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弦

2008-06-13 18:21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陆离歌,别情说,风飘摇笑颜拙。

挽叹曲,何枚举,一瞬相许,经年苦旅。

惧!惧!惧!

桃花颜,抚柳胭,伊人落拓啼血鹃。

何所忧,何所羞,海誓山盟,海市蜃楼

休!休!休!

——《钗头凤·九弦》

师父传我九弦琴时,思忖再三,他说,此物性灵,质双向,予于善人,则琴心向善,造化一方;若予于歹人,则琴人合璧,万物皆为刍狗。

我捧过九弦琴,触着琴颈,抚着琴箱,那旧琴原本污浊不堪,横亘着数条裂痕,可当我视线对准那极细的第九根琴弦,那根细若鬓发之一万的弦子,似是拨弄进我的心脾,顿时暖流肆意,心情豁然。而那把琴,霎时间焕然一新,琴身粉雕玉琢,烈日下熠熠光彩,那一瞬间,我竟是在琴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大惊,忙把九弦琴丢还给师父,琴离开我指尖的一刻,旋即恢复原貌,只是一柄启用多年的古琴,只是多了三根弦。

师父大笑,扶着我的头说,想来老夫是没有看错,你果真是万年一遇的抚琴之灵人。你便是琴,琴就是你。你们从此已无法割舍,它会追随你生生世世,直至灵魂腐烂,化为乌有。

师傅转身仰望着,徐徐说道,你因琴而生,琴因你而造,皆为造化,是命中注定。它原本就是你的,也不会离开你。你要记得,这第九根弦,不至于生死攸关,切莫轻易触动。这弦有太多的怨恨,一旦释放,便模糊了善恶,只有恨,会左右你的心智,摧毁这世间的一切。

我懵懂的点着头,小心翼翼的看着这琴中的自己。

那年,我七岁,师父赠与我九弦琴,为我赐名九弦。

1

九岁那年开始,我每日的功课便是抚琴,在八根弦中拨弄,每一首曲,每一支歌,在我指尖由青涩转为婉转,由聒噪化成安逸。普通琴六根弦,多一根,指法便难上一倍。何况这八根紧凑在一起的弦,弹奏起来更是让我恨不得将它击碎。也试过多次,琴被摔打的支离破碎,而当我用手碰触到,马上完好如初。我开始相信师父的话,琴是我的,也永远是我的。

师父的女儿小柔几乎天天陪着我,九弦哥九弦哥的叫着,偶尔撒娇偶尔耍赖,偶尔轻轻的嘟囔一句,你弹得可真难听。

我只当她是一个妹妹,她才刚满七岁,盘着发,穿红色长袍,眉宇间有一股清秀,下巴上一颗朱砂痣,阳光下犹若娇艳一朵傲雪。

日久时长,我渐渐对这生涩难懂的奏法熟悉起来,曲子成了调,破碎的旋律拼凑起来,却是一番别有风味的悠扬。和弦轻响,风闻之而退,云听罢而散,蓝天绿水,白花浅草,这是生命的背景色吧。听着鸣,奏起殇歌,却是连惆怅都不在心底。

那时我常会在林间看到一个一袭白衣的女孩。我弹奏时,她就静静地躲在远处,我望着她,她便别过头红了脸。偶尔四目相接,会怔怔的过上几秒,旋即她转身跑入林中,白衣如霞,裙裾袅袅,像一幅天国的壁画。

时候我还不知道因缘际会早已注定,生命中注定有一条路,自己走在其上,走过一生,却毫不知晓。

那一年,我以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奇妙方式认识了她。

那是个月朗星稀的,九弦琴一个方向微微泛着蓝光,好像在为我指引方向。我循着那条路一直走下去,遥远的听到声响,那么惆怅,那么哀伤。我听着,走着,迷路着,沿着九弦琴为我指引的方向,一路走下去,看到了烛光,看到了茅屋,看到了屋前天井上坐着的姑娘。

那一袭的白装,黑发随着音符轻轻飘荡,红唇张张合合,胭脂如烟花烫。那是一首多么怅惘的曲子啊,每一次声响,星宿都为之动容,月色都为之彷徨。淡黄色的歌伤,一句一句,句句断肠。

我踌躇着,怕惹了这一番境,怕惊了这一场激赏。我颔首望,竟是看到琴心中,另一个我的眼睛里,滂沱的泪已无可自制的开始流浪。它在哭泣,它哭的那样忧伤

情迷处,不由得嗟叹一声,这一声叹息一出口,像是关了闸门,周围一片死寂。月光不再温柔,草树不再轻摆,手心不再湿润,箫声不在飞扬。

孩子惊恐的别过头,大叫,谁?

