常一样,显得很从容。我有点不以为然,或许他该表现得更紧张一点,这样更符合一个乐于助人的人的秉性啊。??一个星期后,我的拆线了,很遗憾,我额头上还是有个小小的疤痕。重回酒吧那天,我细心打扮了一番,对着镜子,我以为自己依旧楚楚动人,可是,没有收到效果,我被炒了。经理在转身离开的时候,好似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表达了某种情谊,我看到了,却无法理解。??提包,整了整头发,从容出门。就在这时,我竟冤家路窄的碰上了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依旧气定神闲,仿佛没有看见我,我的那股邪劲又冒腾了出来。我走上前,笑呵呵的问:老哥,你看我还漂亮吗?他没有看我,悠悠地回答我:怎么不修养好就来上班?我摸了摸我额前的伤疤,一种难以言喻的伤痛陡然升起,有些时候,我的思维啊情感什么的,还算个正常人。我没有再还嘴,我不消再与他打什么交道,从这里走出去,我就和他互不认识了,更没有任何瓜葛。他的生活,我的生活,原本不相干,偶然撞上了,那也只是偶然。??晚上,文铮旭做了我喜欢的菜,他做起事来风风火火,像个神经病,细心起来,比娘儿们还娘儿们,更像个神经病。刚才你去哪儿了?酒吧。又去酒吧干嘛,不是说好我给你安排工作吗?我答应你了吗?文铮旭在听完我的话后,负气的放下了手中的碗筷,径直回他卧室去了。屋子里飘荡的音乐依旧轻柔,这个会享受生活的男人惹上了我,就活该找麻烦,活该。??温水冲在手背上的感觉很舒服,跟抚摸琴弦时的舒服不一样,后者有种心理因子,而前者只是单纯的触觉感受。是的,我很享受,还有那水流的声音,很好听,叮叮咚咚的。当婴儿还在妈妈腹中的时候,便不可违背的被羊水包围着,置身在那个水的世界里,听觉触及的该是人类最初的音乐吧,就这样,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p#副标题#e#??啊――!你干嘛?我差不多是惊叫,我惊诧于身后那个男人的存在。看你洗碗。很好看吗?你个神经病!给你,这是你明天要去的公司地址,还有这封介绍信。我本能的很想违逆他的安排,可即使在惊魂未定的慌乱时刻,我也知道,我需要工作,我需要钱。??那天的应聘真叫耻辱,我一遍遍的试着不再回想它,可是,办不到。端坐我对面的那个人事部门经理,看起来很斯文,却是我所讨厌的那种,我暂时还说不清楚理由。他问我,谁介绍你来的。我紧了紧手中的介绍信,十分谦和的,说:是文铮旭先生介绍我来的。那经理斜眼看了我一下,似是而非的一点轻笑,然后反问我道:他是什么大人物,就介绍你来?对不起。我轻轻起身,微笑着优雅的离开了。??冰淇淋很好吃,头部受伤时理赔的钱整日都花费在了零食上,日子似乎很舒坦,只是一方面又抓不住舒坦的定义。我又一口气吃了很多很多零食,没谁来阻拦我,我也不需要谁的阻拦,正如我不需要别人不自量力的施舍与关怀,我没有特指谁谁谁。??那晚,文铮旭回来得很晚,我在沉沉的睡中听到了他的声音,小丰,衣服就放在你的枕边,明天上班记得换上。我微微睁开眼,看见了脸上泛着微醺的文铮旭。你回来啦?嗯,你继续睡,明天上班换上这套衣服,知道吗?睡意朦胧的时刻,我也清醒的知道,他比我还不清醒。上个屁的班!??不知睡了个怎样的天长地久,一阵刺耳的铃声把我惊醒了。挂了无数次,那铃声依旧不厌其烦的响着,几秒后,我才意识到,可能是急诊的病人打来的,真他妈恶劣。??你找文医生吧???不,我找伍小丰小姐。??我???恭喜你,你被我们公司录用了。??或许有些人天生就有这好命,譬如我,曾经在高中瞎混了三年,吃穿不愁,日子别提多逍遥自在。后来从天而降一大笔钱财,没几年,我挥霍光了,现在又从天而降一份工资优厚的工作,一切都好像是老天故意安排的。??