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的记忆

2012-12-03 14:10 | 作者:岩青草 | 散文吧首发

记忆

(看多了有关知青的回忆,就觉得当时的我们有点另类,不过记忆是真实准确的。)

往事如烟。何况年轮已悄悄地转过了40多圈;何况芸芸众生,柴米油盐,每天有多少烦心事萦绕心怀;更何况我们的生命曲线已悄然向下,多少事情都淡漠了、遗忘了、力不从心了。然而,轻轻扫除岁月的尘埃,徐徐打开记忆的闸门,在陕西省南郑县法镇公社梓潼大队插队两年的往事历历,依然那样的鲜活和亮丽,鲜活得就像发生在昨天,亮丽得像后的彩虹,令人心生向往。

记忆之门总是在不经意间被轻轻叩开,往事总因现实生活中某件事,而蓦然跃上心头,浮想联翩。

秋风乍起,萝卜可是菜场上最普通、最便宜的菜,我总是用猪肉或者鸡肉配在一起烧它,否则,只烧萝卜,怎样端上饭桌,还得怎样端下来。我在砧板上切着萝卜,那年秋天,吃萝卜的感觉就涌上心头。秋收过后。我们和当地的农民一样,顿顿红薯、浆水菜,吃黑了牙齿,吃酸了胃。有一天,邻队的同学来串门,我们的管家特意从自留地里拔起两个萝卜,切成丝,只用油盐和葱花炒了招待她。同学走后,我们三下五除二,很快就吃光了那点剩菜,哈,那萝卜丝的味道怎么那么鲜美,它进入我们的脏腑,就像干渴时得到的清泉。端起浅浅的一碗饭,犹豫着会不会又发胖,可是当年,常常一顿能狼吞虎咽地吃下两大搪瓷碗和着土豆的米饭。感叹着现在的猪肉不鲜,担心着“瘦肉精”,就想起那时我们自己养的猪,从春天采青,到秋天催肥,养的有板有眼。“妈,今天杀猪!”那是邻居家三岁稚子在腊月间,家里要杀年猪的那天黎明不停地透着无限喜悦的呼喊。谁家杀猪,那可是全院子住户的大事,中午时分,全院子的人都会围坐在一起,享受着主人慷慨的款待,分享着主人的快乐。想起来,齿颊间似乎又有了那豆豉炒的厚厚的肥肉片的鲜美和滋润。那是贫瘠的时代,关于吃的记忆可真不少。记得第一年春节回家前,腌下的那一缸咸菜;记得偶然买到的一点肉,大家围在一起讨论着是红烧还是白煮更经吃;记得芹菜叶子煮汤,就着红薯片度过的一天只吃两顿饭的日的晚;记得推着小磨,将花生磨成甜浆,和着白菜、虾皮煮成的稀饭,我相信那是最健康的食品;记得自己做的腐乳,那磨好的生豆浆装在锅里,灶下是红红的火,豆浆开了,在锅里翻腾着,舀起来先喝豆浆,再点下卤水,看着豆浆慢慢地凝固,再吃豆腐脑,再压成豆腐,再做成腐乳时的忙碌和欢快;记得自己包的只有白菜没有肉的饺子;记得阳安铁路工地,漆黑的早晨吃的和着蚕豆的米饭,中午在担石头的路上啃的掺着糖精的馒头;记得当年留在队上的同学带到阳安铁路工地的饱含着丰收的喜悦和同学深情的各种吃食;记得拿到工资,跑到西乡县的小镇上,把积着厚厚一层猪油的肥肉罐头,看了又看。更难忘队上的男同学们看着锅添饭,看着盘夹菜,尽管他们劳动时比我们付出的更多,比我们有更大的饭量,更容易饿,更需要营养,可是在那个饥饿时时困扰的时代,不愿意比我们多吃一丝一点。

