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舟飞

2012-12-12 11:00 | 作者:鄱阳湖的风 | 散文吧首发

李文旺

词曰:龙舟赛,龙舟赛,看看哪一条龙舟快,龙舟赛,龙舟赛,龙舟上的选手个个帅。龙舟赛,龙舟赛,龙的图腾永远都豪迈。龙舟赛,龙舟赛,屈原的形象永不败,龙舟赛,龙舟赛,拔头筹的人儿谁不爱。龙舟赛,龙舟赛,水上的文明遍及四海。龙舟赛,龙舟赛,薪火相传一代又一代。

第一章偶遇日寇

江南省信江县有个村庄叫做赵村。赵村的人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信江县,因为他们的祖先从福建迁移到这里已经有六百多年了。

赵村是个大村庄,在上个世纪四十年代就有两百户人口。赵村的住房比较有特色,在那个年代,竟然能以整齐划一的位置住成6排,每一排的住房都坐北朝南,类似于已经有几百年历史的天安门。每一排好似刀切似的,那么笔直,那么整齐,虽然房屋大都比较矮小,但在那个年代,农村的房子都好不到哪里去,大家都差不多,也就没有人觉得它的破旧来。

赵村虽然地处偏僻,离开县城二十多华里,但是,还是很有些名气的。在赵村的东侧不到两公里的地方,有一个很有名的处所,那是朱元璋祭奠为大明江山而阵亡的将士的地方,叫忠臣庙。

赵村的西侧仅仅五十米的地方就是一条从南向北流的河,名叫岑江河。岑江河是一条宽约八十米,深约七米的河流。因为这条岑江河足足有六七十公里长,所以岑江河周围的人们具有一个历史悠久的传统习俗——————端午龙舟赛。

如果以这条宽阔的岑江河为界划出一个东西部位的话,赵村自然在岑江河的东侧,在岑江河西侧的是赵村的一大片农田,总面积大概两千亩,但是大部分是荷塘或者鱼塘。在岑江河的西侧,也就是那条河流的不到七百米的地方,有一个当年国民党对于壮丁进行集训的地方,因为那是一块长约一千二百米的水泥跑道和一两栋军队的营房构成。如果从高空看那块长长的跑道,像极了菜地里的西葫芦,只是军队的营房早已经拆掉,只留下那片西葫芦型的跑道,四周许多地方不是荷塘就是鱼塘,那些水塘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天女散花似的围在这块跑道周围。后来,因为这个类似于西葫芦型的跑道四周水面太多,大家干脆给这一段跑道取名葫芦岛。

如此说来,岑江河和赵村的关系是垂直关系。由于历史的原因,赵村的农人种田全是到那片河对岸的地方去。而在和赵村同一河岸这一边,竟然没有赵村的一点农田,就是有零零星星的一点稻田,也是其他村子的,赵村一点份也没有。因为没有桥梁,所以赵村人最离不开的就是船。

1940年9月,由山本大佐带领的一个连的武装力量乘坐飞机经中国东海南海直飞缅甸,准备投入对缅甸的作战。山本大佐五短身材,一身的横肉,鼻子下面照例是日本人常留的一小撮胡子。按理,飞机就算是要经过中国大陆上空,也只是经过福建和广东一小部分领空,可是,飞机出现了十分罕见的意外————————飞机的燃油系统出现故障。系统出现故障,耗油量自然很大,飞机不得不尽量靠近中国大陆飞行,以便于在必要的时候紧急迫降,而不至于掉到海里去。这时候,发现飞机最多能够飞行三百公里,机上人员一个个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

秩序一乱,对于紧急迫降十分不利。为了使迫降更加安全、有把握,山本大佐又大讲了一番大东亚共荣的问题。因为这是紧急迫降之后必须面临的问题,要是到一个意外的地方,靠军事实力肯定不行,因为毕竟太突然,日本人也深知“虎落平阳被犬欺”的道理,如果不加强共荣共存的宣传,势必会使周围的老百姓特别是军人有强烈的对抗情绪。要是直飞缅甸,山本可不管什么共荣不共荣,开门见山奔赴缅甸本土开战就行了。可是,现在不行,必须教会军人们随机处置的一些问题。

飞机上的军人嗷嗷的嚎叫着,不少人直接喊起来了:命都快没有了,还共荣个屁。山本说:安全没有问题,虽然我只是个大佐,可这样的问题我见过,听得就更多了,不要慌。但是谁要是扰乱飞机上的秩序,一旦下飞机将军法从事。费了好一番神气,才让大家稍微安静下来。山本说完之后,他问冈田中佐,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冈田说:山本大佐说得很对,我没有什么补充的,请大家按照山本大佐说的办。具体的事务还需要桥本大尉执行,其实在这架飞机上,真正的军官就这三个人,山本大佐,冈田中佐,桥本大尉,尽管日本也是一样,官大一级压死人,桥本只是做事情的人,是给山本和冈田跑腿的人,可毕竟他还是有晋升的机会,所以他也算个军官。

接着,山本召集冈田和桥本,加上两个曹长,召开了一个临时会议,讨论突击应对紧急迫降的问题。飞机沿着西南航向往缅甸的路线继续飞行。一路上山本和冈田各人手持一把望远镜,桥本也殷勤地朝地面上瞭望,他们恨不得地面上出现大片大片的飞机跑道,可是,这一路偏偏很难得有飞机降落的地方。又过了五分钟,终于看到一片平整的土地,他们像是不会游泳的人在水中抓到救命的稻草,高兴得喔里哇啦地叫起来了,可是仔细一看,这那儿是什么平地啊?其实就是一大片水面,因为那就是中国的长江。兴奋过后是更加恐慌的情绪,这会儿,冈田和桥本卖力地表现一番,让大家安静下来,这让山本舒服多了。

连日本人也知道,长江之后应该是南京。特别是山本和冈田这些军官,他们在远行他国侵略之前,事先都要接受地形学习的,尤其是中国的地形都比较熟悉。并且少佐以及少佐以上的军官都配置了两张地图,一张是中国的,一张是东南亚的。他们甚至拿出地图来查看,这才确定接下来的地方的确是南京。南京这个地方要是着陆是不可能的,一来,南京到处都是林立的房子,很少有成片的空地,很难有着陆的地方。二来,即使这里还有日本驻军,可毕竟是中国人更多,要是让中国人发现,这区区五十几个人,另外飞机上所带的弹药不多,突然从天而降,还不让地面上的中国人碾成肉酱,因为三年前发生过南京大屠杀,这个地方的人们对于日本人应该是十分憎恨的。所以,刚刚过了长江,飞机上的士兵们都分外恐惧,他们觉得好象是上天在报应他们,哪里不好经过,偏偏要经过南京呢?

大家又是一阵恐慌,有几个人竟然想哭,可是看见山本和冈田那严厉的面容,他们又不得不收敛了一些。大家在极度紧张中度过了五分钟,南京城已经飞过去了。很快就到了皖南丘陵,皖南丘陵几乎没有飞机紧急迫降的地方,所以,冈田中佐眼睛都望穿了,也难得看到一大片平地。飞机不得不以较快的速度向江南省飞去。

在江南省信江县,几乎在同时,山本和冈田发现了一大块平地,那是一块弃之不用的水泥跑道,其实他发现的就是葫芦岛。这葫芦岛,这一大片水泥跑道,好像就是为了日本飞机的紧急迫降而设计的。这时候,山本已经放下了望远镜,冈田发现这个苗头,比哥伦布发现新大陆还要高兴万倍。他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山本,山本又是一阵哈哈哈大笑,又是哟西哟西地拍拍冈田的肩膀,他为冈田的这个发现喜出望外,在他肩膀上的轻拍算是对冈田的奖赏。

很快地,这架载着五十四个日本军人的飞机在江南省信江县降落。

看着河对面的葫芦岛上停着一架飞机,赵村的人们开始莫名其妙,他们觉得很新鲜。后来看到一大队日本人走下飞机,他们也不知道那是些什么人。只是等日本人在河对面呆了好一会儿,一只小船快速地从和那边划过来了。赵村人开始以为是那飞机上下来的人,等到河中间,人们才看清了。船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在岑江河那边劳动的赵良才。

赵良才是赵村一位德高望重的人,在赵村享有很高的威信。(这句话应该通过行动来表现)

等赵良才将船划到快要靠岸的时候,赵良才不顾一切地大喊起来:“大家注意了,日本人来了。”赵村那些刚刚还在看热闹的人们,一听到这个喊话,仿佛听见洪水猛兽快要来了,个个大都恐惧起来。因为从模模糊糊的印象看,从他们的直觉看,那些飞机上下来的人没有一个高大的,还真像日本人。

大家这才知道是日本人从天而降,这让赵村的人们十分恐慌。这里是正宗的南方,虽然日本人三年前就大批地进驻南京,可是从这次飞行的情况来看,南京和这个地方也隔着好几百里地呢。许多人根本没有看过日本鬼子,不过,当地的人有一句顺口溜说:“东洋鬼子个个矮,杀人放火把人害,天诛地灭小日本,换得中国好运来。”还有个从北方传过来的歌谣唱道:“日本鬼子进了村,小孩个个都吓掉了魂,千刀万剐的小鬼子,迟早叫你们卷铺盖滚。日本强盗很愚蠢,天理不容看你怎么混,十恶不赦的小鬼子,欠下的阎王帐驴打滚。”

日本人来了,大家一窝蜂地四散逃开,山本带领的队伍走下飞机,看着附近几乎都没有一个人影,他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了。山本知道,中国的老百姓怕他们,只是因为日本人在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如果对中国人友好一些,也许结果不是这样,在他看来,中国人也是讲道理的。

山本考虑到现在的局面,和中国人必须相处好,不然,这支毫无心理准备的部队将会凶多吉少。所以,绝对不能对中国人动武。至少目前还不能和中国人动武,哪怕是对着手无寸铁的农民。所以,他又和冈田、桥本三个人商量了几句,说中国人对他们还是友好的,如果不友好,就凭他们区区五十几个人,当地人若是组织起一两千人来,要收拾他们还是很容易的。

