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将未来当作你的假想敌

文/顾伟

迷蒙的睡梦中，一个身影向我走来，他是谁？竭力的呼喊，远方却未有任何的回应。我在一片看似熟悉的景物包围之下，见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是他！告别了许久且近几年未曾见面的老同学。他跟我说：“我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才好？”他拉着我的衣袖与手臂，以惊恐的神色望着我。我故意视而不见，那原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乐于助人的心如何会这么冷淡？我的眼睛向上看，不敢仔细盯着那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天际，一片星光却没了月亮皎洁如水的照射与唧唧的虫声，一切都很寂静。黑暗中，他在我的耳边呢喃细语：“我后悔了，当初的做法不理智。”他的这句话一下子把我从虚幻的睡梦里惊吓过来。

“啊！原来只是个梦。”我到家中的客厅倒了几杯水，午夜，外面与可眺望的远方依旧和刚才的梦里一样的寂静、迷茫，淡淡的雾霭仿佛远涉到阳台的玻璃窗，然后又被那层玻璃挡了回去。凌晨，我坐在沙发上，回想着梦中的情景。“它为何会发生？哦，为何我突然走了那样的梦。”都说梦由心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的确，前几日，有个陪着我度过童年的玩伴通过电话找到了我，他说，自己后悔了。具体些就是本来他可以当好一位学生的，但却自己毁了前程，当然，也包括他一直看重的面子。他叫吴俊，去年夏天，他还在遥远的河南，可一转眼就来到了江苏。也许，就为了找我吧。那日，在电话里他让我帮他在城市中找一处可以干活的地方，由于他后来看重了别的东西，所以落到比较悲惨的处境。

以往在学校，他是一个爱强的人，不管什么都必须超过旁人，至少要占据绝对的优势。可偏偏命运不给他顺利升学的机会，在中学毕业那年，他那远在家乡的父亲叫他回去做工，他显然是不可能答应的，于是，一场拉锯战开始了，并持续了数年之久。于俊的心中，那是怎样的伤痕，恐怕谁也体会不出。同年级的，我记得还有一个人叫许佳，是个女生。从中学起，他们两个就是竞争对手，学校内如此，校外亦如此。

几天前的电话里，他抱怨当年不该和许佳争斗、较劲，或许那样他就不会落得一无是处的境地。初中的夏季，天空湛蓝，一碧如洗，校内决定举行一场运动会，目的在于比出平时最爱健身的学生。其中，俊和佳都参加了。俊先参加的，而许佳则是听说他参加后，才激励自己参加的比赛。许佳的家庭环境远比俊优异，因此在那场比赛前，我还嘱咐俊别太认真。他没听我的话。比赛在几分钟后进行，许佳和俊报的都是长跑，男女生分为了两个截然不同的队伍——一支在左边的外跑道；一支在右边的内跑道。随着指令枪的一声巨响，他和许佳同时冲在了最前面，但站在一边的我心中非常明白，他们俩是在进行私人的较量——都说，人一生不能没有对手，否则会寂寞，确切的讲是缺乏前行的动力。

果不其然，他们俩以相同的秒数获得了第一名。俊，他跑到我的跟前，大汗淋漓的说，那裁判真够缺德，自己明明快了半秒。他信誓旦旦的扬言日后必定还要与许佳较劲。我去安慰，“算了，何必呢？”俊将我推到了身边，说：“做人，就要做最优秀的那个。”我思索了一下，说：“但她的家境比你的好不少，即使你现在能和她一样的优秀，可是对于遥远的未来，你还是没什么把握。命运，谁都无法说准。”俊听到后，在那车回去的路上，对我说一定会超过她，成为最优秀的人，他会赢得未来。临行了，我们在分道扬镳的半路上，他还补充了一句，说：“我无疑是优秀的，但对于你的话也会重视。你说的其实不错。我以往所做的一切努力就是为了未来在打拼。”

