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君子误终生

2008-06-20 12:3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楔子]

墨滚似的黑,星辰灿烂。苍穹的怀抱,点点烛光,微弱闪耀,却照亮了白皑皑的大地。

御花园,银装素裹,寒冷彻骨,一片肃然。

与之形成鲜明对照的,自是和暖的乐宴殿。殿内,歌舞升平,热闹欢腾。两侧的皇亲内眷或是细细低语,或是把酒言欢。

坐于殿上的男子,龙袍加身,俊眉朗目。他倾身向身侧的女子问道,青儿,刚投放孔明灯时,许了什么心愿,看看朕能否如你所愿。说这话时,他深深地看着眼前这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眼里满含温柔。

被唤为“青儿”的女子,微抬起头看着身旁男子,眼眸清冷似水,不带一点暖意。可嘴角却含着盈盈笑意,柔声道,回皇上,臣妾小小心愿,自是不值一提。声音不大,却足以让殿内所有人听得真切。

男子大笑,霸道地将女子搂入怀中,不等他回话,殿下传来一清脆如莺的声音:皇兄,青禾嫂嫂小小心愿,不用问,自是为你平安地生下龙子,让我们天尧皇朝后继有人啊。说完,是娇娇的笑声。

循声望去,那女子,已窃窃地和身旁一男子,嬉笑着。此女子就是屏嫣公主,皇帝的亲妹子,皇帝待她甚亲。而她身旁那个眉目如的男子,就是她钦点的夫君,当朝驸马爷,也是名副其实的状元郎。

屏嫣公主的一席话,惹得怀中人儿红了朱颜,低垂下了头。亦赢得殿内众人纷纷举杯恭祝龙颜大悦的皇上早日得龙子。可是这恭顺的背后,又有几个是真心的,每个人都是心知肚明的,各怀心事。

自然没有人发现,那坐于皇帝怀中的女子,眉目间漾开一片如水的忧伤,她的眼角冷冷地瞥着那坐于公主身旁的男子。

注定了,那些未明了的纠葛还是得开始着继续。

[情意负]

,寒风瑟瑟,庭院里腊梅树萧瑟着枝丫,偶有几许零星的花骨朵点缀。空寂的荷塘内一片薄凉,没了往日的欢闹。

庭院雕花回廊处,一抹碧青的身影,久久地伫立,清冷的眼眸,幽幽地望着前方,似是要望穿那天涯路。

慕容夫人远远地看着女儿孤寂的身影,叹息着摇了摇头,转头吩咐身后的丫鬟萍儿;去把小姐那狐裘锦袍拿来。

萍儿急急地拿来锦袍,一面给小姐披上,一面还念叨着,小姐,风大了,别着凉了。慕容青禾微微一怔,她想起,有个男子,曾经温柔地为自己披上锦袍,低沉着声音,说道,青儿,天凉了,别着凉了。然后她就钻进他的怀里,汲取他的温暖。而他也是任由着她,将她紧搂在怀,似乎她生来就得由他来着,宠着。

只是,这般任她撒欢的男子,如今,不知身在何方?亦不知是否安好?掐指算算,他离开已有半年了。

那些同他一起进京赶考的学子,已在一个月前,都有了消息。而那么多人里,青禾盼来盼去,依旧没等来他的只言片语。苏家夫妇也已经派了人去京里探听了,可至今仍没有消息。

不安,恐慌,焦虑,满满地将青禾周身缠绕,坐不能静,夜不能眠,整整一个月下来,已消瘦不堪。

慕容夫妇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圣上命令:凡是待字闺中的女子,均得进京参与圣上的选秀。官府里的人已来催了几次,慕容老爷都用“小女最近身染重病”而一直搪塞着。

慕容夫妇也并非贪慕虚荣之辈。他们知,一入侯门深似海,攸关女儿的幸福,他们断不敢枉自定论。他们亦知,女儿的芳心也早已有所属。邻里乡亲都知,慕容家小女已许配给苏家苏公子,只待苏公子高中状元,回来择日完婚。只是这采撷的人,何时才会出现。