听说现在的少女,动辙花费几千元买化妆品。端详着自己那毫无光彩的老照片,回想起当年穿着补丁落补丁的衣服在阳安铁路工地文艺演出,真是沧海桑田,感慨万千。当年的我们,十七、八岁的花样年华,怎么不知道要美。哦,不,再细细地看看那些老照片,青春的脸庞,开怀的笑容,坦然的神情,洋溢着的朝气、清纯和健康,处处透着美,美得就像早晨八、九点钟的太阳。听说,全国实现了村村通公路,惦记着从牟家坝到法镇那条三十多里,曾经走过N遍的路,该通车了吧?记得有一次我独自去牟家坝办事,早上八点出门,下午四点就回到了队上,我至今记得当时自己背着背篓,脚步是那样的欢快、那样的意气风发,想起来,就想从心底里喊一声“青春万岁!生命万岁!”。有关知识青年小说,常常吸引着我的眼球,那些污秽、丑恶的事情怎么会发生在我们的同一时代。和他们相比,我们头上的天空格外蓝,身边的蒿坝河水分外清。没有人欺负我们,没有人对我们另眼相看,包括我们在城里被划入“另册”的倒霉的“出身”。有的是赞赏和信任,村民们赞赏我们踏踏实实干活不偷奸耍滑;赞赏我们团结和睦不是一家,胜似一家;赞赏我们的现在看来少得可怜的知识,见多识广;赞赏我们生产队有了急难该出手时就出手,冲锋在前。于是,常听到村民们用“看看人家学娃子”去批评、劝告别人,于是集中着全体村民一年辛苦的院场,就选举我们“学娃子”当场长。呵,场长,那可是我这一辈子当过的不小的“官”。由此,就有了顶着夏日一天中最毒的太阳,汗水与连枷齐飞;有了手摇着风车从早到晚随太阳旋转;有了阴雨连绵的秋日,独坐在院场上,看护着满院满场的花生;有了迎着夕阳,将零零星星收下的田坎豆、田边地角归拢来的五谷杂粮用簸箕簸干净,按照队里村民的户数,平均地分成一份一份,等侯着荷锄挑担下工的社员取回家。那时的生活是那么原始,那么单调,可分明透着浓浓的诗意和浪漫。啊,真的感谢命运,感谢乡亲,感谢陕南那片美丽而多情的土地,感谢那许许多多关心、护我们的人。也同样感谢自己,感谢一起满怀豪情高唱着“……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的同学少年。当裹挟着种种悲剧、孽债的潮流席卷而来的时候,我们却收获着安定、收获着温馨,收获着欢乐、收获着成长,收获着人生许许多多最最宝贵的东西。

曾有报道,当年与金训华一起的战友,放弃返回上海的机会,守着烈士的陵墓几十年,就想起我们当年做下的金训华塑像。那是金训华的半身像,身体微微有点侧,一条手臂伸向前方,取他在急流中奋不顾身的瞬间。现在看来,手法是幼稚的,无多少艺术可言,但是却饱含着真诚。是啊,人们从不以成败论英雄,不在意英雄的作为值得不值得,而更看重危难来临时,那顶天立地的气概,舍身取义的高尚。当我们国家慷慨地用机械化设备帮助非洲人民修建铁路时,从阳平关到安康的铁路却正在我们肩扛手挖下,用最原始的方法修建着。记得当时听完了先遣同学的报告,那艰苦的生活,不仅没有让大家退却,反而热血飞扬,特别是女生,争着吵着,非去不可。有男生戏言:“人人争当小常宝,谁来守村庄”。在我们的心目中,不是那每月可以拿到的十几元钱;不是图新鲜,想热闹;更没有想过,也许是个机会可以离开农村。当时的情结,就像《军队的女儿》中的刘海英,迫不及待地想着,让我也光荣一回。想起这些,就会为当时我们的纯洁感动。我常想,如果我们这一代不是“知识青年”而是“知识分子”,凭着我们的真诚,凭着我们的纯洁,凭着我们的学识,一定会是共和国最得力的儿郎。

