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处不胜寒

2008-06-19 23:27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淅淅沥沥的秋又开始下了起来,像下上了瘾,简直就没个要停下来的打算。??此时已过正午,满天密布的云像是跟谁过不去似的阴着张骇人的脸。一股股炊烟从各家烟囱里慵散地相继冒出。悬浮在上空低沉沉的乌云像顶巨伞般笼罩着这个小村子。炊烟融合着潮湿的空气,无奈地缭绕在小村周围。在这负荷沉重且又频繁的大气压强中,使这块地球的生物仿佛失去了点生机。??这是一个拥有3000人口的村庄。她的地理位置与确切的坐标,正好是伊犁河流域自东向西与峰回路转的夹角。滔滔的伊犁河由此便呈外流趋向,沿连绵起伏的天山支脉山麓逶迤流向李白的出生地带——巴尔哈什湖。??雨还在不近情义地下着。??滴答、滴答……屋角有几处雨水混合着黄色的泥浆,似一条条蜿蜒盘旋的水蛇般肆无忌惮地顺墙而下,并且越来越急。??滴答,一滴浑浊的雨水正好落在了写字台的一叠稿纸上,顿时似一朵美丽的野山菊般地绽开了。冰凉的小水珠纷纷溅落在了穆天雄的手上,此时正坐在写字台前发呆的穆天雄不由得打了个轻微的激灵。他放下笔,望了望屋顶,天花板上已浸满了水珠,水珠在不断地扩大,最后由于受不住地球引力的诱惑便掉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炕上的毡已被雨水几乎给侵占了。??穆天雄望着这些,心里简直像一口吞进了二十五只兔子,真是百抓挠心。他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已变得如此麻木。他烦躁地将花毡卷成圆柱形置放在安全地带,而后又拿来锅碗瓢盆将漏雨之处对号入座。顿时低矮狭小的黄泥小屋里似响起了一阵战国编钟的音律,满屋子到处都充斥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望着这些组合式的“配音乐器”,穆天雄焦虑而又无望地将写了只有几行字的稿纸撕下,揉成一团。他颓然地斜靠在椅子上,放在大腿上的一只手不停地搓揉着那团稿纸,另一只手沉沉地按在宽阔的前额上静坐着。此时他的大脑似涌动的蜂窝般乱乱麻麻,斑斑驳驳的。??这条路是不是走错了呢???这条路自己付出的还少吗???这条路还能否坚持下去???……??一连串的问号在大脑中相继涌来。这些错综复杂的问号,似一串串音符般在穆天雄的大脑里异常活跃地跳动着,撞击着。他此时用手极力地按着隐隐作痛的天灵盖,以次来抵制这些霍乱分子的侵袭,瓦解它们的猖獗。但他却依然觉得自己正在一个飞速旋转的洗衣机里被无情地搅拌着,肢解着……??他的前额越来越热,甚至还有些烫手。大脑的反应意识像只电压不稳的灯泡般忽明忽暗,变化无常。??这时,邻居的影碟机里莫名其妙地冒出了几年前费翔那首红遍大江南北的——《天里的一把火》来。??这一把火又将他烧回了另一个时光隧道。??几年前,他到G省参加了一个笔会,在回家路上就餐“思茶楼”的一幕又浮现在眼前。??那次笔会无疑是一个关闭G省纯文学的宣告会。??W主编语重心长地对前来参加笔会的新老作家与作者们说道:“各位先生们,文学界虔诚的信徒们,今天我要谈一个令大家失望的主题。迫于形式,我只好照本宣科了,这不是搓大家的锐气。时光进入2000年后,我们坚实的纯文学堡垒已是摇摇欲坠了。