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见，河畔的幸福

副标题#e#??一

??林枚和男朋友分手的时候，我带她去赵莫的酒吧，喝酒，也是散心。去的有点早，酒吧里没有什么人，我们坐在靠窗户的桌边，转头可以看见窗外菖蒲河上的亭台，那是我很喜欢的城内的一条河，我不知道它从哪里发源，最终又流向哪里。这条河是老北京皇城内的一条河，碧绿而幽静，周围是古香古色的庄重建筑，河岸修建了小巧别致的亭台楼阁，心情不好的时候，我总是散步到河边，在假山下的石头上坐着，看垂柳飘逸，夕阳晚照，飞檐入空，听河边歇息的人，聊家长里短，慢慢，心情也就开朗了。

??我跟林枚聊着这条河，这个酒吧，还有它的主人赵莫。心情很糟的林枚，仍然提不起精神来，她一言不发，眼神空洞，脸上残留着泪痕。平时她是不喝啤酒的，这次她却手捧着个小青啤，发呆。看着自己的好朋友这般脆弱，我感到难过不安。我不知道是继续坐着劝她还是带她去别的地方。林枚在感情是个很投入的人，从一段感情里抽出来，对她来说很难。不管这段感情有没有结束的必要，她都会陷入痛苦的漩涡，得花费很大力气才能爬出来，重新开始。我拄着腮，望着窗外，摇着手里的吸管，想起了陈哥，不，应该是陈启，虽然分手半年，我总改不了对他的称呼。当时我们说拜拜，我并没有像现在的林枚那样脆弱，只是自己大哭了一场，不跟任何人讲起，他留给我内心和身体的疼痛，我只能自己慢慢愈合。

??每当痛苦不堪的时候，我就一言不发，任疼痛将我侵蚀，直至麻木。而林枚呢，她不可以，她必须找到另外的人，和她一起咀嚼一起扛，直到这些痛苦结痂。人和人面对挫折，态度是不一样的。她说我承受能力强，我苦笑，也许，是我投入的不够深吧，所以根本没那么受伤，无需他人分担，自生自灭。

??正出着神，有人拍了我的肩膀，扔给我一个靠垫。我抬头，赵莫。他冲我笑着，坐在了我身旁：今天有空啊。在他的印象里，我总是很忙，偶尔来喝一杯，但每次都是匆匆一坐，他忙时，就不陪我说话，客人少时，他就在我身边坐着，和我聊聊天，我们之间似乎有种很好的默契，相对无言亦欢喜。我给他们介绍：“林枚，我好朋友。赵莫，酒吧老板，也是我朋友。”他们点点头。我就直接说：“赵莫，林枚她心情不好，所以我带她来坐。”赵莫说：看出来了。感情的事儿吧。林枚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来，我陪你喝一杯，要是不介意，跟我说说。”他总是这么有闲心，不管跟人熟不熟，看到人心情不好，他都爱开导人家。赵莫又要了杯啤酒，和林枚聊天。林枚可能觉得他是我的朋友吧，再加上赵莫又热心说话，她很快就把自己的心事困惑说出来了。看到赵莫对我的朋友很好，我也挺高兴，再加上林枚的事情我已经不愿意听了，就起身，出去透透气。

??夜晚的河边，依然有很多乘凉散步的人。我在河边慢慢地走着，看夜晚的皇城脚下，经历了上个世纪的沧桑变换，如今的日子是这般的平常又祥和。要是有一天，能和自己心爱的人，每天在这里散散步，说说话，哪怕十分钟我也满足。我们一生的幸福，不就是由无数个十分钟的幸福组成的么？以前是陈哥陪我，可他陪完我后还要陪另外一个女人，他留给我的，只是万千的惆怅与绝望。后来我们分开了，我的天空，也没有了雨水和风暴，只剩下淡淡的晴朗。这时我忽然想起赵莫，离我几步之遥，在室内和我好友谈心的赵莫。他呢？我们认识有两个多月了，见了几次面，并不熟，每次都是喝一杯我就走，最长的一次是聊了一个晚上。当时酒吧没有什么客人，而他又喝多点了，感情上也出了问题，那个和他相爱三年的女友，最终跟了一个在社会上看似比他成功富裕的人走了。他断断续续跟我讲着，吸了不少烟。在香烟的气味里，我拄着腮，听一个并不熟悉的人，讲他自己的故事。“我有点背，最近。”而我问了他一个有点莫名其妙的问题：“你爱了她三年，那还能爱多久呢？”我们的友谊，似乎因为那次长谈，而加深了一些，但我极少跟赵莫讲起我的感情。我觉得，两人的友谊，并不是要以交换心事而升温的。我只跟他浅浅说过：“我爱上一个不可能和我在一起的人，不要提。”他知趣般不问，用眼睛看看我，和我碰杯。我们保持着恬淡如水的交往。就如身边这条大家闺秀般的河，浅浅流淌，清澈明净。

