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面

他是在那个傍晚第一次看到女大学生的。车站的人很拥挤，不断地从他身边挤过。他就看着那个穿短裙的女孩，在眼前一闪一闪的，跟做梦似的。女孩留着长头发，就那么微笑着朝这边走来。他是想要走开的，有些来不及了，女孩跟他招手。他僵硬地摆了几下手，眼睁睁地看着女孩走过来，手里都是汗。

女孩说的是普通话，声音很甜。他主动把女孩的行李扛在肩上，就像扛自己的行李一样，就这么一前一后地走着。他很不自在，看着眼前清秀的女孩。

天气很热，是闷热。偶然一阵风吹过来，他闻到了一股说不出来的清香。是女孩头发上洗发水的香味。或者是女孩的体香。他在一本书上看过，女孩的体香就是这样的，清纯，没有一点杂质，像路边的野花的香气一样，抓不起来。

昨晚上，他跟同事说起女孩子的香气时，同事们都笑了，说，你看着挺老实，也是个色鬼呀？他不是色鬼，至少自己这么认为。他不喜欢这些同事。他们嘴巴很不干净，晚上就谈论女人，谁是处女，谁是个女人。这是在侮辱纯净的女孩。真正是色鬼的是他们

但是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大大泄气。一个同事说，咱们身上都股有味。然后同事就说起了自己的遭遇。那人说，在网上认识一个女大学生，都出去见了面，走了没三分钟，女大学生冒出一句话来：你身上有股难闻的味道，我走了，再见。

同事们都问自己的身体，什么也没闻出来；相互闻闻，也没有。他们像狗闻陌生人一样，将鼻子在对方身上闻了个遍，还是没有味。同事们笑那个有过“艳遇”的家伙，说，该是人家嫌弃你长得影响市容。

但是他知道，自己身上有股味道，说不出来的味道。那次坐公交车，一个女孩就不停地在鼻头前扇呼着，呈现了厌烦的表情。回到宿舍后他洗了三个多小时，不停地搓，用完了一块肥皂。身上还有没有味，他不知道，因为从此以后一直没有敢再做过公交车。

同事们好多都见了女网友，还有的恋爱起来了。当然最光荣的要算那个见了女大学生的，尽管人家嫌他身上有味，但还是被其他人所敬重的。女大学生，在他们这些人看来就是仙女，就是天上的云彩。

他见女网友是偷偷摸摸的，没跟他们说。其实在那个同事见女大学生的时候，他早已经和她熟悉了。女孩也多次邀请他见面，他自卑自己的身份，终究没有勇气。听那个同事在一个晚上侃侃而谈要见女大学生时，他害怕是她，第二天偷偷地跟踪了。不是，那个女大学生又矮又胖，还黑黑的皮肤，没有她好看。他虽然没有见过她，却确信她是美丽的，像云彩那么迷人。

女大学生跟在他的身后，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就听到周围的嘈杂。而那最熟悉的声音，她的走路的声音，在敲击着他颗不安分的心脏。他扭过头去，彼此的眼睛对上了。后悔自己的鲁莽，脸上火辣辣的，汗珠子滚下来，滴在干燥的地面上。从公交站牌到火车站的路途是这么遥远。

我身上有味吗？他伸长了鼻子，只闻到了女孩诱人的体香。自己是闻不出来的，女孩闻到了会怎么想呢？我不同于他们，我身上没有味，他在安慰着自己。

昨天晚上，他听到同事的遭遇，打了一个寒战，第二天自己要见女网友的。半夜里他睡不着觉，害怕自己不能给女孩留下最好的印象。于是起床了，去职工的公共水房洗澡。一遍又一遍地搓洗，皮肤好像熟透了。他还是不放心，肥皂用完了，他用凉水冲洗。哗哗的水声，伴随了一个不眠的夜晚。

他低头看到了自己的布鞋，身上立刻冒出了汗水，忘记换皮鞋了。他上班穿着布鞋。布鞋上沾满油污，同衣服一样。他有一双皮鞋的，出门时穿，匆匆地走出来，忘记了。她想象着后面的女孩，人家是大学生，穿着时尚，像中午头的太阳一样，不敢直视。自己呢，工人一个，穿得这么破烂。路人会怎么想呢？他感觉浑身有小虫在爬，不自在起来。但突然转念一想，拉倒吧，人家会以为这个女孩雇佣了一个搬运工呢。最多只会说，现在的孩子呢。而对于他，人们会忽略不计。

到了火车站的时候，检票口的一个列车员把他拦住了，你的票呢，没票不许进去。女孩走过来，说，谢谢你。接过来行李。对他笑了笑，然后说，我该上车了，你也回去吧。

他回去了，走在回工厂的布满尘土的路上。和女大学生见面居然就是听她说了一句话，他还没有反应过来该怎么回答，远去的火车已经发出了鸣笛。火车走了，拉着那个女孩回了学校。自己为什么不多说几句话呢？在电话里不是挺会说得吗？这个时候怎么笨嘴笨舌起来？他感觉比同事更失败。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自己很失败。

望着沾满油污和尘土的布鞋，自己太丑陋了，怎么可以见女大学生网友呢？他苦笑了起来，回工厂去了，看到同事们都睡了，他也安静地望着满是星星的，渐渐进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