三日后,苏家老爷来见慕容老爷,在堂内,道,小儿已中状元,但是他竟与当今公主屏嫣共结连理了,慕容老爷,是小儿对不住你们青禾了。说完,是长长的叹息,满脸的歉意。

慕容老爷气急,可不待他发作,就听屏风后急切的叫喊,小姐,小姐……

躲在屏风后的慕容青禾字字句句听得真切,顿时昏厥。

醒来,已在房中,慕容夫妇坐于床边,一脸的焦急。青禾怔忪了良久,突然清冷的眸子里闪耀着坚毅的光芒,道,爹,我参加选秀。然后就没了声响,闭上了眼,沉沉睡去,一片沉寂

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只是这样的相思,值吗?

夜无声,月亦无声。

[皇恩宠]

黑夜,无明月,无星辰。

秦尧轩站于窗前,看着寂寥夜空,幽深的黑眸里,盈满浓浓的哀愁和孤漠。

也是这样的黑夜吧,摇曳的烛光闪耀着,琳妃躺在他的怀里,微笑,抬起手欲碰触他的脸,可却在指尖触及他的面容时,手无力的,重重的,甩在了卧榻上。从此的从此,她永远地离开了他。

那一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威风凛凛的君王,他只是一个平凡的世间男子,在失去挚爱的时候悲伤无助地失声痛哭,像个孩子

万籁俱寂的夜,隐隐的有断断续续的琴声从远处传来。低咽沉郁的琴声在空气中飘散开来,似有诉不尽的相思。是何人,在如此清幽夜,有着和自己一样噬骨的相思。

秦尧轩怔怔地寻着琴声,穿过御书房,穿过离合殿,穿过和灵殿,穿过西厢院,终于在满是梅花的宫苑一角,寻着弹琴佳人。

簌簌的脚步声,渐渐临近,青禾猛地停下,抬头,微愠的小脸上藏着些许不满。可看到来人,她怔了一下,随即起身,福了下身,道,奴婢慕容青禾叩见皇上。

秦尧轩上前一步,轻攫起她的下颚,登时怔住。那双眸子,怎能与自己深爱的女子,如此相似,似是一模子刻出来一般,如此清亮如水,冷得无一丝暖意。

许久,他缓过神来,轻道,你继续弹曲,朕坐于一边听你弹。说完,自顾自地坐了下来。青禾领命坐回原位,继续着那首曲子。

那晚,青禾一遍一遍地弹着那首《相思意》,那么相思的曲儿,竟听出些许绵延的恨意来。而秦尧轩一直坐在她的身旁,定定地看着她,似要将她刻入骨头。

第二日,圣旨下,青瑗殿内,无数人跪倒在殿下,高声恭颂着:青妃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高坐在殿上的君王,轻柔地将身旁女子拥入怀中,将唇贴近女子耳畔,说道,今后你就是朕的妃子了,昨晚那样的曲子不可再弹。声音温柔却不容拒绝。

青禾微微一动,他竟将她看得彻底。

从此,无以复加的恩宠集于一身,群芳嫉妒亦无办法。皇上将她护得周全,爱她,宠她,生怕她受一丝伤害。

在得知她有了身孕时,更是关怀备至,日日陪伴左右。私下里,听到宫女们一个个谈论着,当今圣上爱青妃更甚当年的琳妃。

青禾也只是笑笑。她知,世间男子多是薄情郎,负心汉。只是轻轻一彩蝶,就让他失了魂,忘了那个他曾许诺的女子。曾经信誓旦旦,如今只是一场空。平凡男子已如此,更何况是有后宫三千佳丽的皇上。

[恨意生]