哦,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往事就挤挤挨挨,争先恐后地进入脑海,清晰明亮。我记得一大清早空着肚子出工,正感到饥肠辘轳,浑身无力之时,一个农民的女儿,好像还是出身不好的人家的孩子,悄悄的递给我的一把炒花生,也许,她早已忘记了,也许她根本就没把这当回事,可在我的记忆里,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花生。我记得我们的房东,那位中年妇女,记得她端着只有土豆和豆角没有一点米的饭碗,倚着门框,默默地吃午饭的神情;记得和她一起围在火塘边,烤着“疙瘩”火,度过的寒冬;记得她用当地话喊我的名字。写到这里,也许会让人觉得这只是一名已经被生活压迫的有些麻木的农家妇女。不,她是当年法镇公社赫赫有名的八名女养蚕能手之一,是有着崇高威望的妇女队长。那是一个夏日的清晨,我和她一起去上工,走下门前的小山坡,路边稻田里生产队已成熟的稻穗,沉甸甸地倒向田埂小路,我漠然地走过,任凭稻穗碰撞着我的双腿,摇来摆去。走在我后面的罗队长,却返身走了回去,她扭动着已然发胖的身躯,弯着腰一步一步又走上山坡,从家里拿来一根长长的竹竿,用力地将稻穗向里拦过去,让稻穗不再弯向路边。望着她吃力的身影,我忽然感到了自己的渺小,感到下乡以来,一直困扰心头的问题,豁然开朗。那是下乡已经有几个月了,周围的一切正慢慢地熟悉,可是一个问题却悄悄地爬上心头:这些几乎没有文化,每天口里说着低级的、粗俗的玩笑,为一点小事斤斤计较,甚至吵嘴、打架的农民就是我们在城里心心念念要接受再教育的老师,就是救赎我们脱离“原罪”的天使?不解、困惑让人心灰意冷,至今我还记得那年冬天在大队修水渠的工地,我独自坐在扁担上休息,面对着蓝蓝天空的迷茫眼神。现在,这个不起眼的农妇,让我为之心动,为之感悟:这才是生命的底色,社会的根本,不需要渲染,不需要夸张,就是这么的朴素自然。这件事情真的打动过我,它曾进入了我电大考试的作文。相同的感动还发生在阳安铁路工地,具体的过程已经记不清了,只记得拉着沉沉的装满石头的大车下坡时是有危险的,这时总有农民默默地将我们替下。为此,我曾写过一篇小小的文章,文中,我不无得意地写到,自己由此领悟了毛主席说的“人民,只有人民才是创造世界历史的动力。”的至理名言

总是觉得奇怪,为什么人生记忆的荧屏上,总是这段时间最清晰,最触动心旋,最难以忘怀。细细想来,少年时代是纯洁的,却没有这么刻骨铭心,丰富多彩;以后的岁月是丰富多彩的,却少了那份清纯,那份坦然,丰富嬗变成了复杂、多彩幻化成了朦胧。这真是值得一辈子珍爱的记忆,什么时候想起来,都是一份温馨,一份激动,一次心灵净化。

那晚的新闻联播,听着胡锦涛总书记亲自联系的陕西安塞县的新闻,心中不由得蓦然一动:那可是当年最穷的地方。当晚,一个不期而至,梦中的梓潼满山满坡的绿,竹枝摇曳,松涛阵阵,茶花飘香。梓潼庙下的沟口搭着高大的牌楼,“农家乐”的横幅在绿色中时隐时现。高大敞亮的屋子里,衣着鲜艳的农妇笑语盈盈,正热情招呼着客人,沼气灶蓝蓝的火苗,欢快地舔着锅底,灶间弥漫着萝卜箜饭、土豆箜饭、红薯箜饭、豆豉炒肉、甜浆稀饭……的浓香。迎面走来的少年,轻吐着“How are you?”问候异邦来客,白发苍苍的老人在敬老院里安闲地晒着太阳。连枷、风车、板桶静静地立在村史陈列馆里,导游小姐正向游人们介绍,当年,我们这里从遥远的西安来过一批知识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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