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连载一)

2012-11-13 17:43 | 作者:be881 | 散文吧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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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那亮着烛光的书室内,写字台上的电话响了起来,我知道一种可怕的变化即将发生。我并不通灵,天上也见不到什么迹象和预兆。在我的眼里,自己的掌纹揭示不出任何与我的未来有关的信息,我也不具备吉普赛人从湿茶叶中洞察命运轨迹的本领。

不过,爸奄奄一息已为时多日。前天晚我就在他的床前度过,擦着他额头渗出的汗水,听着他吃力的喘息,我知道他将不久于人世。我害怕失去他,害怕自己28年来第一次尝受孤独

我是独子,妈妈两年前刚刚去世。那是一场晴天霹涝,但她至少没有被迫忍受这久病的煎熬。

昨夜临近拂晓,我累极了,就回家睡觉。可我睡不长,也睡不好。

现在,我在椅子上引身向前,满心希望电话铃声停息下来,可它就是响个不停。

这狗也知道电话铃声意味着什么,它从暗处缓步走到烛光下,痛苦而又同情地凝视着我。

与其同类不同,只要它有兴趣,它会与任何男女长时间地凝目对视。动物通常只会暂地盯上我们一眼——然后便将目光移开,好像我们眼里有某种东西使之失去勇气。或许跟其他的狗一样,奥森也见到了这种东西,或许它也感到不安。但是,它没有被吓住。

它是一只奇怪的狗。但它是我的狗,我的坚定的朋友,我喜欢它。

在第七声铃响时,我认命了,便接起了电话。

电话的那一端是默西医院的护士,我一边和她讲—边凝视着奥森。

爸爸的病体迅速衰竭,护士建议我立即赶赴病榻。

我放下电话,奥森走近我的座椅,将它长满黑色卷发的头安放在我的大腿上。它轻声呜咽着,并用鼻子轻轻地触碰着我的手,但它没有摇尾巴。

我麻木了好一阵子,失去了思维和行动能力。室内的静谧宛如海底深渊的水,成了令我动弹不得的千钧重压。然后我打电话给萨莎古多尔让她开车送我去医院。

她通常从中午一直睡到晚上8点才会起床。从半夜到早晨6点,她在“克贝”这月亮湾唯一的一家广播电台于夜色中播放音乐。在这3月傍晚5点刚过几分之时,她很可能正在睡之中。我后悔要把她搅醒。

然而跟神色悲伤的奥森一样,萨莎是我时时可以求助的好朋友。而与这犬相比,她还是一位技术高超的司机呢。

第二声铃响时她接了电话,声竒里听不出丝毫的睡意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所发生之事,她便说道“克里斯,我很难过”,好像她一直在等着我这电话,似乎她已从电话铃声中听到了我和奥森在我这儿的电话铃声中所听到的那同一凶兆。

我咬着嘴唇,拒绝考虑即将发生的一切。只要爸爸还活着,就存在着是医生搞错了的可能性,即使在最后关头,癌症也有可能缓解。

相信奇迹出现的可能性。

尽管我的状况不佳,我毕竟已经活了28年有余。这一事实本身就是一个奇迹——虽然别的一些人,用外人的眼光来看待我的生命,也可能把它当做一个祸根。

我相信奇迹出现的可能性。但更准确地说,我所相信的是我们对奇迹的需求。

“5分钟后我就到。”萨莎答允说。

若是在夜晚,我就可以步行去医院。但这时候若是步行去,那太显眼了,危险也太大了。

“不用急,”我说,“谨愤驾驶,我可能需要10分钟甚至更长一点时间才能准备好。”

“我爱你,人。”

“我爱你。”我答道。

我套上笔套,刚才医院来电话前我一直在使用这支笔。现在我将它和那本黄色、尺码规范的便笺簿一起放到一边。

我用长柄铜质烛剪剪熄了那三支粗蜡烛,袅袅薄烟幽灵般地缠绕着在阴影中消失。

现在是黄昏前一小时,太阳在天空低垂着,但它仍旧很危险,它的微光威胁似的照射在起皱的窗帘边上,它们遮住了所有的窗户。

跟往常一样,奥森洞察到了我的意图,它已经走出房间,正漫步着穿过楼上的大厅。

它是一只90磅重的纽芬兰杂交猎狗,毛发乌黑,在浓厚的宅影中它行走起来简直不见踪影,只有它那大脚掌在小地毯上的落地声和爪子在硬木地板上的嚓嚓声才暴露了它的存在。

从书房穿过大厅来到卧室,我懒得打开天花板上暗淡的毛玻璃饰灯,夕阳折射在窗台上的暗黄色光线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