山本知道,在这江南省,没有日本人的主力部队,要和本地军队干仗是得不偿失的,甚至和老百姓过不去都是很危险的,因为他们所带的武器弹药实在太少,他们不得不忍气吞声,尽快和日本本土的天皇取得联系,让他们另外派飞机来支援他们,争取早一点离开这个该死的地方。

山本写好了一个电报稿件,让跟随飞机来的发报员直接发给日本天皇,电报把飞机因为故障被迫停在江南省的情况说得清清楚楚,恳求天皇派出飞机来援助他们,为了表示诚恳的态度,电报还称,如果不同意他们离开此地,还请做出指示,以便于他们的行动。

日本天皇被他们的诚挚热情所打动,授意内阁会议回电,大致的内容如下:要援救你们是很容易的事情,只需派一架飞机去江南省接你们就行,你们很快就可以离开,可以继续到缅甸执行你们的使命。只是你们现在的处境,现在看来是一件十分理想的事情,用一句中国话来说是‘歪打正着’,为了大日本帝国从南京向江南省一带进军,现在天皇需要你们就在江南省待命,短期驻扎下来,最多十天。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搞好和当地老百姓的关系,多多宣传大东亚共荣共存,在十天里摸清当地的风土人情、老百姓的习俗,更主要的是摸清地方驻军情况,如果可能的话,将他们的兵力布置和地形地貌做一个详细的总结,并将这些情况尽可能全面地向南京驻军作出汇报。需要再次强调的是,切不可和当地的军队和老百姓发生摩擦,至少在离开以前不能和他们有武力冲突。你们甚至可以和他们进行联谊,据来电称,江南省河网密布,素有划龙舟的习俗,你们可以和当地的老百姓举行龙舟比赛,因为你们中的大多数是日本渔民的后代,有不少的人自己就是渔民,划船是他们的长项。如果和他们举行龙舟赛,一来可以把你们友好的气氛装饰得很隐蔽,为我们的谍报工作打下埋伏,二来,也许可以为我们大日本国增加荣耀,在龙舟赛中夺得胜利。切切。

山本做梦也想不到,远在日本本土的天皇怎么对于中国的情况知道得那么详细呢。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日本人里面不少是中国通,这些中国通对于中国的文化了如指掌。唯一让他们小瞧了的就是中国的龙舟赛。在中国,不要说是整个南方,就信江县龙舟赛的水平很可能是日本国望尘莫及的,这也许就是文化背景的问题吧,就像后来的乒乓球一样,任何国家乒乓球队都难以和中国乒乓球队媲美。

山本带着他的部队,看见周围到处都是稻田和荷塘,只是三百米开外有条河,河对岸有一个不小的村庄。他和冈田桥本说了几句什么,就带着队伍离开葫芦岛,朝岑江河走去。为了让刚来一个新环境的士兵们轻松些,至少不至于过度紧张,山本没有让大家按照军人的正规步伐前进,而是允许大家稀稀松松地走着。可是,人总是没有满足的,这伙日本兵更是这样。短短的七百米的路上,他们的眼睛大都盯着身边荷塘里的莲蓬和芡实,有些人干脆顺手摘了几个莲蓬下来,一粒一粒地抠出莲子来充饥。那两个曹长也许觉得比士兵们资格老些,胆子更大,干脆挽起裤腿,涉水一两步,将顺手就可以够着的芡实采下来,可是,两个曹长都不知道芡实该怎么吃,竟然连芡实皮都不剥,就往嘴里送,结果,芡实皮上的小刺把这两个曹长的嘴巴都刺破了,血顺着他们的嘴巴往下流。

看着他们二人的狼狈相,山本不但没有骂他们,还一个劲的大笑。这对于士兵们来说似乎是一个信号,他们的胆子更大了,有几个人对着那些荷塘里的鸭子来了兴趣,有两个人拿起了枪,对着十几只在荷塘里鸭子就瞄准起来。山本一看有人要拿枪射击鸭子,他赶紧大喊:“别动。”可是,说时迟,那时快,一个五大三粗、脑门上有一颗痦子的士兵还是开枪了。也许是这子弹不一般,就这一枪,两只鸭子马上毙命。山本走上去就给了那个痦子士兵两个耳光。打完耳光之后,山本让人把这个士兵捆起来,并让将两只死鸭子用绳子扎好,挂在那个痦子士兵的脖子上,继续赶路。不用说,山本是要让这个痦子士兵赔这两只鸭子,因为他要在周围的老百姓面前树立一个好现象。

到岑江河边,山本他们想喊一条船将他们接到赵村,因为在葫芦岛的一边,方圆三公里全是稻田和荷塘及鱼池,很少有人烟。他们必须尽早和附近的村庄取得联系。否则,五十多个人的吃喝拉撒睡都成问题。还没有等他们张开口呼喊,日本大尉桥本看到河岸边有只木船,估计是农户家过河耕作停靠在河岸边的。

山本知道,虽然对于当地的老百姓需要尽量保持理智和友好,可是,动用一下老百姓的船恐怕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山本问哪个人会划这种小船,十几个人争先恐后地抢着去拿船上的小桡。山本看到这场面,喜出望外,他原来以为很少有人会使用这种小船桨,没有想到,竟然有这么多人抢着去拿船桡,他笑着说:“不用抢,有一个人会行。”只是这一只船,一次是无法将大家送到河对岸的赵村。小船在岑江河上来回划了四趟,终于将这五十多个人送到对岸。

山本带领的五十多个军人来到赵村,赵村一个耳聋的老汉挑着一担稻谷正往村里的碾米房去,也许是因为耳聋,当许多人看见日本人驾着船过河而纷纷躲起来的时候,这个耳聋的老汉竟然若无其事。因为年老力衰,他把稻谷放在路口,坐在路边的一块石头上歇口气,这时候,山本带的部队过来了。山本不但没有对老汉有什么粗声大气,反而替老汉挑着稻谷往前走了十几米,山本很少干过农活,挑稻谷的动作也实在说不上自然,他那古里古怪的动作引得那五十个日本军人哈哈大笑起来。

在信江县,有句俗话说:“哪有豺狼行人道,只是时候还不到。”也许这句俗话就是为这时候的山本他们准备的吧。话虽然是这样说的,可是,信江的老百姓,不,中国的老百姓往往是刀子嘴豆腐心,特别是和日本人相比,中国人民的心肠还是太软了。

也许是山本那友好的行为,赵村的人们对于日本鬼子的看法明显好了许多。慢慢地,赵村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和日本人接触上了。

看着赵村的人们越来越和他们靠拢了,山本走到一个土台子上,用他那生硬的中国话说:“我们日本人其实和中国人都是黄皮肤,黑头发,我们同根同文。”山本的发音实在不标准,他竟然把黄皮肤说成和“黄屁股”差不多,倒把不少人给逗笑了。看着有人被他的话说笑了,他的信心更足了。他又叽里哇啦地说了一通,可是,语言这东西就是这样,如果从很长一个时期来说,本来生疏的话会说越熟悉,可是,在某个极短的时间段里,本来就不熟悉的语言越是说多了反而越拗口,越不利索,也许这就是绕口令的秘诀所在。赵村的人们本身就对一个日本人在这里自以为是地瞎吵吵表示反感,加上越来越听不懂,有些人干脆自顾走开了。山本觉得很尴尬,也很扫兴,他知道他的话让人听不懂,他和冈田耳语了几句,意思是说一定要找一个翻译。

一天下来,山本的部队在当地没有任何放纵行为,也不敢有任何的放纵行为,并且,对于当地的任何人都表现得难以想象的友好。

仅仅为了找到一个翻译官,他们花了不少钱,颇费了一些周章。这个翻译名叫张三奇,是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张三奇早年间在日本学医,只是他家里原先比较富裕,所以有些公子哥儿的习气,即使到日本留学也凭着自己的兴趣,因为他对医学不是很有兴趣,他的学业并不好,但是他在语言方面倒是很有天赋,仅仅一年多的时间,他的日语说得很好。就在他到日本留学将近两年的时间,他的父母双双发病,医疗费开支很大,问题是钱花了,父母的身体都不见好转,双双病故,闹得是人财两空,家道迅速中落。一来是留学的开支大,二来,那时候,遇上了“九一八”事变,骨子里爱国的张三奇就回到了中国。张三奇回国后,学业自然荒废了,加上原来就学业平平,所以回国后一直没有固定职业,包括他美丽的妻子武卫雅。

武卫雅杨柳细腰,体态婀娜,丰满之中不失苗条,姣好的面容加上白白的皮肤,简直是一个仙女下凡。这几年来,张三奇两夫妻一直吃祖上遗留下的一点老本。虽然张三奇的妻子武卫雅很漂亮,可是,漂亮是不能当饭吃的。几年来,他们夫妻生了两个孩子,一个是七岁的男孩铁蛋,一个是四岁的女孩小丫。这样,张三奇一家的负担就更重了。为了家庭的小日子,张三奇禁不住高额报酬的诱惑,他不得不为山本做翻译了。但他心里也有一杆秤,翻译归翻译,绝对不干损害中国人的事情,有可能的话还可以为中国人做些好事,因为在日本留学的两年间,虽然也遇见过个别友好的日本人,但是更多的是歧视和欺凌。他几乎是带着复仇的心理应承下这份差事的。

