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XZY

2008-06-19 23:27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ZXZY,四个熟悉灿烂的字母。

这是一具陌生背影上的符号,上面涂满了淡红的红叉,四个字母在阴影下仅仅是闪动了几下,那天突然在街头邂逅到了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子,穿着有类似花纹的衬衣,追上去时,在这道平庸的大街那片乖张的色彩早已消失不见,只是,四个字母与其暗淡的颜色,像一团病痛加剧喷泄而出的血。黏糊状态地污染各个境地。

偶有一天,用最不尽然自然的姿势行路,穿过整个公寓隐藏的洞口,直至最末处——公寓楼上暖红的阳光照射,天台上被晒得地面似乎发红,偶尔掠过一个人站在远处飘渺的影子,那个人的前方,围墙在他的膝盖下安静地沉默着,天台的某一角落上摆放着四张椅子,是四个曾经疯狂的人练歌的场所,结果比赛之中四个人因为音量太小而比赛排名靠后。四个人的照片,一直隐藏在我的手机里,里面,音吉的黑痣在黑白照上依然显得突兀,听他说吉他磨遍他身上的每一角落,包括黑痣的边缘,他随时会记得像一把吉他那样爱一个人,尽管他总是不漏声色。

天台的围墙上,粉笔头歪歪地涂鸦着一大片液滴状的物体,由于幻觉,居然会以为音吉仍然坐在这张椅子上边弹吉他边用嘴唇咬住钢笔,偶尔笑脱了笔,笑声便会开始怅大。小心地看,涂鸦中四个字母同样地歪歪斜斜。

那四个字母,就是“ZXZY”。

想起那个梳着马尾辫的怪异女生,在对角巷一下子消失不见的突兀影子,总是面目模糊却在午偷袭你的思绪,这让我想起另一个人,她有着色彩艳丽的装束。

那个人叫作格簇。

印象中音吉的身旁总是坐着习惯把脑袋偏向右方的格簇,永远梳不齐的卷发随意地搭在肩膀上,眼睛因为长期的尼古丁灌注而显得飘渺迷离。在大家的心目中,她一直是一个似乎只能在热带林的草木间逼视到的一个女子,无论如何靠近都能给人强烈的距离感,长期在夜路上点着一根烟一直抽到家门口才熄灭的一个女子,在音吉的左后边轻轻微笑。

记得在乐队待着的那几年,我常常会希望冲出这座气氛压抑的小城,在火车站停留一段时间,站口聚集着一处贫民窟,挨挤的楼房人的声音总是不断回响,有时我看到了一个洗衣服的男孩,一边哼着不知名的调子一边洗着一对色彩斑驳的衣物,在晾衣服的时刻,他会朝着我的方向笑了一下,这样一个男孩,在登上火车上突然出现在车旁的草堆里,怯怯地观望着疲倦的乘客,直到火车开始移动,他再次微笑。

格簇曾说:她和音吉生过一个孩子,就在六年前的一个天,那时候他们太小,急匆匆地将孩子扔在火车站口就头也不回地离开,孩子是身上穿着他们缝制的毛衣,因为某次意外,针刺破他俩的手指,于是,毛衣上有着洗不掉的红斑,把孩子送走的时候,索性用红墨水在上方写上四个字母。

四个红黑色的字母。

“ZXZY”。

那一年,他们十八岁。

有时候当我们四个人的乐队在疯狂地演奏时,会莫名地发现那两个人的苍老,尽管他们的年龄与相貌在充分掩饰这一点,音吉是主唱,靠着哑了一半的歌喉撑遍全场,后来的岁月随意的午后都能想起他在海边练歌时候与太阳一齐坠落的姿态,皮鞋踩进海水中旋成一个小小的窝,那阵子,他的背后总是长满微笑的脸,与他同起同放。

