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美人

第1章

“也不掂量掂量你到底几斤几两，也不哭点眼泪照照你的花容月貌”，这是秦小雅30岁以前以前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

见过30岁以前的秦小雅的人都说她身上有一种舍我其谁的霸气、自信或气质，但随着年岁的增长这种霸气、自信或气质正逐步一点一点的消失。30岁，真的是女人的分水岭，是分界线，是转折点。就是在某一天平常的早晨正常的一次梳洗照镜，她突然惊讶的发现自己的头顶惊现了一根长长的白发，它鹤立鸡群，桀骜不驯，雄赳赳气昂昂地长在头顶，煞是威风。

“国风，快来！快来！快来呀！”，她对正在门口系领带的丈夫——赵国风喊道。

“你看我头顶上是不是有一根白头发呀？”秦小雅对着风风火火地进来的赵国风丈夫说道。

“大惊小怪的，我还以为你在咱们家发现了黄金——300两呢？哥伦布发现新大陆、哥白尼提出日心说似地，一惊一乍的。”

赵国风手起发落，把它交给了秦小雅。

“中午在公司，不回家吃饭了。”

“谢谢使用，请注意关好锁好门”，接下来就是防盗门提醒锁门的声音。截止晚上12点以前也或者是凌晨2点前，这个130平方米的小世界就属于秦小雅的了。

男人怎么能知道女人的心思。她仔细地端详着这根白发恨的咬牙切齿，才30岁就有白头发了，还叫不叫人活了。有时候她在街上看到一位中年妇女和一位妙龄女子缠打在一起，周围经过路人甲路人乙等男子几乎都是纷纷出手——抱打不平，但几乎又都是义无反顾地站在妙龄女子的这一边，“不理她，这个泼妇”，路人甲路人乙等拉着妙龄女子的手猫哭耗子般假惺惺地嘘伤问痛的。当时她就想，活到中年妇女这个年龄份上我就不活了。但怕鬼鬼就到了，白头发不就来了吗。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惊讶、怀疑、伤感等各种复杂的情绪一齐才上眉头，却上心头。她把这根白发使劲的向垃圾桶里扔去，但这白发怎么都不忍离她而去，好不容易离开了手，又黏在了自己的衣服上。就是一这根白发坏了一头的秀发呀，一传十，十传百，白发拔不尽，春风吹又生，然后就是层林尽染，满头白尽。30岁开始，女人们真是到了枯藤老树昏鸦，断肠人在天涯的年龄，到了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的年龄，到了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的年龄；而男人们，则是到了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的年龄；到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年龄；到了天生我材必有用，千斤散尽还复来的年龄。

秦小雅也开始渐渐地关注各种美发店、美容馆、健身房，办各样的月劵、季票、年卡，进行各类型的按摩、美容、健身。这在她30岁以前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她一直觉得她属于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类型的，一般的女人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地装饰出来的，她觉得以她的底版三分打扮就完全可以一笑百媚生了。遥想当年，还在师大中文系读博的秦小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多才多艺的她主持、唱歌、跳舞、写文章，再加上她那前凸后翘婀娜窈窕的身材，看到眼里，就会记到心里烙在脑海里，按照宋玉说法真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著粉则太白，施朱则太赤。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贝。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当时师大流行着这样一个段子。在男人心目中：女大专生是小龙女，女本科生是黄蓉，女研究生是赵敏，女博士生是李莫愁，女博士后是灭绝师太，女硕博连读是东方不败！在女人心目中：男大专生是韦小宝，男本科生是段誉，男研究生是丁典，男博士生是陈家洛，男博士后是欧阳峰，男硕博连读是岳不群！当时的事实情况是，女博士们基本上一个个无非就是：白天愁论文，晚上愁嫁人。男博士们则一个一个地抢手多了，基本上就是在师大邻校的外院呀美院的“万花渐欲迷人眼”的女本科生、大专生的里面横鼻子竖眼的挑三拣四的寻花问柳了，剩下质量差点的男博士至多也就是找个女研究生逢场作戏游戏人生了。但博士院里的女博士也惟独只有一个秦小雅享受到了众星捧月般的待遇，博士院熙熙皆为秦小雅来，博士院攘攘皆为秦小雅往，其余女博士的宿舍门前基本都属于可怜九月似腊月，门前冷落车马稀。但大多男博士来找秦小雅都是打着请教问题顶礼膜拜的幌子来暗诉衷肠的，胆子稍微再大点的最多也就是月朦胧鸟朦胧帘卷海棠红，灯朦胧人朦胧但愿同入梦，唯独也只有他——研究《诗经》的赵国风吃了熊胆豹子心，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一天晚会后，当着师大全校师生的面朗诵《诗经》里的《上邪》：致我亲爱的秦小雅，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接下来，赵国风就开始对秦小雅展开了狂风暴雨狂轰滥炸般的追求，这件事在师大名震一时人人皆知，但这正印证当时流行的一句口号：人又多大胆，地就有多大产。就这样，赵国风以并不优越的条件，凭借超强的胆识千里走单骑，终于从众多的追求者中杀出重围，赢得了秦小雅的芳心。

