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人的花园

2008-06-19 23:27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在诗人的国度里

有一座盛开的花园

里面种植着美丽的罂粟花

他们说毒酒最烈,毒花最美

他们慕这美人中的美人

为她痴迷,为她癫狂,变得贪婪和冷血

他们心甘情愿地沉沦,堕落,直到死亡

1、望月

两千年的月亮,是不是也曾照过屈原的忧眼愁发呢,还有他高高的额头,月亮象是从上等的宣纸上剪了刚贴上去的,身上还带着伤,却美丽的令人心颤。谁知道,大概无论如何也比不上现在的月色,圆而且大,露着欢愉满足的神色,地上点亮了千万盏红灯笼,在黑里半空悬着,它们象被无数伤心的小鬼提着似的,风刮起来了。

月亮也照着我,我是该倚在门框上发呆,还是也望着它?那里面有屈原的影子,淡淡的,但可以分辨出瘦瘦的背景和挺直的腰,他在看我么?这夜风吹起了他的须和长袍,也吹冷了我脸上的一滴泪。

2、诗人的屋子

屋子很小,但也足够了,一桌、一椅、一张床,炉子在墙边,没有火。余下都是混乱的书,在美丽的罂粟花园里同美人共饮毒酒的诗人们的书,死人的书,我这堆没有贵贱之分的乱坟岗里,谁能习惯这里的空气,一天,一月,一年,一辈子,直到自己也变成一具尸体。

然而老在床上,数着口里落寞的牙齿,在儿女的哭闹中死去,是不是就算作幸福?这令人困惑。

我的面前放着我的诗集,因为没有电,蜡烛流着泪,一滴一滴,烛火昏黄的光影罩着我的诗集,象罩着一件远古的瓷器,瓷器里有我关于生命与理想的故事,在那里闪着奇异的光。我的五个手指伸过去,伸过去了,渐渐地手指在光影里拉长成了枯树的枝,它在火中燃烧,迸着火花,烧成一堆极平常的灰。

3、遗书

请宽恕我的罪过与不

不要过于悲伤

我会在天国祈求您们的平安与健康

请你照顾好自己

这些年辛苦了

不要再委屈自己

不要学我

4、关于我

前天你看了我关于死亡的文章,担忧我的性格,纯洁,倔强,忧郁,阴暗,我吃惊你竟用了“阴暗”这个词,常人的生活也尝试过,可我骗不了自己,我无法麻木自己的灵魂

其实我是这样概况自己的:一个狂妄的人,一个孤傲的人,一个冷漠的人,一个脆弱的人,一个绝望的人,一个好人。

今年秋天,有一位诗人去了,他到花园里去了,他是第几个了?那个叫余地的人没有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我问自己,是不是我的末日也到了。

诗不死,我能死吗?

人总是要死的,诗人的灵魂不死。

人类还需要光明和自由,诗不会死,当诗的精神净土遭人践踏时,诗人们在自相残杀,小丑戴着大帽子吓人,无数人无病呻吟,长老们也露着慈祥的假面孔,我厌倦了,近来时常有神灵光顾我的小屋,不分昼夜,都是些干净的灵魂。

月亮是最坦荡的,从不担心被乌云遮住。

5、致爱人

很遗憾你没能理解我,然而……时间再长些该有多好,我在另一个世界里会想念你的。

我爱你

爱你的快乐和愁怅

爱你的深思和愤怒

爱你的肉体和灵魂

沉默时你是一潭池水

热情是你是醉了的火

你的脸是忧伤的请柬

你的胸是七月的沙滩

年轻的生命给了我们欲望

给它自由吧!我爱的人

让它痴,让它狂,让它尽情渲泄

让我们相爱吧!

我倔强执着

你冷酷多情

纵然这爱仅是瞬间

我要让这瞬间成为永恒

这世间有一种东西

深沉如海,壮烈如天

似流星义无反顾

那是我对你的爱

6、诗人的财产

外面有些冷,原先是有件风衣的,可惜它竟不在了。很不习惯穿西装打领带,即使梳成了油光粉面,也并不绅士,倒是母亲前段时间用乡下里扯的面料做的中山装穿上很舒服。

抽屉里还有些钱,一元,五角,还有个一百的大钞,它穿着鲜嫩的红衣裳,异常的触目,是那年去敦煌,一位爱诗的朋友资助我的,很有些年月了吧,上面落上了灰尘,象裹了一层雾地不真实,这雾散开来,从我的眼眶里散开来。

