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万里是故乡

2010-07-30 20:25 | 作者:马忠华 | 散文吧首发

“宁川,两头尖,东靠黄河西靠山”。神奇美丽的宁夏平原,依着黄河,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拓展成了一只正在昂首高鸣的雄鸡。而黄河,则是宁夏平原上最为出神入化的鬼斧神工。你瞧,它沿着宁夏平原东部蜿蜒曲折流贯出境,正好把那座有名的毛乌苏沙漠(家乡人们亲昵地称之为东沙窝)给隔挡在河的东边,于是就形成了沙漠与农田夹河而生,交相呼应的雄奇壮观的景象。河西,是良田万倾,瓜果香甜,米丰鱼美,环境优雅;河东,则是万里黄沙,朔风漫漫,只有紧靠黄河的一条狭长的地带展露出一线绿意和生机,坐落着稀稀疏疏的贫瘠的几个村庄。而沙窝边的陶乐镇(原陶乐县县城),与其说是曾经的一座县城,倒不如说是一座有几个楼房的村庄。

因此,宁夏人,很少有愿意到黄河东岸去安家落户发展事业的。河东的女孩子也都以嫁到河西为荣,而河西的小伙子,除非家庭条件不好,一般也不会到河东去找对象。

然而,我对那片沙海却情有独钟。儿时的我,常常独立于院子里,翘首东望,痴痴不倦,一站就是个把钟头。我常常幻想,在那片神秘的沙海中,一定有另一番奇妙美丽的世界。但是,到底是怎样的美丽世界呢?我自己也说不清,只是一种道不清说不明的感觉,只是一种朦朦胧胧的痒酥酥的感觉萦绕在心头,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就是这种感觉,吸引着我,去观察,去阅读东沙窝。那种阅读的感觉啊,宛如手捧一杯清茗,一边轻呷,一边阅读一部经典名著。“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千遍也不厌倦∕读你的感觉像三月∕浪漫的季节∕醉人的诗篇……”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早晨,旭日东升,朝霞像一条条轻盈盈的彩绸飘展在东方地天边。东沙窝在朝霞的映衬下,就像一位身穿黛青色裙装的女郎,腰间缠绕上了一条条红色飘带,脸上,也轻轻地点缀了几抹胭脂,妩媚,端庄,娴静。

正午时分,火辣辣的太阳把东沙窝照晒的通明透亮,就像一张薄薄的纱巾飘在天边,又像一面褐黄色的古铜镜子,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到沙窝里的稀稀疏疏的植物,恰如黄河岸边的景物映照在铜镜中。不知为什么,看到此时的东沙窝,我就自然而然想起了儿时读小人书《崂山道士》中的那个道士用纸剪出的那面月亮,清澈,神秘。

夕阳西下,东沙窝里的竟然出现了一片片绿洲,郁郁青青。我十分惊奇,问大人,那沙窝里是不是还有草地?大人告诉我,草地是有的,但我看到的却不是草地,而是一座座沙丘投下的长长的影子。

迷蒙的时候,东沙窝与蓝天、与大地几乎融为一体,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哪是沙漠。透过淅淅沥沥的雨帘,天青色的东沙窝仿佛也泛起了点点涟漪,与西边的浅青色的贺兰山遥遥呼应。“吴山青,越山青,两岸青山相对应。”背靠贺兰山,凝视东沙窝,我脱口吟出这句词。而雨过天晴,东沙窝却一反常态,仿佛刚刚下过的那场不是雨,而是天宫里有位读书人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墨水倾天而泻,把东沙窝给滋染得深蓝透顶。那一汪纯洁无暇的深蓝色,竟惹得天地为之惊诧,周遭静悄悄,万物莫不醉迷于这蓝幽幽的玉宝石面前,只有“清风笑,竟惹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竟惹得江山笑,烟雨遥,羊儿踏青任逍遥。

怀着对东沙窝的一腔迷恋,我渐渐长大了,对东沙窝的认识也逐渐增多。读书多了,才知道,我们习惯叫的那片东沙窝,不过仅仅是浩瀚万里的毛乌素沙漠的西边缘。整个毛乌素沙漠面积达32100平方公里,按面积算当属中国第六大沙漠,几乎顶得上台湾岛和海南岛,是北京市的近两倍,天津市的近三倍,上海市的近六倍。毛乌素沙漠亦称鄂尔多斯沙地,北起内蒙古伊克昭盟南部,南至陕西省长城一线以北。沙漠南部今靖边县北的白城子,曾是匈奴民族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当时草滩广大,河水澄清。据老人们甚至传说,在沙漠下面埋着一座古城,一座曾经繁华一时的古王国都城,我想,这座古城,应该就是历史上匈奴民族的都城吧。

