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号先生

2008-06-13 18:20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我自“杯莫停”出来,还很早。

给电子音乐炸雷似的吵过的耳朵,半晌都还带着回音。

是以当我听到有人换:嘿,你!上来喝一杯。

我很以为不是叫我。待我寻着声音找去,发现来自二楼露台。这一看,吓的我一颗心咚咚咚猛跳。是的,那是个女孩子。不,我也被女孩子搭讪过。可是这个女孩子侧身坐在露台的栏杆上,半个身子探出来,连个依靠都无,如果她稍一不慎。我不敢往下想。

显然她喝的过了点,否则不会这样坐。

那一刻我的表情一定十分呆B,她咯咯的笑了,在我看来,很险象环生。

她说:叫你呢。接受邀请吧。

露台上亮一盏小小的白灯,远远看去,象一粒星光,楼下种的紫微花,此刻正值花期,一簇簇粉色的花瓣,密密匝匝,层层叠叠,连晚,也有说不尽的如火如荼之意。这个女郎着一件白色长裙,正映着花与叶,她的群踞轻而且长,夜风轻轻一吹,便如一把白色的火焰似的,飘向一边,露出小小的脚踝,没有鞋子。

我看的心惊肉跳。三步并坐两步的赶上楼去。一边走一边诅咒:是谁开了这露台的门。

我故作镇静,摊摊手,问她:请我喝酒。酒在哪里?

小桌上只得一个空杯子,酒瓶在她手里。我举起那只杯子。

她跳下来,光着脚。高跟鞋歪在一边。裙子有一角卡在护栏的雕花格子里。

我刚想说:让我帮你。

已经听得嘶一声,她用力一拉,长长的裙裾便有一块斯了下来。

这种裙子,我惋惜:这是一件不错的裙子。

她拍拍手,笑了:不怕,我可以买到更好的。

她大声叫服务生,问我:你喝什么?我来请。

我说:好的,我自己叫。

服务生麦斯见到是我,有点惊讶:庄先生。

那女郎笑:原来你是这里的常客。

我答她:是。给我一支同这位小姐同样的,利酒。

我轻轻问他:她喝了多少。

麦斯看了看单,答:才两支。

我心下失笑,嘱咐他:你去吧。

这种酒,连我那小侄女都嫌弃,因它太没劲。

这位女郎看来不常喝酒,又做女刘伶状。显然不胜酒力,托着头。灯光下,似乎没有上妆,可是脸色带着一种奇异白皙,你知道的,有些人,喝酒只会脸白。

“为什么请我?”

“我在这里数,心想数到第一百个男人我就请他。”

我失笑:我是第一百个?

她摇摇头:不,没有一百个,我数了很久也不够一百个。于是我想,五十个算了。你是第五十个。想不到是个帅哥。

我笑了,她是个极清秀的女孩子,脸盘子只得一巴掌大,灯下闪着光的长的黑发。这年头,要见一把未经烫染的黑发,也是难的了。我认识的那些女郎,只有西西有黑发,搞笑的是,她是发型设计师。她说:本色才是最美。

不知道为什么,我见到她的头发,觉得同她的人有种相得益彰的感觉。

“对不起。”她说:“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也许你赶时间。”

“不。我有许多时间。可是如此良辰美景,为何一个人。”

“说来话长,总而言之,我的人,我发现他并不爱我。于是我离开了他。可是此时此刻,又特别想念他。”

“啊。”我无语。

我们都伤心过,那种感觉能够理解。她想念着他,可是她骄傲的,不肯告诉他。

“这该死的良辰美景。你瞧这紫微花,开的这样好,烈烈的让人心痛。”

她正伤心呢,故此看花满眼泪

“写一封信给他,或发一条信给他。”我提议。

她很快的摇头:“不,不不。不能。我好艰难才坚持了这几个月,不可以前功尽弃。”

这个年轻而倔强的女孩子。将来她会知道,其实坚持不能证明任何事,永不向自己妥协,活的要额外辛苦些。她这样坚持,总有一天会成功,因时间会过去

但过程无疑象她自己所说,是艰难的。我同情地看着她。

“来,为我们忘记他,干杯。”我冲她举杯。

“好。”她笑了,颇豪气干云的道:“让他见鬼去吧。将尽酒,杯莫停。”

