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听湖上风荷吟

2008-06-20 12:3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

清风莲动,藕花深处。活脱脱一幅日风荷美景图。但,你可知为何莲叶碧得滴翠,荷花红得溢彩?

嘻嘻。

你听,她们都在窃窃私语呢。

“碧荷,看你精神奕奕的,是不是上次那个傻书生的血特别滋润呀?”

脚下的几丛碧叶轻轻抚着她的腰肢,挠得她直痒痒。

“看你们说的,真像是从来没有吃过好料呢。你们害不害臊啊!”

她骄傲的仰着头,斜眼看着水中清丽的倒影,不禁笑出声来。

呵呵,她真美。

她住在曲阜湖。人都道,曲阜湖的荷花最美。夏日时候,铺天盖地都是翡翠碧叶,几丛粉红荷花,婷婷立在碧海之中,清丽妖娆,纤尘不染,无比纯美动人。

于是,常有人流连在这九九弯曲的檐廊之上,或凝眉望首,或痴迷不觉。

她于是越发妖娆的笑着,轻轻扭动着细柔腰肢,风情万千。有人就会不自禁的探手来寻。她娇笑着凑上前去,引得他探出身来。待近了,她慵懒扭一扭,悄悄离去

“唉呀!”

他会惋惜的叫唤。更探得下来一点,脸上尽是说不出的魅惑。

她最看这样生动的表情。

“碧荷,不要再玩了。快下手呀!”

那些拥叠的荷叶你挨我挤地撞上来,急不可耐。她嘟一嘟嘴,轻哼一声,再笑盈盈探上前去。

那手终于握住她纤细腰肢,濡湿粘腻。他用力的拉扯着她,拉得她好痛,腰间要断裂一样疼。她狠狠一扭身,用力挣脱开去,奈何他紧握不放。于是,她巧笑嫣然,轻轻凑上去用她动人香气去挑他鼻息。

咳咳,好混浊!

真讨厌!厌恶的甩过头去,她在他失魂落魄的瞬间集中精力一挣!终于,他脚下支点不济,“扑通”一声栽倒在湖里!

漫天的莲叶争相扑去,层层覆盖住他。他沉下水中,莲叶们争先恐后探下头去,饥渴疯狂饮他鲜活血液。

她用细长腰肢裹住那身躯,腰肢上无数触须争相探入他每一个毛孔,滋滋的吸食那鲜美温热的汁液。他惊恐的挣扎着,奈何水灌进了口鼻,叫也叫不出来。最后,终于瘫软成一团,渐渐沉下去。

吸得够了,她优雅地打个嗝。日头正盛,这一照,更是让她脸色驼红,说不出的慵懒娇媚。

莲叶们挣食不够,打闹间狠狠一扯,将他整个扯得七零八碎!于是鲜红液体浓墨一样泼散,那些污七杂八的物什碎屑更是将一池碧水搅得浑浊不堪。湖水呼呼大口吞嚼一番,满足地轻浮着波纹。一阵喧闹之后,才恢复了水清濯红莲,风轻动碧叶的美丽画面。

知道吗?越是美艳不可方物的事物,也许内里,却是最脏污不堪的呢!

她在这曲阜湖已经千年。

每每,她吸引前来游赏的人们探身觅香归。然后,将他们拉扯下水,吸食他们身上鲜美汁液。当她吸足了人血,凝聚了足够强大的元神,她就会变成人。

她不知道变成人有什么好,可是,所有这湖里的活物都想着聚够元神,幻化成人。所以她想,变成人至少不是一件坏事吧。

千年过去了。再过几天,只需要再吸食一个活人的血液,她就可以摆脱这纤脆的躯体,变成一个能说能行能舞的人了。她悠悠等待着那最后一个助她成人的冤鬼。

机会终于来了。

这天,一艘画舫驶进了曲阜湖。画舫上,几个烟花女子琴瑟和鸣,彩衣飘扬。周围坐着的是三两锦衣男子,谈笑生风。

“荡舟无数伴,解缆自相催。

汗粉无庸拭,风裙随意开。

棹移浮荇乱,船进倚荷来。

藕丝牵作缕,莲叶捧成杯。”