目前纯文学已受到了不同程度的肢解与围剿,订数骤降,亏损严重。繁重的债务已使我们这个省最大的纯文学刊物不得不降下帷幕了。我理解大家的心情,但怎样也得要面对现实啊!曾经拥有数百万读者的刊物,如今的订数已降到数千份。面对强大的拜金大潮和多元文化的充斥,我们几位编辑已尽了最大努力也无回天之力。也许这就是潮流吧。面对凤毛麟角的读者,我们只得忍痛割地来丢车保帅了。也许我们的这种做法过于自私,过于个人化,但我们毕竟不是神仙,我们是食人间烟火的人。我们有妻子儿女,她们需要吃饭,需要呵护。我们这个几乎靠国家拨款来维持的刊物,现在也得为国家减轻些负担。所以我们的这个刊物就得改头换面地来迎合市场了。”??W主编说到这儿,声音有些哽塞。他那一双充满惆怅与无奈的脸上,流露着无限辛酸与怆然。他停止讲话,嘴唇在微微颤动着。面对台下作者们热切与希冀的眼神,他那凝重而又悲切的眼睑里慢慢涌出了泪花。??没想到有数十年历史的刊物竟会断送在我的手里,惭愧啊,惭愧!”??W主编悲伤地抬起头,仰望了会天花板,让悲怆的心情稍平静了下后,便和颜悦色地对大家说:“各位新老作家与作者们,今天是我们编辑部的全体人员用自己的工资来答谢诸位,在此我代表大家向多年支持与关心我们刊物的各界人士,做一次寒酸的饯行与作别。各位先生们,我们这个刊物倒下了,但还有北京、上海和南方一些重量级的纯文学刊物仍在蓬勃地发展着。这叫物竞择天,适者生存啊!希各位有志之士继续奋斗,切勿“一波才动万波随”呀!各位虔诚的信徒们,永别了!W主编流着热泪向大家鞠了个九十度的躬后,便沉重地摘下了原刊物的招牌,接着又换上了一个使大家陌生的牌子。??顿时台下一片抽泣声,有的老作家悻悻地拂袖而去。中青年作家三五成群地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好多女作家们相拥痛哭。??穆天雄怔怔地望着这些,此时他才真正体会到了都德《最后一课》的那份情感与意境。他曾经才思敏捷的大脑忽而变得迟钝僵滞了。??穆天雄望着周围一个个表情各异的面孔,一时陷入在了一种进退维谷的沼泽里。??这些文学爱好者为何这般痛苦呢???他们在从事文学的期间有几个是靠文养生的呢???多年来,他们夙兴寐地编织着文学的宏图。伴随着他们的写写划划,划划写写写;投投寄寄,寄寄投投。他们承受着种种心理与经济压力,换来的却是石沉大海或完璧归赵,或是微不足道的稿酬与冷嘲热讥的睨视。就在苦尽甜来柳暗花明的时候,他们这个省最高的文学圣地却不存在了,有什么打击能比这更入木三分呢?他们中有几个是靠文学发财的呢???他们对文学为何那样痴迷呢?那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参加完这次笔会,他的精神真还有点恍恍忽忽了。在回家的路上,他迈着疲惫的步子又进入了“梦思茶楼”里。??穆天雄习惯性地坐在了一处较为偏僻的角落,随意要了点饭菜味同嚼蜡般地吃了起来。??哈哈哈,不知是什么令人兴奋的事,穆天雄对面餐桌旁坐着一个留着平头,矮个阔脸,下身穿着紧绷屁股的牛仔裤,上身穿了件“导演服”,若在脑后再来一束马尾巴,还颇有点歌星刘欢的味儿。??从他那浓重的鼻音与雄浑的公鸭嗓里发出一串无所顾忌的笑声,俨然一个不拘小节与放荡不羁的浪漫主义者。他身旁如众星捧月般地紧倚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妙龄女郎。