也许,黄河东岸的这块沙地,是历朝历代中央王朝和西北边疆少数民族政权的边界线的缘故,在宁夏流传的民间故事中,有很多就与历史上的民族纷争有关,蒙恬、杨家将、呼家将、狄青、范仲淹、岳飞等等,无不在宁夏这块土地上留下了传颂千古的美丽故事,更增添了这块土地的神秘色彩。沿着黄河与沙漠之间,有许许多多的景点,都和历代王朝驻兵戍边有关,如燕子洲、兵沟、黄沙古渡、月牙湖……这些富有诗意的地名,常常挂在宁夏的父老乡亲的口头上。父亲给我讲,兵沟就是当年蒙恬驻守西北的军事要塞,燕子洲是杨家将抗辽时练兵的地方,月牙湖是穆桂英征西时在此梳妆遗落的镜子变化而成,而王维的千古名句“大漠孤烟直,黄河落日圆”写的就是月牙湖边的景象,如今这儿被开发成了黄沙古渡旅游区,游客纷纷慕名而来。左宗棠也是取道于这片沙地,打败阿古柏,收复伊犁。

我在网上还查阅到了这么一段美丽的传说:北宋王朝派遣大将狄青前去攻占产盐丰富的温池(即今天宁夏盐池县)。西夏的双羊公主自告奋勇率军前去抵抗。双方久战不分胜负,便分别命令全军将士在野狐岭南北两面的高地处立即筑城,这就是今天的双阳城。后来,狄青和双羊公主互生意。后来一次战斗中,狄青被双羊公主生擒,经过双羊公主的柔情蜜意的打动,二人结为夫妻。十个月后,北宋和西夏得知真相,也就默认了二人的婚姻,于是宋夏罢战言和。双羊公主生下一对双胞胎狄龙、狄虎,在班师回朝的路上,“路过哈巴湖时,见这里风景优美,于是命人将狄龙、狄虎的胎衣埋在了哈巴湖边的山峁上,后来埋胎衣的地方逐渐长高变大,成了现在我们所看到的双堆峰了。”

我没有去过盐池县,但是,这个故事却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我想,如果经过艺术家的挖掘加工,这个故事的美丽色彩和历史内涵将不会亚于昭君出塞和文成公主和藩。在那些交通极为不便的年月里,汉民族与边疆少数民族的团结与融合,往往由万里黄沙见证。

还在上大学的时候,一个夏天的早晨,我约了几个同学来我的老家玩。那几个同学从没去过沙漠中,当他们站在我家院子里向东张望,看到天边一道淡黄色的长墙就像半透明的纱巾一样皮袄展,他们惊奇地问我那是什么。我告诉他们,那就是俗称的东沙窝,毛乌素沙漠的边缘地带,在黄河东岸约一公里处。这几个同学一听,兴奋异常,嚷嚷着要我陪他们去沙窝里玩。

乘着柴油机带动的简式油轮,我们渡过黄河,在开满了蓝晶晶的小花朵的胡麻地中穿过去,就踏进了毛乌素沙漠。抬眼望去,黄沙铺天盖地,高高的沙丘上孤零零地立着几棵不知名的、高高的植物,亭亭玉立,绿叶中显露着一丝孤傲。绕着一个个高高低低的沙丘向里走,忽然眼前一亮,一片树林出现在面前,望不到边,林中有沙柳、红柳、小叶杨等,都是一些比较适合在沙地上生长的耐干旱耐盐碱的树种,整整轻轻地排列成一行行笔直的绿色通道。沙地上,各种低矮的灌木把沙子严严实实地遮盖住了。我们惊呆了,我们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置身于一座辽阔的青纱帐里,而不是身在大西北的一片沙漠里。我们默默地立在这片树林中,心中,无声地发出敬畏和感叹,一种对生命的敬畏与感叹。

接着往前走,爬上了一道高高的沙梁,沿着屋脊一般的沙梁往前走,西北风凉飕飕地吹在身上,吹得我的衬衣刷拉拉地响。极目远眺,看着远方沙窝深处的点点绿洲,一种豪迈的感觉涌上我的心头。听到了,我仿佛又听到了那首缠绵凄恻的驼铃声:“攀登高峰望故乡,黄沙万里长。何处传来驼铃声,声声敲心坎。”低头看脚下,细细的金沙以极快的速度往前滚动着,很快就把我们的脚印抹平了。站在沙梁上小便,尿液很快就被蒸发的毫无痕迹。抬头往前看,呀,前方的沙丘一座连一座,高高的,圆圆地,看去就像一座座巨大的蒙古包。沙丘中间夹杂着许多巨大的土块,由于长年累月的风吹雨打,被剥蚀成了各种各样的形状,就像荒漠中的古堡。