自打我有了工作以后,每晚都按时回家,却老不见文铮旭的踪影,有时甚至整天都见不着他。估计是恋爱了,又或是最近红包收得比较多,不时地想出去找个某女郎消费消费。我也懒得管他,男人嘛,不提了。??像是出于惯性的神经质,又或是莫名其妙的怒火。有这么一天,我再次找到了那位人事部门经理,说明了我的意愿,请辞的意愿。那男人笑了笑,说,辞职,我答应了不算。我也对他笑了笑,说:去你妈的不算。说完,走人了。??当晚,文铮旭很早就回来了,把我意外死了。??你不干啦?他质问的口气让我觉得可疑,他怎么就知道我不干了?当然,更觉得可笑,管我吃管我住,难道还能管我说话做事?真不害臊。??是啊,不干了。??小丰,你怎么这么孩子气?天天关在一个地方,我是吗?白吃白拿,我是乞丐吗?什么事也不做,不该作为植物人给你们医院做研究才对啊。我很想一口气说出这些话,可终究没有,只是愣愣的看着他,直到他感觉到自己的乏力,才轻叹了一口气,尔后走进了自己的卧室,整晚没有再出来。??文铮旭继续早出晚归,不管我,我一个人爱怎样怎样。有这么一天,莫名其妙的,我从床头的夹缝里摸到了一封信,一看竟是文铮旭给我的那封介绍信,那信仿佛是忽的一下从外太空蹦到我手里的。我利索的把信撕开来,那是什么介绍信啊,就一个简单的签名,张什么杰,当我努力的认出那几个字时,我惊奇得从床上一跃而起――那字迹我分明在哪儿见过,不就是那张理赔的支票吗?不就是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的签名吗?我的心差不多快要跳出来了。??我急匆匆地从家里出来,径直去了网吧,我的心七上八下,我最终查到了那家公司的资料,而那个砸我的男人,正是位居该公司总经理职务的张浩杰。这是怎么回事???赶在文铮旭回家之前,我便急急的收拾了行李,像是要出远门,却更有躲避隐患的可能。我说不清。这种说不清的事情在我成长的历程中有很多,多到我已然将其视为我生活的一部分,多到我一点也不怀疑它的真实性…究而每次我都选择不去面对,正如人们知道死亡不可逃避,就不去深究灭亡的痛苦;知道心爱的人跟别人好了,就不去想象他与别人上床的情景。这是出于本能的自我慰藉,也可称作做我保护。我理解,我赞成,更由衷的效仿。??家里,尘埃覆盖的一切,既熟悉又陌生,我呆呆的打量了许久许久。脚边的行李包直挺挺的躺在那里,我来不及理会。我走进了卧室,简单的收拾了床铺,然后轻轻坐上去,又轻轻的躺下去。没过多久,我就进入了安全了睡眠,并且做了长长的梦。梦中,我看见了带我长大的阿姨,她还是一脸穷酸相,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亲的人了。她走的时候,我马上就上高中了,在这以前,我从没看见过我爹,只是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按月给我和阿姨寄来生活费。阿姨走了,因为她实在老了,两个儿女都从外地打工回家了,挣了些钱,在乡下盖了三层小楼,势必要接她回去享福的,阿姨说,人这一辈子还不就那样。说完就走了。我一直没有搞清楚她话中的含义。当时是因为年龄还小,可如今,细想来,我依旧不知道那话中的含义。毕竟,我还是那个一无所有的丫头。??文铮旭敲门的时候都一样的娘,轻轻的敲那么两三下,然后静等几十秒,再接着敲。他明知我在屋里,所以准备了足够的耐性跟我耗,我服输了,我起床给他开了门。开门后,我没有多加理会他,径直走进卧室,不一会儿,他也进来了,直杠杠得杵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像是从地面兀自长出的大肉瘤。??一个人可以应付吗?他的话永远那么讨厌。我想说,我都应付了二十几年了,你这话不是多余吗?