张三奇住在离开赵村十几里地的一个小镇,这个小镇离开县城倒是很近,只有三公里。为了让张三奇的翻译更加方便,山本花钱在赵村租了一套房子给张三奇一家住。这样,张三奇一家四口就住到了刚刚租来的房子里。住在赵村的张三奇一家虽然生活得并不富裕,但是让山本、冈田等人很是羡慕。山本觉得,虽然自己是大佐,可是妻子不在身边,他原本想:要是到了缅甸,那就是一片战乱的环境,所谓战乱战乱,因为战争而乱,就是一切次序都混乱,个人生活也可以趁乱而随心所欲。在他们缅甸,凭着自己大佐的身份,要强抢一个民妇甚至大姑娘都是很可能的。谁能想到,飞机却停在中国,在这里,没有兄弟部队的接应,自己是万不敢乱来的,何况还有天皇的命令。这样,痛苦自然就来了,原来的美梦突然变得这么残酷,没有妻子不说,还要搞好谍报工作,得处处小心,唉,就这个小小的翻译,也可以尽享天伦之乐,自己这个大佐也望尘莫及啊。山本突然想到了侵略别人的可悲和可叹,要是不离开祖国,哪里会看着别人过小日子呢。对于武卫雅,他越看越觉得她漂亮,越感到她漂亮自己也就更加心酸。要不是在这特殊情况下,要不是需要做好对于江南省的谍报工作,也许他可以和美丽的武卫雅共度良宵,甚至将她据为己有。靠什么能够占有武卫雅呢,无非靠的是手里的枪杆子。现在,山本必须强压心头的欲火。这几天来,山本不止一次想着和武卫雅睡觉的事情,他想:要是和武卫雅睡上几个晚上,不,哪怕是一个晚上,也是心满意足的事情。可是,如果真是那样,自己在天皇面前交不了差,甚至会因为贻误战机而被处死。就在山本对于武卫雅色迷迷地思念的时候,另一个人的眼睛也在注视着武卫雅,他就是日本的曹长田中太郎。

一天以来,飞机上下来的日本军人不但没有伤害一个人,真称得上秋毫无犯,还有十分亲善的行为。可是,信江县的人们又有俗话在提醒,“黄鼠狼会给鸡拜年,谁信谁就倒霉连连。”赵村的人们还是忘记了这句话了。

山本除了寻找翻译,和当地百姓商谈这些军人的吃住问题,其他时间就是大讲大东亚共荣的道理,说什么和中国人一起建立王道乐土。

就像是第一次发现不咬人的蛇,当地的老百姓对于日本军队的友好,也表现出了他们的友善,在飞机降落的地方,在赵村,离开信江县城本来不近,十多公里呢,只要老百姓不到县党部报告日本人的情况,当地的国民党党政军在两三天之内也难以知道日本人的情况。

鉴于回电中提到和当地人搞好关系,甚至可以和他们进行龙舟比赛,山本觉得有些不可理解,但是天皇的命令肯定是要执行的。最为不理解的是,经过了解,中国的龙舟赛除了在端午节期间,几乎没有在其他时候举行过的,更不要说是赵村龙舟赛了。这是一个地方风俗问题,就像日本人喜欢穿木屐一样,而木屐在中国几乎看都看不到。山本回电给天皇,说,现在是九月份,不是端午节期间,中国人是不会划龙舟的,恳请天皇理解。

天皇接到电报,又发来回电:中国有句老话,活人怎能让尿憋死,你们和他们好好商量,多讲讲共存共荣的道理,争取取得他们的理解。

就在山本对赵村的人们大讲共存共荣的道理时,山本和冈田一边派出三人谍报小组潜伏到信江县城展开谍报活动。五十四个本该奔赴缅甸的军人,三个人悄然离开,可以说神不知鬼不觉。除了这三个人,还剩下五十一个人,开展龙舟赛还是绰绰有余的。

山本把共存共荣的道理和赵村人讲了很多遍。赵村人对这样的日本人还真没有听过,以前对于日本人的传说太多太多了,什么杀人放火,什么奸淫强掳,甚至连怀孕的妇女都不放过。一句话,他们听说过的日本人就是灭绝人性。赵村人感到很幸运,眼面前的日本人不像是传说中的那么可怕吗?

不过,当赵村的人们听说日本人想和他们展开龙舟赛的时候,赵村人都觉得日本人的确是天外来客,和这些天外来客真的太说不通了。这都什么季节啊?中秋节都过了啊,还说什么龙舟赛的事情,真是太好笑了。

赵良才,包括许多赵村的人都解释说,除了端午节,中国人不划龙舟的,赵村人还说了屈原和端午节的关系。

看来,和赵村人进行龙舟赛还真有困难,可是,山本带领冈田和桥本,亲自到赵村去说合,还为赵村德高望重的长者赵良才买了好些礼品。赵良才是中年人,虽然年纪不算很大,但是,辈分高,一些和他同龄的人还得称他为叔叔甚至是叔爷。赵良才号称信江第一桡,所谓第一桡是对龙舟赛出力最多的人的夸耀。在龙舟上,按照龙舟上座次的顺序,力气最大、划船最有经验的人坐在龙舟的最前面,俗称头桡,也有叫第一桡的,其他的按照次序依次为二桡三桡四桡等等。坐龙舟最尾部的叫尾桡。在赵村的龙舟上,鼓手是赵黄忠,掌握船舵的也就是司舵叫赵鸿飞。这三个人是赵村龙舟队最关键的人物。

赵良才个性十分耿直,对于日本人送的礼品,原物奉还,他告诉山本和冈田,要想谈龙舟赛的事情,先把礼品拿走再说。山本吩咐翻译官张三奇把礼品拿走。这样,山本和冈田才在赵良才家坐了好一会儿,赵良才觉得有必要把赵村龙舟队的几个骨干分子喊来。结果,几个骨干分子也说,不是节日不是赛的,怎么好在这时候划龙舟呢。翻译张三奇送礼品回日本人的临时居住地去了,山本和冈田只好用那十分生疏的中国话反复解释,又是活人怎能让尿憋死的,又是山不转水转的,其实,山不转水转和临时变通一下习俗根本不搭边,赵良才和几个龙舟骨干分子有些感动,三天来,远道来的日本人不但秋毫无犯,还要和他们进行龙舟赛,而且说着这么别扭的中国话,甚至还闹出不着调的笑话。

看着日本人尴尬的样子,中国人善良的天性又在赵良才的心里涌起来了。赵良才说,也好,这样吧,你们先等一会儿,既然是大东亚共荣,你们也不急着走,让我们到隔壁人家去商量一下。十几分钟的商量,赵良才觉得和日本人进行龙舟赛,胜算的机会是十拿九稳的,再说,既然是他们一定想进行比赛,输了也是他们自找的,也不至于有什么不测。于是,赵良才他们,每人伸出一只大手,四只手握在一起。他们决定,要和日本人进行龙舟赛了。

又经过山本、冈田和赵良才、赵黄忠四人的一番商量,他们对于龙舟赛的时间和场次都进行了安排:九天时间,举行二十七场比赛,每天三场。

第二章众志成城

就在这时候,祸起萧墙,在赵村两百户人家中,发生了一见十分意外的事情。在赵村龙舟队里,除了赵良才、赵黄忠、赵鸿飞,另外四个人也是很重要的骨干,那就是二桡赵良斌,二桡赵良光,三桡赵延寿,三桡赵延同。这四个中,赵良斌和赵良光是亲兄弟,赵延寿和赵延同是亲兄弟。历史上,因为各自稻田的地界不清,赵良斌兄弟和赵延寿兄弟几乎是冤家对头。

1938年,赵良斌的父亲因为血吸虫病而一命呜呼,留下了赵良斌母亲赵吴氏和赵良斌三兄弟。加上信江县常年的洪涝灾害,每一年的农作物几乎有七成要毁于洪水,只有三成能够收获,这样,赵良斌一家常常入不敷出,连吃饭都很成问题,几次要靠出门乞讨才能度日。也许是离开家里的时候多些,隔壁的赵延寿的母亲赵邓氏竟然没事就拿赵吴氏开涮,甚至还时不时地欺负一下赵吴氏。人高马大的赵吴氏对于赵邓氏的欺负,常常忍气吞声。要是论体格,如果打起架来,赵邓氏根本不是赵吴氏的对手,可是,赵吴氏一来天生善良,二来他的三个儿子里边,常常会有一个儿子外出要饭,而赵邓氏虽然个头偏小,但是她有四个已经成年的儿子在家,生活也要富裕一些,所以,赵吴氏尽量忍受。昨天,也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赵邓氏竟然公开出手打了赵吴氏一巴掌。这让赵良斌兄弟很是气愤,他们想:自己一家人仅仅因为父亲去世得早,隔壁邻居不但不照顾体惜,还常常欺负人,这让赵良斌兄弟火冒三丈,他们觉得忍耐是毫无用处的,必须给予赵邓氏一番教训。但是,考虑到赵邓氏是个中年妇女,两个年轻力壮的青年人对于一个中年妇女动手肯定说不过去。于是,他们就和赵邓氏的儿子赵延寿理论,没有想到,赵延寿仗着人多势众,马上让他的儿子喊来赵延海三个弟兄,说是要教训赵良斌兄弟。昨天母亲被打的事情还没有给个公道,今天来说理却还要遭到野蛮对待,赵良斌兄弟的火气更大了,他们打算和这四兄弟来个鱼死网破。因为赵良斌三兄弟还有一个没有回家,这样的对局显然是力量悬殊的,但是,人到了这一步,也无可奈何了。一场拼杀即将开始。如果是这些人拼杀起来,对于整个龙舟赛是很不利的,因为这六个人里,有四个是龙舟赛的主力队员,这还不算,最难办的是他们在龙舟上的位置长期以来都是靠得最近的,坐在第二桡位置的赵良斌如果在比赛的时候,朝坐在他身后的赵延寿故意浇水,那么龙舟赛将会不打自垮。

就在他们正要大打出手的时候,龙舟赛的龙头老大赵良才赶来了。按理,赵良才和赵良斌是同宗兄弟,虽然隔了两代人,不算十分亲密,但和赵延寿的关系相比肯定亲密一些。在这龙舟赛开赛的节骨眼,出现这样的事情其实让他十分心焦。为了表示威严,赵良才故意不在火拼的地点处理问题,他以十分严肃的口气命令他们说:“你们六个人听着,马上到我家里来一趟。”这句话在这六个人听来就像是圣旨,六个人没有一个敢说个不字。

