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站台上

2008-06-13 18:20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这些年来,江南小城的天总是暖暖的,漫不经心地笼着大地,让人感觉不出真正的寒意。秋冬之交的时候,梧桐树叶一般地飘落下来,落在大街小巷里就成了一道道令人叹为观止的景象,像是深秋的一缕缕魂,散了又聚拢来,久久不愿离去。??心韵站在秋冬之交的某个站台上等车,那站台旁有一行高大的梧桐树,片片枯黄的叶儿就她的周边唏唏嗖嗖地群舞着。周末午后一两点钟,天阴沉沉的,站台上没有别的人,只有她,于是站台就成了她一个人舞台。她的心跟着落叶伤感地舞蹈着,一件韩式的风衣裹着一个微微隆起的肚子,风一吹,衣袂飘飘,远远看去像一幅色彩灵动的油画。??心韵那微微隆起的肚子里孕育着四个月大的小生命,这小小的胎儿是她和涵的婚姻里最殷切的期盼,不知道算不算作是情的结晶,但她还是虔诚地盼着这小宝贝呱呱降生的那一刻。??妇幼保健医院同她预约每月一次孕检,前三次都是涵陪着她一起去的。他笑盈盈地温和的态度使她总以为这个男人在作戏,尽心尽力地在出演丈夫这个角色,他甚至把“丈夫”演到了极致,却从未得到过她的半点掌声。他小心翼翼地驱车带她来到医院,而后慎重地扶着她径直地走到孕检门诊室,将她安排在孕检门诊室旁的座位上排队等候。那一排不锈钢椅子上常常坐满了人,没有空座时,他会对某位陪同等待的家属礼貌地说一声:“对不起,请给我太太让个座,好么?”那人见状会立刻站起,接着她就被动地一屁股坐在留着陌生人余温的椅子上……??四个月大的肚子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就这么小小地隆起一些,低头看下去像似发胖的肉肚子。然而心韵身子单簿,她瘦,一直瘦,瘦得有些不真实,纤纤弱弱的。她小巧的美也一直因她的瘦而让人无限怜爱。????“你的眼睛会说话。”从前清在她耳边细语,她总是醉,醉在男人柔情万丈的深渊里,难以自拔。清的吻无比热烈,他宽大的胸怀里好比藏匿着一座火山,随时都有爆发的可能。在他俩的每一次重逢里,他总是以一种火山爆发般的狂热燃烧起彼此的欲望。??若干年前,她不知道涵在哪里?涵可能已在人生的某个驿站等着她,可当时她的心却地停留在清那里。曾经她像只迷途的羊,不知归路。??也曾在这个站台上,清往往远道而来。他风尘仆仆地下车一脚踏上这站台而后一眼见到她,将她揽入怀中亲吻她,站台上没有别的人,只有她和他,于是站台就成了他们两个人的舞台。随后他们相拥着走向一个“老地方”,在一所廉价的小旅社里,他们卿卿我我,无比缠绵。??她是慌乱的,她忧郁的神情似乎比梧桐落叶更加落寞。当年二十多岁的女子,对于爱情有种不能言语地渴望,渴望着灵魂的相知、精神的契合、甚至——肉体的愉悦。是清实现了一个江南小女子所有爱的向往,然而这场爱情竟使她彷徨,似乎每走一步都是错。??清是个被她的家人(她的父母和她的亲属)唾弃的一贫如洗的男子,他对她殷勤地付出,除了感动她之外,激不起她家人的任何同情。他在她离小城几百公里外的大都市打拼,但大都市灯红酒绿的生活向来与他格格不入,他是个外乡人,身在他乡,追赶无家的潮头(说穿了,他只是个浪人)。他一心想在这茫茫的人海中站稳脚跟,拥有自己的一份可以耕耘的事业,娶一位柔情似水的太太,夫唱妇随地过一种平凡的生活。但几年来,他的付出和耕耘得到的竟是世俗的冷漠和嘲讽。??心韵不愿去回忆他们初相识的那段过往,那是心上的一个疮疤,一旦揭开会忍不住疼痛万状。她痛,在深孤枕独眠的某个时刻,她会在里寻着电话亭,会跑遍小城的每一处角落,只为了能与清通上电话。电话通着,久久无人接听,或者电话的那端传来冰冷的提示语:“您拔打的电话已关机”,她的心猛地冷到冰点,不停地想着他去了哪里?她在梦中,在无人接听(或关机)的电话里喊着——清,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喊着——清,在一个人的站台上或是在廉价的小旅社里喊着——清。