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

2012-11-10 22:37 | 作者:l潇潇 | 散文吧首发

结婚前,亲朋好友一再告诉我婆媳关系如何难处,搞不好就成了家庭矛盾的根源,别

看你应对得了功课、领导,却不一定能应对了婆婆。我心怀忐忑,小心翼翼地走进夫家大门,丈夫可以选,婆婆无法择,面对吧!如今二十年过去了,婆婆与我的关系不仅没有成为一个问题,倒是我的生活里多了一位至亲人,婆婆让我真切的感受到日月丽于天,江河丽于地,亲情润于我。婆婆给我的爱如同日烂漫的山花自然、繁盛。

刚刚成为婆婆的儿媳妇,她没有说我好不好、对我满意不满意,婆婆对我说的最多的话是“多多加餐饭”。只要我回到家里,婆婆就变花样给我做饭,让我吃得多、吃得好。说实在的婆婆做的饭菜并不合我口味,但婆婆的“多多加餐饭”还是叫我很感动。婆婆不是政治家,却深谙“民以食为天”的道理,除了让我吃好外对我并无他求,原来对孩子最好的话不是你要如何努力,如何出人头地光耀门庭,却仅仅是“多多加餐饭”呀。

婆婆七十多岁了,一直生活在农村,和大多数农村女人一样勤劳、坚韧。丈夫考入大学那年两个弟弟也同时考入中专,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农村娃能跳出农门是相当令村里人羡慕的,公婆在享用左邻右舍艳羡的同时,那并不算昂贵的学费也使他们发了愁。家里就几亩地种粮仅够家人吃饭,那年月农村没现在活泛,婆婆能看到挣钱的事就是卖饭。婆婆的茶饭在村里还是有名气的,即使粗粮也能细作,村里来了下乡驻队的干部一般都在婆婆家吃饭,特别是婆婆做的油糕外脆内粘又不腻。婆婆决定到五里地之外的镇上赶集卖油糕,因为没有本钱开一家饭馆。于是逢集的日子里乡邻总能看到公公拉着架子车,车上放着小炉子、面盆、小桌子、凳子满满一车,婆婆跟在车后推车,这一拉一推就是好几年。那时一毛钱一片油糕,婆婆不识字她就一人烧火、切糕、下锅,公公收钱招呼食客。婆婆的油糕好,吃的人多,忙一天下来两人累得腰都伸不直。天那是一个冻呀,脸在油锅上熏得火辣辣的,脚却懂得麻酥酥的;天更不好过,头上太阳烤着,面前对着油锅,汗水不经意间滴到油锅里溅起油点烧伤了手和胳膊是常事。经常忙一天顾不上吃饭,收摊时又饿又乏公公要在镇上买一碗面吃,婆婆一般不会同意,当然是为了多赞一点钱,婆婆总是说我们在家再难总能将就,孩子在外不容易。每次收摊回到家里,公公休息,婆婆再给两人做饭。熟悉丈夫家的亲朋好友常常说你们家的孩子硬是老两口用一片片油糕供出来的。我问及婆婆那时的辛苦,她总是笑一笑淡淡地说:也就这么过来了,苦也罢,累也罢娃都走在正路上,心里舒坦哩,人不怕身累,就怕心苦呀。看我这么累地卖油糕,可吃的人总要羡慕地说看你幸福的“娃都出去了”。婆婆现在除了自己做饭洗衣,还在地里干些力所能及的农活,我们虽多次劝她不要下地,婆婆总是答应的挺好可还是往地里跑个不停,说你们心疼我,我知道,可不干点活我呆不住。早在生产队时婆婆的勤快都是出了名的,每天天不亮就和公公在村头巷尾拾粪,赶拾好一担回来村里人才刚刚起床。光是每年给队里交的肥差不多抵一个劳力的工分。