屏嫣来的那日,阳光散淡,有着丝丝和暖。已有五个月身孕的青禾坐在殿外的宫苑内,小腹已微微地隆起。

她坐在雕花石椅上,双手摆弄着碧玉盆内的一株腊梅。烟绿色的花儿兀自开得清洌,周围散着馥郁的花香,迷得人沉醉。

这株花儿是前几日,在御花园赏梅时,无意中看到的。小小的角落里,它安静地绽放,不与群芳争艳。青禾看得喜欢,便命人将它掘起,植于那碧玉盆内,每日细心照料,倒也生的好看。

屏嫣一进殿门,也不客气,大大咧咧地,没有一点礼数地坐到了青禾旁边,满脸的笑容,道,嫂嫂,皇兄叫我来陪你的哦,你看我皇兄对你多体贴。

青禾笑,眼里似溢出水来。她想起昨日,虽每日他处理完朝政事务便来陪她,下棋,赏花,弹琴,对诗,可他依旧怕她因没人陪着说话,生出寂寞来,便承诺请妹子屏嫣来陪陪她。她虽不愿,但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也就由着他了。

她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屏嫣已不觉拉起了她的手,将脸凑近青禾耳畔,说道,嫂嫂,其实,皇兄不说,我也会来的,我要向你请教请教。说着,顿了顿,红着容颜又继续道,我和陌然也有孩子了。 #p#副标题#e#

“轰”的一声,青禾感觉到心里似有什么东西哗啦啦地碎了一地,脸色也瞬间煞白。屏嫣惊吓,欲宣御医,却被青禾制止了。她强装镇定,以手抚腹,道,没事的,小家伙淘气,踢我得厉害,我坐会儿就行。

屏嫣半信半疑地点点头,有一丝疑虑在脑中一闪而过。她摇摇头,瞥见了石桌上的那盆腊梅,她定定地看着眼前花朵,满脸的沉醉,不停地赞赏着,完全忘了刚才的疑虑。

青禾隐忍着内心的疼痛看着她,心底突地生出那么些细碎的恨意来。但她仍淡定自若地说道,妹妹若是喜欢,拿去便可,就当作我送孩子的礼物吧。

礼物吗?许是吧!青禾轻扯嘴角,露出一抹讥笑。

[恩怨了]

三个月,从残冬到初秋。屏嫣必隔一日来青瑗殿,脸上洋溢着温暖,有着即将成为人母的喜悦。只是最近,进宫的日子也是越来越少,来了,面容上也带着些微愁容。

一日,驸马府传来口信:驸马爷卧病在床,公主陪伴左右。青禾听了,面上波澜不惊,笑笑应对,可终是骗不过自己,心,到底,还是隐隐地沉了一截。

半月后,屏嫣进宫,带着一株烟青腊梅,见青妃。

诺大的青瑗殿,空空荡荡的,只剩两女子,沉默相对。突然,屏嫣艰难地挺着肚子跪倒在青禾的面前,未语泪先流。许久,她道,嫂嫂,求求你放了陌然吧。我知道陌然负了你,可是这些都不关陌然的事,一切都是我不好。只要你放了陌然,你对我怎样,我都无所谓。

青禾看着眼前女子,心生悲悯。曾经这个快乐的女子,在她进宫后的第一天,就像孩子一样向她撒欢,亲切地喊,嫂嫂,你真美啊!如今,眼前清瘦女子,为着那个她深爱的男子,不惜一切,痴情如此。

是的,那株腊梅,是施了蛊的。青禾自幼对药草有兴趣,爹爹看着,便请了一师傅给予相应指点。师傅来自苗疆,除却精通医术,蛊术亦是不在话下。

当日,蛊入土,钻入幼根,流于枝叶中,于植物自身没有丝毫损害,反而会护得它生得更艳。可是它有那么一个美名“一见君子误终生”,名副其实的,见到这株施了蛊的腊梅的第一男子,便会受到蛊毒的毒害。而青禾算定,屏嫣抱着腊梅进府,见的第一人便是她爱的驸马,苏陌然。那日后,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中。