一个白衬衣,黑领结,外罩红西服套裙,一头乌黑的披肩发如天女散花般地倾泻而下,显得飘逸而又妩媚,高雅而又清纯。一对黑而发亮的杏眼,像受了磁场外力作用似的始终定格在阔脸的脸上,仿佛阔脸对她有着无穷的魅力与乐趣。??另一个穿一身白色礼服,婉婉约约,袅袅娜娜。她用一张充满青气息的秀脸斜贴在阔脸厚实宽大的胸前,并用漾着海涛不息般的醉眼痴视着阔脸。那柔情似水的春波像雨后春笋般让人爽意横生。??阔脸一手拥着红套群柔若无骨的蜂腰,另一只手慷慨地揽着千娇百媚的白礼服。??阔脸不但两只手不闲着,他全身的每个物件都在间接地发挥着作用。他仿佛是一个正沉醉在高潮期的打鼓点子高手,显得那么忙碌,那么的潇洒自如。??两个小姐在他怀里肆意地扭动着。??她俩的一笑一颦显得那样和谐,那样自然。有时由于运动幅度的剧烈,便引得阔脸一阵爽笑。这飞扬跋扈的笑声若细细品味,似乎还充斥着一种嘲弄世俗与“一揽众山小”的霸气。??穆天雄失神地望着这一切,他觉得眼看似乎是一场春梦,一个节目,一位摄影师正在拍着一个欲揭露封建社会妻妾成灾与奢侈糜烂的特定镜头。但在阔脸的那一声声狂笑里他才明白这是现实。顿时他却为那两个高雅洒脱的小姐感到可悲与遗憾。但他又从那两个小姐莺歌燕舞的神态里,找不出半点忧伤的痕迹。他往店内的镜壁上一瞥,自己却是一副冥思性的苦瓜脸。 #p#副标题#e#??餐厅里有些顾客在阔脸的狂笑声,或他们之间过于打眼动作的折射下,便不经意地看看,继而又若无其事地品茗畅谈,其乐融融。??刚还没安逸一会儿,阔脸又扯着嗓门唱起了《冬天里的一把火》来。每唱到“我就像那一把火!”时,他就会将身旁的两个小姐使劲搂一下,狠不得用吃奶的劲来发挥这句情歌。那瞬间似一阵龙卷风般仿佛将餐厅掀上了大气层。每唱到这句时,稳坐在吧台的老板也附和着高吭了起来。??阔脸更是得意了。??他搂着两个小姐摇头晃脑地直唱得天旋地转,尘土飞扬。他们这种举动引得过路人们纷纷探头来看个究竟。当看到这种情形时便立即敛住猎奇与攫取的目光,尴尬地耸耸肩,摊摊手,哑然一笑又走了。??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大家惊疑地寻声望去,只见餐厅的另一个角落有个失魂落魄的老人,他正用手按在胸口上急咳着。那张布满经纬网的脸上蓄满了难以言表的痛苦。他面前的一碗酸汤已所剩无几。也许是他吃得太急,刺激了气管。接着又是一阵令人窒息的急咳,那人将喝进的茶水似喷泉般喷涌而出。也许是“喷泉”的辐射面有点慷慨,受到了“雨露滋润”的人们立即流露出了一种极端厌恶与充满敌意的神色。??再看那人,衣衫褴褛,眉眼疏松,蓬头垢面,神色呆滞,一副衣不遮体的酸相,给人一种狼狈与猥琐之感。??吧台老板将喷泉斜视了一下,面上立即罩上了一层冰霜。??穆天雄看到喷泉的独特“表演”,顿时涌上了一阵凄然。??一会儿阔脸又与那两个小姐相拥着,合唱起一首凄凄威威寻寻觅觅之类的歌。这情景仿佛他们三人遭到了什么不幸,受到了社会不公的待遇,大有那种生死与共和同命相连之势。??好久,阔脸便说道:“来,亲爱的,干杯!妈的,人生在世也就是吃穿二字,日图三餐,夜图一眠。有的人夜郎自大,自命不凡,总觉得自己能创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业,结果呢,屁事不成。有的人将自己外形包装的极为斯文与友善,但干得事全他妈阎王见了都难以宽容。有的人事事都要检点与反省,总想当个超凡脱俗的神仙,结果呢,唉——到头来活得却如笼中之。??这种人我看是最可悲。??