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人祭

2013-04-05 20:06 | 作者:苗子 | 散文吧首发

人生是一种无奈,我们在上帝安排下不由自主地来到这个世界,受着生老病死的折磨,抵受着人类欲望与社会道德冲突的痛苦,但我们都没有勇气选择用自己的方式结束造物主献给我们的一切。惟有哭着地去发掘世间的美,追求尽善尽美!我们都知道,长大后没有童话

今天依然是复活节假期,却碰巧遇上了国内的清明时节,一幅又一幅过往的画像浮现到我的眼前,笼罩起我清静的心,满布阴霾。

那是亚运圣火传递到广州的日子,早上六时许从电话那头接到表哥的通知我很鄂然,那声音依旧爽朗,但我明显听出带有吵哑。按表哥的吩咐做了通知后,我马上刷牙洗脸,然后就和小姨搭乘地铁赶往市区,但不为圣火。

地铁里并没有像预想中的那样人潮汹涌,可能是因为我们来得太早。从卫星城到老广州的距离是那么的遥远,同一座城市,一条直线,居然走了我们心中的一整个白天。从地铁上来后,路面依然平静,只是约略见到几件印有国标志的T-Shift在穿行,比起平常的广州城并没有太大差异,我们急忙的脚步在此反而显得格外的不协调。后来我还知道,同样的时间,在邻近的香港,同样有着数双脚步在急忙前行。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表哥的家。里面坐着几位叫不出名字搞不清关系的老长辈,唯一面熟的就只有那位从美国回来的契姨。屋内的气氛很平静,并没有明显充斥着我原先想象中的那种悲伤。但我知道,那只是大家充撑出来的场面,只是为了一位老人——我慈祥的超表舅!不久后,表哥在医院办完手续回来了,行为说话依然是那样的爽落,甚至还和我的姨丈谈笑风生。但我却分明地看到他那坚强外表内的那颗极度无助与脆弱的心,里面弥漫着童年时候父母相共的欢声笑语、承担着老年父亲未来生活的千斤重担、还有着对兄弟姐妹和社会的沉重责任,那是一颗真真正正中国男人的心,而这颗心,那年才二十三岁,和我同龄。

其实这样的事我以往也遇到过很多,毕竟我那时都快做第二十三年人了,但与以往相比此刻我的心情却多了几分的沉重,或许那时候的我还小,或许以往的先人都是百年归老,我的外公外婆啦,还有我的爷爷。说起来也很自责,我爷爷去世的那个时候我还挺高兴的。我平生第一次见这么多人聚集到一起,小孩们追逐嬉戏,大人们打牌赌钱,还敲锣打鼓,场面很是热闹,我们还连续数天一起在酒楼吃饭呢!当然,那时候的我才十一岁,什么也不懂!

我的爷爷是典型的中国农民,自小在中山的乡村务农,听爸说他还是捉水蛇的高手,因盲婚哑嫁娶得了一个比他大十年的老婆,即我的嫲嫲。而我的嫲嫲也早在我出生前就已经去世了,我只能在照片中读到她慈祥的脸孔。后来我的爷爷和嫲嫲生了三个孩子,分别是我的伯父、我的爸爸、和我的姑姐,后来还捡了一个,爸爸教我叫他做三伯,但几年前去世了。

在爷爷的三个孩子中,伯父发迹得最早,早在改革开放刚开始的八十年代初期就和人合股开了砖厂,还一下子赚了几十万,成为了那时候名震乡镇的商人。但好景不长,没过几年,砖厂倒闭了,伯父还背上十多万的债务,伯娘夜以泪洗脸。

而几乎同时,爸爸在番禺的事业走上了高峰,由消防队普通的士兵做到了消防队队长。我也赶上时势,出生了!于是,爷爷便从老远的中山来到番禺,准备一手一脚地把我带大。爸爸到现在还经常跟我说,小时候的我,牙齿没力,吃饭的时候是爷爷把饭咬烂了才再给我吃的;妈妈呢,也经常开玩笑地跟我说,我读书笨,是因为我小时候爷爷多次抱我不紧而把我掉到地上的缘故;而在我记忆的深处,埋藏的却是爷爷你那慈祥的脸、苍老的手,还有你那带有强烈乡村色彩的“三、六、九,碧江墟(音译)...”等歌声和“贪食鹏”等故事。而也正是这些民谣故事,成就了孙子我今天的半点文化

一个农民家庭与一书香世家的结合显然是别扭的,但这却印正了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的一大怪现象。就正如妈妈常说:“我嫁给了一只盲牛!但还好你爸收入稳定!”在那个时候的中国,可以说遍地是淚气,文化人成了人人喊打的对象。而妈妈也因有半点文化的关系,被逼上山下乡,接受劳动的改造,回来后已是三十出头。在那个时代三十出头的女性还没成家可以说是一桩大怪事,于是在媒人的牵连下妈妈嫁给了当时担任消防队大队长的爸爸。而爸爸就正是得益于三代贫农的政治背景扶摇直上,共产党说,爸爸的背景是够清白的。

在我的记忆中,儿时爸爸总爱带我回乡,而几乎每次回去,都没有妈妈的身影。爸爸对此从来就没给我半点解释,但现在的我却清楚知道这是中国城市知识女性对丑陋农村的一种鄙视。每次回乡的时候,爸爸都总是摸着我的脑袋,然后咕噜着,“要记住,这里才是你的故乡——中山黄圃石军乡!”而几乎每次,我都喊着回答:“这里很农村啊,爸爸你快载我回家!”而爸爸总是微笑。

家里,妈妈和爸爸总是骂架,谁也不让谁,因为谁都有道理,谁都有各自的立场,这是农家文化与城市文化的冲突。但每次最针锋相对的时候,怒火却总是被一阵慈祥的笑声所消融,此笑声柔和、纯朴、没有半点俗气,这是一把来自中国农村的声音,这是一阵真正属于中国大地的声音,爷爷的笑声!