赵良才和他们六个人大讲了一番当前的形势,这时候,赵延寿递过来一支香烟,他也不客气,接过来就抽,看着袅袅飘起的一圈白烟,赵良才像是稳操胜券地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意思就是说,我们好歹是一个村的人,就是过去哪怕有天大的仇恨,在日本人来到我们这儿的时候,不管他们是不是友好的,我们自己千万不可交战,不然,上对不起我们信江县的百姓,甚至对不起我们这个民族,下对不起列祖列宗。”说着,他弹了弹烟灰,然后以开心的微笑说着,“如果你们实在要打也行,在龙舟赛以后,我,不,我们赵村摆出一个擂台来,让你们六个人,不,加上良斌那个马上就要回来的兄弟,好好地打一次,直到你们打得心满意足为止。你们看看这样行不行?”说完,竟然开心的哈哈大笑起来,赵良斌和赵延寿几个人让他的一席话说得莫名其妙起来,但是,很明显,大家都没有了刚进赵良才家门时候的那种剑拔弩张,那种高度紧张。

看着这几个人的情绪都有所缓和,赵良才又接过了一支香烟————————这支烟是赵良斌递过来的。接过香烟之后,他并不掏出火柴来点着,而是很有信心地等着人家给他点着,这就是赵良才,至少在赵村,赵良才有这个信心。还没等赵良斌掏出火柴来,赵延寿已经替赵良才点着了香烟。赵良才又吐出一圈灰白的烟圈,慢悠悠地说:“这么的,既然你们愿意在龙舟赛以后继续打,那么,我必须把话挑明了,不能以多欺少,愿意打的,一视同仁,一对一,不然,不要说不配做信江人,连赵村的人也不配做。”赵良才说完,这六个人竟然都露出了微笑,赵良才想:看六个人这样的情绪,这样的擂台还打得起来吗?他在心里又默默地说了一句:不打最好。

赵村的人们知道,日本人就是再坏,至少这小股部队不是在中国本土作战的,别说是看过了他们出具的命令,就是从临时着陆和这些人毫无准备、像是无头苍蝇似的言行来看,这些日本人还真的用不着提防——————他们只是路过。正是因为这样,赵村的人们才和日本人进行着看来不可想象的龙舟赛。

为了将这次别开生面的龙舟赛进行好,赵良才和山本又一次进行了磋商,山本问赵良才说:“我们的比赛要不要统一服装呢?”赵良才说:“那个到无所谓,山本,中国农民目前的条件还不是太好,我看你们出门在外,也不是很方便吧,服装就各人随意吧。”山本觉得他的话有道理,就重重地说了一句:“哟西。”山本为了在龙舟赛中取得好的成绩,他要求赵村的人们让他们租用赵村的龙舟进行几个小时的训练。问赵良才和赵鸿飞等人有什么意见。赵良才和赵鸿飞他们愉快地答应了。赵良才说:“既然你们要训练,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毕竟你们远道而来,我们怎么能收你们的钱呢?不过有一条,你们在训练之前,必须要履行一些礼节。”山本问都有哪些礼节,赵良才把祭拜龙舟的一系列礼仪一一说得很清楚,山本虽然心里很不高兴,他倒不是不想入乡随俗,主要是他觉得这些礼节太多,什么披红、参拜、燃香、滴鸡血,一样都不能少,太繁琐,但是为了临时的大东亚共荣,他不得不压抑着心头的不满。

几个小时的训练过去了,日本人划龙舟的样子让赵村的人们看着实在好笑,因为他们虽然很多人是渔民出身,可是,渔民打渔的船和龙舟的区别还是很大的。不管从龙舟的形状还是整个龙舟的大小,甚至各个队员配合的默契程度,都是很有学问的。为了给大家打气,山本让冈田和桥本都上龙舟参赛。冈田倒是很愿意参加龙舟赛,一来,他的老家在日本北海道,世代捕鱼为业,冈田从小就深谙水性,二来,自己是这支小股部队的第二把手,除了山本就是他冈田最大了,如果自己参加了,对于日本龙舟队都是一个很大的鼓舞。

尽管有山本的吩咐,可是桥本实在不愿意参加这次龙舟赛,他不是不想听山本的话,可他毕竟是个旱鸭子,万一发生什么意外,那怎么好呢?山本看着桥本很不愿意的样子,他拿眼睛瞪了一下桥本,桥本看着山本那狐狼似的眼睛,他不寒而栗,就这样,他同意去龙舟上划船了。

龙舟赛的第一天,来看中国人和日本人龙舟赛的人已经有上千人了,因为有些人是从十几里外赶来看的。

按照常规,龙舟下水仪式,所有的女人都不准参加。其实在辛亥革命以前,在信江县,有个更加封建的风俗,女人不但不能出席龙舟下水的仪式,连观看龙舟赛都没有资格。自从孙中山先生推翻了帝制,女人才得以获得部分权利,可以观看龙舟赛了,但是,出席龙舟赛的开赛仪式,女人是一律要回避的。赵良才考虑到这次龙舟赛的规格很高,这不是和外村的人比赛,也不是和外县的人进行龙舟赛,而是和邻邦日本国进行龙舟赛,为了体现中华一家人的气氛,让外国人看看我们中国人的团结气氛,赵良才和村里的几个要人商量了一下女人参与的问题。

经过一番讨论,大家觉得赵良才的想法代表了大家的意志,破例允许女人参与龙舟赛的开赛仪式。

自从端午节以后,赵村的龙舟赛已经过去了四个月,龙舟上已经积累下一些灰尘。一番洗礼之后,赵良才又亲自为龙舟点了一次眼睛,这点睛之笔,让原本灰暗的眼睛顿生光辉,整条龙舟好像瞬间活了起来。赵村的龙舟尾巴上,插着一面三角旗,上书一个大大的“赵”字,山本虽然对中国文化有所了解,但是,他的了解毕竟还是片面的。山本认为,古代的中国有个百家姓,历来都是“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他以为,一直到现在,中国人的姓氏中仍然是以“赵”姓最多。其实,在中国人的姓氏里,赵姓已经不如李、张、王这三个姓氏了。山本的潜意识里,对着这个“赵”字在心里暗暗地佩服,同时也不无妒忌。点睛之后,赵良才吩咐鼓手赵黄忠给赵村龙舟“披红”。所谓披红就是在龙头上绕着一层红纱巾。赵黄忠是个三十岁不到的青年,他父亲赵老大有着四十年的龙舟鼓手的身份。赵老大虽然大字不识一个,可他是个天生的鼓手,一辈子没有其他嗜好,专一爱好龙舟上的敲鼓。赵老大现在已经七十岁了,龙舟鼓手的角色自然传给了他的儿子赵黄忠。两年前,赵村多少年轻人想和赵黄忠争这个鼓手的位置,可是,赵良才一锤定音。赵良才说:“将鼓手的角色给赵黄忠,并不是因为他是赵老大的儿子,而是因为赵黄忠的击鼓很地道,很正宗,如果大家有谁不服,你们可以和赵黄忠比一比吗?”这样,大家也就没有谁还想着击鼓的角色————————这个龙舟上十分出风头的活儿。

对于赵良才,赵黄忠也很尊敬,这倒不是因为赵良才是叔叔一辈,而是,赵良才说话办事很在理上。对于赵良才的吩咐,赵黄忠乐意听,因为以往的披红都是由赵良才一并操作,这一次,让赵黄忠来干这事,他觉得是对他的信任,也是给他荣耀。

按照以往的习惯,龙舟赛必须要将龙头放到祖庙里去祭拜,但是,大家考虑到这次不是在端午节期间举行的龙舟赛,就想省一点事,简单将就一下,再说,将龙头摘下来,似乎给日本人以不严肃的感觉。就在大家就要将龙舟抬下河的时候,赵良斌的弟弟赵良涛从外边回来,他还没有等到近家门,就告诉大家一个消息说:广东一个地方的龙舟,在今年端午节期间因为没有祭祖,竟然翻船,导致淹死了十个人。听完赵良涛的讲诉,大家都感叹不已,都说自己没有出过门,不知道外边的世界,看来,人还真得多到外边见识见识。大家对于祭拜的事情又重视起来了,说,不祭拜是不行的,于是大家又赶紧将龙头取下,赵良才和赵黄忠亲自将龙头抬到祖庙祭祀。

祭祀完毕,龙头重新装好,龙舟下河了,鞭炮响起来了,龙舟在家门口的河面绕场一周,赵良才喊着:“龙舟绕河巡啊,风调又雨顺啊。”“龙舟翻浪涛啊,步步都登高啊。”“顺风吹龙头啊,胜利在前头啊。”本来,按照以往的规矩,赵良才是要喊六六三十六声的,可是,因为特殊情况,大家觉得三十六声太长,对于日本人来说,他们会感到莫名其妙的,毕竟他们现在和侵略者似乎很不相同,目前来说,他们应该还是朋友,既然是朋友,中国人自然应该按照朋友的礼节对待他们。

龙舟下水仪式结束,日本人将赵村人替他们借来的龙舟放下河去,日本人虽然不懂“点睛”、“披红”这些仪式,但是,他们也依样画葫芦,划着龙舟在赵村前面的河面上绕上了一周,然后等待比赛的开始。

就在这时候,在赵村村前,在信江县岑江河,两条待命的龙舟在同一起跑线上,龙舟上每一个桡手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前方三千米的目标。

这时候,河面上传来一阵悠扬的歌声:“岑江河上哟赛龙舟哟,劈波斩浪哟争上游哟,青春年少哟好时候哟,男女老少哟喊加油哟。”

这歌,突然出现在中日两国龙舟队的比赛现场,让人似乎如听仙乐。战争、流血,流血、战争,这几年来,中国人看到了太多的仇杀和掠夺,这样的音乐传来,仿佛从几千年前的远古走来,也仿佛从遥远的天边飘来。在信江县,这个远离抗日战争的南方,人们和战争至少不会很近,加上山本出具了天皇下达给他们的飞往缅甸的命令——————-出具这个命令是得到天皇批的。天皇之所以同意山本出具命令,因为在天皇看来,对于远飞缅甸作战,这五十几个军人的目标实在很小,再说,在一个南中国的偏远农村,天高皇帝远,这样的消息也不可能传到缅甸去,就算是传出去了,又怎么样呢?