隔日,骗过皇上,慕容青禾出现在驸马府的一厢房内。

一男子安然睡于卧榻上,如婴孩沉睡。青禾轻轻坐于他身旁,指尖轻触那苍白又熟悉的面容。这容颜,有多少回,在自己的中出现,温柔地看着自己。可如今,他已不会如从前,任她撒娇,他已是她人夫。

忽的看见枕榻下一方绣帕,青禾隐忍了一年多的泪水,终于轰然决堤。

她依然记得那日他进京赶考,她送他到十里街亭,递与他那方早已绣好的绣帕。他低头将绣帕展开,抬头时,眼里是一片坚定,说道,青儿,我苏陌然定不负你。语气淡然,铿锵有力。

青色锦缎的绣帕上,是她熬了一夜细细绣成的两行字;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到底,他的心底还是有她的。

[真相明]

一年前,京都屏嫣公主府。

是夜,微凉。丫鬟霜儿端着一碗汤药向兮君阁走去。最近公主不知为何,对那个在破庙里遇见的书生,莫名关心。

霜儿想起那日,她陪公主装扮成平民出去玩。路遇大,为躲雨,她们向路旁一座年久失修的破庙躲去。原想这般人烟稀少的山庙应无人,可进门却见角落里一晕倒在地的男子。

该男子眉宇轩昂,身着一袭白袍,腰带及袖口上那些繁复的花纹,精致细密,不难看出男子出生不俗。只是此时的他,衣袍已磨损,布满了尘土,面容苍白,嘴角隐隐地沾着些许血渍,嘴里含糊不清的喊着什么,好似是一女子的小名。

公主拿出随身带着的丝帕,细细地为他擦拭着脸,又拿来水,一滴一滴,不厌其烦地湿润着他干裂的唇。霜儿突地看见公主面容上隐约泛起的红霞,她摇摇头,许是自己眼花。

可是事实并非如此。雨停,公主执意将那男子带回了府中,请来御医,为他诊治,并日夜守候其旁,细心照料。只是这般的痴心,不知是否会如流水一样,一去不复返。

正想着,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了兮君阁,推门进去。只见那书生模样的男子已醒,坐卧在床上,满眼温柔地看着公主,说着莫名的话语,陌然本以为会丧命那帮歹徒手中,再无性命生还来见青儿了。

公主屏嫣低垂下头,眼底是一闪而过的黯然与忧伤,抬头已是先前容颜。笑笑,接过霜儿手中的汤药,一勺一勺地喂着床上的男子,说,怎么会呢,现在我不是在你面前了吗?

就这样吧,既然他已忘了前人容颜,既然他已错认,既然自己已爱上,那就这样吧,让自己自私一下,卑鄙一下,将别人的爱好好地揣入自己怀中,自欺欺人,自我欢颜。

爱就是这样,爱到深处,就自我纠结成了伤。

[后记]

一个月后,驸马府上传来驸马已病愈。

而宫中,也是乱成了一团,青妃早产。青瑗殿外,秦尧轩神色焦急,来回地踱着步,不断地咆哮着。殿内是青妃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听着让人揪心。

一盏茶的时辰,清脆的婴孩声在青瑗殿内响起,可青妃却因为失血过多,而香消玉殒了。秦尧轩听得摇摇欲坠,猛地冲进殿内,抱着青妃,失声痛哭,怎可以,让他如此,一次又一次地失去他最爱之人,难道是老天注定他一生不得最爱之人。

没有人知道,青妃早产,是自己生生地将自己跌落在地,她知,再过一日,自己便会永远地离开人世,她不想孩子也跟着她离开。因为,一见君子误终生,若施蛊之人以血解救了中蛊之人,施蛊者将于一月后无迹死亡。曾经,她的师傅,就是这般,死于她眼前。

所以她如今能做的,就是保全肚中孩儿,这是唯一她能为那个日夜陪伴她身旁的男子所能做的。不爱的还是不爱,爱着的却已把她忘却。终是,这世间不值留恋吧。

一见君子误终生,诚如屏嫣,诚如青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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