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那份美丽

2008-06-16 18:0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岩,是高我一届的学长,校园的篮球明星。每个黄昏,篮球场上,总可以看到一个蓄着及颈长发,一双幽深大眼睛的男生奔跑跳跃的身影。那时候,校园里流传着一种说法:很多女生为了看这个冷峻的男生而上了篮球赛。

认识岩,在一个同学的生日聚会上。那个初秋的傍晚,系一根深绿色发带,穿一套深绿运动休闲装的我敲响了同学家的门,随着咔嚓一声门把的转动,我看见淡淡笑着的岩。接过我手中的礼物,他俨然主人般领我进屋,原来他们正玩麻将呢。

同学一一介绍后,指指他,笑着对我说:“岩输了,你给他坐镇吧。”

岩拉过板凳示意我坐下,见我落座,他摸了张麻将,侧头问我:“猜猜是什么?”

我笑着摇头,他便给我看看。也巧,接下来,他手气大转,分明很乱的十三张,转眼就可以胡牌。最后,他竟然把输的钱全赢回了。那晚,他给了我一个称呼:小丫头。

后来,每次在校园里看到岩,都是一大帮男生簇拥着一手托着篮球一手拎着球衣的他,颇有点前呼后拥的王者风范。我们亦不过淡淡的点头,微笑而过。我下铺的黎是岩忠实的球迷,于是,我知道了他的初恋女友是他高中同学,他们不在同一个城市却非常相爱,而他几乎不和任何女生交往。

五彩缤纷的校园生涯,让年轻的我们张扬着青,宣泄着自我,很多人很多事,即便在眼前转瞬即逝,亦不足为憾。天,那么高那么蓝,心中有着无数的想在飞翔,仿佛世界都是属于自己的。

时间,亦在这种倨傲中悄悄流逝。不久,黎陆续告知大家,岩实习了,毕业了,分配在一家大型国企了。一年后,我也毕业分配在一个不错的单位。

那是参加工作不久后的一个日,撑着墨绿色太阳伞,戴着同色太阳镜的我,懒洋洋地走在天下的人行道上,一个高大的身影停在了我面前:“嗨!小丫头!好久不见。”

取下太阳镜,我看见头发飘飘,笑意盎然的岩立于眼前:“岩,是你!”我很觉意外,随即冲他笑了。

简单寒暄后,我们互留了电话。收起笑容,他望住我:“我会给你电话。”朝他点点头,我转身离去

日子,在初踏工作岗位的新鲜中显得格外充实。因为离家较远,单位便安排了一个单间给我。蜗居虽小,但被我布置得温馨雅致。每个晚,倚在床头静静看书,抑或,在喜欢的音乐中,给远在广州的男友写信,于我,都是很惬意的事情。

那个周末,快要下班的我被同事叫住了:“雅,你的电话!”

轻轻“喂”一声后,听筒里传来熟悉的普通话:“小丫头,下班了吗?”岩的父母都是上海人,可他从小所住的环境却全是标准的普通话。

转动着手中的玛瑙手链,我客气地答:“你好!就快了。”

停了数秒,他说话的速度明显慢了些:“今晚我们单位放电影,你有时间吗?”

听到印象中总是予人冷清的岩如此不确定的语气,我轻声笑笑,边戴上手链边说:“行,一会儿见。”

半小时后,当上身穿黑色镶白边无袖棉衫,着同色百折裙的我出现在他面前时,他故作打量状道:“比我想象中快一点点。”

我有些委屈地看着他:“下班直接就来了,看我连妆都没化呢!”

他突然就笑了:“小丫头,这样不挺好的吗?化什么妆啊?”说罢,用手揉揉我的发,自然得仿佛我们已是熟悉多年的朋友

带我到单位餐厅,他要了回锅牛肉、青椒肉丝和番茄鸡蛋汤,我们边吃边聊。舀一勺汤,他手中的汤勺在半空中停住,突然问道:“有男朋友了吗?”不知为什么,我的脸突地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

他浅浅笑笑:“小丫头懂什么啊?还谈恋爱呢。”

我抬眼看他,抗议道:“什么啊?我只比你小一岁吔!”