其中一名男子立于船头,折扇吟咏。他的声音空灵中透着清醇,竟让她迷醉。她潜伏出莲叶包围的水面去看他,好一幅俊朗模样。千年来,她吸食人血无数,却从来没有遇见这样好看的男子:俊逸卓尔,英挺不凡。他眉如勾画眼如星子,俊挺鼻梁下,薄薄两撇如冰双唇。

这样好看的男子,她居然有一瞬间的心疼,不忍去吸食他的血液呢。虽然看上去,他的血液一定纯粹且鲜美无比。

“这里的荷花果然美!”

画舫里走出另一位锦衣男子,一手搭在那英俊男子的肩头,眼神里透着欣喜。说毕,弯下腰来,探视她的脸庞。

“看这红粉香瓣鹅黄嫩蕊,好一出活色生香啊!”

他呵呵笑着,伸手握住她腰肢。她轻盈扭动着,寻思,就让你香艳丛中死!

正待奋力将他扯下水来,那俊朗男子忽然捉住他手腕:

“司言,不可!”

那名唤司言的男子与她都愣住,不解地看着说话的人。

“万物皆有生命,如此良辰美景,就不要糟蹋了。”

他淡然笑着。露出唇角边,两颗尖尖虎牙,可俏中透着几分妖邪,说不出的魅惑人心。

“呵,依你!驹风总是喜爱扰人兴致。”

司言呵呵笑着,松开了手去。却又低头看着她,喃喃自言。

“这荷花轻盈丰美,经脉活络,是有着生命的气息呢。怪哉!”

她听不懂。她只知道,原来那俊秀飘逸男子,叫作驹风。

驹风对司言报以感激一笑,轻摇着头对她俯下身来。他眼中满是蛊惑的沉醉,满得要流溢出来。他手中折扇轻托起她脸庞,伴随他唇齿在她耳边开合,带着清朗气息。他低声呢喃,濯清涟而不妖,说的就是你么?

她血脉赍张,感觉有一种热流自根底直传头脑,一时间面红耳赤,不知今夕是何夕。

她只记得,他有双柔嫩唇瓣,他有副清香灵魂,他温柔言语令她浑身触须颤抖呻吟。

他已经踱进船舱去,斜倚着画舫栏杆随乐声击拍,悠然自得。她痴呆望着那醉人侧脸,直到画舫驶出湖面,消失在水天交接处。她心中怅然若失,仿佛那名叫驹风的男子离去了,也一并带走了她的思想和灵魂。

她忽然急迫地要变成一个人。她厌烦这样生根在湖里的状态,她要莺声燕语她要袅娜行立她要轻歌曼舞她要再见到他,与他流畅声线与他比肩而行与他对舞成双!她强烈地要体会那人世间必定璀璨繁华的不同的存在。这种强烈的不能自已的欲望令她终日焦躁不安。

还差一人!这个人,怎么还不来!

终于有一天,有个赶路僧侣停下来饮水。她再顾不得那许多,自水下潜伏到他身旁一跃而起将他拉扯住,拖入水中。一旦满天荷叶扑腾上来,他想再如何施展功夫都是不能够了。她心满意足吸了一饱。感觉到心中元神散发出源源不绝的热力,整个身躯开始拉扯变形。

她要幻化了!

