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盆里那个“痞子”

2008-06-07 09:4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工作那几年,血气方刚了一阵,得罪了不少人,也遭了不少波折。有位圈里颇有能耐的好心人点拨我:要养养性子,否则将一生不顺。兹事体大,我可不想倒一辈子霉,忙凑过去问:性子如何养?他除了花镜,仰天沉思良久,然后凝视着我说:欲养性子,必先养花。我说只要无须自宫,我就把你的建议当成葵花宝典。他说:这是你应该做的。又说,除了养花,还要佐以品茶,常年坚持,神功方成。随即从抽屉中摸出一只二手的紫砂壶,庄重的递给了我。从他的眼神里我读出了多年以后很流行的一句话:我看好你呦。

我很快弄了些花来养,而且挺尽心。晚上一般要喝壶茶,喝得满屋子喉咙响。

周末偶尔也去花市。一次见一小贩在叫卖花根,我想把一株花从小养起来必是件乐事,就拿了个暗红的根问他:这是什么花,他说是牡丹,我大喜,毫不犹豫的买了回来。

这段日子里,尽量让自己在职场上做到隐忍不发,虽倍感憋屈,心里却把这当了修炼神功的马步,虽有些酸痛,咬咬牙也就忍了。

那株牡丹长势极劲,没几天就长出叶来,半个月竟高达尺余,我虽没留意过真的国色天香,心里却有些疑惑,总觉得这一路疯长的家伙气质上不像牡丹。

一次路过野外的一个土坡,无意发现竟然满地都长着我的“牡丹”,那养了半月的东西竟然是一株野菜!当即乐得前仰后合。那个把野菜根当牡丹卖的小贩实在太聪明了,成本极低,原料俯拾即是;风险极小,认得野菜的不少,但即使把写过《菜根谭》的那位洪老先生请来,他也未必认得几个菜根。如果那小贩乐意,完全可以在家吃完一盘炒菠菜,再到市场上把菠菜根卖给我这样的傻瓜,顺便找找大力水手的感觉。

那盆养了一阵的“牡丹”也懒得扔,随便放在角落里,想起来就浇一下,那家伙倒也不以为意,继续肆无忌惮、招招摇摇的长,有次太久不浇,叶子全蔫了,以为死了,浇些水上去,一会儿就精神起来,像一头伏着的狮子,抖抖鬃毛,威风凛凛地站起来。相形之下,倒是那几盆真花显得过于娇嫩了,今天这个发黄,明天那个掉叶,让人操了不少的心。

慢慢的,觉得这家伙也有几分可,就把它移到了其他几个花盆中间。它太强势,总觉得象一只高壮的雄鸡站在几只温顺的小母鸡之间,象一个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绿林好汉立在几个酸腐的秀才中间。古人把花草分为十二师、十二友和十二婢,此物很难归类,揣摩半天,觉得或许用个“痞”字倒还合适。

一晚在外喝了些酒,回家泡上了茶,边喝边看着那些花。几株娇小的盆花很艳,这些小东西被人养得久了,早已失去了在自然界独立生存的能力,便以色香媚人以求生存,很象各色的金鱼或宠物狗。突然觉得自己这段日子过得很象那几盆花,低眉顺眼,摧眉折腰,只为混口舒服的饭吃。学会了几分见机行事,增长了几分圆熟老练,却少了许多自在和洒脱。觉得自己正在被慢慢的裹进一个硬壳里,那个壳替你挡了些风,也禁锢了你的自由。这买卖其实很不划算。

倒是那位“痞子”让人生出敬意来。那家伙依旧精神抖擞的立于群花之中,一副傲骨铮铮、我行我素、满不在乎的模样。细琢磨一下,突然觉得,此物之于我,完全可入师、友之列,堪为良师,堪为诤友。

风吹了进来,它的枝叶摇动起来,恍然间似乎听得到旷野中的风声,听得到悠远而神秘的呼唤,听得到一个狂野的灵魂在呼啸。

我把贮满茶的紫砂壶用力向地上掷去,它登时摔得粉碎。

那一刻,裹在身上的那层壳也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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