但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沧海可以桑田，六月亦可飞雪。但男人迷恋狐狸精的事实却千古不变，远有纣王迷恋妲己，建造酒池肉林；周幽王为博得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唐玄宗迷恋杨贵妃，马嵬事变丢了江山；近有赵国风迷恋虞美人。

“红颜祸水呀，赵国风呀赵国风”，秦小雅自言自语。

“你虞美人也不掂量掂量你到底几斤几两，也不哭点眼泪照照你的花容月貌”，秦小雅是藏在心里说这句话的。

第2章

“小雅，不瞒你说赵国风今天能在师大全校师生的眼皮子底下活生生地演奏一曲现代版的《氓》的悲剧爱情故事，其实自打他抱着一颗虎狼之心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地窥视你那绝色美貌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这一天早晚终究是要到来的。赵国风他就不是一般的角儿，他就是《铡美案》里的陈世美，《天龙八部》里的段正淳，《诗经》里的氓，但他比这些人更大胆，更有心计，更有阴谋，更加善于伪装，更加善于掩饰。赵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谋汝，一旦汝之车来，汝之贿迁，桑之已落，其黄而陨，他立即就会士贰其行，二三其德，言既遂矣，至于暴矣。但我能说吗？过去说，大家甚至包括你在内都会以为我是《孔雀东南飞》里的贾母，《白蛇传》里的法海，《钗头凤》里的陆母；今天说，你会觉得我是事后诸葛，落井下石，伤口上撒盐。但今天我还是说了，谁让咱们是这么多年以来的肝胆相照相濡以沫的朋友呀。小雅呀，天下乌鸦一般黑，师大的狐狸精比比皆是，师大的男教授皆是喜新厌旧。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苦海无边，回头是岸，醒醒吧！像我一样不好吗，虽为师大之蛙，但吾乐也！出跳梁乎井干之上，入休乎缺甃之崖；赴水则接腋持颐，蹶泥则没足灭跗。视虷、蟹与蝌蚪，莫吾能若也！且夫擅一壑之水，而跨跱埳井之乐，此亦至矣。”

在秦小雅向贾小桃诉说了赵国风迷恋上了虞美人的这件事情之后，给师大中文系学生讲《诗经》的贾小桃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酣畅淋漓地说出了这些话。真是一千个读者就有一千个哈哈姆莱特，这就违背秦小雅向贾小桃诉苦的本意，本来是想到她这里来寻找安慰和同情的，可谁知听完了小桃的安慰，心情反而更加的沉重和压抑了，顿然有了“一上高城万里愁，蒹葭杨柳似汀洲，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受了。

小雅从小桃在师大的公寓回自己公寓的途中，经过了师大闻名遐迩大名鼎鼎的爱情发源地和分手地——荷花塘。荷花塘不大，大约占地十一二亩。但这样说是因为师大许许多多美好情愫的火苗，发展到轰轰烈烈地爱情，再发展到如火如荼的高潮，进一步发展到妖娆妩媚的狐狸精出场，一直到灰飞烟灭的结局，甚至还有几个跳湖自尽香消玉损的惨剧，基本上都是在这里发生的，可以说师大的荷花塘也就是《雷雨》里的雷公馆，《白蛇传》里的西湖，《红楼梦》里的贾府，故事的开端、发展、高潮、结局、尾声基本上都是在这里展开，它是师大中文系教写作的老王教授口中那个小说创作的三要素之一。

