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上六羊山

2010-02-18 21:44 | 作者:蓟门萍客 | 散文吧首发

五月里一个偶然的机会,我意外地去了一次六羊山,虽是走马观花,但它的小巧,它的水灵着实让我惦记,我曾经不止一次地对自己说,我一定要重上六羊山。无法释怀的牵挂不停地煎熬着我,终于,在八月下旬的一个星期天,不顾阴云沉沉,我还是忙里偷闲只身一人上山了。

六羊山距县城50多公里,是伏牛山的支脉,坐班车一个多小时就可到达。几年前,六羊山还是“养在深闺人未识”,如今,寻幽探胜的人多了,便发现了这样一个好去处,名气也渐渐地大了起来。上午10点多钟,我在大庄车站下了车,久候在那里的三轮摩托车司机便围了上来,经过一番耐心的讨价还价,最后以两元钱的价格,我便被送到了山门外的通天畔。

驻足在通天桥的这端,我仔细地端详着桥的栏杆。既然是六羊山,且不管他它有何典故,桥头总该卧有六只羊吧。上次坐在车中,栏杆一掠而过,印象中一只羊也没有看到,今天,我可得仔细地找一找。果然,在桥首的栏杆上,昂首卧着一只石刻山羊,口衔谷穗,眼往长天,在它的膝下,是五只神态各异或坐或卧或低首觅食的小羊,煞是可。我爱不释手,把玩稍许时候,便朝山门走去。

进得山门,便隐约听到了通天河的水声。景区道路是沿着河畔开辟的,河滩里是大大小小的浑圆的山石,河水在乱石中时隐时现,越往上走,水声越响,内心里便油然而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感觉。六羊山,你好吗?正是因了你那潺潺水声,正是因了你那串串流泉飞瀑,正是因了你那剔透玲珑,我才绕魂牵的呀!

前次登山,同行者众,上上下下只用了三个多小时,浮光掠影式的浏览留下了许多遗憾。现在,没有了同行的人,便没有人再催促,也不必赶时间,我可以从从容容地走、从从容容地看,心情从没有此刻这样闲适、自由、轻松。

站在山脚下,眼前便是碧波荡漾的美女潭。中学时读李健吾前辈的《中登泰山》,对末尾一句“山没有水,就如同人没有了眼睛,少了许多灵性”一直不甚了了,如今,置身于六羊山中、通天河畔,我才真正理解了它的含义。六羊山的海拔不足千米,通天河如一条闪光的绶带飘洒在它的胸前,如果说漫山遍野郁郁葱葱的绿给六羊山以静态的美,那么,这串串流泉飞瀑则给六羊山以十足的动感,使平日里司空见惯的色彩刹那间鲜活了起来。

迎着美女瀑,我开始拾级而上。台阶是沿着山谷的两侧开凿的,有路的地方用花岗岩铺就,凌空之处用钢筋、铁板连接,忽而谷左,忽而谷右,道路就这么在通天河上跳来跳去盘旋地上升着。一直躲在云层后边的太阳这时候钻了出来,但我并不觉得热,因为,我一直是穿行在一条绿色的长廊之中。看着头顶那些旁逸斜出的倔强的枝桠,看着岩石缝中钻出的粗壮的躯干,看着盘旋扭曲在一起的巨大的树根,以及一簇簇线状的小草、藤状的萝蔓,我惊叹生命力的伟大。对于路旁景点的传说我一直并不在意,只觉得那是后人的牵强附会,而只有这逆境中顽强生长着的生命一族使我由衷地赞叹,只有这些才是真实的、永恒的,才能给人以启迪。

老龙潭该是六羊山最深的水潭了,通天瀑也是六羊山最大的瀑布,人还未到,便早早地听到了它的轰鸣。站在潭边,但见一条银练从几十米高的山崖上腾空跳下,飞花浅玉,珠落碧盘,细碎的雨雾夹着股股凉气不断地扑面而来。在这里,我还居然看到了久违了的彩虹。

