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家是雪夜的归途

2010-02-09 23:26 | 作者:武陵雪 | 散文吧首发

在涛声与马达声的嘈杂中,我醒过来,踱到船头甲板上。羊角险滩上面的乌江,江面更窄,两山更高。最高处,白皑皑的分明是。我知道,家,正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船到龚滩,已经是第二天下午。未等缰绳系稳,便一个箭步上岸。从河坝到汽车站400级阶梯,我第一个冲到终点。而眼前“大雪封路,暂停售票”的告示,直把心儿凉到底。

天的早上6点,在武陵山地区离天亮还远,而我已经在路上,爬完了第一座山,脚下清晰地传来咕咕的雪响,——松软的雪被我的解放鞋击打出的郁闷鼓点。回头看脚下的龚滩古镇,朦胧之中,枕着乌江,正无情的酣睡。

一路见不到任何车辆,偶尔一个两个行人,都如我一样,脚步匆匆。我知道,雪路尽头是我家,是大年蘸满亲情的全部期待。孤独地走着,自豪地想着,这一百多公里的山路,岂不正可以用脚和勇气抒写我男子汉精神。

饿了,以随身饼干充饥;渴了,抓一把雪。

才到铜鼓镇,天却迫不及待地黑了下来。走不几里,东流口,又一座大山横亘在面前。我买了支手电。

“不走了。就住我们这吧。前面全是小路,几十里没有人烟哎!”卖手电的农民这样劝我。

看看院落里大红的对联和土家火铺上旺盛的篝火,尤其篝火映红的几个孩子的脸,犹疑的心,最终还是迈出了不舍的步子。

这武陵山特有的卡斯特地貌,崇山峻岭中,山与山很贴近。雪夜,独行者,便自然能感受到身边山的巍峨与压迫。离开山寨不久,就进入丛林。偏偏,入席的大雪铺天盖地而来,行不多久,小路上白天依稀的脚印便被雪覆住了,全凭了长期走山路的经验,深一脚浅一脚的翻越。

突然,几滴血,几滴鲜红的血。雪白的雪上,在手电光的照射下,强烈的色彩对比,分外耀眼。我的心一紧,这人迹罕至的野岭,夜这样深,哪来的鲜血。看那鲜艳的红,定是不久才掉在新雪之上。再走出十米开外,又几滴同样的鲜血,偶尔还能找到几个动物脚印。我迅速灭掉手电。头发早已经竖起。听听周围除了雪落在树叶上唦唦的跫音,再没有别的动静。打开灯,拼了胆子,大步流星。不,其实已经是小跑一般。这一路恐怖的鲜血陪我走了足有五、六里山路,突然消失。我灭了灯,感觉全身已经被汗水湿透,便就地小憩。

正待起身,在离我不远的丛林,传来呦呦的几声怪异呻吟。风过,再仔细听,又几声呦呦。我打开手电,拾起一根木棒,朝着声音的方向怯怯走去。远远地,一对闪闪发光的眼睛。再靠近,原来是一只野山羊,见我过去,它艰难地站起,一个趔趄又旋即跌倒。后面的右脚,分明挂着一副铁夹。我知道,那是猎人捕猎的工具。刚才那一路的鲜血,就是它流出来的。看它畏畏缩缩的样子,怜悄然掩盖了恐惧。“一个比我还要可怜的小东西!”我轻声地念叨。

这是一只未成年的野山羊。即便野性十足,我还是能够对付的。脱下外衣,冷不防扔过去,把它几乎全部罩住,我迅速转身,将它死死地压在自己身下,山羊痛苦地发出“咩咩”的惨叫。我麻利地解掉锁在它脚上的铁夹,揭起衣服,小东西居然还可以站起来。看着它拖着一只断脚消失在丛林深处,时才提着的心顿时轻松了许多。

——这样的风雪夜,死里逃生的山羊,此刻跟我一样,正往“家”的方向,艰难前行。

放走了野山羊,心情一下子好了,脚步也轻盈,原先的恐怖感烟消云散。不多时,山的那边,天空中看得见黄色的光芒,那是县城映射到夜空中的灯光。

爬上山坳,一片灿烂灯火,酉阳土家族苗族自治县县城,我的故乡我的家。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停了。我对着夜空,高叫一声“我到家啦——!”然后不顾一切地向着山下飞跑。

我感觉到家的亲切,家的温暖,对于颠沛流离的游子来说,家,就是全部的精神寄托。

我不辞劳苦,翻山越岭,就为了能在大年夜与亲人们一起感受人间天伦,为了可以开心地叫一声“妈妈”,为了看着爱人傻傻地笑,为了听一声儿子那稚气的“爸”,甚至,就为了一盆烫烫的洗脚水。

我一边奔跑一边想。想我的家,我立马就可以投入她温暖怀抱的幸福;想刚才那强烈对比的血与雪的鲜艳,那丛林间两种色彩组成的鲜艳恐怖;想那只受伤的野山羊,它是否也跟我一样,正愉悦地向“家”的方向奔跑?

几千年来,人类自从把家作为最小的生存单位,家,就成为男人们最深沉而厚重的感情皈依;家的文化内涵,悠久,丰富,厚实而细腻。尤其太漂泊的男人,最恋家。

我一边奔跑一边想,街上已经很少有人,街灯下一片厚厚的雪绒,我抬手看看表,已经深夜一点。我按捺住心跳,轻轻地敲门,“哪个?”那熟悉的声音。我呵呵地傻笑。于是,院落里,几间屋子的灯都几乎同时亮了。我的到来,惊动了所有睡中的亲人。这些温暖的灯光和隔着窗户的惊喜!

我终于到家了,在这样一个风雪交加的夜晚

我真幸福,因为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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