第一场比赛开始了,赵村龙舟队和日本龙舟队在岑河的中间。这是一条八十公里不断流的河,不可能找到一个既能够朝前又能够靠岸的起点,所以,每一年的龙舟赛,几乎形成了一个上百年的规矩——————龙舟赛的时候,各个龙舟队的龙舟一律停在河中间,不管是两条龙舟还是十条八条龙舟,都以目测为准绳,所有的龙舟最前沿必须保持在同一条直线上,这条直线自然是和互相平行的两条河岸线垂直。在信江县,有过因为冲刺的时候由于裁判不准而发生冲突的争吵甚至斗殴,但是,在起点的问题上,从来没有过因为哪一条龙舟起点略前或者略后而发生的纠纷。龙舟赛的裁判说哪一条龙舟的龙头太靠前,必须往后退一点,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从来没有哪一支龙舟队会为这鸡毛蒜皮的起点问题而不遵裁判。

也许是面对的是一支部队人员组建起来的龙舟队,赵村龙舟队的人们以为日本龙舟队远远不是他们的对手,这一点,从他们头一天日本人的训练就看出来了。可是,等到比赛进行了三百多米,赵村的人们才发现日本军人在龙舟赛上也并不像昨天表现的那样差,要是不卖点力气还真难以赢他们,现在,赵村的人们才感觉到:也许昨天他们的训练是放了一颗烟幕弹,其实,他们还真不愧为渔民的后代。大家就互相提醒着:用力,不要输了。这话一句句往下传,一直传到最后一个人。

当然,赵村龙舟队毕竟是闯过许多大风大浪的龙舟队,这十几年来,他们几乎在信江县打遍天下无敌手。只要他们用功,对于日本龙舟队,他们是不可能输的,每一次虽然胜得不多,但是,第一天的三场比赛,日本人一场也没有胜。他们最好的成绩是平局,那一场平局也是在快要冲刺的时候,赵村龙舟队出了问题,最中间一个桡手的船桡断裂了,为了顾及日本人的面子,赵村的人们没有声张而已。

因为这场涉及中日双方的龙舟赛是一场闻所未闻的比赛,以至于信江县国民党县党部的机关人都走光了,三个日本谍报人员乘机潜入县党部,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窃取了不少情报。

也许是心理上的不适应,日本人和中国赵村龙舟队的比赛悬殊较大,三千米的赛程,最后相差竟然达到二十米。这一天的晚上,山本开了一个会,着重谈了谈第二天龙舟赛的准备,他给日本人打气说:“中国有句古话,‘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今天输了一点,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毕竟这是在中国人的地盘上,我们要知道,取得这样的成绩已经不错了,要是换一个角度看,让中国人到我们大日本帝国去进行龙舟赛的话,也许他们会远不如我们。今天晚上的任务,就是安心休息,准备明天的比赛。”

这些日本桡手嘴上说得很好:“是,是,我们听大佐的话,好好睡一晚。”可是,翻译官张三奇的老婆在这些远离家乡的日本士兵的心里挥之不去,他们没有哪一个不想着张三奇老婆武卫雅那姣好的面容和魔鬼式的身材,这些日本青年作梦也想和这个少妇,这个唯一可以近距离接触的女人行周公之礼,于是,那一晚,梦遗的年轻鬼子兵居然有六个。

也许是压抑了的心情得到释放,这些梦遗之后的鬼子兵不但没有萎靡不振,反而精神倍增。

第二天,三场龙舟赛比下来,日本龙舟队连输三局,不过,差距已经缩小了不少。这三局最多相差只有三米,最少的时候仅仅为一尺。这一天晚上,日本人十分开心,五十多个日本人在赵村的临时驻地手舞足蹈,庆祝成绩有大幅度提高。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局面,真的是日本人的成绩提高了吗?不是,而是赵村人考虑到头一天的成绩相差太远,如果大家铆足了劲和日本人比,日本人会输得一塌糊涂。于是,就出现了第二天的局面。接下来的三天,赵村龙舟队继续采用这种战术,看着给日本人一点面子,每一天都以三比零胜日本人,但是,超过日本人的幅度总是不大,每一次都在一两米徘徊。

接连五天的失败,山本觉得和中国人进行龙舟赛几乎胜算很小,因为这十五局比赛全盘皆输。他现在才觉得过于低估中国人。

山本十分后悔和中国人进行龙舟赛,可是后悔又有什么用,再说,这也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山本再次打电报汇报了龙舟赛的结果,并提出了想退出龙舟赛的想法。天皇回电问:谍报工作开展的怎样?山本回电说谍报工作倒是很顺利。天皇指示说:这就够了,你知道什么叫舍车保帅吗。这样,山本也无话可说,继续硬着头皮进行龙舟赛。

第六天的龙舟赛,日本人赢了一局,输了两局,日本人幸福得全体人员抱做一团,一晚上到很晚才睡着。其实,这一局也是中国赵村龙舟队故意输给他们的,因为赵村的人们已经赢得太多了,他们怕如果继续这样,日本人会崩溃,甚至会采取野蛮的手段,再说,让他们一局两局也无关大局。

第七天,日本人又以零比三输了。如果没有尝到胜利的滋味,日本人也许就这样接着进行龙舟赛,可是,昨天的唯一的一场胜利,勾起了他们的胜利欲望,山本也顾不得和天皇打电报了,不然,天皇必定会让他们宁愿输掉山本他们的脸面也要搞好谍报工作,所以,山本决定,在赵村的龙舟上做手脚。

其实,对于参赛的龙舟做手脚很容易。在信江县,端午期间的龙舟赛过于频繁,所以,为了少些麻烦,头天参加过比赛的龙舟从来不拖上岸,一律是停泊在河岸边。

这次亦不例外。日本人正是钻了这个空子,他们在更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对着赵村的龙舟做了手脚。至于是龙舟下面固定下了坠物还是用了什么方法,这就只有天知道了。

于是,第八天,赵村的龙舟竟然三局全输,虽然每一局仅仅输了那么两米,可是,三局全输,让赵村的人瞠目结舌,也让所有观看的龙舟赛的人大吃一惊。

日本人对赵村龙舟做手脚的事情,因为个别日本兵的嘴没有把严,翻译官张三奇有所耳闻,不过具体做了什么手脚他还不是很清楚,所以,暂时,张三奇还不好向赵村龙舟队报告。

就在这一晚,日本曹长田中太郎因为这一天连胜三局,高兴得很,一高兴,他没有把住他自己,喝得有些醉了。趁着醉酒,田中太郎竟然狗胆包天,打起了张三奇老婆武卫雅的主意来了。田中太郎私自闯进张三奇家,抱住武卫雅,把她推倒在床上,就要宽衣解带,欲行非礼。武卫雅虽然个头并不高大,可是,她来了个先松后紧,虽然开始没有做多大的反抗的,但是,武卫雅自有她自己的方寸。她其实是一个烈女,暂时的不反抗不是屈服于这个猥琐的日本强盗,而是以退为进。正当田中太郎宽衣解带之时,这个日本鬼子毫无提防,武卫雅突然一发力,竟然把人高马大的田中打倒在地,还让田中摔了个四仰八叉。这时候,山本走进来了,看到这一幕,他拔起身上的手枪就给田中来了一枪,不偏不倚,正好打在田中的大腿上。

山本做梦也不会想到,连他这个大佐都不敢碰的女人,他这个曹长竟然要去强奸,再不给他一点颜色看看,简直无法无天了。要不是看在处在异国他乡的份上,他可能会直接对着田中的心脏给上一枪。

田中的大腿马上一片殷红,好在没有伤及血管,不然,也许会伤及性命。山本看也不看地扔了两条毛巾给他,让田中自己包扎去。那是张三奇家仅有的两条毛巾。

山本到悄悄地到张三奇家到底有什么事情?谁也不知道。

包扎完伤口,山本像是很扫兴的样子,他看着刚刚还冒着青烟的枪口,对着那儿吹了吹,若无其事地离开张三奇家。一不小心,山本在离开张三奇家不到五十步开外的地方,一个趔趄,竟然摔倒了。他把脚脖子给崴了,虽然不算太厉害,可毕竟有些痛。山本也顾不了身份,坐在地上揉他的脚脖子,好在这里来往的人很少。这么一折腾,田中以为山本走远了。他现在对于武卫雅的心情已经不是占有了,而是要报复,为了想沾点便宜,竟然被山本打伤了,全是因为这个支那女人。田中大郎虽然是个曹长,可他是个特工,武艺高强,他怎能咽得下这口气呢?为了报复,他已经不顾后果了。他拔出随身带的短刀,对着武卫雅就是一刀,武卫雅就这样被杀死了。

坐在五十步开外的山本,听见从张三奇家传来的叫声——————那撕心裂肺的喊叫,他知道出大事情了。山本揉了揉脚脖子之后,其实一点问题也没有,他迅速返回张三奇家,看见武卫雅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他也顾不得大腿受伤的田中,摸了摸武卫雅的鼻子,已经没有一点气息了,很明显,武卫雅死了。

为了日本天皇的利益,山本现在不便占有武卫雅,但是,武卫雅那国色天香的美丽,就像是一朵含苞怒放的花朵,他想,迟早一天会占有她的。可是,这一朵花竟然让这个小小的曹长给掐掉了。不要说是浇灭了山本对于这多异国他乡女子的淫欲,而且给日本帝国的形象抹黑,严重影响此次着陆江南省的任务。这两条,随便哪一条,也足够盼这曹长的死刑。山本再次拔起手枪,对着田中大郎的胸部,他刚刚要开枪,这时候,张三奇回来了。山本觉得,张三奇回来了,这个人面兽心的小小曹长更得枪毙,不然,怎么让这个翻译好好为日本帝国效劳呢?张三奇刚刚走进家门,就看见山本的用手勾了勾手枪的扳机,随着一声枪响,房间里一个沉闷的声音响起,张三奇走近一看,日本曹长田中大郎倒在血泊中,旁边是他心爱的妻子。从刚刚山本的情绪看,不用说,田中是山本打死的,至于自己的老婆武卫雅是怎么死的,他无从知道。经过山本的一番解释,他彻底相信山本的话是真的。

