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艺术家的坚持

2008-06-16 13:06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艺术家的人生总是非常艺术化,于是便养了一大批的知名不知名的写传记的作家,而他们非常态的人生旅程以及情感经历拍成电影,自然是有噱头。人有时都有一种奴役心理,都窥视一下那些生活要仰视的大家,大师家的生活以达到鼓舞自我斗志和安慰自我缺陷的目的。艺术家在我们这些常人看来除了某方面的才气十足外,还有着我们学不着,模仿不了的神经质,好像他们天生哪根神经就搭错了,当然他们中确实有一些是天生的,如莫扎特的才气和乐观,瓦格纳的信念和激情,范宽的单纯和宽厚,达利的自信和大胆,杜尚的创新和搞怪等。

电影《海上钢琴师》中的1900是个集大成者,他身上就有着莫扎特的天才和乐观,杜尚的搞怪,达利的不羁,威尔第的坚持,勃拉姆斯的放弃,肖邦的温情,舒伯特的胆怯……当人人都在向自由女神,向美国欢呼,挥手致意,人人都爱海那边的高楼大厦时,唯独他冷眼旁观别人,或看无边的海。陆地就在几步踏板的下面,但他就是走不出那几步。当某一天他终于下定决心,向船上许多人拥抱告别要走上陆地,去听听大海的声音时,他提着简单的行李,穿着好友Max送的“帅气”的大衣,开始很坚定地走下了那么几个台阶,但突然却像踩到狗屎,停住了。没有尽头的陆地有的只是千千万万的街道,又十分坚定地,他转身走上了台阶回到船上。

一个人就在就秒钟之内判决他一生中唯一的一次爱情的取舍,你能说他太轻易太草率,或是太无情太坚定了吗?1900本就只是一个没有国籍,没有出生日期,也没有家庭的孤儿,尽管善良的Danny,收养了他八年,但他比谁都更清楚1900永远都是一个孤儿,一个法律不认可的人,一个从未存在过的人。,1900是个生于在船上,长于船上,死于船上的人,他怎能深切地体会到家庭尤其是父母的爱,以及社会对他责任和义务上的要求,你不能说他对少女的爱不深。《海上钢琴师》中的少女确实是一位人见人爱的孩子,她有一双明亮,单纯,没有太多秽物污染过的大眼睛,有一张双双唇饱满,像刚刚亲过朝露的嘴,这种嘴在电影《372》中可再看到。1900爱上她,至少说明他某些方面已成熟

对于钢琴,1900能无师自通,敢于超出“常规”,敢于接受挑战,但对于爱情,他只相当于一个孩子,从练习台词,到中送音乐盘,到深偷吻再到最后话别,他始终不敢直接表明自己的心意,连那“小小的”音乐盘都未能送出。船上教他读单词,读人,但没教他读爱情,某些方面他的心智还是一个单纯,好奇,调皮和害羞,有一点点胆怯但有时又过于勇敢的孩子,比如爱情,比如人际,比如他的粗话和玩笑话:他不介意别人称呼他19还是1900,也不介意伸出的手僵直着不被对方理睬,甚至被对手的琴声感动落泪,愿押对方的注,他在做错事后,被罚铲煤,浑身黑呼呼地,像那个擅长搞笑的卓别林,他依旧笑呵呵的,面对死亡,面对死亡,他居然开起两只右手怎么画十字的玩笑……