他用那雾一般的眼睛望向我:“在我眼里,你就像个可爱的孩子。”

这句话,深深刻在了我的心中。自此,我便亲昵地唤他:岩哥哥。

不知从哪天起,我们之间有了份默契,每个月我们会见一次面,那是段单纯快乐时光。黄昏时,我们会跑遍大街小巷只为寻喜欢的小吃,会捧着爆米花看一场或轻松或惊险的电影,会在旱冰馆里小似地自由飞旋,会跑到灯红酒绿的舞厅听歌跳舞……

快乐,总是容易让人将时间遗忘,而建立在这种快乐之上的,是我们之间与日俱增的信任与依赖。如果,不是亲历那个雷交加的夜晚,或者,我也不会相信男女之间真有纯洁友谊

那晚,看完他们单位举办的联欢会,黑夜里,不觉已是电闪雷鸣。找不到可回去的车,岩于是留我:“你住我宿舍吧,我和同事去挤挤。”

看着越下越大的雨,我颇感无奈:“看来只能如此了。”

跑至他的宿舍,我们已淋成了落汤鸡,看着彼此的狼狈样,我们相视大笑。他给我准备好洗漱用品便出去了。洗完澡,看着镜子里穿着宽大男式睡衣的自己,不禁笑了,随手拿本书,躺在床上,窗外一声接一声的惊雷让我看不进一个字。从小,这样的夜晚,我都是辗转难眠的。

正害怕间,听见门外岩的声音:“小丫头,没事吧?”

片刻犹豫,我还是下床,开门:“真的有些害怕,你陪陪我。”

他揉揉我湿漉漉的头发,眼底满是疼惜:“别怕,睡吧。等你睡着了,我再走。”说完,搬了个小凳子在床边坐下,而我真的闭上了我的眼。不知道过了多久,睡意袭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轻轻离去……

很多时候,岩是个不爱说话的男子,连笑容也是浅浅的,最生动且让人过目不忘的是他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我喜欢逗他:“你女朋友很爱你吧?”他从来都是笑而不答,而我也便到此为止。

只是,我慢慢发现,他不再如初时几乎每个周末去见另一个城市的她,而我问起,他总是那句:“小孩子,懂什么啊!”

我想,他心里的我一定是如孩子般纯真的。所以,当有一天,我对他撒了个在我看来无关痛痒的谎时,他双手扶着我的肩,俯身,紧盯着我,一字一句道:“记着,永远不要对我说一句谎。”

看着他受伤的神情,我突然有罪大滔天的感觉,撇撇嘴,忍不住哭了。揉揉我的发,他轻叹一声:“知道吗?在我心里,你是我很亲很亲的人。”

那时候的我,悲喜之间的转换,来去若风,是个简单快乐的女孩,而岩的眼底总有淡淡的忧无声飘过。一直以来,我都是自私地享受着岩对我的呵护与宠溺,却不曾去探寻他内心的所有。习惯了他如影随形的陪伴,习惯了对他撒娇诉委屈,直至有天我惊觉岩已经很久没去见他外地的女友,而我的男友伟就要休假回来了。当我把这个消息在电话中兴奋地告诉岩时,却听见话筒里传来轻轻的一声叹息。

圣诞节,远航归来的伟送我一个精致的水晶音乐盒。装上电池,上足发条,五光十色的圣诞树在美妙的旋律中缓缓旋转着,仿佛浅唱着离别的相思,又仿佛低吟着相聚的喜悦。整整一年的分离,让我们在相见的瞬间,笑着哭了,哭着笑了。

伟的幽默、洒脱及男人味,一直是我爱与快乐的源泉。和他在一起,我几乎没有生气的机会,但凡我有一丝的不快,他一定会逗我,直到我笑了为止。我与他之间的默契,亦是只需一个眼神。我们彼此间的坦诚让他知道我有个被视为哥哥的岩,而岩在心底也对伟充满了好奇。于是,在伟临走的那个中午,岩来送别。

从他们相视的那一眼,我便体会了什么是男人之间的惺惺相惜,而君子之交淡如水,在接下来的送别中亦被他们诠释得淋漓尽致。唯有我,一个没有学会掩饰的小女子,于离别的站台泪流满面。

送走伟,岩自语般说了句在我听来莫名其妙的话:“你爱的是他。”

连续两个星期,岩失踪般没了音讯。而一直沉浸在离愁别绪中的我,仿佛也没了心情。窗外,花飞舞,一片一片,铺满门前的小路。托腮,凝眸,思绪纷扬。

恍惚间,岩风雪中立于门外。展颜,迎出去,伸手,拂去落于他眉眼间的雪花,却触到他滚烫的额角,不禁轻呼:“岩,你在发烧。”

他浅浅一笑,握住我试温的手,拉我进屋。看着我,满脸困倦地说:“我刚回来。我们吵架了,她说我没有从前那么在乎她了。”

这是岩第一次对我说他们之间的事,以致我不知该询问他还是安慰他。不禁轻拍他的手背,连连说:“没事的,没事的。”

岩只是看着我,一股雾气眼底升起,缓缓道:“她要我调到她的城市,希望能早点结婚。”

我点点头,眼睛却有些湿润,轻言:“你爱她的,对吧?”