很快,她就会拥有妩媚容颜婀娜身段。玉面芙蓉朱唇欲滴,红酥手莲藕足。她一定会艳惊世人。而驹风,也一定会爱上她。她是如此笃信。

然而这幻化竟是缓慢的过程。她凝聚心神每每只能隐约化出一个人形的轮廓。每当艳阳当头时分,竟浑身乏力,人形影象只能维持须臾。如此过了十数日。她终日郁郁焦躁,胸闷不已。

这天,原本晴朗的天空忽然密布乌云,狂风卷起千堆残云自天边汹涌而来。等风止云住,便下起瓢泼大。雨势虽凶猛,她却如得了恩赐一般舒畅欢欣,尽情享受着天之甘露。等雨势渐小的时候,她忽然发现,她的身形不会再消失。而且,根底自那千年老根上脱离,慢慢裂变,化作一双足!

她看见自己一双纤长玉指,指尖圆润柔美,纠缠着丝丝青发。往下,浑圆双肩纤细蛇腰修长藕足。她试着动了动,灵活自如。天,她终于褪去莲藕身躯,做了一个人!

她自水中出,馥馥长发湿漉漉纠缠住她白手臂。她浑身水滴零落,粉色轻纱碧色翠裙紧紧包裹住她妖娆身躯。她如蛇一般在水中翻腾扭动。

待她一甩头终于稳住身躯,望见岸上驹风一袭白衣,撑伞驻足与她对视。

那双清透眼眸中惊异万分,流露出迷蒙的醉。

“姑娘可尚安好?”

他清澈空灵的嗓音低低柔柔,修长手指向她伸来。

换上锦缎轻纱,梳起玲珑云髻,抹上淡粉胭脂。待她步出厅堂时,明显看见驹风凝滞了呼吸。看见她嘴角轻扬的笑意,他恍然回神。 #p#副标题#e#

“姑娘住在何处?我让家仆送你回去。”

她挑起一双眉看着他,流转眼波。

“如果我说,我是曲阜湖里的荷花,你信不信?”

驹风浅浅笑开,露出妖媚生动一对虎牙。他将她头上的碧玉簪扶正。

“我信。如若不然,姑娘怎会自水中出?但是,此事切不可与他人说起。你不懂世人之凶残阴暗,定要听我言。可好?”

她不明白他的话语,可是望见他眼中担忧,心下,也不自觉紧张起来。于是默默地点头。

驹风将她安置在府上西亭阁楼,绕过后院一屋假山流水修竹枇杷,旋山而上。推开窗棂,竟可见百里外烟波浩浩的曲阜湖。原来她与驹风,早已隔空相见么?

日日清晨,她推开窗棂望那湖上烟波翠,也可望见廊垣那边驹风一袭素衣翩然,舞动铮铮长剑于院内。他始终身形灵动矫健,手中长剑咝咝争鸣如游龙。她深深沉醉去,不知光阴荏苒。

待到日头高出了,驹风挥出最后一剑,剑尖竟是不折不弯直指她窗棂,剑气争鸣似长虹贯日!而驹风随剑尖射出来的眼神,恍惚中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偏执。每每剑尖对她顿住,总让她心下一窒,仿佛那逼人的剑气就会顺着剑身腾跃而出,将她拦腰斩折。

她单手扣心,不由自主后退数步。一种莫名恐惧在心底升腾,渐渐扩散。

然而这只是瞬忽间的感觉。驹风见她惊吓,便就反手收了长剑,温和勾起笑容。于是她只暗暗责备自己心神恍惚。驹风的笑容一如仲时节照在曲阜湖上的阳光,让她浑身酥软头晕目眩,只想潜伏在清凉水中逐流飘摇。

驹风白日终在外奔波。她不知道,他忙何事。只有在凉如水明镜高悬时分,他才点一盏豆灯,伏案而读。

她常常在他房外,看着他映在窗纸上的影,听见他低回的叹息。她不知道为何,心里会有一种酸涩饱胀的感觉,逼夺到眼眶,就有透明的水滴在那里汇聚滚落,清亮如曲阜湖的水,只是滚烫如烈日。

