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过雨季

天空阴沉，寒风刺骨。我与小敏站在27层楼顶，望向以然凝固了的城市，犹如一副挂满了城市街头的城市画面，没有半点生气。身穿四件内衣外加一件外套的小敏一边塞鼻一边问我说这么冷的天你现在最想要什么！雨！我不加思索的说。为了让他便于理解，我又补充道：雨，从天上掉下来的雨！小敏‘哦’了一声，然后习惯性的伸出一只手按在我额头上，再把另一只手按在自己额头上，说道：没发烧啊！

是啊！我并没发烧，但发情了。当我忽而意识到可能又错过了一个雨季时，我就已经发情了！

转眼以过二十余载，迷迷糊糊，二十几个春季除了知道自己现在仍然活着和比奶奶高一个头之外，岁月仿佛并没有留下些什么。岁月无声了无痕啊！过往一片空白，是不能记忆还是没得记忆，我不知道！然而有一天，窗外‘沙沙沙’的声响把我从睡梦中吵醒，我起身望向窗外，雨水渐沥，扑朔迷离！我打开窗台，寒气趁虚而入，本应该打一个哆嗦再补几个喷嚏的我，却并没有立刻表明对寒冷的一贯态度，而是一种仿佛不曾有过的却又异常真实的回忆慢慢浮现，仿佛是一种关于雨的回忆……

雨、还是雨、无边无际无处不在的雨！渐沥的雨、滂沱的雨、寒冷的雨、无声的雨……我的回忆忽而全都是雨——潮湿，阴暗，安静，空荡荡……而窗外一直下着雨…

习惯了自己一个人，从习惯开始，便也就懂得了享受孤单！身旁自始至终都是安静的，有时安静得很清晰听到自己越发加快的心跳。‘蹦蹦蹦’，有如外面雨水的节奏‘沙沙沙’，只不知这是一种带动还是一种感应！‘蹦蹦蹦’‘沙沙沙’，‘沙沙沙’‘蹦蹦蹦’，原来……

下雨了，总喜欢站立在窗口开着窗，怀着幸灾乐祸的心情看外面匆匆忙忙的人类，在那个时候，人类是多么狼狈多么不堪一击，许多伪装在雨中无所遁形，一切都会被冲洗得一干二净，眼前只剩一个避雨的去处！我讨厌雨，潮湿粘绸，不管他人同意与否，随时都会自作主张的下落，肆无忌惮、任意妄为，从不曾为过谁而留一点空间。凡在外者，不论是什么，皆难逃被淋湿的结果，无一幸免！

记忆中的雨仿佛都是声音：‘滴滴答答’、‘哗哗啦啦’、‘轰轰隆隆’……很奇怪记忆为何能保存一种声音，而且还能在耳边响起。而声音响起的同时，也会不由的在脑海中浮现一些影像，丝丝缕缕、迷迷蒙蒙，犹如一杯开水蒸发水蒸气，虽瞬间化为乌有，却有着最真实的存在！

记忆里的雨不同于现实中的雨，记忆的雨已经没有了现实的反衬，会很自然的在自己的修饰下变得美好。记忆里的影像，始终是一副烟雨迷茫的画面。笼罩在雨中的乡村，潮湿的长满薹草的屋顶，浸泡着叶子的阳台，躲在屋檐下‘吱吱’叫着的燕子，布满青苔的斑渤的水泥墙，还有坑坑洼洼的被路人践踏的扭曲的泥土路……许多许多充斥着记忆，像是一场酝酿许久的戏剧，正争先排队上演。我从不知道原来自己埋藏着那么多记忆，原来过往的一切并非完全空白，思念或记忆，应该就像是寄生于墙上的青苔，只有在雨水的湿润下才会死灰复燃，从新生长与蔓延。我一直以为，雨水与岁月并非了无痕，在最后一滴雨水滴落和在最后一点雨水蒸发后，除了无形的记忆外，还会在墙壁上生长出青苔，那是雨的真实印痕。一朵一朵无声绽放，如同盛开的青色花朵。它会随着岁月的流失，紧紧的依附在墙上，直至那一面墙最终归为沉寂，一同幻灭！

记忆的雨是美好的，快速流逝的影像在一个点上忽而慢镜头回放：雨，仍然是雨，一点一滴打落在路上树上屋顶上，‘滴滴答答’！影像中的我依旧伫立在窗口，没有开窗，屋内与室外仿佛两个不同的世界。雨水一点一滴的打在窗玻璃上，然后顺势流下，划出一道清晰的痕迹。窗外的吵闹衬托出窗内的安静，我望着窗，投影中的我仿佛满脸泪痕。‘大雨仿佛静静敲着每个人的心房，而我却只听到无声的雨……’孟庭苇的歌总能在我孤单的时候给予慰藉，特别是在雨水泛滥的时候。那是一种心情，很莫名，仿佛是一种等待……

影像一至追逐，突然又在一个画面上定格：我背着背包，游走在雨中！那是城市的天空，遍布阴抑，下着小雨。眼前的风景，模糊迷茫，很不真实。影像里的我，走走停停，漫不经心，仿佛给我一个错觉——高楼、大厦、天桥、街道、车、人、水……一切都与我无关，我只走自己的路，来来往往，擦肩而过，互不相欠！

