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与床

2008-06-13 22:45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狗即将生仔,它会将草须和破絮衔回去做狗窝,母鸡生蛋之前,两脚不断地在窝里转圈,乡有“调窝鸡娘”之说。人涉及到生产,预先娘家人会挑一担做产吃的和婴儿穿的东西送去女儿家,俗云:“解婆”(不知否对?),其实这与说床没有多大的关系,只不过六畜的窝与人睡的床不能清楚地界定,因为与六畜之窝已混为一谈了。

早年从地主家里抬出了一张“全踏步”眠床(或云百步床),八九个学生,半天也拆不下来,结果用榔头钢钎将其撬砸而开,搬又是半天。想不通床为什么要做成这样?这种床几乎装得下乾坤,床里面吃喝拉撒(不烧),贮四季衣服,有梳妆镜柜,贮食品财帛之抽屉等等。说到底我没有完全见到过“全踏步”床,只是当时听说而已。

家里上代传下来有三张“八脚眠床”,祖父母睡的那张床数最考究,统体篆雕镀金,繁花斗彩,仙童玉女,将经典掌故说遍。八脚床可一拆为二各有四只脚,由床柱、额、栏、栅、档、梃、棕绷组合而成,均为隼头插槽相连接,长宽约有二米,十分宽大的方床,床里壁搁一副板,两头各有一个小抽斗,放一些替换的衣裳、闲口果子等。床前放有一块脱放鞋子的踏板,俗称踏脚板,戏言:女人不让丈夫睡觉,丈夫只好跪踏脚板上告饶。床横头有一口小柜(一说丁香柜);和一个与柜子大小的马桶厢(箱),铜铰链、荸荠真漆(荸荠颜色的真漆),极为精致,不敢相信这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曾祖父时,“杭州马桶”之风,尚未刮到乡下,一般作兴“绍兴马桶”的,高有膝余,平盖,捏手柄像一朵荷花谢了的莲蓬头,雕有花饰,漆艺精美,外箍铜揪,口翻沿,桶体呈倒大形状,混揪(形似泥鳅背,又云竹壳揪)2个,扁(平)揪3个。如果将马桶倒置过来看,活脱脱如英国绅士头上戴的高帽子。杭州马桶(上海应该也是这种马桶)似墩鼓形,箍铁揪3个,一根拎的活络攀,讲究的也有一个马桶厢,但大多是裸体的,无论大小尺寸,油漆做工,都无法与绍兴马桶相比。文化大革命时期杉木匮乏,也没有铜铰链的,姑娘出阁,嫁毛泽东雄文四卷,一条扁担,一双畚箕,另加一个杭州马桶作为陪嫁,算是移风易俗。

这两种马桶的文化,最大区别不在于马桶的款式,而是“倒”马桶的学问,假如你拎杭州马桶一样去“倒”绍兴马桶,会把桶里的尿溅到嘴巴里面的,如养着一条大鲤鱼在跳跃。倒“杭州马桶”叫拎,倒“绍兴马桶”则为“荡”,双脚必须与“荡”保持合拍,绝非立马能学会的,不一定比“华尔兹”舞易学罢。小脚婆婆荡马桶的样子,将马桶悬于两膝之间,金莲移步,左右晃动,荡若秋千,有“孙子兵法”之诡谲也。记得《箍桶记》有:“半三更要紧桶”之唱词,证明马桶在社会中占有的地位!说床话出马桶来,如买马配鞍,凡讲究的老床马桶仅是一个组件,同发射上天的卫星搞“捆绑式”的,没有喧宾夺主,但话只能说到这里了。

当然,我不是考古眠床和研究马桶为业的,无非想说人对床的依赖性。人日常的行为分为立、坐、蹲、卧,前三者加在一起,也不及卧床的时间长,所以有“日半世,夜半世”之说。在过去太阳下山就没有什么可活动了,不比现在有与电相关的生活,有麻将,有舞厅和夜总会。虽然,夜半世大大的不如从前隆重了,但人们依旧需要眠床来维持“横倒后”的生活。

皇帝睡的是龙床,有钱人睡金床银床,一根藤,紫檀木雕花床,一般的睡棕绷或席思,再一般的睡硬板床,再再一般的睡土谷祠。一次去杭州,机帆船系在海月桥码头,与船老大睡在舱顶,谁知睡到半夜,“咣当”的一下,险些把我从舱棚顶掀进钱塘江,吃惊地问何故?船老大呓语道:“涨——夜潮……了。”这叫睡浪之床。一次去西天目山,问山里人家的床板,为什么如此的厚重,老人说是夫妇俩的一副棺材板,这叫挺寿材之床。一次去长城脚下一个叫西拨子的农村,三个大男人睡一个烧火的平台上,曰睡炕床。萨达姆特权有金马桶,金水龙头,自然不必说他的夜半世有多奢华,数月后,他钻了地洞,只能像耗子一样的睡在黑暗的泥洞里。

龙床也好,露宿街头被警察的皮鞋脚头踢醒也罢,里床翻到外床睡不着觉,纵有一个精致的钱包,里面却没有一分钱,何有何异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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