每晚月华流照,她就静静站在驹风门外,看着他听着他,任眼中的水不受控制的流落。直到房中灯火熄灭,才肯离开。她忽然想,是不是变成一个人,原来一点都不好。那个跳动的地方隐隐作疼。可是她也不知道为何,她还是愿意每晚守在驹风屋外,停留。

今晚她照例还在。驹风却不再吟诵美妙的诗词,他在喝酒。她看着窗棂的影子一杯接一杯不停往自己口中倾注液体,心痛不能自已。她的手抚在他窗上,怔怔地,泪水悄然滑落。第一滴泪落下去,滴在指尖,滚烫然后冰凉,然后她看见自己掌中,袅娜开出一朵莲花,晶莹剔透,闪烁粉嫩光华。一时间黑暗的檐廊被照亮,驹风推门而出,与她一样讶然。

对视半晌,这清朗男子忽然呵笑出声,原来碧荷真是水中仙子。说罢一把将她拉入屋内,切不可让外人窥得,否则大祸临身。

指尖荷花魅影般婷婷舞动,时不时甩动花瓣,竟有清亮水珠落在脸上。她欣喜万分,在驹风眼前轻柔移动手掌,收放自如。瞧啊驹风,好美是不是?

对,好美。不可方物。

自此每每驹风烦闷低回,她便入室献花,博驹风笑颜欢展。她长袖善舞,他长剑当歌,她果真与他欢歌对舞成双。

秋枫落尽长亭晚,晚来天雪雁北回。回肠荡气欲纵骑,骑飞沙扬佑江山!

驹风,他的歌抑扬顿挫,和着剑鸣尖啸,仿佛要把满腔真气倾注一空。歌罢,他提壶仰头而饮,酒水汩汩落入口唇满溢,顺着颈项流进衣衫。

“驹风为何每夜烦闷,可否告知碧荷,助君解忧?”

驹风回望,眼中困顿,唇角无奈地笑。

“有碧荷如此善解人意,我已感激上苍。”

面容之上尽是憔悴失落。她收起掌上荷花,轻轻抚摸驹风眉间聚起的褶皱,心疼地嘟起嘴唇:那么驹风,我到底要怎样,才能使你开怀?

驹风伸手捉住她指尖,微微展开眉头。

“莫要担忧。我只是,为国事忧心。”

说着牵着她绕到桌旁坐下,方才娓娓道来。

“如今朝廷重文抑武,尽行奢靡风气。往往边邦来犯,都是进献求和。如今蛮邦犯我边境愈发频繁,战事眼见酝酿滋生,可怜我邦武士军队羸弱不堪,朝廷更是无款项拨予建军之用,倒是楼台舞榭诸多繁华。我身为参将领军,每日里忙于应付各种无聊邀约,实在无奈悲哀。若哪日狼烟突起,我如何保得一方百姓相安无事?”

她只是蹙眉望他,眼若秋波吐气如兰,幽幽然为他的忧心而心事重重。

驹风反笑,爱怜地拉住她手,手触到她鬓角。傻瓜,不要担心。她菱角一般红唇微微开启,贝齿隐约可见。驹风低头,尝到荷香漫盈碧水清波里漂浮着的,最初甜美的菱角。

粉色轻纱褪去,碧玉灵簪除去,鲜美体态以天地间最初的存在形式呈现在眼前。男子的刚毅女子的柔美,正是玲珑剔透水波中央,最华丽的一场盛宴。女子身量如荷秀发青碧,眼眸里缠绕纠葛的,千年沉淀的光辉。

天色初朦时,她转头看见耳畔的男子熟睡脸庞,不自觉弯起嘴角。原来做人,真的是件如此赏心悦目的事情。难怪但凡得些修炼的生物,倾尽毕生精力,只在于要做一个有着血肉之躯平凡脆弱的人类。

她对自己说,碧荷,你如斯幸运。

的气候渐次寒冷,驹风为她安置暖炉,为她束起青发。

“碧荷,今日阳光尚和煦,我想带你去关公庙参拜。”

