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密情报

2008-06-19 23:26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一??“光荣北伐武昌城下,血染着我们的姓名。孤军奋斗罗霄山上,继承了先烈的殊勋。千百次抗争,风饥寒。千百里转战,穷山野营……”??每当听到这支雄浑激昂的《新四军军歌》时,便会油然想起中学时代的校外义务辅导员王益民大爷,因为这是他最喜的歌曲。屈指算来,老人已作古五年矣。??原新四军皖南云岭军部直属步兵13团一营二连一排三班战士王益民,是在县人武部副部长的职位上披着大红花退休的。听他的儿女们说,他平时不太爱说话,当然也不健谈,标标准准的“讷于言”,但有一种场合例外,就是给学生们做革命传统主义报告时候,尤其是讲到与新四军有关的章节时,那简直是绘声绘色、生动逼真、凛然慷慨、荡气回肠,有时是言语打颤、声泪俱下,但我们可以依稀勾勒出事情的轮廓。??下面要讲的,就是他在“皖南事变”时替战友送“绝密情报”的事。??二??民国三十一年的元月4日,刚满十七周岁、只有四个月军龄的繁昌籍战士王益文跟着皖南新四军军部北移,由于初出云岭地形不熟,加之连日大行军疲惫,不得不在泾县茂林地区休整了两天。元月7日,天刚蒙蒙亮,周围突然枪炮大作,火光冲天,在四周的山包上、密林中,国民党军精良的“马克沁”、“捷克式”、“司登式”、“歪把子”、“中正式”枪械疯狂地喷着火舌,掷弹筒、山炮、迫击炮、步兵炮也纷纷开了火。新四军毫无防备,登时大乱,仅仅十多分钟,他所在的连就损失了30多人。部队旋即反应过来,组织反击突围,他也用刚刚领到手的“汉阳造”步枪和木柄手榴弹狠狠还击,残存的人员中有不少军政、后勤人员,军事技术素质不高,但直至战死,也无一人畏缩后退。随后,他所在的一营被抽调去紧急增援会攻星潭的部队,强攻时,一颗迫击炮弹在他身旁爆炸了。??醒来的时候,感到脑袋沉沉的、木木的,嘴里咸咸的、腥腥的,一摸,原来是头皮被炮弹削去了一块,什么也听不见,只感到四周很嘈杂,有枪炮声、呻吟声,还夹杂着怒骂声,拄着枪刚走了几步,好像被什么东西绊倒了,在山坡上滚了几下,旋即又昏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自己被寒风冻醒了。四周静了很多,不时传来“捷克式”轻机枪的单发、连发、点射和急促射的声音,他知道这是国民党部队在清理残敌,中间还夹杂着“汉阳造”、“老套筒”步枪的声音,还有木柄手榴弹的爆炸声,这是我们的同志在还击,至于爆炸声,很可能是哪位同志拉响手榴弹与敌人同归于尽了。??半个多小时后,一切都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他想哭,有恐惧感,有部队被打垮的悲哀,也有想家的孤独,甚至后悔当初该不该参军。他爬起来,虽然刚下过雨,但硝烟依然在升腾,刺鼻的血腥味和尸体燃烧未尽时发出的烧焦味充溢着山谷。??放眼望去,漫山遍野都横卧着死尸,有国民党军的,也有新四军的,很多新四军战士致死都保持着搏斗姿势。有一位同志紧紧抱住国民党的一中校军官,牙齿深深地咬进了他的颈部动脉,而国军军官则把一柄锋利的匕首刺进了那位战士的胸膛,两人的鲜血淌了一地。更悲壮的是,还有很多宁死不屈的女同志。他看到有十几名女战士倒在十几米远的悬崖下的山岩上,乌黑的秀发遮住了俏丽的脸庞,褐色的山岩都被鲜血染红了,没有枪伤,遗体旁散乱地抛洒着枪支零件,显然是跳崖殉难的。他很清楚,这些丧心病狂的国民党禽兽,见了这些女兵会干什么。??他从几个国民党官兵的尸体上捡起一支“司登式”冲锋枪,一支驳壳枪,搜了百十发子弹,四颗手雷,顺着丛林探索前进。突然感到身旁有动静,双方几乎同时喝令不许动,仔细一看,对方却是一名腿部负重伤的新四军战士,一对口令,仔细一问,原来是政治部袁主任的警卫员兼通讯班长,两年军龄,铜陵人,叫做王化州。??