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日

2008-06-19 23:26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终于林秀成从财政局被照顾到了城建局,有人碰见了便问:“你下来了。”林秀成说:“下来了。”算是打了个招呼。在工业开发区管委会,财政局在三楼,城建局在一楼,咋看也是下来了,不过这招呼打的,友善的跟讽刺似的。

下了好几场,地里白茫茫一片,天的像模像样。开发区唯一的会计师林秀成在去年被当了个事来办且不断向市里领导作为功绩汇报的聘用秀中被财政局以会计常识考核最后一名公正地弄下岗又被大头意味深长地安排到财政局做了半年因下岗而受经济惩罚的二等职员后今年初再被财政局末淘位汰掉现在又被领导悉心照顾到了城建局,妈妈的,费这劲。不过,好歹林秀成有了职事,在物价猛涨的时候工资也拿了个囫囵,林秀成便满意。林秀成一浪浪地领教了大至副县小至股长这帮官吏的做派和众众多多的同事公人的嘴脸,他自个也由说丑剧、言损德、骂亏他先人、找罗三寻柴四等等后无可奈何地咽义愤压抑郁变得畏缩尽量平和,现在甚至很满意了,人竟有如此张力。林秀成如惊弓之般的见谁都像只只神灵不由得老瞄人家的尊容。既然是灵异的东西多多,林秀成便想拜拜。林秀成还真的一个人在宿舍里端正地朝空气作揖躬腰,嘴里还喋喋有词,跟念咒似的,说完了还意犹未尽,心想,要是能供个牌位,敬起来就好了。

那天,零下九度,这是柴镇十几年来的最低温,风刀子般的刮,前一日太阳融出的雪水都变成了檐口倒挂着的冰锥,尺巴长,晶莹剔透,很是招惹人。雇总说你的羽绒服应上上帽子,老伍道你应戴上大口罩、耳褂还有手套,林秀成忙不迭的左顾右盼连声诺诺应承。被拾掇得差不多的林秀成难得被人看承,哪怕仅是这言语上的。人哪。

穿铁路而过的地道底竟是融雪化成的冰渣,犹如一槽粗盐,风驰电掣的机动三轮威风的撵压着哗哗啦啦脆声作响。地道照明用的灯泡坏透了,有被敲的也有烧了的,于是老伍便带雇总和林秀成来换。先得借梯子,从地道口一侧的铁器铺一直借到了另一侧的药店。

“讹~(我们)死(是)人……呵……的开发区……呵。”老伍一句话连打了两声哈欠,言语走神的颠三倒四,大概是此厢温暖的。“我是开发区的人,城建上的,把你地梯子用一下。”老伍瓤瓤地重说了。林秀成无声色的在边细细地看,这言谈举止真见真功,是得悉心掂量的。

“饿~(我们)没梯子!”两个年轻女娃红扑着脸抱蜂窝煤炉而坐爽利的回绝了。

林秀成今天鞍前马后得很积极,干事认认真真麻利仓仓的脾性又露了出来,插嘴道:“换地道里的灯泡呀,这样大家就有灯了。”

地道里的灯全灭了好久,在冰天雪地的暗黑中,行人只好摸着一侧的道壁踩着仅有的两尺余高阔的“槽沿”惶恐的摸索,相向而来的,生猛的雄性揣得年轻的女娃惊叫不已,差点落足失身道底。

“素芳也在我们那儿工作着哩。”老伍又慢悠悠道。

“让用吧。”圆脸的皮色舒展了,长脸的便利索地搬出了架轻便小梯。

林秀成他们便挨个去换。老伍递给了林秀成一个白色的塑料袋,上面的标签明光光的,林秀成一看,见是“鸭梨7﹒65元宝商家美佳”等喷墨的字,便感觉游击队似的不自在,不自在归不自在,林秀成还是从袋里摸出了一个鸭梨状的螺口灯泡递给正在梯上操作的雇总。雇总说一个螺钉掉了,林秀成便低头找,老伍也用尖嘴钳拨拉着冰渣和就的泥污里貌似螺钉的东东,几根稀疏的花白发勉强的盖着秃顶,愤懑的疑虑着这宝贝家伙咋就逃出了他的法眼“该挨球的,还不见了。”雇总说:“算啦,我去找那谁要一个。”于是便下了梯去找关系。雇总的媳妇在管委会办公室做文书,雇总是被雇来临时干活或揽活的,挣的是开发区的钱,所以,说话声音大有些腿还是要跑的,重要的是他随时能搭上那些那谁。

林秀成对老伍说:“咱也应该买个这梯子。”老伍有一搭没一搭道:“爬高杆的梯子咱执法队有了……以前也要借别人的……买梯子,要打报告,领导要审查批准……买了,到财政局报票麻烦的……”确实,财政局揽着机关的所有财务报销、工程付款,很油滑的,一结款项一串人就要拔毛,机关里的报销不跑上个十回八回也很难见着钱,所以,提起钱来老伍便头疼。不过,财政局是大头分管的,很有功绩的。脚带上去的泥水已经结成了冰喳,老伍用罩灯泡的纸不住的擦使着劲也掉不下来,还的时候还特意给人家柔柔地解释,出了门,老伍说药店是素芳她的。