岩轻轻点头,燃一支烟。好一会儿,才听到他低沉的声音:“我们是初恋。她给了我少女最宝贵的一切,我对她有责任。”

吸一口气,忍回眼里的薄雾。我轻叹:“我知道你是个好男人,一直知道。”

岩紧盯着我,眼里有抹我平时不曾看到的东西在流淌。摁灭烟头,他突然捧住我的脸,在我的额头轻轻吻过。转身,逃一般地离去。留下木然的我,以及一屋的寂静……

此去一别,我们都固执地不主动和对方联系。岩为自己当日的失态,我为心底的自尊。

此去一别,再见竟是三年后,亦是我和岩当初没有料到的。

数月后,当岩办好调动的所有手续,拿着亲手为我的照片量身制作的大幅相框,到单位去向我道别时,才知道我已辞职去了深圳。

时常会感慨,人与人之间的缘分,真的好似冥冥中注定了的。其实,当伟告诉我已在深圳为我找好了工作,当我不顾父母的反对,放弃仅一年的安稳工作毅然南下的前一天,我是打了电话给岩的,却被告知他请假了。于是,这一别,便是天涯

而伟,这个在我18岁便不顾一切与之相爱且爱了七年的男子,终是我命里躲不过的一劫。他的才华,他的豪迈,他的柔情,他的骄傲,以及他弹得的一手好吉他,都是我当年爱恋的理由。可他骨子里的浪子情怀,亦是我心底最深的忧惧,故而,爱着的同时内心却也一直抗拒着。便心心念念要一辈子做他心里唯一的那个女人,以致最后不惜选择放弃结果,只为能成为他失去的永恒。于是,在深圳的第三年,在他的泪光中,我选择了决然离去。

或者,时至今日,我真的做到了。星移物换的数年后,当结了婚却终因无法释怀而离婚的伟飞来武汉为我的生日大宴宾客,深情款款地誓言:“今生,你是我最爱的女人。”时,我却深感恍若隔世,覆水不能。不由感叹缘分弄人。

却说从深圳回了武汉的我,一个月内便应聘于一家集团公司。一日,偶遇旧同事,才知道岩当年不仅留下那幅相框,且留下他父母家电话。辗转,终于联系上了岩,知道岩已结婚且刚有了儿子。

翌日傍晚,当我走出单位大门,便看见倚着石柱依然发长及耳的岩。微笑,走近,岩浅笑着揉揉风中我飞扬的发,这不经意却习惯性的动作让我仿佛瞬间回到当年,三年的光阴仿佛不曾流过,亲切依然。

餐厅的卡座内,我们将三年间彼此生活中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问及他的婚姻,岩喝一口啤酒,眼睛望着别处,缓缓道:“你知道吗?恋爱那么多年,结婚后,才发现我娶了个陌生人。”

我讶然,不禁摇摇头:“怎么可能啊?”

他自嘲般笑笑,轻摇着手里的酒杯:“连我自己也不信啊。她可以为了一点小事,整夜整夜不让我睡觉。我不想和她吵,背对着她睡,她闹,索性起床坐着,她还是闹。”叹口气,他缓缓道:“曾经,在我眼里那么懂事的女孩子,怎么竟然是这样?”

抬眼望我,他眼里满是绝望。一直以为,相爱便能幸福,一直以为,岩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幸福。此情此景,却让我为他心痛,看着他,我的眼泪滴滴落下:“岩,真的没想到你的婚姻竟是这样,我一直以为你是幸福的。”

不忍我难过,岩故作轻松地笑笑,继而举杯:“还是这么爱哭,真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来,为我们的相聚干杯!”

轻轻碰杯,仰头,饮尽,岁月里的快乐与悲伤

不曾想,和岩匆匆的相聚,亦是别离。岩告诉我,他两天前已订了去上海的机票,如果,我晚两天和他联系,我们就又错过了。为了躲避和他无休止吵闹的妻子,岩决定远去上海。

淡淡的语调,仿佛说着与己无关的话语,自始至终,岩没有看我一眼。良久,他缓缓转过脸,凝视着我,言语间满是哀伤:“知道吗?当年你走后,我本要去深圳找你,可我妈害怕我远离,便藏起了我的身份证。”

睁大了眼,迎上前,我用手捂住了他的嘴:“岩,别说。此生此世,我宁愿你是我永远的岩哥哥!”

岩只是定定地看我,眼底的薄雾渐次涌起,却终是欲言又止。

次日,他走,我固执地没去送行。

10:30,飞机起飞,仰望苍穹。泪珠,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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