1900为什么走不下旋梯上的那几步?他为什么至死不下船?别人满眼的美国的机会,他却害怕这些。船上的世界对于他,就是整个世界,一个有限,有边际的世界,他再熟悉不过的世界,他能以不变应万变,一如对于他的钢琴。世界本是一条无限定的直线,他硬要把自己的世界直线搓成一个点。那个点很小,不需要太多的欲望,规定,责任和义务,有的更多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如自由,如坚守,如简单。他的坚持不下船,坚持他的音乐就像《铁皮鼓》里那个因不想长大而摔成侏儒的奥斯卡,你不能诋毁他的坚持,他的选择,陆地上的人难道就没有他所想坚持的,就没有他可更好选择的?其实我们应该羡慕1900,他是一个为自我而活着的人,一个能坚守自己选择而不后悔的人,他是我们自己满心希望成为的人,却不可修炼到的一个境界。生活周围溢满着欲望,连呼吸都不顺畅。人们想得太多,想要的太多,藏起的也太多,真善美是我们一直的追求,却一直追求不到,只能加紧脚步追赶,有时便会有人岔出了正确的道路,1900的世界太小,太多的东西对他反是一种累赘。权利,名誉,金钱,房子,女人,土地……常人穷其一生想拥有和守住的不就这些,但这些都吸引不了他。难道是因为他没有立足于陆地上过不懂世间的冷暖人生,蠢到还不知道用那些东西来装饰和捍卫自己?这令人想到威尔第,那个被自己妻子称为“熊”,“乡巴佬”的大音乐家,就曾毅然地拒绝过维也纳皇家剧院音乐总监,而德沃克呢,他曾谢绝留在纽约接受比之前的工作多25倍年薪的工作,迫切地携带家眷回国。

像下定决心要移山的愚公一样的人,在别人看来是可笑的,且不可信的,所以当Max说老船上还有人时,大家谁也不屑于相信,人们只有在看完影片,或在现实中,时间慢慢印证了一切的时候,他们才会恍然大悟,既而被感动,但真正受益不浅能有几个。影片《漫长的婚约》,《对她说》,《黑暗中的舞者》,《飞越疯人院》以及《香水》,《肖申克的救赎》等等,它们中的主人公同样因某种信念而坚持着,不管坚持的结果是好,是坏,是对是错,甚至他们中一些人付出他们的生命或自由。

“什么是‘妈妈’?”,“是一匹赛马,‘妈妈’是匹纯种赛马,全世界最棒的,把钱押在‘妈妈’上准赢。”

“什么是孤儿院?”,“那是个关没孩子的人的大监狱。”

1900与船同在,永远选择了大海,他这一壮烈的“悲剧”的产生难道仅仅只是他个人对从未体验过,没有星点经验的陆地生活的失望和害怕而导致的放弃。人人都知道家庭教育,学校教育对一个孩子成长,尤其是心理成长的至关重要的作用。1900是一个被父母抛弃的孤儿,完整健全的家庭教育对于他是不可能的,而可怜的Danny也只充当了他八年的“妈妈”。Danny能教给1900什么呢?“妈妈”,“孤儿院”,“鲨鱼”,还有T·D,在他看来,知道太多对1900并无好处。Danny以及船里的那些工人都是一群善良,单纯的人。他们讨厌律师,因为他们代表着该死的法律条文,法律是一个欺善怕恶的家伙,威压着的正是像Danny这样的劳苦人民,所以当消失了22天的小1900听到船长的“1900,这是违反规定的”这句话时,会毫不忌讳地说,去你妈的,“规定”。8岁后的1900甚至连Danny都失去了,又成了一个孤儿,虽然渐渐地他在船上健康地成长了,但真实成长成熟了的是他的身体和生理上的,他的心理是否随之成熟,健康起来,我们不得不怀疑。

如果说家庭,学校教育的不完全让悲剧抬起了脚,那么那个被1900形容为一艘太大的船,一个太漂亮的女人……一种不会创作的音乐的陆地,它的真实面貌到底是怎样,它有没有使抬起的脚迈出一大步呢?先看看那个拿着推荐信和薪水下了船的Max,他并没有比在弗吉尼亚这座“海上浮城”上过得更好。他必须要靠卖得心爱的小号才能换来钱,让他去换别的满足他基本需要的东西。而至于1900的音乐盘,店铺老板和音乐公司制作人想到的,看到的都是钱,是紧接着的发财,是多少收益。而当他试图走进心悦的少女,试图与她对上话时,少女径直与他擦肩而过,对于她,他只是千千万万陌生人中的一个,是没必要正眼多注视几眼的。1900说他害怕的不是他所见的,而是他所未见,看不清的东西,那些方面到底是什么?是那个拖着长名字医生的虚荣,还是那个音乐公司制作人的贪婪,还是那个爵士乐开山鼻祖的自居自傲,还是电话那头不知名人士的警惕,还是赛马会工作人员的不耐烦,还是拆船工作人员的不信任,还是千千万万大道的迷茫,还是人影匆匆的不知足……