可是,无论如何,自己的爱妻还是死了,惨死在一个小小的日本曹长手里。如果说,张三奇是一家的顶梁柱,什么收入都靠张三奇获得,可是,武卫雅就是家里的主心骨,因为洗衣做饭、里里外外,什么大事小情,没有离得开他妻子武卫雅的。田中虽然死了,可是,这远远也抹不平张三奇内心的伤痛。

刚刚得知了日本人做手脚,凭着卑鄙的手段胜了今天的三局龙舟赛。张三奇正犹豫要不要将这个消息告诉赵村龙舟队,可没有想到,正在这个节骨眼上,妻子惨遭毒手。张三奇现在看得更清楚了,他绝对不会隐瞒这件事情。现在,田中也死了,赵村的人们知道听了山本的讲诉,大家都相信了山本的话。“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山本说的也的确是真的,赵村的人们对于山本的做法还是深表理解的。赵村的几个人帮着掩埋好武卫雅和田中的尸体,已经是深夜凌晨一点多了。这时候,张三奇也疲劳极了,他连衣服都没有脱,就睡着了。他睡得很沉,直到第二天早上七点才醒来。张三奇赶紧穿好衣服,他连早饭也顾不得吃,他必须将昨天日本人做手脚的事情告诉赵村龙舟队。

不管龙舟赛结果如何,连续几天的龙舟赛,一路追着观看龙舟赛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已经看得太多了。也正是观看的人越来越少,为后来的惨象埋下了祸根。

这时候,在龙舟赛的不远处,日本人已经架好了机枪,不过,机枪的位置都很隐蔽。在南方,大量生长着一种叫做坝茅的草木,正是这些带刺的茅草成为几挺机枪天然的屏障,加上隔着一条河,就连当地的人都很难发现。日本人全力注意龙舟赛的结果,如果完全符合他们的意愿,也许赵村龙舟队的命运会好些,一旦有风吹草动,他们的命运将会很悲惨。

就在第八天的龙舟赛即将开始的时候,一夜痛苦的张三奇虽然后来因为过于疲劳也睡着了,但是,睡得很差,恶梦连连。

张三奇赶到龙舟赛的现场时,已经是上午八点,当天的第一场龙舟赛马上就要开始了。在第八天比赛开始时,赵村的龙舟队照例在岑江靠近赵村的一边,日本龙舟队依然在岑江的对面,和赵村隔河相望。

这个隔河相望的地方其实是个五六里地无人烟的地方,因为河对面两千多亩范围都属于赵村的水田和池塘,其实水田只有六百亩,这六百亩水田对于两百户人家的赵村,实在是有限的。这宽约七十米的河面从未有过桥梁,哪怕浮桥都没有过。赵村的人们到河对面去干农活,全得依靠船只。所以,赵村的人们划船个个是行家。

现在,张三奇必须尽快将昨天日本人对于龙舟做手脚的事情告诉赵村龙舟队。因为凭着河岸上观看龙舟赛的气氛,张三奇知道距离比赛的时间已经很近了。在这情况下,仅仅将这消息告诉在岸边助威的赵村人肯定是不行的,就算是赵村的人们知道这个消息,也不便将这个消息告诉离河还有十几米的赵村龙舟队所有队员。因为昨天的事情,张三奇带着极大的愤慨,他现在的目的是要让赵村龙舟队停止和日本人的比赛,不然,继续进行龙舟赛,赵村的人们肯定还要吃亏的。他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岸上游到十几米开外的赵村龙舟旁边。张三奇明白,因为日本龙舟队就在五十多米远的河对面,对于他的行动,日本龙舟上的人肯定能看见的,不过并不十分清楚而已。为了更加隐蔽,张三奇脱下衣服蒙在头上,顾不得多想,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朝赵村的龙舟游去。

很快地,赵村龙舟上的人都知道这个消息,他们本来就对昨天的比赛结果深表怀疑,现在得知这个消息,赵村龙舟队群情激奋,一致表示要终止比赛。山本看看情况不对,吩咐冈田朝赵村龙舟队喊话。冈田对着赵村龙舟队,用他那生硬的中国话喊:“哎,你们怎么回事?还不开赛啊?”赵良才扯开嗓门说:“不比了,你们太不讲道理了,昨天的比赛不能算数。”山本隐隐感觉到:一定是赵村龙舟队的人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然赵村人怎么会突然提出不比了呢。不用问,这样的结果一定是那个游泳到赵村龙舟队边的人告发的。

其实,对于张三奇的行为,山本和严阵以待的日本龙舟成员都看见了,只是因为毕竟隔开五十多米,加上又是在水里,他们没有看清那个游泳到赵村龙舟边的人到底是谁。就在张三奇做完了这些,如释重负,他赶紧朝河岸边游去。这时候,山本站在河对岸,拿起望远镜朝张三奇看过去。他发现刚刚找了好久都没有到场的张三奇竟然游泳二十多米到赵村龙舟队边。山本已经忍无可忍了。

站在和对岸指挥日本龙舟队的山本得知赵村龙舟队要退出比赛,知道一定是那个蒙着头、游向赵村龙舟的那个人说了什么。他决定不管飞机今天能不能到来,他都要对赵村龙舟队来一个血洗。山本觉得出气的时候到了。阴差阳错地来到这个地方,为了开展谍报,他不得不理智地对待每一个中国人,不得不理智地对待赵村的人们。为了日本天皇的计划,山本竟然花那么大代价找一个翻译,然后有颇费口舌地请赵村龙舟队进行龙舟赛,还什么事情都得委曲求全,为了求得平衡,他还杀死了一个曹长。另外,既然天皇已经开口,就算是今天上午飞机不能到达,今天下午应该会到达的。凭着五十多个军人的力量,凭着这次带来的弹药,要短期控制这些支那人还是没有问题的。

此时此刻,一阵飞机马达的声音由远而近传来,不用问,这一定

第三章国耻难忘

是天皇派来的飞机来了,飞机的到来更加给了日本军人的野心打了一支兴奋剂。

山本对着隐蔽在角落的日本刽子手挥了挥手,一阵猛烈的机枪声冲破岑江河上的宁静,撕破了龙舟赛的祥和,将赵村龙舟上的四十个人全部用机关枪扫倒在船上。

赵村的人看到小鬼子打死了那么多人,即使有个别幸存的人,很明显,大多数人都必死无疑。在河岸边观看龙舟赛的所有人,个个惊得目瞪口呆。他们感到十分痛苦——————不管他们是不是赵村的人。很快地,他们决定要反抗这些人面兽心的畜生。大家纷纷从家里拿起扁担和铁锹,可是,不等他们走出来,这些鬼子纷纷走上岸,向葫芦岛走去。很明显,他们是要登上这架不知从哪儿飞来的飞机。

龟田说:“大佐,我们赶快走吧,不然那些支那人追过来可不好办”

山本说:“慌什么,他们在河那边,还能拿我们怎么办啊?”

等这些从屋内拿出简陋的武器的人们赶到河边,他们想划着船赶到河对岸去报仇,可是,河对岸几挺明晃晃的机关枪正对着赵村——————那几个机枪手正是要掩护其他的日本人逃走的。不要说是驾船,就是没有这一条岑江河的阻挡,面对几挺黑洞洞的机枪,赵村的人们要去追赶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那无异于是飞蛾扑火啊。

听到飞机的轰鸣,守候在葫芦岛上的几个日本人在地面上点起两大堆篝火。这时候,在低空盘旋的飞机看到篝火燃烧起来,迅速地朝葫芦岛飞来,很快便停下来了。就在这时候,那架从远处飞来的飞机落在了葫芦岛上。那架出故障的飞机已经被移走了,为的是让后来的飞机有地方着陆。

制造了岑江河大惨案的日本人杀人之后,不但没有一点悔罪的表现,个个都像是打了兴奋剂,没命地朝飞机奔去。

等到飞机落地,这些日本人也赶到了葫芦岛。赵村的人们不得不哀叹上天的无情。这些人都是杀人的魔鬼啊,怎么能让他们杀了人就那么轻易地逃走呢?

赵村的人们都很痛苦,他们大都慢慢蹲下身子,眼睁睁地看着日本人从河对面逃也似的匆忙上了飞机。

有两个女人因为丈夫在龙舟上被机枪扫射,倒在了龙舟上,她们也顾得不丈夫是重伤还是死亡,一边哭一边扯开嗓子大喊:“天啊,天啊,这是怎么一回事啊?苍天啊,你还讲不讲理啊,难道就这样让他们这样逃走。”那种撕心裂肺的样子,让岑江河上布上了十二分的凄凉。这两个哭泣的妇女,一个是赵鸿飞的妻子杨玉莲,一个是赵黄忠的妻子卢荷花。

是啊,这些日本鬼子杀了人,不但没有得到一点惩罚,竟然毫发无损就要离开了,唉,谁不伤心啊。

就在这时候,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赵村的人们眼巴巴地看着那架飞机装上人之后就要起飞离开。可是,等飞机离开地面十几米后,赵村的人们才发现,地面上还有几个人并没有坐上飞机离开。

显然,这些人是倒霉蛋,一定是飞机的容量有限而导致超载才把他们扔下来。

一大堆妇女顾不得自己的男人重伤还是死亡,像是追击一群野兽一样,一改刚刚伤心极了的表情,划着船儿,恨不得飞到葫芦岛去。

赵村的人们,男女老少,赶紧组织几十条船儿,每一条船上坐着七八个人。几十条船像赤壁上的孙刘联盟,朝岑江河的对岸划过去。很快,他们发现留下来的日本鬼子是四个人,原来,这四个人长得都很分量,个个膘肥体壮,估计是飞机超重才不得不将他们留下。

可是,等上一两百人赶到飞机离开的地方,看到的事情却让他们很是奇怪——————远处明明看见四个人,到眼前怎么只有三个人。

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抓住其中一个肥猪般的日本人就问:“还有一个人呢?”