其实，从那一天起，我们确实也分道扬镳了。因为，后来他在一番思索后，回了老家，当了一名技术工人。听说是维修大型的造纸机器的，我在江苏的一隅，时常想念着那个久违了的朋友——他一度令我敬佩，他对荣誉和强者的尊严，从内而外的认真与执着，曾经多次打动了我的心扉，那是一种震彻人心的力量。那个许佳，一位我不怎么熟悉的熟人，她居然最后只当了一位普通的工人，论职位还在俊之下，只不过由于内陆和沿海的经济发展的程度不同，俊的收入与生活水准才在她之下。

那天，俊来电话的时候，窗外正落着细细绵绵的雨，他听到电话中的我的声音不免激动，声音完全盖过了那让人产生遐思的雨声。在俊的诉说里，我感到雨水的凄冷与无助。俊说，自己所在的工厂倒闭了，他不得不再谋出路。我问他，当初为何答应父母离去，为何在那种要强执拗的性格下选择屈服于现实。他的理由却出乎我的预料，既让人信服又让人不知怎么驳斥。俊说，当年顾及到家境不如自己的对手——许佳，他不得不为未来再作打算，我的那句话戳到了俊致命的地方，没了那句话，他本就可以安心的读完全程的教育；没了那句无心的废话，他就不会在最近拖我办事。仅仅由于我的那句“家境不如别人，即使努力，未来也不一定如愿”，他便毅然决然的再去学习新的比较实用的知识，从此在两条交叉的双轨中选择了左边——本不该属于他的那一边。

不知是由于什么心理，除了他来电话的雨天我没去帮他找工作，一连数日，心中依旧是一片死寂。那是一种深陷其中的自责吗？我尝试着质问自己，一直到责问自己。未来于他何意？本就是无法琢磨的东西。想当年，好友的一番劳作——体力与智力的劳作，以及那一种奋发上进的姿态，我都觉得心痛不已，绝不仅仅是自责就可以开过的。后来，在几周的安静时光里，我逐渐想通了。于是，帮他上网找了不少的单位和工作，一个个排除，一个个按他的要求与学历挑选，最终选出来了一个在新城区的主干道上的技师岗位，并打电话给俊。电话里，我和他先是一阵寒暄与叙旧，随后我逐步、按着层面委婉的说起了工作的情况，主要想试探俊的态度与想法，实际点说，就是看他满不满意。在无谓的礼节用语后，俊显然有些遗憾的意思，毕竟那工作的工资和他以前的虽然差不多，但职位比起以前，他在家乡的岗位显得太低了。我反复掂量了一下，大概相当于从管理层降到了基层。

电话那头，俊还是不断的说着“谢谢”，我的心里仍然不安。那是对故友的愧疚，以前没帮忙，现在也帮不好他的忙。究其原因，既有我的误导；也有当年他自身的过于为未来争抢优势的性格与秉性。那样的精神故然可敬，但过于积极的一面似乎也让现在的我回忆起来，感觉有些不成熟与未深思熟虑。挂断后，我就做了那个奇怪的梦。

梦的一头是现实世界；另一头恐怕是早已存留于心中的未来梦想，一处别了许久的景致。说起来或许可笑，就因为那个梦，我还特意在凌晨上网，帮他再看看有什么“高级”点的能让俊心满意足的工作。搜索了许久，尽管有些成绩，但终究没能找到他想要的那类。我静静的坐在靠椅上，回忆着以往的点滴画面，它们已经泛着陈旧的淡黄色，我遥望着尚未熄灭，又即将为了新一天而熄灭的路灯，顿时感慨万千，一番酸甜苦辣咸的五味杂陈涌入心头。