广场路的积雪没过了脚背,几杆高挑别致的路灯却不亮了。雇总说一杆八九千元还没正式发挥作用就完了,他妈个逼里开。林秀成拍拍这铁皮卷成的空心的灯杆看看里头一根孤零零的胶皮电线吃惊地说就这就八九千块?雇总道:“这还算便宜的!”检查时,有线烧了的,有不明原由的。老伍无奈地说先查看查看吧……阴街里风刮得甚猛,林秀成瞅着两厢毛坯半拉的房地产,外加他们几个孤孤的人影,顿觉奇冷。

当林秀成中午迷糊了一会走出机关暖气烧的燥热的宿办楼抬头看天时,头顶脸大点的屁亮也没了,风继续在刮。献礼路上的路灯要调开关时间,老伍喊了林秀成来抬梯子。老伍将一架粗笨结实的大长竹梯一头挂在了沟座被沟子撞歪了的老式加重红旗自行车把上,林秀成则远远的抬着另一头,别别扭扭地出门,硬硬生生地转弯,两人款款行于闹市,在不设红绿灯有人物来和查车牌照时才见腹部魁梧的交警的十字路口,行人驻足注目,车辆扑哧刹住,稍稍阻隔了会交通。到杆下,梯子搭在了冰溜子上,林秀成说老伍,这怕不安全吧,老伍说没事,便晃晃悠悠的上了梯子,林秀成只好在下面拼命地抵。活完了,又款款的回。林秀成在后头觉得很是卑微,于是便直了直腰,摆出了大大咧咧的走手,尽量得粗矿豪迈,以求匹配和谐。林秀成扶了扶眼镜,顺手迅疾抹了两把额头,心里很责怪自己满脸不争气的汗。

老伍被评了局里的先进,于是便不住地有人砸瓜他请客,老伍一起身,有人便问:“咋?”很欣喜的狐疑。老伍说:“我要去放水。”便开门推门进了对面的厕所,惹的女人哈哈大笑说你看这老头说话。一会,林秀成也去“放水”,却碰到了以前财政局的同事杨史。杨史说上班了,林秀成说上班了。都干些啥?林秀成说抬梯子、爬电杆、换灯泡。杨史便笑,极力掩饰不住的优越索性泛滥着,是不是还有点嘲笑林秀成便不好得知。杨史说那你可有抽不完的烟了,林秀成说我不抽烟。其时,林秀成已放完水站到了台下,杨史却在便台上收拾家伙一派王侯风范,杨史居高临下地说别人给你发烟,你还不抽?!林秀成说不抽。杨史说你还廉洁的很!林秀成赶忙说不不,我不抽烟…杨史塞好裤子往外走,林秀成的一句“你是知道的”便没来得及说。林秀成之所以赶忙说不,是因为被说成了廉洁并不是好事。杨史出去时却回头说,那以后可以收不少红包么,露着满嘴胜利者的獠牙不知是调侃还是安慰。收红包,是指城建上的工程验收,杨史被财政局安排协助城建验收过,有经验,这是好事,好事不是人都能轮上的。林秀成从厕所出来后却被人喊去了隔壁的土地局。那人抖了抖一本蓝皮的书:“林秀成,你的论文获了奖,发了多钱的奖金?”林秀成说:“不知道…有没有,办公室主任说给一本这书哩也没给……”那蓝皮书是本论文集。旁边的老章顺手接了过去翻看着:“你写了篇啥论文?”林秀成说:“《充分发挥预算外资金的积极作用》……管了半年预算外写了篇论文便下岗了……今年又被淘汰了……嘿嘿。”老章说:“能写出论文不但要熟悉业务还要有一定的理论功底……现在把你咋弄着哩?”林秀成说:“抬梯子、爬电杆、换灯炮。”老章说:“那把你大才小用了。”林秀成急忙说:“那里,那里,能给我一口饭吃,我已经是感激不尽了,我一无是处那有才而言。”林秀成已经被关照的大气都不敢喘了,好的包括口头赞许这些一点都不敢沾,生怕被领导感觉到了不满。老章眼神怪怪的看着林秀成,有责怪好歹不分的意思。林秀成赶忙说:“真的,我要感恩戴德的,真的,真心话。”

晚饭,机关灶上是馍馍菜:白菜帮子炒粉条、馒头、稀饭。一贯的口味。小黑板上倒写得新鲜:白面馍、营养丰富白菜炖粉条、白粥。感觉很上档次的。晚饭吃得林秀成肚里泛酸并有一疙瘩似乎永驻胸口。林秀成张嘴时却一个接一个打起了嗝。林秀成按住胸口,歪在床上,身体在嗝声中顿挫起伏着,被冷风洗礼过的手脸也火辣辣得疼了起来。

会计师林秀成自言自语道:“第一日,终于过……嗝……去了。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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