可我没有,因为没有理由没有资格跟他说那样的话。??昨晚,我梦见你妈妈了,她让我好好照顾你。他第二次提到我妈妈,第一次是他交给我妈妈的遗物。我冷冷的回答了他:我不需要。他没有再说什么,分把钟左右,他转身离开了。他带门的声音很轻,下楼的脚步也很轻,或许是因为四周都太安静了,以至于,躲在被子里的我,却也听得十分真切。??我妈的遗物一直摆放在床底,从拿回来那天我就没怎么看过,我突然很想再看看,我费劲的从床底把那只纸箱拖了出来,上面布满了年岁已久的灰尘,轻轻一碰就有很深的痕迹。??我再次看见了那些个陈旧的衣物,一件花布连衣裙,还有衬衣……我再次住手了,我不想再往下看。这些原本在叔叔家的东西,它代表的不是妈妈的存在,而是一种叫我难以启齿的关系的连接。阿姨告诉我,我妈怀上我之后,我爹就外出工作了,与此同时,我妈跟一个医生好上了。邻居到处说三道四,我妈丝毫不顾影响,最后还搬去和那男人同住,最后我妈因为难产死在手术台上,而主刀的正是她那相好的医生。这些话,一遍遍重复在我耳边,从记事到青期,直至后来很久很久。后来,我爹回来了,看着他像看个陌生人一样,我仿佛顷刻之间长大了,我清楚了一切,自己的一切。我笑呵呵喊我爹,爹。我笑呵呵的拿他给我的钱,不嫌多,也不嫌少,末了补上一句,以后不用回来看我了,钱寄回来就行了,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可做这样一个混蛋,远比什么什么都强。??我又把纸箱放回了床底,那堆死人的东西不知还将在我的床底尘封多久,可我丝毫不觉得晦气,或许因为死者是我妈,或许因为我生性天不怕地不怕,管他死啊活啊,鬼缠身还是中邪门。??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后,偶然心血来潮,我翻出了很久没用的手机,上面依稀还有血迹,血迹中有一个男人的影子,我没有从这个影子里找寻些什么,都是些恶劣不堪的事。我轻轻的擦掉了那些血迹后,又轻轻的按了开机键。??手机开机了,没有任何讯息,包括系统消息。可万万没有想到,大约十分钟后,我却接到了米兰酒吧经理的电话,或许那就是中国人爱说的“预感”。经理说话的口气很客气,我的回答也很客气。扯了半天,我终于抓住了他的话语重点,那就是要我继续回去上班。我很意外,同时也很高兴,并答应他当天晚上就过去。 #p#副标题#e#??晚上,我按着从前上班的时间来到了米兰酒吧,先是看到了服务员阿密,他冲我笑,又冲我招手,于是我加快了脚步朝他走去,却在这时瞥见了另一张面孔――那个三十来岁的男人,他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意味深长的看着我。那个场景很熟悉,仿佛回到了从前,何以回到从前?跟眼前这个男人有关吗?他又运用了钱的功能?一系列的问题在我的脑际盘旋,我仿佛比从前成熟了,这事搁在以前,我就挑衅的走到他面前,问他个清楚了。现在却没有,我收敛了目光,朝阿密走去。??经理赶到的时候,已差不多到十点了,在此之前,我一直坐在吧台喝啤酒,没有丝毫要表演的意思,紧挨着我的琴盒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学会了等待。??小丰,不好意思,有点事耽搁了。??没事。??晚上表演了吗???经理,您为什么要我再回来???你当经理有那么大能耐,想轰你就轰你,想留你就留你???操!??妈妈死的时候,我不知道,所以没有伤心,没有落泪。我爹死的时候,我一心不在他身上,甚至没有去看他最后一眼,不伤心,不落泪。很多时候,孤独难耐,绝望至极,我也只是没心没肺的对自己说,你他妈的别这样臭臭一张脸了,恶心!又怎能流泪。此刻,走在繁华依旧熟悉依旧恶心依旧的街上,我却哭了。