小时候的一丁点的教育和现实生活的读解相互交织在1900的脑海,使得他对陆地有着一套自己的见解和对船上的陆地生活的反射有着自己处理的方式,这最终使悲剧无情地发生了。比如他和Max在暴风雨也和大海的那一夜,当他得知Max没有孩子时,“该死,你会被关进孤儿院的”,他说。他还能每次在演奏钢琴漫游到许许多多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在他的想像中,新奥尔良的天很美,三月总有大雾,那里的人们都是无头尸,每天例行公事般地相互问候着……而他的音乐也能根据他读人而猜想到的故事创作。是的,他满脑满心的陆地真实生活与他自己的船上生活,与他所想要的生活是不一样的,是一种古怪,污浊,虚假的生活。当这种生活方式试图压迫他时,他进行了反抗。像船长,一个代表着权力,威严的象征,当他恐吓1900要把他送到孤儿院,他毫不迟疑在把偷来的蛋糕砸到他脸上,当真的要把他送到孤儿院时,他居然躲藏了22天不露脸;还有他那非常规的音乐;他目送爵士乐鼻祖上码头时骂出的一句“去你妈的,爵士乐”的话;他拿走音乐盘,对他人婚约;他断然拒绝美国参议员码头弹琴的要求,他就是这样的不羁不折不挠,他就是1900,一个陆地的旁观者,一个人流的旁观者。旁观者清,虽然他的冷眼旁观陆地,旁观世人的不知足,并不可能也没有百分之百正确,但他看到的远比我们任何一个身处其中的人要明白要清晰得多。

难道当1900从旋梯往回走,决定永不下船的之前与之后就没想到过万一吗?莫扎特在接到并接受一不知名人士要求其创作《安魂曲》这一请求时,就预料到了自己是在为自己写挽歌;舒伯特在为贝多芬送葬后,说为贝多芬之后最早死的人干杯时,不就是为一年后自己的末日干杯。艺术家都是一只只超级敏感的小动物,1900会预知不到自己的未来?在某个深夜,他认识了一个吹玻璃口琴的男人,他很明确地表示理解男人的世界只在巴掌大的一点地方开始和结束,表示自己会像那样孤独到老,而他那些非常规的音乐符在他的脑子里十分清晰,他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接下去该怎么做,就像他的余生该怎么过,他也清楚得很。

我们痛惜1900在几万吨炸药中灰飞烟灭,假想一下如果他当时被Max说服或突然从哪冒出了亲生父母,或当年的少女挽着她父亲来找他,总之是他下船,他会怎样?他会像莫扎特一样被好奇的社会玩腻了之后给抛弃,最后连个坟墓都找不到?还是会像舒曼一样,在享受了一段幸福,甜蜜的生活之后,开始神经紊乱,自我折磨,最后成为一个疯癫之人?还是会像巴赫一样养着20多个孩子,没有多少收入,作品不被认可,养不活自己和家人?还是会想李斯特受到上流社会的追捧,名誉与金钱全囊括其中,还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还是会像威尔第,找一个地方舒适地居住下来,创作自己的音乐来稳定生活,拒绝外界过多的诱惑?庆幸1900没有下船,他谁都像,他不必再受巴赫,莫扎特等那样的心酸的不公正的对待,他也不必依靠找监护人和出卖自己的音乐,甚至自己的灵魂来过自己的每一个明天,他的不下船也让我们这些不能永远在船上的人找到了一个依托,也给那些悲惨遭遇的音乐家,艺术家一个安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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