我忽然特别想说话,特别想知道关于六羊山的一切。身边有一位卖山货的老者,我便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我问他六羊山的传说,他便指着前方一坐兀自耸立着的高高的山峰告诉我,很久以前那上面就建有祖师殿,由于山势险要,别的牲畜无法上去,是六只山羊一趟一趟把砖瓦沙石驮上了山。人们感念这六只山羊的功德,便把这山叫做六羊山,前边石文谷的峭壁上还留有当年山羊奋力攀登的蹄印。

仰望着壁立的山岩,我觉得这个传说倒也贴切。大自然中不可思议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如此陡峭的地段,也只有善于攀援的山羊能够上得去了,对生性柔弱驯良的山羊便有了另外一种感觉,不仅仅是怜爱,倒有点钦佩了。

和老者攀谈多时,不知不觉已吃了老者若干熟透了的猕猴桃,我付钱,老者高低不肯要,无奈,我只好让他再捡了些,放在他这里,等我下山来拿。付过钱,我继续上行。心里曾想,如果下山后老者还在,说明他没有辜负我的信任,世间还有一方净土存在,即使老者不见了,也无所谓,毕竟信用危机无所不在嘛。

百阶崖是六羊山最险要的地段,铁制栈道全长大约50米,全部由嵌入山体的钢筋支撑。走在上面连我都要侧身低头,身材略微胖大一点的更要俯首而行了。小心翼翼地走完了栈道,穿过刻满蹄印的石文谷,便到了曾几度入梦的青树下。

眼前,低头是一汪碧水,那水清得使人不忍濯洗,真想掬一捧送入口中。抬头左望,是一线银瀑,听不到万马奔腾般的咆哮,入耳的倒是窃窃私语般的水声。头顶上便是那千年冬青了。那树,原来是并肩的两棵,倔强地立在一大块岩石上,小的一人抱不住,大的二人合不拢,庞大的树冠连在一起如一把巨伞,一部分伸向崖外,一部分遮向潭中,密密匝匝的枝叶组成一道屏障,使得灼热的阳光无法渗透进来,站在树下,只觉得吸入肺腑的是湿润润的绿,浑身上下都透着清爽。

我真的不想再往上走了。最高峰的“玄天一足”我已经领略过,传说真武帝寻仙修道的时候途径此山,原打算在此修行,但用脚一踩,山顶的一块巨石竟被他拦腰踩断,再一用劲,山头也歪了,真武帝只好南行去了武当山,山顶上只留下了一个硕大的脚印,五个趾印从大到小依序排列,还是左脚的。“天下第一足”的神奇曾令我称奇良久,但此刻,我只想留在眼前这纯净无比的天地中。

与我为伴的只有一位山姑,黝黑的肤色丝毫也掩盖不住她的美丽,桔黄色的T恤,深蓝的仔裤,标志着她虽简居深山但并未远离人间文明。她的身边摆着一些快餐食品和饮料,她的双手在绣着一双鞋垫,确切地说那是一件艺术品,平常眼中那些俗气的丝线经过了她的手却变得充满了灵气。我不禁拿起一只绣好了的端详起来,只见中间是“六羊山”三个字,前端是红色的双喜字,后端是完成的日期,其间还点缀着各色的星星点点,布局紧凑有创意。我向来怕做女红,在我眼里,这位俏丽而又勤劳的山姑已经惊为天人了。

我很奇怪,这么美的地方居然空无一人,山姑说今儿天凉快,游人都到上边去了,要是搁在前几天,这里人多得连坐的地方都没有了。我想,这样更好,省得有人搅扰。说话间,山姑已给我递过来一个凳子,坐下后我才发现身边还有一支钓鱼杆,这恐怕是我见过的最简单的钓鱼杆了:一枝一米多长的黑黑的荆条,还不太直,一端绑着一段黑线,黑线尽头系着一个小巧的鱼钩,鱼钩的上端又绑了一个火腿肠衣的锡封,它比我儿时见过的鱼杆更简陋,至少那上面还绑着一只千辛万苦寻来的鹅羽管做浮子。这样的鱼杆能钓上来鱼吗?更令我惊奇的是,水里竟然有鱼!子曰:“水至清则无鱼”啊!