我欲乘风君且去,且去吧。

7、洗澡

我躺在这个小城的大澡堂子里,我看着这澡堂里热闹的人群,原来他们也喜欢这种平等。他们都赤裸着,包括我,天性纯洁地赤裸着。

一些人在那里说笑着,遇见了熟人,就走过去打招呼,久违了一样,脸上露着坦荡的笑容。一个七八岁的男孩由大人引进来,脸上是迷惑与好奇,他走进这个男人的世界,很快,他跑去澡池的中央玩肥皂了,对于成长,他并不恐惧。

我喜欢这里,喜欢这里的自由,但受不了他们的搓,几乎每个人都使劲地搓着他们身上的污垢,这原是从外面带进来的,却全扔在澡堂里,澡池的水面上渐渐结了一层白色的,腻腻的洉。空气里霉味越来越大,我就不自由,就要逃出去。

8、楼上的风景

澡堂外有一条沿河的路,河水很浅,河道里四处是垃圾。一群乌鸦“哇”一声从枯树上惊起,街的尽头有一幢二层的小阁楼,专卖黄酒的,掌柜的姓区,是个热肠子的好人。

还是破旧的门面,“区记黄酒”的蓝布招牌挂在楼外的树枝上,掌柜的却不在,那个善良的红脸胖子却不在,柜台上换了一个年轻的生人,还未睡醒,揉着眼屎。

“要……一壶黄酒,半斤卤肉。”

“你楼上坐,就来。”

往常,楼上客人也多。往常,区掌柜拖着他的亮嗓子腾腾腾地由楼下上来,手上的托盘里顶着客人要的黄酒卤肉,笑呵呵地说:“您喝好,吃好,不够尽管要。”然后胖身子摇着下楼去。

楼上一个人也没有,推开临桌的窗,小城的一角就跳进来,树的枯枝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象半空里的灰刺,天灌满了铅,直往下坠,楼底下一座石,好长时间转过来一个人,面孔漠然地走过去。

我不也是这荒园里的一枝冷冷的刺吗?

一串脚步声腾腾腾地上楼来了,还是那个年轻人,夹着一脸的病气,他怎么也有那样的脚步声。

黄酒比往常酸,热度也不够,卤肉里没有盐。

这酒,也许正是那花园里的毒酒吧,我一饮而尽,片刻功夫喝光了一壶,怏怏地下得楼来。几个马客正从门外跨进来,嚷嚷着要酒喝,莫非是他们要送我一程?他们并没有看见我,摘下皮帽子拍打着身上的土,嘴里乌哇哇讲着沿途的笑话,我就结了帐出来。

外面停了几辆马车,一匹纯黑的马垂着硕大的头,大概赶了一夜路,眼睛被夜风吹倦了,稍有点风就从眼眶里滚出大滴大滴的眼泪。它是在哭吗?天变得薄了,高了,太阳光从一些细缝里泄下来,象一面水帘子,越淌越大,淌成了河。

9、世界是个菜市场

卖什么的都有,吆喝声交织着象炉里的豆子,小孩子手里拽着一只汽球,跑在大人前面,两个老人拘着腰在几盆花前面仔细的端详,一对恋爱的男女相互搂抱着,恨不得这世界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可四处都是俗人,乱哄哄地你方唱罢我登场。

我是一只野地里来的鹤,在人群里迷了路,左右躲闪。

10、他们

有一个人,会发了疯地跑到我的屋子里去,但屋子里没有人了,他一定会悲伤吧?

有一个人,会哭红眼睛吗?会晕倒吗?会默默地在心底里为我祈祷吗?

有一个人,会点着烟蹲在门槛上悄悄地抹泪,有一个人,只会哭,哭的没了气,缓过劲来,还是哭。

会有一个人骂我的。

当然,也会有一个人,不远万里的来,认真地为我送行。

11、归去兮

我还是要去的,尘归尘,土归土,眼泪回到大海,星星升入宇宙。

因为我恨。恨天上无情的月,恨人间冷漠的风,这风月,不容我有半刻停留。

只有血,新鲜粗暴的血,让天地间一切良善的目击残暴,一切怯懦的惊看毁灭,一切安逸的遭受惊吓,让麻木者,投机商,政客……于寂夜里醒悟,这个世界原本是脆弱的,是战士的血维护了和平。