??走了一阵，我回到了酒吧。里面的人也多起来，我回到桌旁。赵莫问：“去哪里了？”“河边，溜达。”我看了看林枚，她的脸，也多了笑容。我挺高兴：“怎么样？我没给你介绍错吧，赵莫他最善于跟小姑娘谈情了。”赵莫起身，“行了，你们好好聊，我去忙了。”他走开。我和林枚低声说：“开心点了吧。”林枚点头：“他挺好，很有耐心陪我。”她又说：“你知道赵莫告诉我怎么解决失恋的痛苦么？就是马上投入到一段新的感情里。忘记从前。”我耸耸肩，“是么？这么不靠谱。”林枚凝神：“也许我把感情看得太严重了。恩，不管怎样，他说的好多话，真的对我帮助好大。今天晚上过得挺好。”

??我长吁一口气，谢天谢地，林枚终于想开了一些了。“那你以后心情不好，就过来坐，人家赵莫最爱开导小姑娘了。”酒吧里响起了音乐，是张信哲和刘嘉玲的〈有一点动心〉。我跟着哼哼起来，向吧台那边望去，赵莫朝我这边挥下手，身边靠着另外一个女人。他们也在，倾吐心事么？是不是每个晚上，赵莫都要开导不同的来他酒吧买醉的女孩呢？

??

??二??

??阴历七夕，赵莫他们酒吧搞活动，要我过去玩。我对这样的类似相亲的活动，没有太多兴趣。赵莫给我发短信，说：“过来吧，这活动，就是为你这样还没单着的姑娘搞的。”我说：“我不喜欢热闹。”赵莫说：“你不来，好小伙子就被人抢走了。”我说：“那你干脆给林枚介绍一个得了，她需要。”他很快把电话打过来：“你到底来不来？”“不来，我讨厌下雨天出门。”赵莫回：“我开车送你回来不就行了？”我还是不去。然后就挂了，我不以为然。那么多人呢，酒吧多我一个，少我一个，又不能怎样。半夜他又打电话：“你不来我就过去找你。”我听到手机那边很吵，估计他喝多了，于是我就关机了。

??

??夏天快结束时，我的工作渐渐忙起来，刚换了一个主编，杂志也改版加内容，手上的活儿多了起来。每天就是不停打电话，联系采访，回家赶稿子，很少想自己的事。嘴角起着泡，因为睡眠少，肤色也日渐暗淡。和朋友见面的次数也少了，只在msn打个招呼。有一段时间没去菖蒲河边遛弯发呆了，也没看到赵莫，他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就是问我最近怎么样，要我过去坐，当时我正忙，很快就挂了电话。上班时在网上碰到林枚，她心情似乎好起来。说赵莫邀我们周六去他的酒吧玩。看来她一直和赵莫有联系。我看了看日历表，正好周六没事，那就去吧。也不知道最近都怎么样了。??