原来雨水可以给我淡漠，给我伪装，给我自由……

当一次又一次的雨季来临然而皆被我轻易错过的时候、当又一次雨季到来而我仍然无动于衷的时候、当雨水点点滴滴的敲打着心房的时候、当雨过天晴一切都归为沉寂的时候……我开始意识到原来我并不讨厌雨，原来我一直都在等待、在寻找的，就是一直以来被自己所排斥的雨。我笑笑，生命有时就是那样讽刺那样玩笑，我仍旧笑笑，以不想言语，‘当时只道是寻常’吧！

我开始等待一个雨季……

小敏依旧一身企鹅打扮，生怕季节的转变对身体造成伤害。他见到我第一句话永远是：冷~~！然后第二句话是：你不冷吗？我的回答是机械的：冷啊！但然后呢……！‘哦’，他一如既往的台词：没发烧啊！

是啊！天气越来越冷了，身心时常被凝固，提不起半点心绪！这样的空气、这样心情、这样的季节……盼望一场雨，很不合时宜吧！此时的雨，除了潮湿寒冷之外，更多的应该是充斥世人所谓的冷漠与无情。但不管怎样，我仍企盼只一场雨，尽管我无法改变什么，尽管等待可能会遥遥无期，尽管也许我已经又错失了一个雨季……但我还是愿意等待，就算是……

我所希望的雨季是这样的：不冷，但略带寒风，烟雨朦胧！独自撑着一把伞行走在雨里，雨中有许多因素充斥：小桥、流水、人家、落花、胡同、小巷，阳台、屋檐、墙角、窗口、植物、水珠、她……我一直都固执的认为雨季是最能泯生出故事的，有太多足以演化出故事的理由。除非你甘愿放弃，除非你只愿作一个过客……

我不愿放弃，我也不愿错过。更不愿只是一个过客。我于是寻找，于是等待，就为一个理由，一个答案，一个结果，一场雨季……

但是，真的还有雨季吗？真的能遇到最后一场雨季吗？

一天又一天的等待，天气一天天寒冷。小敏以不愿出门，早以准备好了三床被子作好了冬眠的打算。我也以然不想出门，整天待在家里，看书写字广播音乐电视电脑吃饭睡觉，外加无穷无尽的寒冷！外面的天空一如既往的阴暗，但完全没有要下雨的迹象，只有寒风，只有寒冷，只有心寒……我关掉音乐，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剩无尽的空虚和寂廖。我把窗打开，外面依旧单调的色彩和一贯的风景，除了寒冷，别无一物！我笑笑，是该放弃的时候了吧！

‘沙沙沙’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我从梦中惊醒，寒风掀起了窗帘，飘进来丝丝小雨！我马上跳到窗前，掀开了湿润的窗帘。雨，还是雨，真的是雨，丝丝缕缕，密密麻麻，朦朦胧胧……那一刻我感觉不到寒冷，转身抓过一把雨伞，跑出舍外。

天地一片迷离，独自一人撑着一把雨伞行走，有只不可言喻的悠然与淡泊。雨水敲打着雨伞，‘噼啪噼啪’在伞下听得犹为真切，仿佛是在告诉我说：放下吧放下吧！确实，我应该放下，为了这一个雨季，我经受了多少寒冷，多少等待，多少找寻！现在我真的等到了，却又为什么要把它隔开呢！我真的放下了，任其雨水肆无忌惮地湿透全身，感到一种逐渐加深的刺骨的寒冷！我开始奔跑，我开始大叫，在空无一人的旷野上，就这样飘啊飘……

就算是遍体鳞伤，就算是这样的季节留给我难以愈合的痛，也在所不惜！

拖着‘落汤鸡’的身体回到家中，母亲惊讶的问我怎么会弄成这样，然后催促我赶紧把衣服换了。我笑笑，不多作解释。也用不着解释！

换上了干燥的衣服，喝了母亲煮好的姜汤。我坐在窗口，学着电影里或文字里的人物感伤时的动作，抱着膝盖，望向窗外依然下雨的天空，一点一滴一点一滴，断断续续的如同脑海里的记忆，斑斑泊泊，难以衔接。然而却又真实清晰，无可取代！

我拿起手机，有一条短信，是小敏的：冷啊~~你在哪呢！想不到突然就下起了雨，真是雪上加霜啊！哦，这都要怪你。没事老提雨干什么呀！现在终于是下雨了，我除了冷还是冷，不知道你除了冷还能感到些什么呢！我看完笑笑，心中一片温暖。回复道：此时我除了寒冷，更多的却是温暖。因为我终于等来了一场雨，尽管很有可能这是这个雨季的最后一场雨！但我没有遗憾，至少这个雨季我没有轻易的就错过，无论如何，我等到了我一直等待的寻找的雨季，我也终于把握了一个自己想要得到的雨季。而这对我来说以然足够，因为我从不曾在乎正视过雨季，而如今我以然懂得了雨季的意义，虽然这个雨季可能就这样过去了，但我却能大声对自己说：我又走过了又一个——雨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