此时，惊蛰已过，惊蛰过，暖和和，蛤蟆老角唱山歌。晚上师大公寓楼里几家养了宠物猫的家里面传出嘶哑、尖锐、凄厉和低沉的“嗷嗷嗷”的叫春声，撕裂夜空，潜入罗帐，搅的本就难以入眠的小雅越发的心烦意乱。白天，师大满校园里飘荡着雪花一般的柳絮，倘若人出来在校园里遛个弯走一趟落的满身都是，这些柳絮就是来自荷花塘里面的柳树上的。秦小雅从小桃在师大的公寓回自己公寓的途中必须经过这荷花塘，经过时她就在这里的石凳上坐了一会，倒不是她喜欢这个地方，实在是她不想回家，回家一见到客厅里、卧室里的墙上挂的她和赵国风的结婚照她就生闷气，看着照片上的赵国风和她十指相扣，看着照片上的赵国风将他紧紧地抱在怀里，看着照片上的赵国风跪倒在她的面前吻着她的手掌，她就悲从中来，气急败坏，七窍生烟。

此时的荷花塘，极有杜甫的诗描述的无边柳絮萧萧下，不尽水流滚滚来的壮观景象。这些在师大中文系师生眼中充满诗情画意的柳絮，秦小雅却是讨厌之极，她讨厌任何轻薄无根的东西。但是你讨厌什么，什么都不来吗？女人们谁不讨厌小三，但还是有不尽小三滚滚来；男人谁不讨厌没钱，但是千金散尽还是不复来；人谁不讨厌死，但是人生自古谁无死，讨厌就像是一块橡皮糖，紧紧地黏在人的身上。甚至这些令人讨厌的柳絮落在她的脖根后，还沿着脖颈流氓地往她的衣服下面钻。于是，当一片快要落入秦小雅脖根的柳絮被她两手拍住。“啪”！这时正值上午九点钟左后，正常的情况下师大的师生们正在上课，而且无论是必修课还是选修课，师大这些“变态”的教授总是会不厌其烦地一个一个的点名，这时的荷花塘应该是一天中最后安静的时刻。但谁能料到，这“啪”的一声竟然惊动了远处柳树林里的一对正在行苟且之事的“男女”，高度近视的秦小雅50米开外的人基本上都看不清，从仓皇逃跑的背影上看，女的倒有点像中文系研究鸳鸯蝴蝶派的罗教授，又有点像美术系的叫靳小曼的助教，也或者是其她人，总之还回头朝她这边看了一眼，也或者是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男的跑在前面则更是根本就看不清。

“唉”，秦小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现在的大学也不是什么“圣地”，教授官员化，教师商人化，学生成人化，大有晚清时期的封建王朝的意思，日薄西山，校风日下。

她有点后悔向小桃诉苦，不向小桃诉苦就不会在荷花塘坐一会，不在荷花塘坐一会就不会碰到这件苟且之事。但是，不向小桃诉苦又向谁诉苦呢？读博留校的小雅家在外地，本地也没有什么亲戚，赵国风又是个孤儿，即使她的家在本地，难道她能向59岁的父亲和58岁母亲打电话诉苦说，自己还没有怀孕，自己的丈夫已经迷恋上了狐狸精吗？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中文系一共也就四个女教师，一个在和老公——秦教授横眉冷对，和先前的小三现在的秦夫人殊死一搏，均以失败告终后，便心灰意冷，士可杀不可辱，便跳湖自尽，想跟她说也只好等到来世。还有一个便是研究鸳鸯蝴蝶派的罗教授，已经40多岁了，穿着打扮还真鸳鸯蝴蝶派，一年三季吊带裙、黑丝袜，还有一季就是豹纹紧身衣，更要命的是她一说话就发嗲，师大男师生们一听就鬼迷心窍，而她偶尔一听便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一向不屑于与她为伍，道不同，不想为谋，更是不能和她诉说赵国风迷上虞美人的事。另一个是刚从北大毕业的博士后，“郁郁不得志”被下放到师大任助教，偶尔在系里碰到也是高傲的像黄药师，更不可能跟她诉说。剩余的一个就是她读博的同学，现在同事兼朋友——贾小桃。系里倒是还有一个女的，就是送报刊的刘大妈，你要是今天跟她说个什么事，明早起床，这件事就会成为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而且不愧为在中文系送报刊，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耳熏目染，经她叙述的事件有时间、有地点、有任务，细节环环相扣，人物栩栩如生，情节跌宕起伏，语言酣畅淋漓，令听者深信不疑，过耳不忘，系里许多男女之事的猛料都是刘大妈曝光的，在师大中文系，刘大妈的口舌传播方式可比报纸广播传播的更快，更高，更强。系里经常有这么一句戏词“刘大妈讲话理太偏，谁说送报刊者不如教授焉”。难道能向她讲赵国风迷恋虞美人的事情吗？