她点头说好,粉腮盈盈柔润。雪白的裘毛披风垂及地,她在屋内展袖兜圈。驹风,你对我真好。然后扑入男子怀中,亲吻他唇边细密的胡茬。男子漾起幸福笑容,爱怜地捉住她调皮灵动手指,靠在唇边啄着,逗得她嘻嘻笑出声来。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吾愿足矣。

他轻声念,看着她的眼神忽然深得看不见底。碧荷心中一紧,这感情太深厚,承担着,也要同样分毫不失的重量才行呵!

得到与付出,她都无比幸福。

关公庙在郊外,在这尚文抑武的时代,明显是受了冷落的。即便是附近乡邻来上香火,亦即是求些添子诞孙的愿望,门楣之上,受了不少灰尘。

驹风挽起袖子,亲手擦除门楣上和关羽像上头的灰尘,更是把关公手中握着的大刀擦得片尘不染。碧荷看了,便将家仆准备的香火点上,摆上水果馒头,恭恭敬敬地端跪在神像前,双手合十为驹风祁福。

归去的时候,两人在曲阜湖畔悠然走着,驹风与她讲解兵法神奇,说到动情处,眼神熠熠。碧荷听着听着,感觉这男子如同炙热的烙铁,要将人都融化去。

渐渐湖畔人群多起来,许是十五之日,人们都出门给佛祖上香参拜。曲阜湖的荷花已残,只有残剩的几株,还在顽强地开。只有这个时节,这美丽的湖才是宁静的,即使未曾入眠的荷花们,也都设了结界修炼。

人群熙攘。混乱发生的那一刻,碧荷来不及反应。驹风力道十足的一掌将她推倒,她应着力度旋身扑倒在湖边,衣袖甩入水中,将水面上那精致的面容击得零碎。她回头的瞬间,只看到人群头顶的半空,驹风一袭白袍搂紧紫色衣冠的女子,凌空飞舞。他长剑出鞘,剑尖挽出无数明亮剑花,在十数名刺客的喉头晃过。在驹风落地的瞬间,刺客轰然倒地,而怀中女子,俏目冷然,淡淡说一句,死有余辜。

几名男子自人堆里爬起,匍匐在女子脚下,小姐恕罪,属下护卫不周!

女子只淡淡哼一句,转头看着驹风,眼眸蓦然灵动万分。

“多谢公子相救!小女万死难以相报!”

驹风自湖边扶起碧荷,为碧荷整理衣衫,扶好发簪,从容淡定。

“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扶着碧荷转身欲走。走出不多步,紫衣女子忽而从背后赶上,拦住二人去路。

“榕若也非有恩不报之人!公子可否告知名姓,将来家父定重谢公子!”

紫衣张扬,双臂拦在眼前,有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碧荷往驹风怀里躲,竟有些怕这青春张扬的女子。她一双凤目精光毕露,仪态高贵。驹风却也不多话,带着碧荷绕行而去,淡淡,在下驹风。 #p#副标题#e#

榕若转身凝视二人离去背影,忽而眉眼聚火:

“一群废物!你!马上将司护法请来!其他人跟本宫回去!”

被点中的男子忙不迭跪地,听到指示,连声喊是,飞速跑去了。

酉时时分,天色微暗。下人们忙着掌灯,一串串灯笼点起来,映入庭院池塘,摇曳多姿。驹风来敲门:碧荷,用膳了。

推门进去,见碧荷有些怔忡,驹风怜爱地抱住。

“是不是白日里受惊了?”

碧荷默默摇头,不碍事。想笑,唇角抖擞,却无法笑得完好。驹风轻轻抱入怀中,抱歉,我没有好好顾你。

丫鬟来报,少爷,司言大护法求见。

司言等在厅中,独自坐在准备好的晚膳前小酌。见了驹风,扬起朗朗笑容。

“驹风怎知我今日要来?不仅备好酒菜,连碗筷都有啊!”

