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概》进行曲

《毛概》进行曲

（1）

《毛概》课终了。

老师缓缓的走出教室，启子凑过来抄武梦的笔记。同学们都走了，只有两个人。空旷的教室，极其的安静。时间在慢慢的流淌，安静着，似乎可以听到彼此的心跳。

阳光从窗外斜照进来，映射在启子身上。正是黄昏时候，西边的云彩一片灿烂的金黄。启子的头发映得金黄，耳朵也变得红彤彤的。武梦看着启子，觉得启子似乎是从云彩里刚沐浴出来。

“什么时候把你的字练练吧，看着真别扭，下次我就不抄你的笔记了。”

从认识的那天起，启子每次毛概课下课之后都来抄武梦的笔记，每次都说武梦的字写得难看。可无论怎样，下课之后也都凑过来抄。其实老师讲课很慢，做笔记的时间完全是够的。启子上课不做笔记，下课之后又来抄武梦的。从下课一直抄到晚上。每次都要武梦送她回去。

一个星期只有一次毛概课。也就是说，一个星期能够这样的日子只有一次，其他时间大家都很难见面。启子抄得很慢，一边抄一边玩。

“真难看的字呀！你练练吧。”

武梦不说话，望着窗外。夏末的银杏，绿色已不再似以前那么青葱，时间流洗着一切。

“是银杏吧。叶子像小鸭掌，挺可爱的呢。”

“啊！”

武梦被启子的话惊起，又突然想起银杏，像小鸭掌的叶子，自己还从来没有那么想过。

“是呀，挺可爱的。银杏好美，就像天边的云彩……”

武梦想到了启子，把刚才觉得启子像刚从云彩中沐浴出来印在脑里。居然也说银杏像云彩。

“你骗人，明明是绿的，怎么就像云彩了，哪里像云彩了？”

“……”

“真漂亮呀，我们出去走走好吗，武梦？”

虽然是夏末，可外面的花依然开得艳丽。银杏也像盛夏的样子，也许是透过玻璃看得缘故，刚才看着 居然像消散了绿的那种纯正。在学院的背后有一棵很老的银杏，是学校刚建立的时候就已经有了。

树的枝叶并不多，有些许沧桑。枝干大而坚实，表皮粗糙，像是经过大旱的土地。夕阳的点点光辉洒在树上，构成一幅略带忧伤的画面。

“好漂亮呀，启子！”

“这是学校最大的银杏树，每天都可以见到，今天它异常的美丽。”

“这样吗？像小鸭掌一样的树叶。”

“银杏是二月开花吗，武梦？还是夜间开呢，和你的名字一样，充满了梦幻。”

“哪里像梦了，都很真实的，看得见，摸得着。”

启子抬头望着天空，脸红红的。阳光倾泻在脸上，仿佛也变成了云彩。抬着头，颈项完全露在外面。启子的脖颈很细，但极其的协调，有一颗痣可以清晰的看见。启子的这个姿势，似乎在渴望着什么，却又透着些许的悲伤，淡淡的，是一种美丽的悲哀。

“真想找一个人，用自己的全力去爱，爱到筋疲力尽，爱到自己不能再爱为止。就像梦幻一样。”启子说。

“啊？”

“又是梦幻，你怎么老想这些呢。都是没用的。“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启子摇着头，脸红红的。

“哪怕他不爱我，我也要努力地去爱，无论结果怎样，我都不后悔。就算我死了，也心甘情愿。”

“啊……”

武梦被启子的话吓到了，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嗯，干嘛想要死呢，活着不挺好的吗？喜欢一个人，而又不明说，这样的人才最值得纪念。不是吗，启子？”

“是……”

启子低着头，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

夕阳下，两个人坐在银杏树下，背影被拉得好长好长，一直投到了学院的墙上。

（2）

“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老师一板一眼的讲着。

“一切从实际出发……”启子跟着老师默念道。

启子抬头望着天空。蓝蓝的天空中，一二朵白云悠然的飘着。自由自在的云朵，像飘在启子的眼睛里。黑色的眸子，映出白云的倩影。

“像梦幻一样，武梦也像梦幻一样。我觉得你像云，自由自在的飘着。”

“我可以看见云，感觉到云，可我无法触摸到云。”

“云确实虚幻，可我是真实的呢。把我说得像幻影一样，照你那么说，我也觉得启子像云彩。”

“真讨厌呀！我说你像云，你却说我像云彩，怎么可以说我也像云呢。”启子红着脸说。

听到老师讲一切从实际出发，启子突然想到武梦说自己像云彩。云彩也是虚幻的。说武梦像云朵，武梦却反过来说自己像云彩，真是不可思议啊。

银杏树上有两株紫花地丁，小巧玲珑。

比起银杏树的庞大，紫花地丁就显得更加可爱了。整片景色，启子最喜欢的却是这不起眼的小花。小小的植株在夕阳中，却不显得凄凉。也许是因为有两棵的缘故吧，无论怎么风吹雨打，总有个依靠。两株花相互依靠着。启子望着它们，觉得它们像一对恋人，不禁心生羡慕。