“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今宵冻醒何处，师大教工楼宿舍”，回公寓楼的脸上，秦小雅念叨着这句话。

第3章

一个躺在男人怀里气若游丝面若桃花的女人是永远也没有资格跟我谈论男人的，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因为她看到的仅仅只是海市蜃楼，只是空中楼阁，只是山舞银蛇，她永远也看不清这个男人的庐山真面目的，除非她离开这个男人。这是小雅向小桃诉说了赵国风迷上虞美人之后小桃向她讲授的一些理论。

从小桃那里回到自己家里不久小雅就彻头彻尾地想明白了，这只是来自站在洗澡间喷头下的一刹那间的一个念头和灵感，想明白了的小雅就有种恍然之间大彻大悟的意思，小桃那一套关于男人的理论虽然她也不是完全认同，但的确期中有一部分还是有些道理的。

譬如贾小桃认为，世界上的男人就像一本本的书，有的男人就像《诗经》，表面看着是简简单单普普通通的，硕鼠硕鼠，坎坎伐檀兮，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但这些都属于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好好读读好多内容都深着呢；有的男人像《离骚》，披江离和香芷兮，纫秋兰做佩巾，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香草美人表面看着是光怪陆离热热闹闹，但实际上书中的这个男人骨子里那样的清高、忧伤和苦闷；有的男人像《论语》，表面上看说话总是那样三言两语结结巴巴断断续续，但实际上句句都是有着高深的道理在里面，句句都是值得回味的；有的男人像琼瑶的《情深深雨蒙蒙》，看似那样地浪漫那样地缠绵，并肩看天边的落日，并肩听林间的鸟语，并肩数天空中的星星，并肩踏遍万水千山，并肩走遍海角天涯，但这些都是假象，最后还不都是为臭袜子谁洗，锅碗瓢盆谁洗，孩子谁带得多，家庭卫生谁搞等等家庭琐事吵得心烦意乱鸡犬不宁；有的男人像《射雕英雄传》，一般人都看到了侠骨柔肠老实巴交的郭靖和聪明机灵调皮可爱的黄蓉的江湖爱情，可是仔细读读却是一幕负心郎郭靖抛弃痴情女华筝恋上小三黄蓉并与小三私奔而后带来的荒唐闹剧；有的男人就像《金瓶梅》，乍读之下感觉在这个时代的这些男人一个一个表面上衣冠楚楚正人君子的模样，但一个一个又是那样纸醉金迷荒淫无道，但仔细想想在有足够的诱惑足够的空间足够的时机足够的条件足够的资本下，又有多少人可以守心如一，一本正经，正襟危坐，坐怀不乱，只恐怕大多数都会容易会陷入这种巧取豪夺聚敛财富荒淫好色无恶不作左右逢源的漩涡，这些男人们呀只不过是这个悲剧时代里的一个跳梁小丑而已；有的男人则直接就像街头地摊上摆放的那样色情杂志一样，只需瞧一眼那些封面上裸露挑逗搔首弄姿的画面，就可以知道那里面的内容一定是些充满哼哼唧唧嗯嗯啊啊龌龊的东西。

白色的水花自上而下缓缓地飘落下来笼罩着她，像一只巨大的温暖的手掌温柔的抚摸着她的全身，白色的雾蒙蒙的水汽环绕在她的眼前，仿佛置若云海，又仿佛登临仙境，闭上眼睛，她感觉到整个人又好像要飞升起来的样子，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她又在自己的身上涂满淡淡的花香味的沐浴露，在浴缸里放满整整一缸温温的水自己躺了进去。虽然窗户的玻璃上贴了的一层薄薄的白色的窗纸，但春季上午十点钟的阳光还是穿过玻璃照射了进来，待雾气一点一点的散去后，她还是可以清晰地看清水中自己的身体的，虽然今年的生日还没过，但也已经是36岁的人了，作为大学教授的小雅薪水不低，压力也不大，在加上又没有生过孩子，身材其实保持的还是不错的，她抚摸着自己水中的身体，光滑、细腻、润泽、有弹性，该凸的地方依然很凸，该翘的地方依然很翘，该白的地方依然很白，没有人珍惜那又能怎么样，那就自己好好珍惜吧！没有人欣赏又能怎么样，那就自己好好欣赏吧！没有人抚摸又能怎么样，那就自己好好欣赏吧！