这种人哪,一生是困难重重,重重困难啊!这种人总认为自己是世上最清醒的屈原,其他人全他妈的是混蛋,唉——当今世上有好多事我看就是八仙过海也难以平息哟。还是闭眼看世界吧。郑板说得好啊!难得糊涂,难得糊涂啊!若不面对现实,那还得像屈原一样要跳汨罗江哟。我看最美与最现实的还是我手中的这杯酒,还有你们这两位“西施”哟。你们说,对吗?阔脸漫不经心地说着还将两个小姐似鸡啄米般地左右亲了几口。两个小姐娇声嗲气地嗔怪道:“看把你不美死才怪呢。”随后三人携手相拥,莫名其妙地又是一阵浪笑。??穆天雄听了阔脸的这席话,他的心像被谁狠很地拧了一把。这家伙莫不是冲我说得吧?我又与他无怨无仇,也不去和他争风吃醋,平分秋色,这家伙怎么会将矛头指向我呢???他将阔脸看了又看,阔脸似乎就没注意自己,仿佛他根本就不存在似的。这家伙跟我素不相识,更不了解我,也许这些话是巧合吧,也许阔脸的那些话对每个人都适用吧。??的确,自己长期以来就有阔脸所说得那种感觉。总觉得自己活得太累,太苦。总像有什么东西在莫名其妙地挤压着,有时竟还压得他喘不过气来。有时又像一张无形的网罩着他,使他难以动弹。难怪自己修不成佛,如今像阔脸这种人都有这样一番骇世惊俗的醉呓,难道自己还有什么无聊的感慨呢?如果把阔脸刚才那些醉语稍微润色一下,那岂不成了一篇富有逻辑与充满哲理的惊人之作。??“叭——”的一声,在阴雨霏霏的恣意下,一团泥巴似流星般地顺墙而下,墙上流下泥团的地方便呈现出了一条颇有艺术的图案。??穆天雄不由得怔了一下,他忙看了看屋顶,又看了看自己落笔几行的文章,内心掠过一阵烦躁与凄凉。他用双手握成拳状支在前额上,极力地构思着。但大脑却像荧光屏里上下跳动的图象般思路飘忽着,扭曲着,怎么也衔接不到那篇文章里去。他又愣了愣神,用手在脑袋上由轻到重地拍打了起来,又晃了晃脑袋,顿时清醒了许多。??自己的脑袋到底怎么了?怎么越来越像邻居家那台图像不清的旧彩电了呢?邻居家看电视时不也用手在上下左右地乱拍吗?那台彩电说来也怪,每次这样用偏方治一下,就会好上一阵。自己莫不成了那台彩电???是接触不良?还是“零件”上积满了尘埃?前几年还文思泉涌,反应灵敏,现在怎么会成这样呢???得出去走走。若再闷在这间走过来是七步,走过去也是七步的“二六七号牢房”里,准会有拍不出图象的时候。??对,得出去走走。??但转念一想,又不想出去了。??为什么呢???因为他实在不愿看到周围某些人投来那种充满内容的眼神。他每次吸收到那种折射光就会起过敏反应。他那惊人的抱负与这个小村子竟是那么的格格不入,这个抱负一旦实现,就会一鸣惊人。如果落空对他来说就会失去一切。因此他不愿出门。??有时他老在想:难道天底下就数自己的自尊心强吗???自己到底怎么了?为何非要领略那些陈规陋习呢?干吗非要学那个迂腐怪异的套中人呢?自己追求的是项神圣的事业,为何要作茧自缚呢?郁达夫曾经不也有过昼伏夜出与无所适从的日子吗?池莉不也有过声名狼藉的时候吗?巴尔扎克不也饱尝了退稿之苦吗?二月河不也受过冷嘲热讥吗?在众多的名人圈里,哪一位是一帆风顺的?哪一位是一步登天的?哪一个成功者没有可歌可泣的动人事迹???自己呢???穆天雄想着想着,顿时豁然开朗,周身像卸去重物的小船般蓦地轻松了好多。他望着阴雨连绵的天默默地说道:“也许明天会出现美丽的彩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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