??我居住的地方，离那里很近，走二十分钟就到。我觉得自己最近因为忙乱，而变得不够漂亮，很仔细地在家化了妆，眼袋被遮得小了一些，脸上打了点粉，面色好了点。时间还早，去酒吧的路上，我沿着河边走了走。有一段时间没有散步的好心情了，我有些想念，那些个懒散的夜晚，和赵莫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立秋已过，天气微凉，正是我喜欢的那种月光如水的夜晚。河边，有吃完了饭的夫妇，穿着宽松的衣服，散步，谈论着市场的菜价，每日的三餐。最平常不过的日子了，在这十几分钟的散步里，透漏着细密的幸福。我多希望，有一天，我的身边，也有一个人，能拉着我的手，跟我在一块，每天就那么几分钟，也是这般，谈谈白天的生活，商量着每日的饭菜，一起简单地分享生活的点滴啊。可是，伸出手来，却没有人拉住我。我穿着靓丽的裙衫，抹着遮盖我劳累的浓妆，孤单地走着，在这样一个夜晚，有谁，不是和自己亲爱的人在一起呢？我感到了落寞，朝小桥边的亭子走去，那是我以前常常发呆的地方。快走近的时候，亭子里的一个人，喊我的名字：“初初。”我一晃，是赵莫。“哦，这么巧，你也在这儿。”我走进去，里面有一对中年夫妇在一方坐着，背对着我们，赵莫一条腿支着，一条腿伸着，在亭子间的座板上，上边还有一瓶啤酒。见到彼此，我们都很高兴。他把腿一收，给我让了一个地儿。我坐了过去。“初初，好久没看见你。你也不过来，很想你。”他总是这么会说话，尤其跟女孩子。我笑了，两手搓搓膝盖上的裙子，看着美丽的河，河里小小的月亮。月亮圆的时候，星星就不陪它了，为什么呢？“我最近挺忙的，所以没有过来。”隔段时间没见，我在他面前有些腼腆，不知道为什么也不太自然。“我知道，听林枚说的。”“哦”。林枚，也许，她，经常来？赵莫靠了过来，他身上有些酒味。

#p#副标题#e#??“初初你今天很漂亮的，不像一个小女孩。”

??我笑。

??“难道我平时是一个小女孩么？”

??赵莫又向我身边靠近一点，他身上真的有酒的味道。

??“初初你记得第一次我们怎么认识的么？”

??“恩，我想想啊。好像，啊，不就是我上你酒吧呆着，你看我怪可怜，就跟我说话，然后混了个脸熟就认识了么？咳，你跟每个女孩子都这样认识吧。”不知为什么，我觉得我的话里似乎有些酸味。今天晚上，从出门起我就有点酸。最近忙来忙去，歇下来一个人时，格外寂寥。

??“不是的，初初。其实我第一次认识你，就是在这个亭子里，只是你没有看见我罢了。”

??“恩？”他难道要给女孩子编故事了？我想听下去。

??“真的，说你可能不信。你总是不在乎别人说什么。”

??“没有啊？你说，我听着啊。”

??“那天下午，我在河边拍点照片玩。然后我看见你了，穿着一个荷叶领的衣服，一手包着膝，一手拄着腮，在发呆，发很长时间的呆。当时我以为你还以为，你只是个学生，没想到你晚上就来了我酒吧，还是那样拄着腮发呆。你的表情很执拗，像是思索一件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事。我很想给你照一张，可是又怕打扰你。”

??我开始笑。

??“赵莫，你把我说的太像一个故事中的女主角了。其实哪有啊。”

??“初初，你难道不觉得，我们认识得很浪漫么？”

??“有吗？河，酒吧，亭子，呵呵，也许吧。”

??我叹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

??“其实咱俩认识之后，我发现在一起聊天，还能聊到一块去。”

??“你跟谁都能聊到一块去啊。”

??“但是初初，我发现，你比别的女孩都沉默，别人似乎很容易接近你，但其实很难真的靠近你。你的心其实是封闭的。为什么？为什么你要把自己封闭起来？”赵莫带着点诘问的口气，但是声音很温柔。他想让我说出一些什么了。

??我哑然，低头，看着自己碰碰的脚尖，染了粉色的指甲油。是十六岁时，羞怯的小脚。赵莫，你觉得我不够坦率不够开心是么？你让我怎么跟你开口说下去呢？且让我把故事埋藏下去，保留一点点自尊吧。青春期，父母的离异，令我长时间地对爱情产生怀疑，防范，同时又分外渴望着爱。多年来我一直想遇到一个成熟踏实的男人，拥有一份稳定安全的感情，能够靠着他的肩膀，实实地握住他的手，过长长的一辈子。后来我遇到了陈启，一个在人前总是爱笑的人。我们快乐地相处着，我以为我真的够幸运，能很快拥有一个全新的温暖的家。然而当我带着甜蜜的幻想走在长安街的路灯下时，迎面走来的却是他和另外一个很快就要做妈妈的女人。那个晚上，我在长安街上徘徊了一夜。我想到了消失，和我腹中的孩子一起，在凌晨的时候，消失在我们眼前的这条河里。在河边，我看见清晨的月亮，映在汪汪的水中，一伸手就可以捞到，晨曦中，河水是那么清浅，那么纯净，那么温柔，它是这个古都里，最清澈最安静的一条河，而我怎么能够，用自己沉重的肉身，把它弄污浊呢？

??