只有血,于受伤的斗士是一剂猛药,催他醒,催他怒,催他攥起拳头。他给这世界的良民敲响了警钟,钟声里,有我血的印痕。

于是,我还是要去的。

12、灵车

出了城,大概这车是走在空中的罢,晃晃悠悠,轻轻飘飘地,不知走了多久,等我醒过来,车已经停在路边了。

我从车上下来,才看清载我的司机是个十三四岁的男孩,他罩着大人的头盔,穿件军大衣,与刚刚开始发育的身体极不相衬,从袖子里伸出一吧脏兮兮的小手,冷看了我一眼,极老练地从眼角里斜出来一个眼神,说:“来这园子的都有神经病,看你人也算得上精神,你也病的不清?”我懒的同他说,由口袋里掏出五元钱给他,径自去了。

他在后面大骂着,变声期的嘶哑嗓音在我身后叫着,也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倒象是他疯了一样。

13、花园的入口

“要关园子了,明天早点来。”卖票的是个八字胡的瘦小男人,把钱从窗口扔出来。

我急了,胀红着脸,与他争辩:“我可是从大老远里来的,走了这么多路,回程的车也没了,你让我怎么回去?”

他的小眼睛上下打量着我,问我:“你也是个写诗的吧。”

我说,是。

你们这些人都这么不怕死?

我点点头。

知道在你之前有多少个人进园子了吗?

我摇头。

他也摇头,说:连我都记不清有多少人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真是疯了,好好的日子不过。

我默然。

他就冷冷地伸出手来,说:“多付双倍的票价,你就进去吧,记住,是你自愿的,一切都不关我的事。”

双倍?不也就四块钱,我使劲地点头,忙给他钱。

“进去吧。”他已经再懒的理我。

14、花非花

这是个天然的园子,到处是草地和不怕冷的林子,林子里有两条卵石小路,望不到头,我是该走哪一条呢?走另一条,会走出不同的终点吗?

路两边的林子是松树和白杨,这样清冷的园子似乎也只能种这些不怕冷的植物,他们静静地立着,没有声响,偶尔听到的一些细微的声音,是风声?还是我心跳的声音?卵石路上有了树的影子,渐渐昏黄,出了林子,天已经完全黑下来。

我看到一座山,孤伶伶的一座山,黑色的山的影子横在我的眼前,我可就看到了刚出来的月亮,循着月亮才看清楚有一条石阶是通往山顶的,石阶泛着青色的光,象一条寒气逼人的绸缎,我就踏了上去。

山顶有一个亭子,透着些古意,再看来时的路,大片大片的林子象一大滩墨,脚下的石阶象一条蚕,它吐完了最后一口丝,通体惨白。

风吹过来,我清醒了,这不过是一个极普通的园子,难道,这就是我的归宿么?

那么,那传说中的诗人的花园在哪里?

那烈酒竟是一滴也不曾有,更何况那美人中的美人。

原来,一切只是骗局,原来,那只是雾里的花。

15、夜

夜,是这黑夜

让鲜血一点一点发凉,风干,从此暗淡无光

夜,正是这黑夜

让清白的一轮明月也受此凌辱

从心里呕出来一个

发黄的诗人的背影

16、我原是这园子里的人

我的泪随风而逝,我的心因夜而乱。乱?为什么乱得如此心痛

人们都说我是个疯子,疯子只会胡言乱语,我不会。

人们都说我是个傻子,傻子不会说假话,而我会

人们把我比作太阳,燃烧了自己,照亮了别人,可我,更愿意作月亮,照亮这黑夜的世界。

所以,假如还有人喜欢月亮,请你相信,冷酷,并不是我的过错。

而我,也做好了与黑夜决裂的一切准备。或许,今夜,正是时候

月亮升的更高了,也更大了,园子就慢慢亮起来,我就看见了极大的一池水,对面的山底原来是有一个湖的,象山凹里搁了大大的一个砚台,盛着满满一池的墨。

我蓦地才明白,原来与她的约会,是在那里。

下得山来,湖就在脚底下,象一面灰色的大镜子,镜子里的月亮象一勺湖了汤的元宵,我在岸边寻到了一条船,摸了半天,找到木浆,就坐上去,向湖心里滑过去,湖面上的风竟然很大,一道道的象是扁扁的刀割在我的脸上、手上,我索性就躺下来,任由着小船在湖面上飘,仰着头,就看见夜空里的月亮,圆而且大,露着欢愉的神色,象从上等的宣纸上刚贴上去的,身上还带着伤,去美丽的令人心颤,我就依稀地在那月影里看见屈原的影子,淡淡的,但仍可以分辨的出瘦瘦的背影,挺直的腰,还有高高的额头。

我想,我其实就是一片叶子,一片鲜活的新时代的叶子,却不幸地落入了旧时代的深宅大院里,月亮永远都是冷酷的,那轮两千年前同样照过屈原的月亮此时正照着我,它漠然地看着我发黄、枯萎、渐渐地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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