我的双眼比大多数人的眼睛更能适应黑暗,虽然,打比方说,我是猫头鹰的兄弟,但我没有夜视的特殊天賦,一点也没有那种天才的浪漫和刺激,只是一生中对黑暗的适应,磨炼了我对黑夜的感知力。

奥森先跳到脚凳上,然后又蜷伏在扶手椅上,它在看着我进行迎接白昼的种种准备。

从毗邻的浴室方便抽屉里,我取出一管内含50%遮光剂的防晒霜,我毫不吝啬地将它往自己的脸上、耳朵上和脖颈上涂抹。

这种防晒霜有一种淡淡的椰子果味,它的芳香使我联想到阳光下的棕榈树,想到热带的万里晴空,想到中午时分阳光闪烁下的海洋远景以及其他一些将永远置身于我的经历之外的东西。这,对我来说,是欲望和凭空企盼的芳香,是一种可望而永远也不可及的醉人芬芳。

有时我梦见自己在阳光倾泻的加勒比海滩上行走,脚下的白沙宛如射线构成的软垫,皮肤上的温柔阳光比情人的抚摸还易于激发性欲。梦中,我不仅享受到阳光的沐浴,也遭受到它的穿刺。醒来时,一切都不复存在。

此刻的防晒霜,虽然散发着热带阳光的气味,却使我的面部和。颈部感到凉爽,我又往手部和腕部涂了一些。

浴室以独扇窗户为特色,里边的窗帘向上幵启,但玻璃的霜状表面让阳光只能从窗缘边饰滤人,窗内光线甚弱。外边树叶的影子在窗户玻璃上不停地摇曳着。

在水槽上方的镜子里,我的形象近乎一团阴影。即使我打开灯也不可能看清自己,因为头顼上唯一的一个灯头瓦数很低,又是桃红色的。

其实,迄今为止我还难得在光线充足的情况下欣赏到自己的尊容。

萨莎说我的形象使她想起詹姆斯迪安,说我像“无故造反”里的他,但更像“东部伊甸园”里的他。

我自己倒没有察觉到这一点。头发长得一模一样,不错,还有淡蓝色的双眼。但是,他看上去很伤感,我觉得我看上去不是那个

样子。

我不是詹姆斯迪安,我不是别人,我就是我一克里斯托弗斯诺,而且我能够接受这一点。

涂完防晒霜,我返回寝室。奥森从扶手椅上抬起头来欣赏着我身上散发出的椰子果味。

我已经在穿运动袜、耐克鞋、蓝色牛仔裤,还有一件黑色短袖圆领运动衫,然后我又很快地套上一件黑色长袖斜纹棉布衬衫,并把颈部的扣子扣得严严实实。

奥森跟着我下楼来到前厅。因为门廊很深,天花板很低,再加上两棵枝叶茂盛的大橡树®立在院子中央,阳光无法直接照射到前门两侧的边窗,所以,边窗上既未装百叶窗也未挂窗帘,用铅条固定住的一块块玻璃——由透明的绿、红、琥珀三色构成的拼色玻璃,像珠宝一样发着柔光。

我又从上衣橱里取出一件拉链式黑色皮茄克,因为天黑之后我要出去,而这儿是加利福尼亚中部海岸,虽然现在是气候温和的3月,但太阳落山之后这儿还是会变得冷飕飕的。

我从橱内衣架上又拿出一顶棒球帽,戴到头上,将帽檐压得低低的。在帽舌正面的上方绣着红宝石一样的几个大字:神秘号列车。

前年秋天的一个夜晚,我在威文堡——月亮湾这边内陆上的一个废弃军事基地那儿拣到了这顶帽子,当时在位处地下第三层的那个干燥、阴凉的混凝土房间里,除了这顶帽子,别无他物。