??赵莫，这些，是秘密，秘密让我沉默着，而我不想跟任何人说。

??

??上一份感情的欺骗，不堪，给了我沮丧，不安，脆弱，怨恨。虽然，我并没有放弃寻找，寻找一个有把握的人，但是，我对自己的心思，把守得更加小心翼翼。至少是现在，我还无法坦然而平静地敞开心，迎接一份全新的感情。我做不到，现在做不到。

??

??我的眼角忽然涌出了泪水，我竭力忍住。赵莫看着我的眼睛，我也看着他，然后我们把脸都转开了，我的泪水流下来。眼前的他，很好，年轻，飞扬，聪明，帅气，然而，我却总感到一种隐隐的不确定，说不清是为什么，这不确定让我害怕，让我后退。

??“赵莫，你说这些干什么？”我抬起头，他又盯着我的眼睛。

??“初初，你好像在防范什么。”

??我咬了咬嘴唇，他看到我眼睛里的怯懦了？

??忽然，赵莫抓起我的手。“初初，你现在，没有男朋友吧。”

??他还是蛮小心的。我没有把手抽开，沉默。

??“你今天不太高兴啊，喝酒干什么？”

??“不，初初，看见你我就很高兴，我---”

??我的手机响了，我转头，抽出手，拿出包里的手机，是短信，林枚已经到了。我抬头：“赵莫，咱们回酒吧吧，我想喝点东西，林枚也到了。”赵莫看了看我，把头转向了一边。

??酒吧里，林枚在我们的老座位上坐着。我们坐过去，我要了杯日出。这种酒只有略微的苦味，剩下的，都是淡淡的甜，我并不喜欢苦的东西，我愿意久久地沉迷于甜的味道之中。屋里放的还是男女对唱的〈有一点动心〉，我们三个看着对方，似乎都有点不好意思。喝完，我忽然站起来，说明天还要加班，要早点回去。让他俩呆着。林枚也没有留我。赵莫站起来，“我送送你。”我没说什么，就出了门。他跟在后面，我没有回头，把手一挥：“你回去吧。”赵莫停下脚步，“初初！”我没有停止，机械地向家的方向走去。“初初！”

??

??赵莫，我知道，我的反应我的冷淡我的木讷，让你一个，大男人感到憋屈，无奈。可是，初初她就是这样，她懦弱，胆怯，敏感，表里不一，内心渴望幸福，分外分外地渴望，可是她没有勇气去得到，因为害怕失去，所以抱着双臂抗拒任何伤害她的机会。对她来说，幸福的降临，也意味着伤害的萌生。像那条红墙下的河一样，面对尘世人生的变换，她只能孤单地用沉默，去抵抗。

??我的思绪有点乱，日后，赵莫，我们还是如从前那般，做温存的朋友吧。但你，不要真的跟我在一起。我们淡淡交往的感觉，已足够好，那一点点的动心，可以让我回味很久很久。要是我们真的靠近了，我只怕，连十分钟的幸福也溜走了。你不了解我，不了解。

??三

??秋季来到，我在那条街上的衣店，买了一条裙子，是苗族老妈妈缝制的，从湘西运到了北京。“姑娘，穿上这条裙子，你会找到，如意的小伙子的。”店主这样说，虽然卖家对每个顾客，都会这么说，但我听了，还是有些高兴。出门时，我在台阶上站了一会儿。夕阳下，不远处，就是菖蒲河，那条陪我经历忧伤和欢喜的河。河畔，还有那家流淌过我暧昧感情的温馨的酒吧。这个店，离那里，真的很近啊。我眯起了眼，看门前的街，也许，应该去看看赵莫，毕竟，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前边，一对人，手挽手，向这边走着。哦，是他们，赵莫和林枚，正朝这边走来，我不知道是重新回到店里躲藏，还是出来和他们打招呼。他们都是我的好朋友，好久不见，我应该打招呼才是啊。可我，心忽然有些难过，失落地，退了回去，回到店里。在小店的窗户边衣服下，我看见他们，在这条安静的街上，暖洋洋的，很亲密地走了过去，朝酒吧的方向，我拎着裙子，在门口边扒着门框，是的，已经结束了，我应该祝福他们才是。林枚确实喜欢赵莫，第一次我就看出来了，她是个好女孩，她应该和喜欢的人一起，追求幸福。而赵莫也接受了她。

??那我呢？我喜欢赵莫么？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沉默，意味着我不会去选择。

??不管怎样，已经不会再继续了。一切不能重来。当时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现在也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拿过来。

??看着他们甜蜜的背影，我流出了眼泪。

??