我们很想穿越这片沙漠,走到沙漠的那边去看看蒙古草原,但我们有明智地提醒自己,这是不可能的。无奈,只好怀着一丝怅惘翻身往回走。从另一条路走到沙窝边,就看到在沙地上有一辆手扶拖拉机正在从沙地里抽水,然后顺着浅浅的小渠往前流。我们的眼光顺着水流看去,就看到不远处,一块块西瓜地中的瓜秧正吐露着浓浓的生机。手放在水泵下面,鞠一捧水喝下去,立刻,一阵清凉甘甜的味道透彻心肺,我们的整个身心都醉了。啊!这是一种只有在沙漠才有的地下水,是其他地方的地下水绝对不能比拟的。听种瓜人说,在沙地上种出来的瓜果,瓤沙、味甜、糖分含量高,咬一口,沙沙的、酥酥的瓜瓤就渗透进了舌头和口腔,让人不舍得把瓜吃完。可惜,我们来的有点早了,不能享受这样的口福了。但是,后来成家立业,每当到了西瓜上市的时候,只要碰到陶乐沙地上种的瓜,我总是买一大袋子放在家里慢慢品尝。只可惜,这种沙地上的瓜供不应求,不容易遇到。

或许,正是得益于黄河从东沙窝的旁边流过的原因吧,东沙窝不但地下水丰富,适宜于在种植物绿化沙漠,而且,这里还生长着许多天然植物,如红柳、旱柳、沙柳、甘草、沙葱等。其中,甘草还是一种名贵的中草药,清热解毒,祛痰止咳、脘腹等。说也奇怪,就是这种名贵的中草药,却不喜欢水源丰富、土地湿润的地方,而是多生长在干旱、半干旱的荒漠草原、沙漠边缘和黄土丘陵地带。沙葱则是一种天然美味,是西北地区人民喜爱的优良佳肴。常生于海拔较高的砂壤戈壁中,因其形似幼葱,故称沙葱。据查资料,沙葱“与肉、蛋等一起烹调的各种菜肴,具有浓郁的地方风味。沙葱腌制品其味辛而不辣,色泽深绿,质地脆嫩,口感极佳,是煲制各种营养汤,佐餐下酒的上佳伴侣。沙葱嫩茎不易久储,可炮制时令佳肴——水氽沙葱:把沙葱嫩茎洗净,放入开水锅焯一分钟,然后捞出拌上精盐、陈醋,吃起来别有风味,雅人俗客,无不喜爱,其腌制品存储保质期可达五个月。”此外,“沙葱营养价值高,具有一定的药用价值,富含多种维生素,其腌制品口感上乘,性醇味辣,助消化、健胃,可谓食品中的佳品。”

正如中国许多矿藏都埋在沙漠中一样,多少年来,人们一直没有放弃到毛乌素沙漠中去探寻宝藏。人们都执着地认为,东沙窝(家乡人对毛乌素沙漠的昵称)里有宝贝。

是的,有谁会想到,这片古老而广袤的土地,这块昔日“千山飞绝,万径人踪灭”的荒凉之地,会承载起宁夏崛起的希望,奏响了一曲跨越式发展的宏伟乐章。宁东大开发的热浪,把这块昔日的蛮荒之地变成了一个沸腾喧嚣的海。

地处于毛乌素沙漠边缘的宁东能源化工基地,已探明煤炭储量270多亿吨,居全国第六位,占全区已探明储量的87%。煤田地质条件好,开采条件极好。依托于得天独厚的煤炭资源,宁东能源重化工基地将建设成为以煤炭、电力、煤化工三大产业为支撑,全国重要的千万千瓦级火电基地、煤化工基地和煤炭基地。工程从2003年开始建设,加上前期的勘探,到今天,刚好十年。

紧接着,由宁东化工基地向东,向毛乌素沙漠纵深地带,地质勘探人员经过千辛万苦,经过无数个日日夜的奋战,查明了在沙漠下面埋藏着储量惊人的石油和天然气。很快,消息传遍了宁夏山川,传遍了宁夏大地每一个角落。人们惊愕了,兴奋了,所到之处,挂在人们口头上的最热门的话题,就是东沙窝。父老乡亲们开始畅想在东沙窝里出现一座石油城、煤炭城的壮丽图景。

经济发展的前景,总是决定了一条高级公路的诞生。于是,在黄河这边,贯穿宁夏南北的滨河大道就横亘在黄河滩上。一条条公路即将纵穿黄河滩的东西,把滨河大道与黄河连接起来,形成一张稠密的公路网。被公路网串联在一起的一处又一处黄河金岸旅游景点的开发建设,把这块土地炒成了人们口头上的一块香饽饽。老人们更是传说,在我的老家通伏乡,将会建造一座黄河大,其规模远胜于银川黄河大桥和平罗渠口黄河大桥。不久的将来,东沙窝里丰富的煤炭、石油和天然气将源源不断地渡过黄河,远销区内外。

于是,当初偏僻狭小的陶乐县城,如今的平罗县陶乐镇,摇身一变,由丑小鸭变成了小天鹅,成了风水宝地,房价不断上升。有眼光的人们,开始在那边购置房产。

东沙窝,已经变成了名副其实的金矿,吸引着多少人不远万里前来淘金。

是的,黄沙万里是故乡,万里黄沙把金藏。凭着宁夏父老乡亲的睿智和勤奋,还有什么沙漠不能变成金矿呢?

要知道,黄沙吹老了岁月,吹不老我的故乡情;风沙吹皱了一片土地,吹不去一腔赤情和热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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