那个肥猪般的日本人装模作样地说着日本话,做着手势,那意思是说他根本不知道,本来就只有三个人吗?大家都说要搜查。经过大家的到处追寻,在葫芦岛旁边的一个地洞里找到那个妄图躲藏的日本人。

不一会儿,从各个方向赶来的人们竟然达到一千人了。

这四个日本人,望着很快就来到眼前的上千人,这四个日本人,望着很快就来到眼前的上千人,一种末日的感觉油然而生。是啊,中国人不就是在龙舟赛上胜过他们一筹吗?怎么就要将他们置于死地呢,这些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犯了什么罪啊?

现在,中国人发怒了,也许他们会将这四个人碾成肉泥。

杨玉莲和卢荷花来到这四个鬼子面前,她们要求拿刀子来慢慢将这四个日本鬼子一刀一刀割死,好让他们知道杀人的下场。不要说是欺负他们日本人,一来,这千刀万剐的日本鬼子杀害了赵村三十多个赤手空拳的龙舟赛的赛手,他们个个都是身强体壮,他们招谁惹谁了,为什么要遭到如此下场,不说一条人命要用三条人命来相抵,就是以一抵一,也该要他们三十多个人的命啊,这四个人的小命,怎能抵得上三十多条命呢,既然抵不上,就只好以特别的手段来偿还赵村人的性命。其二,就在中国内部,同样是中国人,古代的帝王对于触犯刑律的人常常要以凌迟来结束他们的生命。凌迟,不就是千刀万剐吗?

周围的人竟然真有五六个人伸出随身带的菜刀来的。可是,也许是中国女人的心慈手软,她们虽然这样说,可是真要下手,真要对他们千刀万剐的时候,还真有些害怕。杨玉莲不管三七二十一,从一个男人的手上接过了一根红缨枪,对着一个胖胖的鬼子,朝他的胸部一刺,那人很快死了。接着,其他三个鬼子也被赵村赶来的人杀死了。

杨玉莲和卢荷花,这两个平时连杀鸡都害怕的农家妇女,此时此刻,面对着飞溅的鬼子鲜血,不但没有一点恐惧,甚至感到十分快慰,她们恨不得飞溅的不是这几个人的鲜血,而是那飞机上逃之夭夭的五十多个日本人血全部聚在一起,让她们杀个过瘾,那才叫公平合理呢。虽然她们都是女流之辈,可是,她们很早就听说,日本这个国家地盘小,人口少,一个小小的国家竟然要欺负大国家,那真的很可笑。现在让他们一命抵一命都是便宜他们,可现在连一命抵一命都还没有做到呢。叫她们怎能不气愤呢?还管得了什么鲜血飞溅呢?你日本人是人,中国人难道就不是人吗?平时,杀一只鸡都害怕,可是,那被杀的鸡和她们无冤无仇啊。

不是吗?中国人就是这样重仁义,要不是趁着现在恼恨的这当儿,时间一长,说不定连这四个鬼子都不忍心杀死他们呢。赵村龙舟队二十多个汉子被机关枪扫到在龙舟上,难道让他们赔偿四条人命还不应该吗?

在岑江河的两岸,人们分作两部分,一部分将那几个被日本飞机遗弃的小鬼子杀死,用他们的鲜血来祭奠被机枪扫射而亡的人们。另一部分,十几个水性好的年轻人纷纷跳下岑江河,迅速从岸边游向那只因为机枪的扫射而无人操作的龙舟。

大家不敢往龙舟上爬,龙舟上东倒西歪的一具具肉体显然大部分已经是尸体了,血水不断从他们的身上流下来,再流下来,把岑江河染得殷红一片,他们并不是担心有什么恶心,而是考虑到龙舟无法承受太大的重量,本身,龙舟因为被机枪扫射而破漏的一两个洞洞已经在往船里边渗水了,不要说爬上人去,就是不再上人,要不了多久,这龙舟也许会因为进水太多而倾覆。

在这些救助死难者的年轻人里边,赵良才的儿子——————那个十八岁的高个儿赵勇哥最卖力。也许是他在水中划水时用力过猛,竟然惊起了几条大鱼跳跃起来。一条大鱼竟然跳到了船上,鬼使神差似地撞到了一个桡手的身上,把这个桡手因为机枪扫射而快要掉下来的耳朵给撞着了。那块耳朵很悲惨地落在水里,被赵勇哥碰着了,他还以为是一只半死不活的小鱼呢——————————在岑江河,附近的十里八乡,如果不是因为战争或者社会动荡,这一带是鱼米之乡,甚至整个信江流域都是全国有名的鱼米之乡,鱼虾的产量大得惊人。赵勇哥随手捞起那只“半死不活的鱼”,很快地,他看清楚是一只耳朵,他吓得鬼抓似地赶快扔掉了那只耳朵。

大家用手扒着龙舟的船帮,朝河岸的方向推着龙舟。九月的河水虽然寒气袭人,可是,他们根本顾不得这些了。一尺、两尺、三尺,三米、六米、九米,他们恨不得快些,再快些。此时此刻,这些年轻人的身上似乎有重担千斤,也只有此时此刻,他们才感觉到时间就是生命这个生活常理。他们将龙舟推到岸边,尽管龙舟上的人们生还的概率极小,但是,毕竟还有人生还。越早到岸边,救助他们的希望就越大。

眼看就要到岸边的张三奇满身是血,几个在岸边看龙舟赛的年轻人不顾生命安全,赶紧跳下水,将离岸只有一两尺的张三奇打捞上岸。也许是日本鬼子以为张三奇已经被打成筛子了,必死无疑,所以对准张三奇那密集的机枪子弹突然停止了。

经过大家的检查,这龙舟上还有四个人有鼻息,加上刚刚被捞上来的张三奇,共有五个人尚有生还的可能。大家七手八脚将他们送到医院,其中一个人因为伤势太重而死亡,其他四个人居然活过来了。这四个人分别是赵良才,赵黄忠、赵鸿飞,张三奇。张三奇的情况比较特别。他在将日本人对于赵村龙舟做手脚的情况告诉大家后,若无其事地向岸边游去,虽然日本人的机枪用最大火力对着他,可是,因为和隔河的机枪相隔最远,所以,他竟然没死。日本人为什么要用最大火力对着张三奇,对着这个翻译呢。也许日本人喜欢把翻译看成自己人,对于自己人的背叛,日本人表现出和中国人一样的感情————————深恶痛绝。

因为这一次大祸,赵村的许多人议论纷纷。有些人说,说来说去,不该在九月份进行龙舟赛,看,这违背规律的事情就是不行,出了这样的大祸,真是闻所未闻,几百年也没有见过;有些人说,关键是当时没有去祭祀祖先。马上有人反驳说,后来不是去祭祀了吗?又有人说,祭祀倒是祭祀了,可是,那么磨磨蹭蹭的,过了好一会才去,还是怠慢了祖先啊。有人说,都别说那些没用的,我看,祭祀也祭祀了,时间也没有什么问题,关键是以往用公鸡冠子上的血滴在龙舟头上,这次做了吗?没有吧,这才引起这样的大祸。但是,更多的人说:你们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最最重要的,还是日本人太坏,日本人简直是毫无人性的畜生,以后,再也不能和日本人讲什么仁义道德了。

经过这一场惨案,大家对于日本鬼子个个恨得牙齿痒痒,几乎没有人愿意提起龙舟赛的事情了。

这世上的人,各人各性,有人不怕脏,被人称为邋遢大王,有人爱干净,可干净过了分,所以人们说他们有洁癖。赵黄忠也许是世界上另一类有个性的人了,他酷爱龙舟赛,以至于不管什么心境下都挂念这龙舟赛。

1941年的端午节前半个月,赵村龙舟队的赵黄忠——————那个大难不死的鼓手,也许是过于喜欢龙舟赛,他竟然向赵良才提出一个让全村人都不可能提起的问题,他想建议赵良才再度组织龙舟队。不但想组建龙舟队,他甚至有当年组建当年就开展龙舟赛的想法。

赵黄忠甚至想好了借口:在1941年,也就是这个蛇年组织一次龙舟赛,以超度去年那三十四个血染岑江河的龙舟手。

闻知赵黄忠的意图,赵良才对赵黄忠说:“你的这些想法不但不可能实现,甚至我还觉得你想的问题都有些离奇,你想没想过死难家属的心情。”赵黄忠说了他自己的理由。

赵良才开门见山地说:“不要说今年不要提龙舟赛的事情,只要日本人还没有离开我们南方,不,只要日本人没有离开中国,我们谁也不要提龙舟赛的事情。”

赵黄忠说:“去年是兔年,兔子太善良了,所以才有兔子不吃窝边草,兔子急了也咬人的说法,因为我们中国人太善良了,所以才有去年的惨案,今年是蛇年,蛇和兔子正好相反,虽然蛇个头很小,但是很毒辣,我们也学一学蛇的本性嘛,那样的话,别人不但不敢欺负我们,也许还得乖乖地向我们俯首称臣呢。”

赵良才说:“这就是你说的超度赵村三十多个亡灵的做法?”

赵黄忠说:“是啊,俗话说,鬼怕恶人,不是,不是,我说错了,俗话不是这样说的,对,我想起来了,俗话说,以毒攻毒,我们中国人自己不恶一点,看样子是行不通的,共产党毛主席还常常喊‘枪杆子里面出政权’呢,拿枪杆子干什么,不就是要以恶制恶吗?天底下有哪一个善人会拿枪杆子啊?”

