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话饤饾散拾之四

书话饤饾散拾之四

序

无聊读书，本出无心，经史诸子、释老歧黄，古今中外记胜之书，朝读暮至，暮读达旦，如嚼橄榄啖哈蜊，久别知其味。日积月储，铅摘次椠，匪欲顺世迎俗、俯仰时好，盖欲与知味者道焉。是则神情所寄于书眉书根类饤饾文字，先拾为一编，不以其散漫零乱废之，原其用心则幸其甚矣。

购书随笔

《野菊丛书～思想者杂语》

《南窗寄傲》

“野菊”名好，首先即能勾起人们这样一种感受：秋天萧条的旷野、山谷里，一丛丛、一丛丛金黄色的野菊花，点缀在枯萎的野草之中，显出别样的生机！以“野菊”喻“思想者杂语”，既不是春天竞相斗艳的百花般仅供赏玩的美文之类，也不是严冬肃杀里顽强地绽放的腊梅般激昂的斗争文字，而是随笔式平和冲淡的娓娓道来的“谈话”中，又能促人深思引人共鸣的沉重感来……。总之是那种间杂于随笔小品与杂文之间独特的文体，是“思想者”的“杂语”，是当今商品经济大潮社会里文学园圃滋生的野菊，那并不仅仅供人赏玩的花葩。

《带伤的黎明》

意犹未尽。刚刚于《南窗寄傲》扉页记下购买这套“野菊丛书”的一点感想——这似乎已渐渐成了一种习惯，每得新书，忍不住总要在书页上写点什么，方才尽兴。

如同读罢《南窗寄傲～序言》后，即兴记下的感叹一般，目前出版界、读书界流行着各种各样的随笔小品，确实给自己、当然也包括许多读者，带来一份崭新的趣味和闲悦。于是自己也购读了一些，并且在读书札记中写下过一些激赏的文字。但是渐渐渐渐地便感觉出一种反常来——尤其是每逛书店所见书架上的新书。纯粹消闲的随笔小品，确实有着逸士的雅致、才子的洒脫，可以给人带来轻松的娱悦。尤其是自喧嚣的尘世中逃出，躲进书斋，抽出一本新买的散文随笔，点燃一支烟，随意地翻读其中的一篇文章，一切尘嚣是非亦同烟雾一般袅袅散去……。但是，似乎所有的作者全都只会写这类书一般，充斥书架的新书俯拾皆是这种千篇一律的读物。不能没有，崩紧的神经确实需要偶尔的调剂，好读书者自然乐于“乐琴书以消忧”；不能没有，泛滥起来就不好了。因为纯粹消闲的文字，虽然有着一时的趣味，但决无可能在思想里留下掩卷后的思考，使人想起汉皇帝对文士“俳优以蓄之”，有思想的文人，可能一窝蜂地变成专供帝王消遣的角色。如同鲁迅先生所说的“大众的戏子”，比拟虽然不很恰当，便益发感觉到“野菊丛书”既具随笔式能有思想、又不是一味激烈的杂文体的《思想者杂语》的独特和更好来。这是“野菊二集”了，一集却错过了，却也更印证了我的体会感想：既然又推出“野菊二集”来，自然是合乎读者的囗味和欢迎，也自然可想而知在休闲小品尘嚣日上的时候，读者自这一花独秀的野菊丛中，嗅出了别样的芬芳来。

又及：鲁迅的思想，周作人的杂语，一直糅合成我的读书观中一种理想的向往！但愿这套《思想者杂语》亦如其名。读书，不同的动机便有了多种的选择，亦如读了鲁迅的杂文，便感觉出周作人散文的亲近。“要知道阅读和写作一样重要，因此，读者有够资格和不够资格的称号也是必要的，”马克思如是说。这里所谓够资格的读者，是因为他们懂得选择有思想的书，仅止于休闲沒有思想的文字，其实也一如曾经充斥书籍的、仅止于思想的斗争文字、“怒吼的文学”一样单调，甚至无聊。

《守夜者札记》

只有读完买来的书，才有资格去写所谓的《购书随笔》一类的文字；而只有认真读完这套《思想者杂语》的“野菊丛书”，才能真正感受到这丛野菊，在当今文学园圃里独特的馨香来。

这是一套虽不如斋藏的一些书籍一样，有着华贵雅致的装帧，却实在是非常非常值得去好好读读的好书！藏书中有的是版本，有的是包装，有的是必需，有的是好奇，才有好多读书人书斋里拥挤不堪的藏书。而在这拥挤不堪中，真正值得去读的书，却决不及藏书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有的甚至是千里万里挑一的书！这样的书，便格外值得郑重其事里在书的扉页上去记下它的价值来，而以免凐没在拥挤不堪的图书中去。

又及：这真是一本太值得一读的书了！真正“文如其人”者写的书。初读本书，还颇反感作者文章里引用的那些、－直在我读书兴味之外的“舶来品”——外国著作的术语，以为作者有卖弄的意思。读了几篇，方知自己这种浅尝辄止便乱发议论的浮躁来。有些书的价值不是草草翻读便可以领会的，草草地能一眼洞穿的书，恰恰证明它的浅薄。有些人写作是一回事，做人是一回事，真正文如其人的确实太少，如鲁迅、孙犁，如本书作者，唯其是文人而不是其他什么人，更为难得。因为文人最拿手的本事便是文饰其非。

再及：即便是装帧，也还是本丛书的好。太富丽堂皇的装帧，让人不仅读时小心翼翼地去轻翻细揭，偶有所感也不忍作记号眉批什么的。只好干憋着。读书便成了受罪，那类书只适宜供着。

2000年8月14日泊心斋灯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