每每回家看到婆婆荷锄归来,总觉得她是那样大气有风度,虽只是一介农妇却如一代良将贤臣般慷慨叫人敬。

婆婆温和善良又宽厚,与家人村邻都处得非常好,做事总是叫别人占点长处。婆婆有个著名的相处理论:两人往来你要是感觉这事公平,对方就觉得吃亏了;你感觉自己吃亏了,那对方可能认为刚刚好;你要是自己都觉得占便宜了,那对方就一定吃不消了。所以婆婆做事总是让着人,不管是村里的“能行人”还是“窝囊人”。是谁说过:能一直吃亏不是因为对方很伟大就是你很伟大,婆婆的对手没有很伟大的人,我只能认为她老人家很伟大。有一年,地里的麦苗刚刚长齐,一辆拉苹果的大车从地里开进去倒车又转了个圈,碾了不少麦苗,公公给人家要五佰元赔偿,那司机说他身上的钱只够过路费。婆婆劝公公算了,出门人在外不容易,最后那司机给了三佰元,婆婆没收。村里人说婆婆真傻,外地人吗又不认识,以后都再见不了有什么人情,婆婆也不说啥只是笑笑。后来那个司机再来拉苹果特意给婆婆带来家乡的咸鱼感谢婆婆的体谅。婆婆把鱼分给左邻右舍,同时再一次给邻居带去了她的著名的相处理论—你体谅人,他总是记得。

家里的承包地被邻地的人多犁了一犁,公公要去找,婆婆挡住不让去,说乡里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让他多占一点,全当天爷不好让咱少收了些,没啥。公公倒也听了劝,就这样那家人的地畦明显过了界桩,地在大路边,村里人过往都看得见,东家说西家议,搞得那家人不好意思,再翻地时就退了一犁回去,把那一畦丢下了。公公问婆婆那一畦翻不翻,婆婆说本来就是咱家的为什么不翻!公公盯着婆婆说你还知道是咱家的?!那为啥不叫我要?婆婆说香港还是中国的,多少年还不是别人占着,不该要时就不能要,该要时就得要!这句话在村里传开,乡亲们说你看他婶亏了没念书、不识字要不还是块当领导的料。

随着弟弟们相继结婚,人多了大家在一起难免有个磕碰,但婆婆从不埋怨媳妇,常是说自己不好,体谅不了孩子。在村头巷尾总有老太太唾沫飞溅地斥说着儿媳妇的不是,婆婆却永在夸自家媳妇好好好,说的她老心里乐滋滋,听的邻里满是羡慕,当然这话传到媳妇的耳朵我们也满心欢喜。婆婆虽然不懂管理学,却很会用激励手段,先把你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看你努力向上不?婆婆确实爱我们,她对我说前二十多年是你和你妈的缘分,这后几十年就是咱娘俩的缘了。每每回家婆婆总是到菜园子搜寻,刚刚能吃的菜都给你带上,婆婆喂鸡下的鸡蛋都给你带上,说是自家鸡是粮食喂的,没有电视上说的那些什么素。婆婆知道我贫血听得偏方四处给我找母黑豆,杀鸡给我送来。看着婆婆不很利落的身影我眼睛很热。那年我去外地上学,冬天婆婆让丈夫给我寄来一身手工缝制的棉衣,看着衣服我哭笑不得,这年头谁还穿这个,打电话给丈夫,丈夫说婆婆不行,非让他寄,婆婆说天冷了没有棉衣就遭罪了。可爱的婆婆不明白现在真的没几个人穿手工缝的土棉衣。我从邮局取出棉衣本打算直接寄回去,又怕拂了婆婆好意,就把衣服收下直到毕业带回去,虽然那衣服一次也没穿过,放着还挺占地,但在寒冷的日子里每每看到它,心里就有春暖花开。