想明白了的小雅顿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仿佛此前的人生都活在了黑暗之中，而正是这种黑暗中的生活，又让她错过了多少精彩纷呈的风景和多少色彩斑斓的生活呀。结婚以来，她一直只是上午围着论文转，下午围着学生转，晚上围着国风转。原来是自己犯了只见树木不见森林的错误，犯了只见井底不见天空的错误，犯了只见汪洋不见大海的错误。现在好了，赵国风呀赵国风，本来我的眼里只有你，而我在你的眼里算了屁，既然如此那也没关系，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这点她是同意小桃的，小桃说女人的一生应该这样度过：10岁而乖，15岁而聪，20岁而甜，25岁而美，30岁而媚，35岁而庄，40岁而贤，50岁而润，55岁而醇，60岁而慈。

现在，小雅和小桃的来往又渐渐地密切了起来，开始无话不谈，无所不说，这就有点破镜重圆、想见恨晚的意思。这么说其实还在读博时她们的关系还是不错的，初见时只觉得小桃就是有南方人的那种过于精明的特点，但毕竟女博士凤毛麟角，同住一个屋檐下，抬头见，低头见，白天见，晚上见，汤熬久了味就会出来了，人处久了感情就出来了。只是后来她们分别谈起了恋爱，然后小雅结了婚，小桃失了恋，这样一个结了婚的女人和一个单身女人的共同语言总是少的，距离亦是亦近亦远亦亲亦疏的。现在她到小桃那里的初衷也不在是到小桃那里寻找安慰，一个36岁的婚姻出现了危机的女人到另外一个36岁的单身女人那里能寻找到什么安慰呢。但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形势风云突变，小雅从一个名花有主多年的女人变成了一名准单身的女人，这样她们的关系一下子就由曾经的扑朔迷离变得逐渐明朗起来，变得亲近起来，变得暧昧起来。有时小雅课上完了，小桃课还没上完，小雅就会在系里的休息室看会书或上会网，等一下小桃；有时候小桃课上完了，小雅课还没有上完，小桃也这样，然后她们就一起到小雅或小桃家里聊天、做饭也或者一起逛街、看电影、做美容。

今天，她们就一起去了小桃的家里做晚饭。小桃是个聪明的女人，小桃说，聪明的女人是不会亏待自己的，首先不能亏待自己的胃。下了班她们就一起去菜市场买了武昌鱼，小桃你等着吧，晚上让你尝尝本姑娘做的红烧鱼。这个时候小雅就越发显得自惭形秽了。以前要是她想吃红烧鱼赵国风就会带她出去吃，出去吃，精明的赵国风又难免会叫上几个朋友，而赵国风叫的朋友又基本上都会有系里的领导，当然难免要喝几杯酒，和系里的领导一块喝酒就免不了自己也要喝酒，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想让领导多喝自己首先也得多喝，而小雅其实是不想也不能喝的，但在有领导喝酒的这种场合岂能是自己能控制的，也就只好舍命陪领导了，其结果就是喝的面若桃花头昏脑胀，红烧鱼到底是什么味也没尝出来。即使有不喝酒的偶尔间隙也不还是要给领导先夹红烧鱼的嘛，即使是红烧鱼领导也不吃了，服务员都准备撤了，自己愿意摧眉折腰地厚着脸皮说等一下，再夹一口尝尝这哪里是红烧鱼呀，分明是酒煮鱼，上面洒的全是碰杯的酒水，其结果往往是回到家了肚子饿的咕咕叫。