不知道为了什么,还是那话,我有时候是很正常的一个人。??文铮旭第二次来看我,端端坐在我的跟前,我看着他,奇迹般的,没有恶语相加,单单看着他。他随意的环顾四周,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没有说什么。最后,他扔给我一句“好好照顾自己”和一个大袋子,转身走了。??那个淡绿色的旅行袋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该走上前打开看看。到底藏有什么稀奇,又或是什么不堪入目的东西,但我一点也不害怕,事实上,这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我所害怕的。我轻轻的起身,走到袋子前,轻轻的拉开拉链……我差不多快要惊叫起来,那是一扎一扎的人民币啊。他居然给我了这么多钱,他疯了吗?一个月以后,我寻得了答案,极度惨烈。??文铮旭死了,得胃癌死的。得知他死讯的时候,我脑子一阵阵的发晕,后来在他的追悼会上,那情况再次出现过,同是参加追悼会的他的同事,连忙扶我到一处安静的地方休息。等我缓过神来,我问,文铮旭呢?他们说,已经运走了。我说,……??一切都仿佛冥冥中自有注定,却又强烈的冲击着活着的人的正常思绪。??走在嘈杂的街上,行人如织,看得有些出神,围绕着市区打转了又打转,我是糊涂了,我忘了自己出来做什么来着。于是,复又回到家里。懒懒的爬上床,想起一年之内发生的许多事,更想起了文铮旭。??我又翻出了我妈的遗物,我把纸箱轻轻的打开来,我整理了她的连衣裙和衬衣,还有一些别的衣服,一顶帽子,几本书,一个小笔记本。如果我妈是个名人或伟人的话,那么这些东西可值钱了,尤其是那个小笔记本,上面写了很多字,如:??一九八五年一月二十一日有风??今天,我搬到文医生家里来了,给他添了这么大的麻烦,我很过意不去,可是没办法,为了孩子,我必须遵从他的安排。??一九八五年二月十日小??我的情况越来越糟了,文医生要我拿掉孩子,赶紧去做手术,我当时就哭了。我怕,不是怕病情的恶化,怕的是,我的身体支撑不到孩子出生的那一天,我多么渴望能早点见到他。??一九八五年六月一日晴??今天是六一儿童节,我看到大人们牵着孩子出去游玩,我觉得很有意思,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牵着我的宝贝一起出游,那种感觉一定很棒。我告诉了文医生这个想法,他说,只要你相信自己,一切都可能发生的。他还再三叮嘱我,一有异常情况就给他打电话,因为预产期就在这几天了。??一九八五年六月三日晴??文医生今天做了很丰盛的晚餐,我们吃得很高兴。我们聊起孩子的事,我说,将来你就做孩子的干爹吧,这样你就可以更好的照顾他了。他说,孩子终究是需要妈妈照顾的,所以你要加油啊。他的言外之意我很清楚,可是我对自己的身体更清楚,恐怕……??我又回到了大街上,这个世界何其大,人心却远比它更大,小小的屋子容纳不下我的心,很多人的心,于是我又回到了大街上,代表自己,代表很多人。大街上高大的建筑,大街上穿流的人群,大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大街上触目可及的千般色彩……太多,太多的东西,我看也看不够,看也看不完,我只是贪婪的放眼寻望,实物灌进了我的视线,是否也灌进了我的身体,我的大脑,我的意识?我祈求答案是肯定的,那样我会盲目得心安理得,我会凌乱得无所不包,以至于什么也不包。??此刻,我躺在张浩杰的身边,像一只哈巴狗。一不小心,碰到了他的鼻翼,他睁开眼睛,笑眯眯的对我说道,怎么,刚才还不够,还要吗?我痴痴的笑,不说话。他又爬到了我的身上,继续所谓的成人运动。我忘了是怎么遇上他,是怎么与他相识的。