2007年5月20日,我开始了第一份工作,隔离的工作室有一张熟悉的侧面,一个女子,戴着白框眼镜,身上是严谨的工作服,清一色的暗白,压抑的着装仿佛想把过去的一切都压住,没有回忆的年岁就是沉沦于时光中,我压着窗台玻璃,观望着她单薄的侧面,思绪,思绪,决定不再提起。

城市里弥漫着一股洋味,优雅的英国妇女在超市里对着顾客回眸一笑,招牌上挂着美国女人放肆的微笑,因为是盛,公车上的时光都能隐约地听到英文对话的某个音符,提醒般,总在某一时刻把我惊醒。

我已经很少再想起音吉和格簇了,想起那个清晨迈进练歌房里音吉血肉模糊的脸,脸上那一丝委屈的笑。想起那天格簇的不知所踪,在死亡面前我们总是表现得不堪一击,记得那个时候,我和围观的人都被眼前的一幕而昏怯,看着地面流淌着的鲜红的血液,突然地眼角泛滥。不是说好了要有共同的想要登上真正的舞台,可是偏偏你们提前放弃了。而我们只能开始苏醒。

我看见音吉的身躯下,模糊地划上了那四个字母,仿佛为自己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那四个血色的字母,“ZXZY”。后来每当想到这一连串字母,都会感受到难以言说的脆弱。

音吉的四个字母,永远是个秘密,据说他生前还有一件年代久远的血制衣,那是他疯狂的母亲的规则,如果碰到了心爱的人,便用这件衣物把对方娶回家。这个母亲有着白发映衬之下年轻的容貌,在音吉每一次回家时都会提前三个小时在山口观望,如果我尾随的话,会在山的对面看到一个被红色包裹的女人直立地站在视线中,直到靠近之时,仍觉得她在很远的地方观望。

音吉死后,我没有再见过他的母亲,那个孤独的身影,却是让人过目不忘的。

几天后我才发现,在我隔壁工作的那个严肃的女子就叫陈如房,是我们四人乐队里的一个最容易被忽略的成员,电吉他弹奏得不冷不热,却在格簇强烈的鼓声中显得无比单薄,她看人的时候有双怯怯的眼睛,因为过长的刘海,眼睛里突兀的内容却容易被忽略掉,我想起练歌房音吉的尸体前,她像个孩子般趴在地面上嚎哭,脖颈上的玉佩在被光红染红了一半,我从未见过她像那次一样直接地发表自己的情绪,她一直是安静的,梳着六根辫子身上塞满了方格子衣物,乖张的形象与内敛的性格,至此电吉他发挥了魔力。

她偶尔地向我提起她的男朋友,描述的话如今的我已经渐渐遗忘,她说:那个人总是在别人热闹时悠悠地望住她。有时候,闲适之中发现一直逼视过来的眼睛是一件可怕的事,只是尽管恐惧在心里沉淀,他们还是渐渐走到隔离,风都吹不散这样的距离。

她说:时间一到,她会证明给大家看她对我说过的这些,只是,再此之前,她会长期地沉默。

那时候,我会偷偷地跑向高速公路的边缘上,盯着安静的路面上星星点点的草屑,后来在音吉死后,我开始违规着趴在路面上对着某一处微微一笑,算是挥手道别一段过去的时光。

很多时候,以为忘记了,可是当它重复出现时,才知道那些人仅仅只是潜伏在心里的某个地方。

本来以为怀念可以渐渐地减缓,如同一个人对着长远目标慢慢地失望下去,但是突然的一刻,戳破曾经的百般遐想。面对陈如房的时候,她期盼似的眼神,身上,那件血制衣闪闪发光。她说,格簇一直等待的血衣一直在她身上,那火红的四个字母,最终导致了格簇疯狂。