老家是武昌人的小桃是看鱼、挑鱼、做鱼、吃鱼的高手。小桃说，我们贾家红烧鱼是有典故的，我姥姥传给我我妈妈，我妈妈传给我，独家秘方，从不外传，无奈我无儿无女，一旦我有个三长两短，这绝世红烧鱼，恐怕从此就要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来，小雅，今天我将口诀传授给你，你就是我的衣钵传人，知否，你定要将口诀牢记于心，为师倘若不幸圆寂，你定当要找寻一个资质聪慧的人，将此传授给她，让她将此发扬光大，万万不可将此秘方落入生意人之手，用来开餐馆赚钱，倘若如此，江湖又将是有一场浩劫，多少人又将为此生灵涂太，一定会有大批餐馆倒闭，大批仇人找上门来，大批生意人家破人亡，多少孤儿流落江湖，为报父仇，铤而走险，血雨腥风，冤冤相报，何时了呀，切忌，切忌。口诀简称 “红烧鱼三部曲”：第一步是将鱼洗净，上面抹盐，味精、花椒、炸粉、调味品，淹浸约一节课时间，然后热锅放油，油热放鱼，慢火、中火交替煎鱼，待鱼至金黄色，装碟备用；第二步是热锅放油，爆香葱白、蒜末、姜片等，放适量水、豆瓣酱、料酒、老抽、醋、白糖勾兑成汁；第三步把鱼放进去，小火焖，焖的时间越长，各种调味品的味道进入的就越多，鱼熟后，放生葱，香菜等。这样，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鱼就大功告成。当小桃围着围裙在厨房里忙乒乒乓乓言传身教的时候，小雅就靠在厨房门上微笑着听她说，她们俨然就像一对小夫妻。

哼，赵国风，谁怕谁，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你有你的虞美人，我有我的贾小桃，我的小日子过得美着呢。小雅这样想着。

小桃的红烧鱼果然名不虚传，就像男女之间的那点事，吃了第一次就会老琢磨着想吃第二次，从此一吃不可收拾，还真有一日吃，如隔三秋的意思。

第4章

“饭在锅里，菜在餐桌上，洗脚水在卫生间里，老婆在床上”，有时候就是这样的一张小纸条贴在进门后客厅的电灯开关上。“老公，方才察觉今夜饮茶过甚，无心入眠，本想给你打个电话来着，但看这时辰已然不早，私心想着给你发个短信告诉你一声，你若失眠，睡前可饮牛奶一杯，即能安心入睡，对睡眠质量也是极好的。方才见网上一件皮包，模样颜色极是帅气，私心想着若是给你用来，定会相衬，必是极好的。还有奴家下午在厨房做了新学的炖肉，味道却是极好的！想来若是送与你品尝，若你能觉得甚是喜欢，倒也不负恩泽”，有时候就发一条这样的短信。

其实曾经的秦小雅还是蛮风花雪月的，蛮解风情的，蛮有情调的，但不管风月也罢，风情也罢，情调也罢，奈何都抵挡不住波涛汹涌来势汹汹的岁月，当岁月老去，樯橹灰飞烟灭，什么都会烟消云散。自打她获悉赵国风迷恋上虞美人之后就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转变成为了“饥者歌其食,劳者歌其事”的现实主义风格，这种惊世骇俗天翻地覆地变化，周围的人即使是嗅觉迟缓的人也能察觉得到。

就有这么一次，秦小雅在本科班讲乐府诗《孔雀东南飞》的结尾，也就是当焦仲卿和刘兰芝均殉情自杀后，文章写到：两家求合葬，合葬华山傍。东西植松柏，左右种梧桐。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行人驻足听，寡妇起彷徨。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一般教授讲到这里，就会“按照常规出牌”，这样分析：在刘、焦合葬的墓地，松柏、梧桐枝枝叶叶覆盖相交，鸳鸯在其中双双日夕和鸣，通宵达旦，这象征了刘焦夫妇爱情的不朽，象征了他们永恒的悲愤与控告，表现了人民群众对未来自由幸福必然到来的信念。但秦教授却这样说，文章结尾处采用的是中国古典文学作品惯用的浪漫主义手法，这和牛郎与织女在每年的 七夕鹊桥相会、梁山伯与祝英台最后幻化为蝴蝶比翼双飞，窦娥冤死后大旱三年、六月飞雪、血溅白练如出一辙，这种写法给予了后人在面对故人故景时活下去的勇气，燃起了他们对爱情的美好憧憬和幻想，当然这种写法的负面影响和消极作用也罪孽深重，因为她直接迷惑了、诱导了、引诱了、欺骗了多少涉世未深的少男少女，使他们深信不疑坚贞不渝的相信了这世间真有这种天崩地裂的惊天地泣鬼神的狗屁爱情。就这么一下就把学生从爱情的天堂带进了失望的地狱，从幸福的珠穆拉玛峰拽到了痛苦的东非大裂谷，从快乐的星期天拉到了绝望的星期一，这种赤裸裸的表白使班上情商最低的人都听懂了是个怎么回事。