风景是好风景,紫微花时不时随着夜风轻轻坠下,四下落在我们周围,桌子上。甚至有一轮淡月。

她捻着一片花瓣,慢慢的说:“谁道花无百日红,紫微长放半年花。很小的时候,我一直以为紫微花是长在藤上的,天开花。”

我道:“我们小时候有许多误会。”

“谁说不是,以为王子和公主只要结婚了,就会在城堡里幸福生活。殊不知,结婚以后的每个三百六十日,对牢同一个人,说起来,也是不幸的。”

童话世界,原本是写给小朋友看的。可现如今的小朋友,也精灵的很。我那侄女七岁的时候,就整天追着她妈妈问,为什么灰姑娘在十二点以后打回原型,她的水晶鞋没有变回去。她母亲越是语焉不详,她问的越凶,可以难倒大人,得意的很。”

她凝神想一想,恍然大悟的样子:“是噢。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发现呢。”

别有一种娇憨之态。她是一个文静的醉鬼。

我劝她:“别再喝了”。

“不要紧,我并没有醉。”她握着酒瓶子挨在太阳穴上,手指白皙,并没有染寇丹:“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

她煞有介事。我好笑的看着她。

“我只是想说说话,谢谢你。你这个陌生人。”

“不要随便和陌生人说话。世界上有坏人。”

她又笑了,不是嫣然一笑,是发出脆响的那种。掩盖了隐隐的室内强大的电吉他声。

“坏人?何谓坏人。有些人专职伤别人的心,算不算坏人。我也是坏人,我令得长姐父母伤心。每个人都是坏人。”她摇头:“你也是坏人,可是这么帅的坏人,我要多好运才碰的到。哈哈。”

“来,坏人。”她一直笑:“告诉我你的名字。”

“庄森。”

“好的,庄。我是爱丽丝。”

她当然不叫爱丽丝。我这头痛的名字,多少人以为我是假洋鬼子。

“我希望我是爱丽丝,可以漫游仙境。我希望有神奇的鞋子,我希望我是美人鱼,还生活在海里。”

她叹口气:“太多希望,太少时间。瞧这花吧,我希望我至少有机会如它一样热烈盛放无所顾忌的活过。可是我的年轻慢慢的就去了,眼看没有机会,真差劲。原来我公司有一同事,是经理室的小秘书,那个男人不要她了,她在大庭广众之下堵住他,流着泪说,我爱你,请你不要离开我。虽然这样做于事无补,更落人话柄。样子要多灰败有多灰败。可是有一刻我希望我是她,她想这样,于是这样做了。”

“其实我们可以任意妄为的事情不多是不是。爱情这件美丽的武器,能伤人,也能自伤。”

极年轻的时候,我也是恋爱过的,我想起曾经的那些女友,有些她们离开了我,有些我离开了她们,我已经不太想起她们了,可是今夜,这个女孩子。我觉得惆怅顿生,只是当时年少春裳薄。

人生这东西”她说:“太玄乎了,得到的,我们不觉得需要珍惜,得不到或失去的,巴巴儿的期待和怀念,左右没有开心的时候。人生长恨啊。”

“你这么消极,还是有乐趣的。”

“记得吗?王尔德说,人生是一场大的悲剧,我们只有用一些小欢乐来抵御它。”

“你的要求太多了。泰半我们过平淡的生活,偶尔悲伤,偶尔欢乐。在平淡的基调上,才能弹奏悲伤或欢乐的曲子。”

“你是一个哲学家,你是相对论者。哈哈。”她对着酒瓶喝一口。

她努力想装一个酒鬼,一个两只雪利酒就可以醉的酒鬼,也够利害的。

今夜是奇怪的一夜,我本是个地道的消极论者,现在努力劝人积极。什么世道。

室内隐约传来“有多少爱可以重来”的曲子,驻唱歌手竭力表现沧桑,可是嗓子太单薄,是以并不很成功,面前的女郎微微垂着首,含糊的跟着哼。猝然间,她哭了。眼泪默默的从她的脸上滑落。她哭也是文静的,只任眼泪长长的流。我也默默的,将面纸递给她。 [1] [2] [3] 下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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