只记得有一天,我恍恍惚惚的走在大街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在我身前一个急刹车,然后,下来一个人,我觉得有点熟悉,他说,没吓着你吧。我说,没有。他说,好久没看见你了,你去哪儿了,我到处找你。我心头一热,跟他好上了。跟他好上了实际上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晚上我陪他睡觉,白天他就给我钱让我四处挥霍,没有感情纠葛,也不用为钱财担忧,如此生活着,还有比这更好的么?我终于明白,我的降生不为别的,就为来世间挥霍钱财的,这很实在,比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感实在,比说不清道不明的是非对错实在。??文铮旭的忌日,我很有良心的去墓地看他,看着墓碑上他的模样,单眼皮高鼻梁,单薄的嘴唇,额头很窄,眼睛里透着一种难以理解的安详,那完全不是我印象中的文铮旭,他怎么变得这般模样的?我好一阵疑惑,我想不出任何理由。由是,我更加觉得他是那么不真实。那么,他给与我的情意自然也不真实;他给与妈妈的情意,有我道听途说的种种,又有我亲见的文字种种,我说不准哪是真实的,自然也就相当于不真实。在狠狠的思虑了一番后,我决定离开墓地,那个地方原本就不是活人待的地方,不但如此,它还充满鬼魅的气息,引诱着人想入非非。??晚上,我没有做饭,简单吃了泡面,刚爬上床,却接到了张浩杰的电话,他要我立刻去一趟他的公司。我二话没说,翻身起床,穿衣服出门了。??整座办公大楼的灯都几乎是熄灭的,想到还要坐电梯上17楼,竟有种害怕。??电梯最终抵达了17楼,我走进了张浩杰的办公室,办公室里的灯是开着的,却不见张浩杰的身影,我努力的朝四下寻找,依旧一无所获。小丰。我听了他叫我的声音,我转身,看见他就站在我的身后,我被这样的突如其来吓了一大跳。我问他,叫我来干嘛?你说呢?我不知道。我想你了。我疑惑了半天,我从来没听他讲过这样的话。我低下头,然后又抬头望着他,半天没有说话。他又靠近了点,更近了,我几乎听到了他的心跳,也曾在床上听过他的心跳,可那不同于此时的感觉,绝对不同。??这是我留给你的支票,如果嫌少,还可以商量。他从怀里掏出了事先预备好的那个称作“支票”的纸张,望着他熟练的动作,我有一些想笑。??小丰,偶尔你会想起我吗?我的视线再次转移到了他的脸上,这让我蓦地想起第一次与他对话的情景。我问,先生,你很喜欢听我唱歌吧?他回答,是的,伍小姐。然后他用十万买了我的演唱专场。之后他很混蛋的用玻璃杯砸了我,然后又故作好心的安排给我工作,办公室的工作,酒吧的工作,直至私密情人的工作。这一切,虽然一切不在他计划之中进行,但想必最终目的是达到了,他占有了我。至于为何想占有我,我从不关心,这个世界似乎已没有值得我关心的事情了。??小丰,看着我,回答我好吗?我再次低下头去,不敢看他,不知道怎么看他。他没有逼我,只是紧紧地拉着我的胳膊,久久不曾松开。 #p#副标题#e#??风阵阵的吹着,走在大街上,我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或许因为张浩杰给了我自由,或许是因为手中巨额的支票,总之是难以自持。??闪烁的霓虹继续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我是被它迷惑了,一时之间找不到回家的路。我继续漫无目的的朝前走着,忍不住要问,是走到日月同辉还是天荒地老?又一想,这一点儿都不重要,正如世间无端多出一个我不重要,世间突然少了一个我也不重要。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