“呵呵,司言仍是一贯地脸皮厚!”

两人相饮甚欢。司言忽而正色。

“驹风,自你我书院相识,你一直是意气风发,如今怎的眉目无神?”

驹风摇头,起身望月。

“驹风一腔心思一身武艺,却报国无门。罢了,生不逢时也!”

“原是如此!不必忧愁,你好事将近,日后飞黄腾达,别忘了我就是!”

“此话怎讲?”

“哈哈!明日就可知晓!来,你我畅饮!”

酒至喉头,驹风忽感一窒,连连咳嗽。司言哈哈大笑,听闻好事将近,驹风就如此激动!

次日正午,宫里的鄂公公即来宣旨:虎啸营参将驹风勇救长宁公主,武艺超群。故擢为联营大都督,统领虎啸营,朱雀营,玄武营,青冥营四营将军。岁添新喜,驹风速与长宁公主择日完婚。钦此!

公公的声音抑扬顿挫,如久旱后的甘露般,淋漓浇灌。让人忍不住闭眼感受,这被烈日灼久的身体,如今淋着雨的滋味。可是忽而睁开眼睛,却看见烈日当空,原来竟是,美一场。

前日紫衣的女子原来是当今的公主,多少人会觉得救了公主,会得到多少恩惠,况且公主对救命恩人有意,应该是世间多么美好的姻缘!

鄂公公匍匐在地,长宁公主手持圣旨,睚眦欲裂。好你个不识抬举的驹风,竟敢抗旨不遵!

高贵的公主在数百廷卫的簇拥下,驽马裘车。数十个宫女手持步辇,浩浩荡荡,前往参将府上。火把如蜿蜒的巨龙,盘山绕水,呼啸至驹风府门。公主的近身侍卫叩门高呼:驹风速来拜见公主殿下!

门开了,驹风手持灯笼,一身白袍。一眼看见人群中央那位盛气凌人的公主,凤目怒睁。金缕衣冠在火光里闪耀。

碧荷自内院闯出,一手拉住驹风衣袖,眼中满是惶恐。白衣男子伸手搂住她,别怕,一切有我。女子只默然点头,紧紧依偎在驹风怀中。

圣旨凌空飞来,落在驹风脚下。台阶下的女子已然目眦尽裂面目狰狞。

“大胆驹风,竟敢抗旨!你莫非觉得本宫配不上你!”

驹风搂紧碧荷,一步步走下台阶,来到公主面前。

“是驹风配不上公主。驹风已有家室,如何能玷污公主圣体!请公主恕罪!”

“就凭她?糟糠之妻休掉即可,你怎会糊涂至此?放着大好的前程不要!”

“千年修得共枕眠。这种情义,公主怕是理解不了。驹风心意已决。公主请回。”

“好一个千年修得共枕眠!”

公主身后,一直沉默的男子面容隐在黑暗之中。此刻上前,面容朗朗映着火光。司言亦是一袭白袍,怀抱三尺金刚鞭。金刚鞭形似宝塔,八角分明。司言竟如李天王下凡,威严不群。

而驹风在看见司言的瞬间,脸色不易觉察地变了。

“驹风,你我同窗一场,情深意重。我司言最爱你磊落忠义,但是事情总得有一个了断。却不知你是要自己动手,还是要我来动手?”