他便要搀扶王化州一起突围,不料王化州惨笑了一声:“不用了。”??“胡说!快走!”??“搀着我咱俩谁都跑不了。兄弟,听我说,犯不上再搭上一条命,冲出去一个,就是一个革命的火种。我们的队伍是打不跨的!”??“不行,新四军从来就没有丢下过自己的同志,我虽然是个新兵,可我知道这个理。”??“不,你听我说,国民党部队正在搜山,马上就搜到这一带了,我这条腿算是完了,走不成了,你再不走就没时间了。我在这里还能给你抵挡一阵。”??“不!”??“你听我说完,”王化州从怀里取出一个油纸包,“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一份绝密情报,是政治部袁主任牺牲前留下的,说是叶军长交给他的,让他送出去,交给突出去的部队,可能关乎新四军未来的生存与发展。袁主任牺牲前交给了我,现在我把它交给你。同志,记着,我们的生命不仅仅属于个人或江湖道义,而是属于党,无论生或是死,都是为了党,为了民族,为了人民,只要你能完成我未竟的事业,就行了。家有老母,在铜陵县城民主街48号住着,劳烦你……”??话说到这里,“捷克式”轻机枪、“司登式”冲锋枪、“中正式”步枪的声音和吆喝笑骂的声音越来越近。??王化州突然变得声色俱厉:“王益民同志,我以党的名义和一名老兵的身份,命令你收下!突围!走,快走,你走不走?!”王化州把驳壳枪的机头打开,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王益民无奈地收下情报,给战友留下一挺司登式冲锋枪,王化州火了:“怎么这么啰唆!把枪拿走,留下一颗手雷,快走!”说罢站起身猛推了王益民一把。??顺着推力,王益民忍痛离去。??当他翻过两道山梁的时候,身后传来了驳壳枪的声音,再穿过一道丛林时,传来了一声手雷的闷响。王益民泪流满面,朝着爆炸声起的地方,默默地敬了个军礼。??三??一个多星期后,在江苏无为地区,衣衫褴褛、精疲力尽的王益民,找到了同样在“皖南事变”中突围出来的一个团。这个团损失比较小,突围前是两千多人,突围后还是两千多人。??当他把这个封有绝密情报的油纸包交给这个团的政委时,政委大惑不解:“政治部袁主任的警卫员和通讯班长不是一个人,我都认识啊,跟我是老乡,听说都牺牲了。还有,突围时袁主任和叶军长走散了,他怎么会有叶军长绝密情报呢?这个王化州是什么人?没听说过,军部干部名单上也没他的名字。”??最后召开了团党委会,一致通过可以拆开看看,范围只限政委和王益民二人。油纸包被打开了,政委不由得一愣(王益民当时还不识字),陈旧的稿纸上赫然写着:“入党志愿书,敬爱的党组织,我是军部教导团三营一连三排三班战士王化州……”??政委肃穆地念了出来,王益民惊愕,继而大哭。政委说:“显然,这不具有任何情报价值,也不是什么绝密情报,但是,但是,我们的战士,实在是太可爱了……”??突然,王益民说:“政委,我要去铜陵县城,好好看看王化州同志的母亲,我要为她老人家养老送终……”??政委潸然泪下:“不用了,我还没念完,‘家父民国二十八年死于日寇轰炸,家母已于去年遭国民党特务残害,党就是我的亲人,新四军就是我的家……请党组织考察我的历史……’??“那他为什么还要那样说呢?”??“他不那样说,你会走吗?他是不想拖累你呀!”??政委拍了拍他的肩膀,缓缓说道:“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有时,这仅有一次的宝贵生命,也不是仅仅属于我们个人的,但战友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们,我们是不是应该用余生来完成他未竟的事业?”??王益民郑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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