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

2012-12-01 21:35 | 作者:葡萄晶 | 散文吧首发

小时侯经常问奶奶多少岁了,奶奶总是回答:我是光绪32年生的。小孩子自然没有耐性深究下去,故而对于幼小的我,奶奶的年龄如同奶奶的裹脚般没有谜底。

奶奶是童养媳,我总是听奶奶自言自语旁若无人絮絮叨叨地述说她惨痛的人生经历,最触目惊心的就是爷爷如何打她,奶奶很罗嗦,爷爷却不言语,听得烦了便风一般冲过去一把抓住奶奶的头发往墙上撞,这段话我听过无数次,每一次都能让我打冷颤,幸好那个年代是土墙啊,我总是如此庆幸地想。我没有见过这个暴躁的爷爷,爷爷是2月死的,我8月才出生,想想我就觉得自己是多么多么的幸运啊!我经常幻想爷爷死的时候奶奶是不是内心很兴奋很激动?

奶奶有很多神奇的地方,她不仅永远知道今天阴历是几号,阳历是几号,若是在晴朗的日子里,你随时问奶奶几点了,她颠着小脚走到门外,对着太阳的方向,右手遮着阳光,眯着眼睛看了看,转身告诉你几点几分,你核对一下手表,上下误差绝对不超过5分钟。我曾经无限地崇拜与痴迷,也曾无数次在同伴面前自豪地测试,许多年以后终于了解奶奶对时间如此精准的原由。那是旧社会童养媳血的教训换来的!什么时候该洗衣做饭,什么时候该喂鸡喂猪,什么时候该伺候公婆,误了那是要挨打的!

小时侯其实是不喜欢奶奶的!奶奶受封建思想的影响,重男轻女很严重。我小时又相当爱哭,奶奶很是讨厌我,我一哭总是换来她的破口大骂,骂着骂着就演变成骂母亲了。奶奶有个女儿在武汉,经常捎各式乡下见不到的点心给奶奶,我是极难吃到的,她总是小声地呼弟弟的乳名,诡异地跟弟弟招手,从床底的铁罐子里摸索一阵,塞进弟弟的裤兜里。有一年天,村里很多小孩子头上长虱子,我也未能幸免,母亲便给我刨了个光头,跟弟弟走在一起,倒真像一对双生子。奶奶到底年纪大眼睛不好了,好几次误认我是弟弟,我也意外地得了奶奶几次点心,那是我童年最甜的记忆了!

奶奶很自私。七八十年代农村还很穷,父亲是老师,母亲是裁缝,在当时当地来说,家庭条件算是相当好的啦,即使如此,要买点肉也不是经常的,而且还要去好几里地的供销社买,买回来以后奶奶一定是把最好的那一部分割下来,剩下的切成肉末炒菜,最好的那部分奶奶总是用砂罐煨了绿豆或墨鱼,一个人自顾自在厨房吃,喷香喷香的味道永远定阁在我脑海深处。偶尔她也会大发慈悲舀一小碗汤给父亲,却是极难得的机遇。

奶奶非常不好客。母亲娘家很多表亲,而且条件都很不好。总是过来帮忙母亲做点农活,以便求母亲年前做些衣。奶奶从不掩饰她厌恶的情绪,弄得母亲十分尴尬,要小心翼翼地两头打掩护。来走亲戚的总会提点那个年代的礼物——牛皮纸包的鸡蛋糕、或者玻璃的荔枝罐头,奶奶也会蛮热情地午饭招待,下午客人还不走的话,做晚饭的时候奶奶的面色就不大好看了,厨房里乒乒乓乓作响,如果客人还要留宿,那就不客气,指桑骂槐是免不了的了。

我一直觉得像奶奶这样做过童养媳的,自是深刻地体味了做儿媳妇的辛酸,必定会善待自己的儿媳妇,然而奶奶生前与母亲关系并不好,甚至有些交恶,母亲起初还是忍让的,后面几年里也开始了马拉松似的斗智斗勇。是母亲偶然的一句话点醒我,母亲说,“我也是几十岁的人了,都是能坐在神龛上的人,还这么厉害地欺负我!”我终于明白奶奶的心态,多年的媳妇熬成婆,终于有机会翻身了!(即使有些扭曲,但我想或许对奶奶来说,也是一种释放吧!)

奶奶走得很突然、很安详、很干净,是真正地老去。享年96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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