看着我的大惊小怪,山姑笑了,她说水里鱼很多的,当地人叫它们“山混儿”,一个个傻乎乎的,不要说是食物,你就是往水里扔一个小石头,它们也会争着抢着游过来,特别好钓。

整日里忙忙碌碌,我非常羡慕那些钓鱼人,我称他们为神仙,没想到,在六羊山,我也能过上一把神仙瘾。我向山姑要了一根火腿肠,她又递给我一把小刀,我把火腿肠切成米粒大的碎块,然后,把它穿在鱼钩上,然后,抛线,等待鱼儿咬钩,刚才还不知道躲在哪里的鱼儿,这时钻出了一大群,小小的,还不到两寸长。看着我不停地收线、穿饵,就是不见鱼儿上钩,山姑安慰我说,钓的人多了,“山混儿”也学能了。终于,在我的信心快要消失的时候,我钓了一条上来,那兴奋劲儿绝不亚于三岁孩童。看着在半空中挣扎的小鱼,我心生恻隐,“谁让你贪吃呢”,我边埋怨,边小心地将鱼儿取下,放入水中,反反复复,乐此不疲。看着手中可怜的鱼儿,看着穿透下颚的尖利的鱼钩,看着尚在鱼儿口中的鱼饵,我忽然觉得自己在做着一个残忍的游戏。鱼儿本来在自由自在快快乐乐地活着,是你给它们制造着痛苦和恐惧,是你又把它们从你制造的痛苦与恐惧中解脱出来,这是怎样的一个善举呢?人啊,为什么总是这么伪善!

我停住手,不再钓,而是将细碎的火腿肠慢慢地向水中撒去。

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躲了起来,头顶上沙沙作响,再看水面,数不清的雨点飘落下来,使原本清澈的水面变得模糊起来。雨越下越大,头顶上开始有雨点滚落,湿了头发,湿了衣服,浮躁的灵魂接受着一场酣畅淋漓的洗礼。

雨停了,一切又恢复了安祥与平和。这时,一只蝴蝶姗姗而来,落在了我的肩头,红黄黑三色翅膀在不停地扇动着。这是一种怎样的和谐的美啊!生命,原本是平等的,和平,应该是无处不在的!

天色不早了,我怕赶不上回城的末班车,便恋恋不舍地与千年冬青,与深潭飞瀑,与潭中自由自在的“山混儿”告别。

我手掂着凉鞋赤脚下山,惹得游人不停地朝我看,我不管这些。刚刚经过阵雨的冲刷,铁制的阶梯凉爽无比,没有一粒沙砾的石阶上一点也不硌脚,只觉得脚心痒痒的,真舒服。

走到老龙潭畔曾与老者攀谈的树阴下,我忽然想起寄存在这里的东西。

“姑娘,你的东西。”看到我,老者老远就打招呼。

“那么大的雨,你没有走?”我惊讶。

“我怕我走了,你找不着我”老者憨厚地笑对我说。

我看到,老者曾垫在石头上让我坐过的蓝上衣,这时正晾在身旁的树枝上。

我的眼眶一热,“谢谢”二字哽在喉中。上山时嫌累,害得老者为了强加给他的承诺淋了场雨,那歉疚,那羞愧,那感动,岂是“谢谢”二字能够了得的?

我接过那一袋猕猴桃,其重量已经不是称盘上能够称得出的了。

将出山门,我在一直陪伴着我的路旁小溪中涮了涮脚,穿上鞋,一步三回头。“却顾所来径,苍苍横翠微”,六羊山如遗世独立般耸立在苍茫的群山之间。

我没有拜访过祖国的名山大川,我不知道“一览众山小”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我只是觉得,我的六羊山是那么纯粹,那么自然,那么可爱!我还会再来的!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垂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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