近水楼台先得月。这种变化贾小桃当然也能刻骨铭心地感觉到，原来小桃说天下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秦小雅就会引今援典，据理以辩，反问你爸爸呢？你爷爷呢？陶渊明呢？李白呢？杜甫呢？而现在的秦小雅就和先前大相径庭了，有时还迎合几句，这几句虽然都是相声演员捧哏的角色，不说什么话，但其实是有穿针引线、火上浇油、推波助澜的作用的，就是这“哦”、“嘿”、“嗐”、“嚄”即足以证明，小雅是默认了这个观点的。甚至连在中文系送报刊刘大妈都看出来了，都云什么“士别三日，令当刮目相看秦教授”了。

但惟独只有赵国风看不出来，也或者赵国风已经看出来了，但他却假装着没看出来。就有一次，赵国风给小雅打电话说在哪呢？小雅说在外面。赵国风说干嘛呢？小雅说正和一群正经人干一点正经的事。赵国风说哦，我明天出差到X市准备回家一趟。小雅说家里门锁换了，钥匙我放对门的老李家吧，我明早6点的飞机我和系里的几个教师到云南一趟，时间大概就是十天半个月左右。赵国风说哦，这样呀。然后电话就挂了。

你们这是在冷战呀，小桃说。是的，小雅也承认她现在和赵国风之间正在进行着一场没有消炎的战争。虽然没有刀光剑影，流血杀戮，硝烟弥漫，但这种冷战比试的是内力，内力的博弈才是战争的最高境界，内力深厚之人只需指尖一点，眼神一扫，真气一吐，便可杀人于无形。而小雅和赵国风又都是博士毕业，又都是经过修炼多年的，他们之间比试内力，就有了比武擂台赛上武松和郭靖的较量，篮球赛场上“小飞侠”科比和“小皇帝”詹姆斯的较量，诗歌写作大赛上李白和杜甫的较量，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一时还真是难分伯仲，这种较量才有火星撞地球般的精彩，但这种较量一般功夫浅显之人也是看不出来的。

虞美人刚来师大时，我就觉得她不是什么好鸟，好鸟能叫什么虞美人，多么妖娆、妩媚、轻浮、淫荡的一个歌妓般的名字，她的名字就暗示了她是一个很随便的女人；再看看她那穿衣品味，就是凭借年轻，还有几分姿色，几分身材就一年四季穿什么旗袍，招蜂引蝶，卖弄风骚，这也就是在师大，要在隔壁的交大，就凭穿这样的衣服就可以开除了；再听听她说话，一口一个侬，一口一个侬，怎么听怎么觉得她就是没被她妈看紧，一不留神从缠丝洞跑出来的，一天到晚窥视唐僧肉的的妖精。哎哟喂，你们家的老赵呀，怎么说也是在江湖混迹多年的人，怎么就这样经不起诱惑，耐不住寂寞，勒不紧裤腰带，拜倒在这个小妖精的石榴裙下。贾小桃说这话时，秦小雅就不迎合她了。

要怪只能怪赵国风，要恨只能恨赵国风不成钢，赵国风是内因，虞美人是外因，外因再怎么样也代替不了内因呀。这就好比主人牵着自家的公狗出去散步，一只漂亮的母狗在旁边搔首弄姿地骚亲，即使是这只母狗在旁边再暗送一两个秋波勾引勾引，公狗就趁着主人一个白眼，一不留神地跑去跟漂亮的母狗约会去了，你能上去就给人家母狗一脚吗？要怪只能怪自己的狗不争气，意志力太薄弱，瞎了眼，良心让狗，不，良心让狼吃了。秦小雅反驳说。

要说一般人遇到这桩子事，就会被气昏了脑袋。病急乱投医，脑袋一昏就会像疯了的狗，见人见物，草木皆兵，狂叫乱咬。但小雅却到底是师大博士毕业的，不走寻常路。大难临头，就像没事的人一样，除了偶尔的语言流露，系里还真是没人她和赵国风的关系已经到了这个份上了。