??四

??半年后我要去香港读书，收拾完家以后，我又去河边溜达了一下，所有的，在这座城下的故事，连同我的行李，都打进了包。是初春，雪还残剩了一点，水没有结冰，静静地停止了。因为有雪，皇城显得格外美丽有韵味。这个时候，幸福的女人，应该和爱人在家烤火温酒才是啊。

??快有半年没有去赵莫的酒吧了，虽然和林枚联络，但我以繁忙为借口，并不见面，我怕看到赵莫，也不想因为我的出现，而令气氛有丝毫尴尬，我想我和赵莫之间的那点暧昧，林枚是能感觉得到的。酒吧曾经给我打过电话，但是我接的时候那边就挂了。而这半年，我也确实为别的事情忙碌，放下了感情。偶尔会回忆一些美好的片刻，这样的回味，可以让我幸福良久。天气有点冷，河边很少有人，天黑得早。那是我们认识的小亭子，弯弯的檐，在夜色中勾起孤独的弧，凄冷中，我感到忧伤。

#p#副标题#e#??“初初。”正前方，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即使看不清，也知道他是谁。他背着一个大包，朝我走来。

??“去酒吧么？”

??我摇头。抬头看着眼前这个人，淡淡地叫了一声。每次见面，我们都是这样淡淡地打招呼。只能淡下去，再淡下去。

??我们看着对方，不说话。我们似乎从来也没有这样靠近过。我可以看清他的眼睛在说着什么，他能够看到我的睫毛上，挂了点泪。赵莫一把搂住了我，包掉到了地上。我把凉凉的脸，贴在他的暖暖的怀里，吸着他身上淡淡的香烟味道。我真希望，此时是永远。

??“我要离开北京了。”

??“我知道。”

??“我忘不了你，初初。”

??“我也忘不了你，赵莫。”

??“我真的想去爱你，初初。”

??“别说了。”

??我们搂着对方，沉默半晌，仿佛在互相取暖。

??“你为什么要从我身边走开，初初。你从来不等我把话说完就走。”赵莫的声音有些呜咽，他紧紧搂着我，“初初，从第一次看见亭子里发愁的你，我就喜欢上你了，你知道你的表情，看起来是多么投入执拗么？”

??我心怦怦着，跳得真快。

??“初初，从那时起，我就以为，你是一个对感情很相信很坚持的人。可是你没有，你真的没有。”

??我无语。

??“你知道么？林枚她有。她比你坚持，也坚决。如果她有十分钟的幸福，她会努力延长这十分钟，努力延长到一辈子。不管经受痛苦还是折磨，她都会。而你没有，初初，我都不敢碰你啊，为什么？为什么？”赵莫摇着我的肩膀，声音却温柔。

??我的眼泪飞了出来：“赵莫，你为什么不再等等我？我跟别人不一样的，不一样的。”我哭了起来，脸都是泪。赵莫吻着我的泪水，可它仍然无法被吻干。

??我想大喊，却只能哭泣。我的眼泪那么多啊，将我曾经的感情里的所有悲伤都哭了出去。我的眼泪流到了雪地里，雪化成水，滴到我的河里。

??哭完，我挣脱开来，又回复以前的平静。

??“赵莫，回去吧，好好和林枚相处，她是个好女孩，值得你去爱。祝福你们。”我后退几步，望着那张我很少正视的脸。

??“赵莫，是后来，我才明白，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哪怕十分钟，也是幸福的，对我来说，已经足够，所以，我不遗憾。”

??“初初。”

??我抹了抹鼻子，微笑。

??“再见，赵莫，我真的要走了。”我后退着，看夜色中的赵莫，他依然站着，伫立在亭下。

??我回头，开始沿着河边跑，从明天起，我将和这条古老的河告别，从明天起，我将把河畔的所有忧伤都抛弃，从明天起，我将把河畔所有的幸福都装在回忆里。我跑着，不知道哪里是这条河的终点。“初初！初初！”这样的呼喊，穿过如水的月光，透过皇城的夜，久久地响彻在我的心间。我将带着这样的声音，气味，跑出千里万里，跑过千山万水，跑向下一站的幸福，永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