我的手工很笨,上学时最怕的课程就是制图,别的同学怕制图怕在不能正确的透视图,而我不管多复杂的物件都能准确的透视,可就是手拙得画不好,每次制图作业交的迟还弄得脏兮兮,这让我特别佩服又羡慕婆婆的手工功夫。婆婆心灵手巧,看见燕子飞过就能剪出飞舞的燕子;看上一回戏,就能剪出戏文里的文臣武将,针线茶饭自不待说。村里谁家娶媳妇嫁女子必请婆婆缝喜被。有老人去世也邀请她去指点待客、做纸花等等。婆婆凡请必到,甚至不请自到给人帮忙。婆婆在村里有个外号很有趣叫“应事”,我不明白什么意思问丈夫,他打趣地说:凡事必应,凡事都应得了,红人。的确婆婆在村里很忙,哪家婆媳争执了找婆婆评理,她老人家得去,哪家做个希差饭没做好来讨教,她老人家得去,哪家小伙子说了个媳妇来见面让她参谋,她老人家也得去。我说她比总理都忙,婆婆就逗我说比总理忙得多,人家总理手下那么多的人,而我啥事都得自己去干。婆婆不识字可比识字人还幽默。

婆婆不仅巧手热心,更对凡人、凡事、凡物都存有敬意,因而她处处受人敬也就不意外了。婆婆对奶奶照顾得特别好,吃穿住行无微不至,可每次做饭时总要把要择的菜拿到炕上让奶奶坐在炕上择,把小案板放到炕上叫奶奶切菜,择完切完还得我们打扫,我很不解,奶奶年纪大了几乎干不了活,有端来摆去的时间自己早做好了,婆婆却说你奶年纪大了觉得自己没用了,你装作很忙让她帮忙她很高兴,其实是给人添忙哩,但老人高兴,她觉得离了她我们不行。原来照顾老人生活并不难,要照顾老人的心理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婆婆对家人都有敬意包括对我们这些晚辈,人多吃饭时总是先让着几个媳妇,当然我们不会受让。家里有客人来婆婆也总是找出最好的铺盖,给客人用最新的碗筷,把来客家每个人的情况都问遍,叫人只觉得个个人都在婆婆心里面。婆婆不识字,几乎不看电视,但我们回家看时婆婆也凑来一块看,看到有趣事大家笑,婆婆跟着笑,有时我觉得不看字根本看不懂时就问婆婆看的啥,婆婆说不知道,那你笑什么,我看你们都笑我高兴。我这才明白婆婆看的不是电视是儿女心情。儿女快乐了她就快乐了,而且她尊重儿女的快乐。

婆婆这一辈子最大的憾事就是没进过学校,上世纪五十年代农村扫盲时也仅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可家里的掌柜的是公公,连买针头线脑的事都是公公去,凡签字都写公公的名,婆婆仅仅会写的名字这一辈子也没用几次,现在也写不到一搭了,婆婆说不识字给她带来很多不便,吃药认不得药名就认药的摸样,如果药片形状一样,就把药瓶依次排开,在每个瓶盖上放上几粒豆子表示吃几粒;每到一个生地方,就凭记住标志性的建筑物,有特征的物件,不过真是人们说的那样,上帝是公平的给你关上一扇门,就会为你打开一扇窗,婆婆的观察力超强。

认识婆婆的人都说婆婆是个有福人,其实婆婆这一生很不容易。十四岁时父亲就去世了,母亲再嫁把她留在二家,十七岁过门便和所有上个世纪五十年代的农民一样,参加了火热的大跃进,吃食堂饭,熬过了三年困难时期,也和大家一起迎来了改革开放,这期间婆婆一双儿女先后病逝,婆婆遭受很大的打击。听八婶说婆婆大儿子去世时十八岁,小伙子人贤德,又帅气,得了尿毒症,她依稀记得孩子离世那天想要吃一块西瓜,可那是青黄不接的二月天哪里有西瓜,婆婆不忍心说没有,只说这就去买,这就去买,孩子就在母亲的许诺和自己的期待中走了,从此婆婆再也没有吃过西瓜,西瓜成了婆婆无法逾越的痛。

婆婆说她这一生就像吃甘蔗,越往后越甜,特别是我到了她家又多了一个好女儿,

我很感激婆婆给我们婆媳关系如此的评语。婆婆就这么一个农村老太太,寻常得走在哪里都被淹没在人海里,记不清是谁说过:百姓的人世没有奇迹与想,却寻常的岁月里也有梅花消息,寻常人家的屋檐上也有喜鹊叫。婆婆便是生活在有喜鹊叫的寻常人家的寻常幸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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