她有张流泪的侧面,面上挂着洗不去的伤疤,伤疤上有一个人的容貌,而那个人,说好在腊月过后娶她回家。

我压着窗台玻璃,观望着她单薄的侧面,思绪,思绪,决定不再提起。

因为无法承受的一个记忆的欺骗,以至于一路走回家都有稍许的昏厥,迈过回家的对角巷,脚步和当初的格簇一般赶促。我还记得那个时候,音吉死后望见格簇在玻璃门外一闪而过,我追着她跑了很远,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还存在着血腥的味道,她那阵子焦急的气息在高速公路上徘徊,我一路追在她背后,看着地面的阳光细数的影子微微而笑,某个年代,哭泣的人背后有张微笑的脸,我得肯定,我看到格簇回头时的一双恶毒的眼睛时是被震住的,只是,因为后来,我们都各自微笑,所以,忘记了一切前因后果。

幸福,如同匕首上的裂痕,被刺破之后反而更容易刺破。倾泻的血水,死亡前男人微笑的面庞,高跟鞋上匆匆的逃离,眯上半只眼莫名的流泪。我记忆起这些没有目睹过的内容,心里,渐渐被回忆所包裹。

突然有个念头,寻找回消失了的格簇,只是,因为这段记忆而被掏空的双手,真的能够再找回什么吗?

2007年12月10日,回到故乡走下火车时,看见了空空荡荡的贫民窟,门前的洗衣盆里仍然乘着水,水已经很脏了,上面漂浮着部分虫子的尸体,永远见不到那样一个神秘的男孩了,会在晾衣服时对你微微一笑,想问他:记不记得那四个字母,有没有那件衣物。

因为寒冬,路上的人卷缩得微笑都看不见,在城东晨跑时,猛然瞥见一张微笑的脸,几岁大的女孩在母亲的怀抱里微笑着卷缩着,陈如房,手里抱着一张微笑的脸,却也面目冷漠。

我们特意地擦身而过,特意高昂着被岁月磨砺出的尖细下巴,不小心地回头,瞥见她的皮袄下躲藏着那件鲜红的衣服,白净的玉佩,在后脖门上紧紧地贴住。

她解开皮袄,我又一次瞥见那四个字母:“ZXZY”,这一次,我终于忍不住动容。

后来,我问,那四个字母的含义,你现在知道了吗?

她终于笑出声了,轻轻地摇了摇头,开始了一个下午的叙述,她的叙述,尽管模糊,却能明白这是一个外国女人名字的缩写,音吉父亲在城市安家后匆匆地与妻子离了婚,娶了一个英国的女人,他为他做了一件代表中国传统的红色衣服,上面刻着女人名字的缩写。

后来,衣服被偷窃了,偷窃者大家心知肚明,所以没有引起任何风波。

女人深深地感叹,音吉的母亲把他当作替代品把血衣送给他,他却从此将这四个恶毒的字母烙印在自己心中。这个世界他最爱的女人,原来还是他的母亲。

陈如房告诉我,她会变成音吉的母亲,在伤心很久一段时间过后会一个人住进遥远的山村里,在单调的生活中让自己长命百岁,也许,有一天我们都死去时,也许音吉的母亲还好好地活着,带着白发飘散。

我在冬季中再次挥手道别记忆,在霜冻的树枝上望着家乡的一切变化,看得到母亲对着新的一年那种包含沧桑的温馨,她们在屋子里准备着下一年的快乐,等待着心念的这段时间,我也常常会忍不住微笑,只是偶尔的一小涟漪就会牵涉到回忆里一段幽幽的岁月,那一年,我想我们曾经的那段疯狂的音乐。我,音吉,格簇和陈如房在沙地里疯狂地演奏着,歌词大家轻轻地咬住,呼吸在寒冷的空气中尽情挥洒。那属于我们的歌词与音乐,永远,铭记于心。

如果你的眼眸,

天台上我看到你的微笑,

隔离着丛林冒险着事端,

在你们红花开遍的岁月中,

我们唱着的只是独自的苦难,

眼眸掉落着风华的片段。

堕落

堕落,

有阵子,

被苦难剥削了记忆的根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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