“两个人真好呀！”启子自言自语。

走到树下，去抚摸大树粗糙的枝干。紫花地丁同树连着，那两个人的幸福似乎传到了启子的手上。

每个星期只有一次毛概课，一次四节，从下午2点到下午5点。也就是说，一个星期有3个小时可以和武梦一起上课，2个半小时可以和武梦独处，半个小时武梦送自己回宿舍。一共是6个小时。学校好大，其它时候根本就很少见面。就算偶尔见到，也只是打打招呼就擦肩而过了。想到这里，启子不禁觉得有点悲伤。

说武梦像梦幻一样，一点也不错呀。老是见不着面，要在最安静的时候见到他，恐怕也大多只有在梦里才能实现吧。

“夜夜除非、好梦留人睡。”启子想到了范仲淹这句词。作者期待在自己的梦中有故乡的甜美画面，是否也有自己念着的人呢？作者在他方，而自己的却在眼前，究竟是谁更加哀愁？

想到这里，启子回头看了看武梦。他正专心地记着笔记，自然也没有发现启子在偷偷的看他。

武梦的字像蚯蚓一样，启子忍俊不禁。

（3）

“把你的笔记再给我看看好吗，武梦？”

“好的，给你。”

“这是最后一次上课了，以后毛概课就不上了吧？复习阶段你要过来吗？”

“不来了，自己复习好了。”

“哦，这样呀。”

“……”

启子本想说，你的字还是再练一练好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每次借笔记的时候都要这么说，武梦的字其实一点变化都没有。这是最后一次了，以后就再也没有那6个小时了。虽然在同一个学校，可要见一次是多么的难呀！待会儿是否要问个电话号码呢？以后要我去约他吗？怎么可以，怎么可以。

“为什么毛泽东思想的灵魂会是实事求是，一切从实际出发？”启子心里不平静，胡乱看了书上的句子问起来。

“啊？”

“为什么要从实际出发，虚幻的就不行吗？”

“……”

“武梦，我们出去走走好吗。银杏的叶子已经黄澄澄了一树，我们一起去看落叶吧。”

武梦沉默不语。

从学院的门口出来，经过一条小道便来到了银杏林。这片林子，是后来种上的，大概是为了让老银杏树不孤独才种上的吧。树的枝干上还留着当年搬运时留下的绳子。

银杏树种在一片草地上，草已经枯黄。枯萎的草呈灰黄色，银杏叶子则是金黄色。金黄躺在灰黄上，一派深秋的景象。银杏林的尽头，便是老银杏树生长的地方。

在银杏林里呆了十多分钟，他们没有说过一句话。刚靠近那棵老树，启子就向紫花地丁望去。它已经枯老了，颜色和银杏叶子的颜色相似。长在树上，似乎同树浑然一体。

启子今天穿的也是黄色的衣服，在林中散步，仿佛走在画里。

由于是望着，启子的颈项可以完全的看见。细细的脖颈，有一颗小黑痣长在右边。从右边侧看过去，正好看到那颗痣，极其的妩媚。

启子把那两株紫花地丁指给武梦看。黄色的紫花地丁，秋风送过，仿佛悬在半空中，瑟瑟发抖。

“你看它们像不像一对恋人嘛，相互依靠着。”

“哪里有依靠着，明明就没有呀。虽然它们靠得很近，可明明就没有依靠着。”

细看那两株紫花地丁，中间是真实的隔着几公分。就像武梦说得那样，其实它们并没有相互依靠着。秋风中，是那么的无助。也许从发芽的那天起就没有过触摸，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现在，启子又替它们伤心起来。

“隔着的距离只有咫尺，却远在天涯呀。” 武梦没有表情地说。

启子看着武梦，又是一股悲伤涌来。这两株紫花地丁不正是在影射自己吗？启子和武梦，启子是启子，武梦是武梦。现在就在眼前，可却是远在天涯呀！要是没有毛概课就好了，要是没有相识就好了。

紫花地丁，紫花地丁。启子的心理极其的烦乱。

“喜欢一个人，而又不明说，这样的人才最值得纪念……”

突然想到这句话，启子望着紫花地丁没有了言语，眼泪在眼眶里点点闪烁。

十多分钟的沉默。大概是觉得冷吧，武梦站起身来。

“我们走吧。近在咫尺，远在天涯……”说着就转过身准备要走。

一滴，两滴，三滴……晶莹的水珠落在银杏叶子上，渗进泥土里，消散……

启子再也忍不住了，哭了起来。

她跑过去，从后面抱住武梦，把脸贴在他的背上，啜泣着。

“这才是咫尺天涯，这才是咫尺天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