喊得她夜夜心痛。??她惊讶于自己的执著,同时也惊讶于自己的怯懦。作为父母的掌上明珠,她曾经把自己幻想成太平公主,在一次懈逅中她对一位男子一见倾心,然后跑到她的父王母后跟前嗲声嗲气天真无邪地说出自己心中所想,接着一道圣旨将她和他的命运牵连在一起,永不分离。但她做不了太平公主,她只是她,一个脆弱而无辜的小女人。??母亲曾声嘶力竭地质问她:“他有什么好?他不过是个外乡人,他能给你多少幸福?”这同时也是心韵问自己的话,几年的自问,她得不出一个正确的回答。????从自上个世纪末与清懈逅之后,他们的爱情持续了整整四年。她无数次地瞒着家人从单位里溜出来,来到娘家附近的站台上等他,他无数次地从一个大都市转辗来到小城,一脚踏上站台。每次她像是等了几千几万年那样漫长,她被他拥入怀抱,狂吻,低语,这千万年的等待一下子化为乌有,她感到自己已经在他的火焰中融化了,化成了他身上的一团气息潜伏在他的胸口。??清说:“我恨不得把你一口吞下去。”在廉价的小旅社里,他们一待就是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他们除了做爱便是漫无边际地说着痴话。他张着一张大嘴做出一付活吞她的样子,她百感交集地看着他,心想倘若他真吃得了她,她也许就解脱了。??在他们无数次重逢又无数次分离后的某个秋日,清忽然地问起:“你倒底对我们之间的事有什么想法?”而后对着一扇破旧的窗大口大口地抽着烟。他所面对着旅社的窗,窗外没有别的风景,只有一堵厚厚的墙。这是一堵老墙,墙上是斑驳的灰迹,墙角处有蜘蛛结下的网,一丝丝地密密地将自己缠在那里,蜘蛛或许早已老去了,只留下了一张旧网,没人来打扫。??面对一堵灰迹斑斑的老墙,他一再地问她关于这场爱情真实的想法,抽了几口烟之后又转身将她搂进怀中。爱情在现实面前变得越来越沉重,她无言。??他的手机忽然响起,母亲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他的号码。她在电话那端传来声色俱厉的言辞,她在向他打听她女儿的下落并且用尽了天下最恶劣的话羞辱他。他同样不甘心示弱地对待着她母亲,她知道他恨这个女人,他在她面前忍辱负重,可能是受够了这不公的歧视,他终于忍无可忍地问:“阿姨,我倒底做错了什么?”??母亲的漫骂使电话两端的气氛搞得很糟,他们仿佛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拔河比赛,而心韵就绑在绳索的中央任由他们无止尽地拉扯。她忍受着比清更苦涩的煎熬在那儿作无声的抗议,她多想咬断绳索好让自己脱开身去???他挂断电话沮丧地对她说:“韵,跟我走吧!”没有见着她为这场战争所付出的代价,她血淋淋地站在他面前,他居然不明白她伤在哪里。????秋冬之交的站台上,梧桐落叶随风飘舞着,落了一天一地一世界的枯黄。心韵那件韩式风衣里裹着四个月大的小生命,四个月的胎儿是否有灵魂?心韵猛然想到,本能地用双手去抚摸她那微微隆起的肚子,感觉柔软的肚皮上像似有颗心在跳动,她条件反射地一惊,蓦地想起了她的瞬儿。??五年或者六年前,无痛人流的技术还没有推广。那年深秋,她鬼使神差地去了清所在的大都市,鬼使神差地在他不足十平米的租屋里做爱又鬼使神差地怀上了她和清的孩子——瞬儿。??瞬儿只是一个小小的白乎乎的肉块,注定不可能会有自己的人生,他(她)在母亲的体内只长了两三个月就生生地被剥离了出来。??剥离是女人的苦难。在远离小城的某所医院里她由一位贴己好友的陪伴着走进妇科的那扇门,然后在医生的嘱咐下服下一种药,一种扼杀瞬儿生命的药。在药的作用下,她被安排在一间大而凌乱的房里,与几个同来堕胎的女人并排坐在一张木椅子(呵,堕胎的女人,在穿着白大褂的高傲的妇科医生眼里简直与牲畜同等)。 [1] [2] [3] [4]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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