驹风不语。霎时陷入了沉默,耳边只听闻火把熊熊燃烧的声音。

司言亦持鞭不语。眼神迥然,与驹风对望。

“国师……”

长宁公主唤了一声。司言举手示意噤声。就在司言的左手抬起的霎那,驹风一掌印在碧荷胸口!碧荷身形猝然后退,摔倒在台阶。而驹风长剑出鞘,反手后掷!长剑划破空气,猛然刺入碧荷胸膛!碧荷柔软的身肢颤抖了一下,鲜血自胸口狂涌而出。她的手伸向驹风,眼中的神情是如此不可置信。她想呼唤,可是没有力气,神色哀伤而黯然。

忽然,她嘴角挽起一朵笑容。指尖缓缓盛开出一朵光亮的荷花,晶莹剔透,旋转飞舞。幻力凝聚的荷花发出夺目的光彩,照得火把都失去了光芒,整个夜空都亮起来。众人都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唯有司言,眉目紧锁,摇头叹息。

驹风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他的目光空洞望着某个空间,停滞。眼泪自由从眶中流出,滴滴落下。碧荷哀伤地看着驹风背影,泪流满面。指尖花渐渐变得透明,终于零落消失。柔软的手臂无力垂落在地,那双灵动的眼睛自始至终看着驹风,缓缓闭上。

“公主请回。驹风,接旨。谢主龙恩!”

驹风转身步上台阶,拾起圣旨。自始至终,没有看那死去的女子。

一群人跟着火龙,盘山绕水而去。驹风抱起碧荷,来到曲阜湖。他将她放入水中,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在眼前沉入水面,缓缓向着深水沉没。

“碧荷,你本是这湖里的精灵,却不幸遇上我。我无力护你周全,唯有如此,保你元神。今后,你好好待在这湖里,看过人世烟云。万不可,再幻化成人……世间男子皆薄幸,都配不上你……”

泪水滑入湖中,晕出层层波澜。曲阜湖忽而波澜怒吼,瞬忽之间,满池碧叶铺天卷地。几株荷花婷婷袅袅,自水中出。何香四溢,在这隆冬的时节。

长宁公主凤冠霞帔,盛装出嫁。凤冠用三百二十八颗大小色泽一致的南海明珠点缀而成,嫁衣用江南红叶坊的丝绸,锦绣庄的刺绣。刺绣刺双面绣,两只交叠的彩凤盘云飞翔,整件嫁衣上共一百零八只小彩凤,所用丝线竟无一是色彩一致。公主出嫁当天,宫闱至驸马府一路上万人空巷,百姓皆来观看长宁公主价值万金的嫁衣。

“公主,吉时将到,车马都已备妥。公主换装完毕即可启程。”

“司言大国师,本宫能顺利嫁得驹风,还要重谢国师!”

“公主言重了,公主已让皇上擢臣为国师,已是大恩。”

“国师,但不知当日你用的何种方法,竟让驹风下得了如此狠手?”

“不瞒公主,驹风之妻乃是曲阜湖荷花妖幻化。当日臣手持金刚鞭,若驹风不亲自动手,臣则用金刚鞭击打荷花妖,如此一来,那荷花妖定会神形俱毁。驹风一剑将她刺死,确切是保住了她的元神,让她不至于消失于这世间。”

长宁公主本在挑选珠饰的手猝然顿住了。

“如此说来,驹风仍是念着那妖精!国师定要为本宫设法除去那妖精的元神,永绝后患!”

“是!”

环佩叮当,美艳的女子旋身而起,步向门外纯金打造的琉璃轿。驹风高头大马前来迎亲。一行一百八十人的乐师队伍吹奏朝天响,浩浩荡荡,往驸马府而去。百姓争相观望,人潮汹涌。

仪仗队抵达曲阜湖,在队伍前头的驹风,忽然策马扬鞭,急奔曲阜湖而去!众人惊呼声迭起,公主不顾礼仪揭去盖头,步出轿外。只见驹风红装白马,狂奔入湖中!而湖水如同劈开一条水路,任驹风策马前行。俄顷,一人一马已不见踪影,被劈开的湖水复又合拢,波澜怒吼!只留下队中的新娘,目瞪口呆,手足无措。

红尘案:众人都知祝英台入墓化蝶,却不知原是世间尚有这般痴情男子,令人叹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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