我思绪万千，随着心跳起伏连绵、辗转，继而又一阵平静。他的处境不好，自己还可以做些什么？那让我想不出来。如今，我也是凡夫一个，过的还算勉强。在看俊的生活，顿时觉得上苍的不公，为何要安排那么一个不应该出现的对手进入他年轻、旺盛的生命？既选错了对手；亦选错了时机，他的要强终究误了一生。对比自己，他显然优秀许多，甚至比那个老熟人优秀，但他还是那样的艰难，竟然拖我这么一个不成功的人帮忙；回忆着他在学生时代的奋发与努力，我颓然自觉不值得。

她说的那句“一切为了自己的未来，为了夺取未来的优势而战”又有何用？我逐渐的参透了其中的道理。未来，它自始至终都是一个看似明亮，却充满着未知的冒险……光拥有前进的勇气与决心还不够。想着，又一通深夜的电话打了过来。是他！我暗自惊奇，没想到俊会在深夜打电话来我家。他表示，心中的许多话无法对家人表达，也不愿跟其他人说。他说，只愿意和我诉衷肠、掏心窝。电话那头，一阵阵的痛苦传来…… 他说了一长串的话，诉说的文字正如我所思考的那般深刻而实际，对于成年的他而言，那是一番真经历后才得以吐露的话语。“我当年，如果没听爹妈的话，没回到老家学其他的东西，也许我就能和你一样做个差不多的职位的人，如果，我不是很要强、太好胜，又如何会痴心妄想的占据未来呢？把未来当作另一个虚拟的战场，幻想着与对手在未来竞争、作战，那是我最不该犯，也是最关键的错误。”我安慰道，“你别太伤心了，我也有责任，人生无常。你先到那边拭干一段，好吗？”用了柔和轻抚的口吻，他在电话中的声音也好了一些，但心灵的伤痕是否愈合却是未知之数。我担心的，也正是他心底的伤。

放下电话，已是五点多了。天色蒙蒙亮，雾气开始逐渐散去，远方明亮起来，几只飞鸟似乎尚未察觉到客厅中的主人的醒来，早早的蹦达到防盗栏，叽叽喳喳的鸣叫。我的心，却迟迟未从迷雾与黛黑的凌晨中醒来。在一夜祥和与静谧里，我的脑海回忆了太多的画面，思索了太多关于人生命运的命题，看上去是自我安慰；也是一种自我的嘲讽，当年最平凡的学生如今却成为了一个平凡人，对比那两个曾经优秀风光且敢于为了击败对手而将未来当作假象之敌的勇士、人才，显得如此的奇怪与可笑。他们——俊和许佳，在干些什么？在做他们从未预料的事情，但却一样的生活。称心足意，心满意足也好；不甘当初，怨天尤人也罢，他们终究是在过着普通的，或者直接些说是惨痛的日子。可不那样怎么办？你我等凡人又如何？

正如，俊在电话里说的感悟与思考，他不该将未来也拖入与别人的竞争中，毕竟现实和未来根本就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他此生的最大失误其实是将未来当作了他的假想敌，幻想着对手会在遥远的地方等着自己。未来与现在；过往和将来，这两种虚幻的纬度曾迷惑了多少的“爱战”人士？恐怕，不少。这个世界，越多的人上进，就有愈多的人群将未来当作假想敌，而我们输给自己和未来的，也正是它的不可预知，和当下唯一的区别。任何的意外与细节，它们都会影响到未来的进度与性质——生活的环境与状态；人生的遭遇和结局，不是所有的事物都如我们那些优秀的人士所预料的那样完美。

记得希腊的一位著名哲学家曾经留下了一句至今都非常实用、智理的名言：别去抱着一颗心遥望明天，那会使你失去自我；别企图利用个人的手臂触碰未来，尝试透支明日的力量和精彩，那反而会令你失去力量与勇气。因此，我要说的是，你可以在当下奋斗与进行激烈的角逐，但千万不要透支本不实际且充斥着虚幻色彩的未来，要感受辉煌，它自然会来，但请不要过于急躁。

生活是一盘未下完的棋局，里头的未知因素太多，涵盖了过去和将来。因此，朋友，别将未来当作你的假想敌，那样往往会令你懊恼与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