虽然我不知道绣的那几个字的含义,但是我还是将帽子保存了下来,因为它触发了我的好奇心。

当我转向前门时,奥森恳求似的汪汪直叫。

我俯身爱抚着它说广我敢肯定会想最后见你一次,亲爱的。我知道,他会的。但是在医院里没有你的位置。”

它那直率、乌亮的双阵闪烁着。我敢发誓它那凝视的目光中充满了悲伤和同情,也许这是因为我看到它两眼里正含着压抑的泪水

我的朋友博比哈洛威说我有一种给动物拟人化的倾向,说我会把动物实际上所并不具备的许多人类的属性、特征、态度都归到它们身上。

或许这是因为动物跟某些人不一样,它们总能接受我这个特殊人物而无太多的苛求。月亮湾的这些四条腿公民,至少比起我的一些邻居来,似乎对人生具有更复杂更深刻的理解,也显得更具爱心。

博比对我说,将动物拟人化,不管它们与我的交往经历如何,都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我则叫他自己滚一边去吧。

我安慰着奥森,抚摸着它的皮毛,抓一抓它的耳后。它出奇地紧张,两次歪起头倾听一些我根本听不到的声音一好像它感知到了一种正在降临的威胁,一种比失去我爸爸还要可怕的威胁。

那时,对爸爸死期迫近这一事实我并不存在任何怀疑,在我的眼里,他唯一的致命因素就是癌症,根本不会往谋杀上面去想——除非你想把上帝推上被告席。

两年之内我失去双亲。妈妈去世时只有52岁,爸爸躺到灵床上时也才56……哎,所有这一切似乎都是我自己的苦命——点不错,自从我在娘胎开始,这苦命就一直伴随着我。

以后,我将有理由追忆奥森的这种紧张感——更有理由诧异它当时是否已经感知到了正在向我们滚滚袭来的麻烦浪潮。

对此,博比哈洛威肯定要嗤之以鼻,他会说我现在的想法比将这条狗拟人化还要槽,他会说我现在所赋予这条狗的已经是超人的属性了。我呢,则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但然后我就还得叫博比滚到一边去。

无论如何,我轻抚着奥森,安慰着它,直到街上响起喇叭声,然后,几乎是同时,喇叭声又在宅内车道上响起。

萨莎到了。

尽管我的脖子上涂有遮光剂,我还是翻起茄克衫的领子作为进一步的保护措施。

从位于一幅马克思菲尔德帕里什的“拂晓”绘画下方的斯蒂克利式台桌上,我抓起一副广角太阳镜。

我手握铜质门把手再一次转向奥森,“我们没事的。”

而实际上,我真的不知道没了爸爸我们将怎么活下去,他是我们与光明世界以及当代众生之间的联系纽带。

不仅如此,他爱我胜过爱世界上的其他任何人,那是只有父母亲对自己的残疾儿才会有的爱,他对我的理解使我感到好像世上不会再有人能理解我一样。

“我们没事的广我重复道。

这狗神情肃穆地注视着我,有一次还近乎怜悯地发出嚓嚓声,好像它知道我在撒谎。

我打开前门,一边戴上广角太阳镜,一边往外走。这种特殊镜片是全防紫外线的。

我的两只眼睛是我最为脆弱的地方,我不敢拿它们冒任何风险。

萨莎的绿色福特探险者汽车已经停在宅内车道上,没有熄火,她就坐在驾驶座上。

我关上房门,上了锁,奥森没有试图溜出我的脚后跟。

从西方吹来了一阵微风,一阵吹上海岸仍旧微微带有海水涩味的气流。大橡树的树叶飒飒作响,好像在树枝与树枝之间忙碌地传递着什么秘密信息。

跟每次要到外面日光下冒险时的感受一样,我的胸部紧缩,双侧肺叶出现压迫感,这一症候纯属心理性质,然而它有影响。我下了门廊台阶,走在通往宅内车道的石板路上,感到承受着重压,恐怕就像一名身着增压服,头顶着海水王国的深海潜水员所感受到的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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