赵良才说:“看看你说了些什么东西,共产党拿起了枪杆子,难道共产党就不是善人了,再说,毛主席在北方打仗呢,你怎么把这事情扯到毛主席头上去了,纯粹是胡说八道。”

赵黄忠说:“我也知道,死了人,本来是不能大肆喧哗的,可是,我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坏心,我真的是想借这个机会超度一下亡灵,您想想看,去年死去的那些人,也有我最亲的人呢,我实在是为他们痛心才这样说的。”

赵良才说:“你就是说出大天来,今年也不会举行龙舟赛了,如果是依照我的意思,不但是今年不举行龙舟赛,明年、后年也不应该举行龙舟赛。我再和你重复一遍,日本人什么时候滚出中国,我们什么时候举行龙舟赛。听明白了没有,要不要我再大声说一遍。”

赵黄忠说:“您既然这么说了,谁还敢和你唱对台戏,您既是龙舟队老资格的队长,论辈分,我还得管您叫叔叔。”

赵良才听着这话,很受用的样子,说:“算你小子聪明。”

赵黄忠自从和日本人比赛连连获胜以后,他迷恋龙舟赛几乎走火入魔了,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可是,此时此刻,赵良才和他的思想正好南辕北辙,他们两个人在展开思想角逐呢。

赵良才突然想起了皖南事变的事情,赵良才压低了声音说,“再说,就在离我们这儿不远的地方,那儿关押着大批的新四军呢。据说是什么……什么事变,哦,是在皖南事变的时候,让国民党给抓来的。”

赵黄忠说:“良才叔,这个话可不要乱说,万一说出去了,让谁告发了,可不是闹着玩的。”赵良才说:“谁说不是呢,这不,我才悄悄说嘛”。停了一会儿,赵良才慢悠悠地点着了一支烟,说:“不要说为了我们这三十多个父老乡亲,就是为了那些关押在毛家岭那么多新四军,我们还能举行龙舟赛吗?要搞了龙舟赛,传出去,共产党还不得说我们幸灾乐祸吗?”

提起毛家岭,赵村的人们没有不知道的,虽然那是一个从未进行过龙舟赛的地方,可是,因为离得近,才五十多公里,有些赵村人都到过的。

赵黄忠说:“你不提毛家岭还罢了,提起毛家岭,我才想起国民政府张贴的布告,说是今年如果进行龙舟赛的,一律有奖……”

不等赵黄忠说完,赵良才忍不住了,他压低声音说:“国民党的布告你也能相信,就算是真的,国民党安的什么心你还不知道吗?他们表面上不好说,毕竟现在国共合作都这么多年了,其实他们就是庆祝抓住了新四军啊。”

对于这些话,这个二十八岁、脑子还缺根筋的赵黄忠几乎听不懂,他对于共产党和国民党,他几乎没有自己的观点,也不知道谁是正义的一方,谁是非正义的一方,他干脆撇开这个话题说:“良才叔,什么新四军,什么国民党,我们都不说吧,还是说说我们村的事情吧。”

赵良才望着这个老大不小却不用脑子想问题的青年说:“好,就依着你,看看你能说出什么来?”

赵黄忠说:“良才叔,我们不是也杀死了四个日本鬼子吗,我们算是和他们日本人两清了。”赵良才大吼一声:“你放屁。”这话把赵黄忠吓了一大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番提议竟然招来了如此的臭骂。更让他不解的是,赵良才还没有解气,又追到赵黄忠的面前,大喊着:“你说这样的话,你对得起那些死去的龙舟队的兄弟吗?”

赵黄忠说:“不错,我们是死了三十四个亲人,可是日本人死了的全是军人啊。他们四个日本军人就抵不上我们那些死了的亲人吗?”

赵良才几乎愤怒到了极点了,他再次大喊:“你放屁。难道日本军人的命就比我们赵村人的命金贵吗?就算是他们是军人,我们是百姓,他们的命好像要金贵一些,可是,也金贵不了那么多啊。再说,他们是自己要来的,又不是我们请他们来的,我们甚至可以说,他们就是土匪,就是强盗,强盗的命不但不能比我们金贵,甚至五条命也不如我们一条命,不,十条命也不如我们一条命。想想看。我们死了三十四个人,他们就该拿三百四十条命来换,不然,我们是不会答应的。”听了赵良才这样的叙说,大家觉得的确在理,于是再也没有人提起龙舟赛的事情了。

1942年也没有人提龙舟赛的事情。

1943年端午节,也没有人提起龙舟赛的事情。

1944年依然如此。

1945年6月10日,是那一年的农历五月初一。赵村的人们又在议论龙舟赛的事情,因为大家感觉到日本鬼子快完了。虽然赵村的人都是农民,可是,一个有两百户人口的大村,必定某个家里有贵客。贵客的嘴上少不了新闻,于是,德黑兰会议,雅尔塔会议,什么偷袭珍珠港,什么日本人遭到世界人民的反对,大家就像听新闻似的。大家一传十十传百,日本鬼子快要滚蛋的消息不胫而走。

不过,赵村的龙头老大赵良才说:“龙舟赛是喜庆的象征,即使哪怕是日本人在五天以后投降,那已经是五月初六了,端午节已经过了,我们也不要举行龙舟赛。如果实在想搞龙舟赛,什么时候鬼子投降了,什么时候举行龙舟赛。不管别的村庄要不要比赛,我们都要搞。只要是鬼子投降了,别人要举行龙舟赛,我们参赛,如果别的村不举行龙舟赛,我们村自己也要举行龙舟赛,无非是多造一只龙船,这么大个村,造条龙船不算什么,至于组建另一个龙舟队,那更是不在话下的事情。”赵村的人们对于赵良才的话言听计从,都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1945年的7月份,赵村的贵客又传来话,说是最近有个“波茨坦公告”,看样子,日本人快要投降了,大家等着吧,中国人出气的时候到了。

赵村的人们对于他们的贵客,既喜欢也不无妒忌。于是,赵村那些自以为见过些世面的人们就拿“破子弹公告”说事。有人说,什么贵客,天下的事情就只有他知道得多吗?这公告那公告,我们还没有听说过什么“破子弹公告”呢。有人说,日本人合该倒霉,什么公告不好,非要赶上个“破子弹”公告,人家美国都已经有了原子弹,这小日本不但没有原子弹,连子弹都是破的,你还牛什么牛啊?还有的说:这国际上的事情还真是稀奇古怪,上次贵客说,为了打败日本鬼子,有个什么奇怪的战术,叫什么摸你黑战术,难道把日本鬼子摸得满脸跟包公那么黑,也算新战术吗?有人接过他的话茬,说,你真是土老冒呢?人家贵客根本不是这样说的,人家是说国际上开了个会议,叫慕尼黑会议,连我这个老汉都记住了,你这个年轻人还记不住?

赵村的人们盼望着日本鬼子滚出中国,比盼望生个胖娃娃还要急迫,比盼望捡着大金元宝还要耐不住。

可是,端午节前后的一个月,日本鬼子还是没有滚出中国。1945年8月6日,1945年8月9日,日本人得到了两颗原子弹。这消息传到赵村,是在第二颗原子弹爆炸的五天以后。

很快地,日本人投降了。

当然,日本鬼子主要还是中国人自己赶出去的。

得知日本人投降的那一天,岑江河边竟然出现一道让人痛心又难以言表的一幕——————————那些因为日本人的暴行而成为寡妇的妇女来到河边,她们在河边的嘶喊的话语很相似,她们喊着:“天啊,你终于开眼了啊。把鬼子赶走了真好,要是把他们杀光了,我们赵村的人要感谢老天爷一辈子的啊。“

也许是哭得太伤心了,过往的行人都潸然泪下。这让赵村的男人们觉得没有面子。

经过好长时间的劝说和安慰,那群伤心的妇女都回家了,很快,赵村的男人出现在岑江河边。

得知日本人投降的那一天,赵村抬着村里那面唯一的鼓——————那面在龙舟上用过多年的鼓使劲地敲了起来。赵村那些稍微看得过去的墙面上出现了一行挺大的标语:“永保中华江山美,坚决赶走日本鬼”。

赵村的人们有一两百个男子抬着他们村唯一的龙舟,就像许多蚂蚁扛着一粒饭粒那么兴奋。那场面,没有见过的人是无法感受的——————一两百个男子齐崭崭地跳到水里,以他们独特的方式庆祝日本鬼子的滚蛋。

正在赵村的人们商量另外组建一支龙舟队,另外造一条龙船的时候,附近的杨村龙舟队决定陪着赵村龙舟队进行友谊赛,因为杨村和赵村是邻居,有很多人家有着婚姻关系,所以,赵村的痛苦也就是杨村的痛苦,赵村的欢乐也是杨村的欢乐。

当赵村龙舟队和杨村龙舟队各自把他们的龙舟抬到岑江河边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是,在岑江河上,竟然有十支龙舟队在岑江河边等着他们。从这十支龙舟队十分友好的目光里,赵村龙舟队的人们看得眉开眼笑。因为,不用说,这十支龙舟队就是为了等着赵村龙舟队的。这十支龙舟队下水的时候,竟然那么静悄悄,让周围的人们一点也不知道。

这十支龙舟队竟然会在这样的时候在岑江河边等着赵村龙舟队,那一定是因为五年前岑江河那次惨案。为了给赵村的那些五年前被打死的三十多个龙舟队队员表示安慰,这十支龙舟队默默地等了几个小时,为的是让赵村的人们一个意外的惊喜。

为了表示感谢,赵村龙舟队的队长赵良才挨个走到这十支龙舟队身边,和他们一个个握手。有些人看着赵良才,情不自禁地拥抱起来,热泪盈眶。对于日本鬼子的投降,对于中国人民的胜利,大家打心眼里感到高兴。

1945年9月9日开始,即农历八月初一,信江县破天荒地举行了端午节之外的龙舟赛。在信江县,人们很崇尚“一”这个数字,认为它是一个很吉祥的数字,是万物的开始。八月初一这一天,赵村旁边的岑江河热闹起来了,每一天都有三四只龙舟下水比赛。这些龙舟的主人分别是赵村龙舟队、李村龙舟队、詹村龙舟队、杨村龙舟队。

赵村的贵客又传来话来了,说是中国人将勒令日本人在1945年9月9日举行投降签字仪式。

1945年9月9日,也就是农历八月初四,岑江河上竟然出现了三十多支龙舟队,他们将在风景秀丽的岑江河举行声势浩大的龙舟赛。

那是怎样的壮观啊!啊,日本人投降了,日本人滚蛋了,中国人民胜利了,有着五百年龙舟赛历史的赵村人民,不,有着七百年龙舟赛历史的信江县人民该是多么高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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