后来,爷爷走了,我家里的争吵也就从没停止过,爷爷走的时候,我十一岁!

我还记得那时候外公外婆听到我爷爷去世的消息时样子是非常的平静,并没有出现我预想中的什么。现在的我才知道,那是老人家们洒脱的一种人生态度。

我的外公出生于知识世家,他的爸爸是新加波某著名中学的校长,外公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下在新加波完成了大学课程,这在当时是非常的了不起的了。大学毕业不久后外公便到了香港工作,在“叮叮车”上邂逅了那时闻名九龙区的绝世美人,即我的外婆。后来听外公说,他是从外婆的数十位追求者中脱颖而出的,毕竟是“男才女貌”!有情人终成眷属,不久后外公便和外婆完了婚,并生下了我的大姨妈,在香港过上了令人羡慕的生活。但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好景不长”仿佛成了那时代大多数幸福家庭的代名词。四十年代中期日本全面展开了侵华战争,烟火甚至蔓延到了香港。为了逃避战争的窝火,外公和外婆带着大姨妈辗转回到了外公的故乡,当时的番禺县,并在那里生下了我的二姨妈、妈妈、舅舅、姨仔。

二姨妈去得早,关于她我只是听说过但并没有见过,据说她是因那时候在工厂打工时得了脑膜炎而走的,去世的时候还留在工厂。而舅舅作为外公家的唯一男丁,当然陪受呵护。妈妈还和我说,当时她没有能读上大学,就是为了留点钱给舅舅上学,但只可惜舅舅后来也走了。舅舅走的时候,我八岁,在读小学二年级。我清楚记得那天早晨五点多我接过的个那怪声电话,我应付了一会,弄不懂,就把电话交给了床上的爸爸。爸爸没说两句就跳下床,底裤都没穿好就飞车出去了。不久又响起了一个电话,妈妈接过电话后便倒在地上嚎啕大哭。当时我很不懂,直到早晨爸爸送我回校的时候告诉我,我才知道,原来舅舅走了!那天的课堂上,我一直在思考,思考人死了到底会怎样的呢?想着想着,我想到了电视上的情节,死了的人一动也不动的,然后就会有很多亲人朋友围着睡着的他哭泣,同时周围还满布硝烟。没过两日,这样的情况果真发生了!我还闹着说:“呵,原来舅舅真的是走了!”当然,那时候的我并不理解大人们的泪水与抽泣声所包含的份量,毕竟,那年的我才八岁!

舅舅走了,作为舅舅的儿子杰表哥当然成为了大人们都照顾的对象,实话说,妈妈疼他远要多过疼我。那时候,杰表哥、舅母和外公外婆一起住。而那段时间,当然作为女儿的妈妈经常会把外公与外婆接到来我家吃饭散心了,顺便也疼爱一下我的杰表哥。而每当这些时候,我的家里就会有三位老人,我的爷爷与我的外公外婆。

爷爷与外公外婆的对话,不外乎都是柴米油盐,闲话家常,但我能看得出这当中所蕴含的深远意义。外公与爷爷谈得较少,可能这与大家都是男人有关,物理学上叫作同性相斥。外婆与爷爷谈得较多,而在我的记忆中这些谈话却多在我家里那两张具有百年历史的红木椅上进行。谈话的时候,爷爷总是习惯性地织着鱼网,他要赶在每月的四号或九号前把鱼网织好然后拿去墟卖,但我清楚记得那时候爷爷的房间里堆积的鱼网已有数大袋的了,鱼网卖不出去,一切都只是爷爷纯朴的想法,“四九墟”在中国高速发展的城市里早已被淘汰。而同在谈话的时候,婆婆却总是习惯性地摸着腿上放着的手袋,那手袋是在香港买的,“来佬货”,但谁都知道,那手袋早已过时,婆婆还活在四十年代“九龙小姐”的记忆中。

后来的日子,老人家们都一直受着疾病的煎熬。外公去世的那天,外婆并没有哭,一如爷爷去世时候的平静。但后来妈妈告诉我外婆是哭了,只是我没有看到。没过几年,外婆也去世了,据说是因为受了三姨婆的气。就我所知,那时候的外婆在香港是有数兄弟姐妹的,但我见过的就只有三姨婆,另外我还听有事迹的便是四姨婆,她生有两子,我的昌表舅和超表舅,一对数十年情深不改的好兄弟!

其实那天去到超表舅的家里时,我们最奇怪的是没有看见昌表舅,虽然我们也都知道,他正在香港那边赶回来,脚步急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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