我起身欲走,没出两步,琴突然重的压得我喘不过气,再也难迈进一寸。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听得到姑娘奔跑后的娇喘。我被一种不具名的力量硬生生扳过身去。

琴一下子就轻了,像是一朵浮云,只是小憩在我手上,完全没有重量。

面对姑娘,我一脸愧疚,忙不迭的道歉。

她看了看我,先是鄙夷,而后渐渐转为微笑,一抹残阳挂在嘴角,眼眸中浪花点点。她笑着说,你终于来了。

你知道我会来?

当然了,师父说下一个满月之时,良人自会来到访,要我彻夜在此鸣箫等候。

师父?箫?

对啊,师父没给你说过么?你早我一年进门,算作我师兄。九千年前一块星光化的玉石突然裂开,生出一长一方两件镂空玉器,是天然的琴和箫。两件乐器头尾相接,千万年间从未分离。直到你入门,琴箫突然分开,并生出人之灵性。喏,就是你手里这一柄琴了,叫做九弦琴对吧?九弦琴属阳,在日光中弹奏,使万物光明。而九孔箫属阴,只能在月光下吹响,使世间朦胧。

我寻声望去,女子手中的玉箫确实不同一般,普通箫为六孔,前五后一,此箫前五孔后,生生多出三个孔来。并且最后一个孔尤为细小,若散落的露珠,迸溅开时飞舞的一粒水花。

我怯怯的说,我叫九弦,我是……

叫我挽叹好了,九孔实在太难听。

那么,你知道我本名叫什么吗?

当然了,你叫陆离。师父看你年纪小,从没提起过吧。

那么……我们是一样的人?

挽叹莞尔一笑,晃了下手中的玉箫,轻声道,当然是一样的,我们都是为这玉器所生的人。我们相遇,这是命运。

2

师父的女儿小柔,在那一年告诉我,她我。我不置可否的笑。

她恶狠狠的瞪着我,说,九弦,总有一天你会相信的。

从那天起我天天都会见到挽叹,依旧是相同的练习场,依旧是相同的曲调,依旧是那两个少年。我在白天抚琴,她在夜中鸣箫。同样的曲谱,却是两个境界。我拨动时,山是青的,水是碧的,风是动的,爱是甜的。我能听到鸟儿的掌声,亦听到萤虫的喝彩。而她吹奏时,欢歌乏善可陈,笑面抖落哀戚。成双的鸟比翼哭泣,乱舞的虫仓皇而逝。她微微含笑,面若桃花。箫声悠扬,琴便落泪,我便不由自主的心碎。

我们一起在溪水中泛舟,在河岸边奔跑,在草坪中背靠着背坐下,看影子中洒满一篮星辉。偶尔也会不知不觉得睡着了,醒来后她靠着我的肩,与我相视而笑,笑得无比欣慰。

我问挽叹,如果我们一起奏一曲,那将会是怎样?

挽叹摇着头,说,不可以。因为日月不可同升,阴阳不可相溶。你是明媚的山,而我是雾谒中的水。如果我们在一起,必会是天劫。这是大忌。而破解这禁忌唯一的方法便是我的第九个孔,你的第九根弦。对于生的轻,我们没有权利淘气。

可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的曲子。

我的曲子同你一样。

可是,可是……

她甩了甩刘海,道,你虽是师兄,但年岁尚小,太多事情不知道。九弦,有的事我们都知道不可能,可是还不懈的坚持下去,一直到死去,一直到来生,一直到乌有。我们都无从选择。

她淡然一笑,旋转着手中玉箫,拇指按在第九个孔上,走近我说,九弦,你喜欢我对吗?她毫不吝啬于表达自己的感情,好像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我望着她,她亦望着我,吐气如兰,肤若凝脂,像个能诱人跳海的妖精。我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

挽叹笑得更甜了,说别骗自己了,你第一次看到我的时候,脸都红了哟。随后她抱了抱我,说,九弦,我很喜欢你。

她的红唇如醇酒般香甜,尝到它的那一刻,我甘愿醉倒在其中万劫不复。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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