再说了师大的老师们本就不怎么来往，文人相轻，这是一个方面，在一个方面，这也是如今城里人的通病，防盗门一关，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师大就发生过这样事情，历史系的上官子衿教授旁边住着退休的李金教授，李金教授老伴走了之后，只剩下他一个人住在师大教师公寓里，儿子想让他一起到他工作的城市一起住，在师大住了几十年李教授就不愿意离开师大这个环境，住了几十年了，有感情了，再说儿子也没买房子，怎么住，能租房子和儿子儿媳妇住一起吗，校长看他身体也还好，也没事，就返聘他做点研究，大家都知道研究什么呀，就是找个理由给他发点钱，有一个月都七八号了，财务处的工资表上就是没见李教授来领钱，他一向可是很准时的，但大家谁也没有太在意，想着也许是什么事情耽误了，也或者到他儿子那里去了，后来十七八号还是没人来，财务处的人就急了，因为每月账务进进出出不都是要核算封存的嘛，就敲他门，没人开，但大家还是没太在意，又过几天，实在没办法，大家辗转反侧最后终于要到了他儿子的单位电话吗，接通后就说让李教授来领工资，李教授的儿子说，我父亲没在师大，在得知确实没在师大后又联系了所有亲属，都没见到李教授。最后，还是他儿子来到师大，找来公安局的人破门而入才发现李教授已经过世20多天了，又是冬天，楞是就没人发现。

在这种鲜有人关注别人的师大，小雅该上课就上课，该参加系里的活动就参加系里活动，该发论文就发论文，该和小桃一起出去逛街、美容、K歌就逛街、美容、K歌，除了小桃，大家还真是没发现小雅已经与赵国风到了冷战到了这种地步，小雅也不说，有什么好说的，又不是什么摆得上桌面子上的事情。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即使说了也白说，难道像祥林嫂一样，逢人便讲阿毛的故事，结果呢，结果只是给无恶意的闲人一个饭后闲聊的段子，给有恶意的别有用心的人一个流言的种子罢了。

但小桃是知道的，小雅烦着呢。小桃便拉着小雅一起出去到酒吧买醉。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人生失意呢，人生失意须尽醉，莫使碎心空对樽。就这样，除了在家里跟小桃学做贾家红烧鱼之外，一周就出去到酒吧好几次。就有一次出了事，两人一高兴就你一首歌，我一首歌，唱的时间有点长了，两人又要了两瓶法国威登堡红酒，一不小心，又喝的也有点高了。等两人出来一看，出租车司机都下班了。幸亏酒吧距师大不远，走回去吧。快到师大门口时，猛然从拐角的黑暗处窜出两个染发的人来。

“站住，打劫”，其中一个年轻一点把叼在嘴里的烟使劲扔在地方，用脚用力地踩了踩，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拦住了她们的去路。

小雅哪见过这阵势，一时就懵了，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只见小桃扭着腰迎了上去，然后把身体靠上去，用小手摸了摸小年轻的脸，又用刚喝完红酒的嘴在小年轻的脸上吧唧了一下，才说：“兄弟，先劫个色吧，自从我们两人不知被哪个不要脸的传染了一个小病，就被该死的老板赶了出来，现在一个多月都没有人要我们两人了——”。然后，小桃又用她那饱满的上身在小年轻的身上磨蹭起来。

现在就轮着小年轻懵了，拿刀子的手，不是激动还是惊讶仰或是兴奋，开始不停地颤抖，刀子都差点掉了，就在那里站着任凭小桃摆布。

刚才，小雅还感觉我为鱼肉，人为刀俎，现在经小桃这么一折腾瞬间变成了人为鱼肉，我为刀俎了。

“军子，快闪开，这两人有爱滋，小命要紧”， 年级稍大点的染发男喊道。到底是大哥，年纪大点的人见多识广。

这么一喊，小年轻才缓过神来。

“滚，你们两个赶快滚，要不然，我们就不客气了”， 大哥一边嚷道，一边把小年轻拽到了一边。

但小桃却仍然不善罢甘休，意犹未尽的又扭着腰向大哥靠去。大哥却愤怒了，“滚，赶快给我滚”，大哥朝扭着腰的小桃吼道。

“狗咬吕洞宾，不知好人心，那我只我们只好滚了”，说着才拉着小雅缓缓走着。

回到家了，小桃说：“小雅，你不是记者协会的嘛，你一定要抽时间好好的写篇文章歌颂一下我今晚的英雄事迹，题目我替你想好了，醉酒女夜遇抢劫犯，贾小桃智退刀疤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