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你，已经不再记得》

我怎么会知道，你离开了以后，就再不回来。

我的谎言，你怎么可以当真。

一起离开那年，我们一起站在东湖旁那颗枫树望着灯红酒绿的闹市，你看着我说，希望十年后，我们彼此还能认出对方的孩子。然后你的背影化作黑夜蒸发在我的视线里面。

那一年，我们刚刚大学毕业，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恋爱的时间里，你一直是那么的好，我是那么的欺负着你，总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我了，所以当我任性的时候，当我闹小情绪的时候，当我心情低落的时候，你都充当着我的发泄玩具，你却说，你很幸福。

我会傻傻的问你，你的幸福来自哪，你总是说我就是你的幸福。

在那个末夏，我邂逅了你。

【如果我们能换种方式邂逅，我一定不傻逼。】

中考过后的夏天格外漫长，而我以优秀的成绩考上了这个城市重点高中，给了陈艳嘴里最炫耀的话题，陈艳是我妈，打我记事开始，就常常听到弄堂里扫地的大妈骂她是个泼妇，因为她老是会在弄堂里跟一些小贩大吵大闹，我最讨厌程艳那张噼里啪啦的嘴巴，像复读机一样，藏不住任何秘密，我没有见过我的老爸，甚至连他姓什么都不知道，记得小时候我常常扯着陈艳的问她，她每一次回答都是：早就死了。后来慢慢的就不敢问她关于我的爸爸。

我除了陈艳以外我还有个亲人，是我的舅舅，他叫陈军，是个建筑工人，长年世纪在外地做苦工，四十多岁的他一直没有成家，听说他有个儿子叫陈杰，是在市中医院门外的大树下一颗枫树下捡的，舅舅是个善良的人，不爱表达。

我没有什么爱好，除了没事看看小说之外就是卷缩的躺在沙发上看看肥皂剧。

陈艳没有工作，每天没日没夜的夹着拖鞋蓬乱着头发混在楼下和几个大妈一起摸麻将，这个弄堂里很多人都讨厌她，我也很讨厌她。

那天我正躺在沙发看着电视，就听到门外传来敲门声，一开始我以为是陈艳打完牌了或者钱输光了，我把头朝门的方向转过吼了一声钱输光了知道回来啦，你有钥匙不知道自己开门啊？然后突然感觉这敲门声不像陈艳的作风，于是表起身边夹着拖鞋像门走去，嘴巴带着一股怨气的向空气又吼了一声：谁呀？

门外站着你，高高的个子，白衬衫，浓眉毛，干净的面孔，脸上冒着大大的汗珠，手里捏着一把人民币伸向我，然后用清脆的声音说：这是我爸让我给你送来的。我愣在门口盯着你然后迟迟过后傻逼的冒出一句话：你爸没病吧？

你也跟着傻逼的来一句：好像没有。

我接过钱之后连谢谢都没有说就把门顺手关了。估计你很莫名其妙吧，这绝对是跟陈艳跟久了带出来的坏毛病，就像当老师说要开家长会的时候，我从来不会叫陈艳去，而是当老师问到我的时候，我会理直气壮的说：都死了。然后就会伴随着一片叽叽喳喳的声音。

这就是你，第一次出现在我的世界里。

【我是鳄鱼，她是食物】

末夏。

夏天要过完的时候，也就是我要去学校的时候，当我提着行李经过牌桌上陈艳的身边的时候，她问我说：生活费有没有？我看到她一脸喜迎的样子立马就知道她肯定赢人民币了，立刻一脸喜气的假笑的看向她说：有一点，可是不够啊。然后她立刻在桌面拿起几张毛爷爷头像的票子甩给了我，然后说：上次陈杰给你送去的钱是你舅舅给的，你找个时间去看看你舅舅去，是他给你付的学费。整个过程她的脸就没有离开过她的麻将。

这时我才知道你就是陈杰，那个我舅舅在医院门外捡来的孩子，不过心里突然对自己扯出一句：还挺帅的。

开学的第一周，学校突然通知我说我是升旗手，就在黑压压一堆脑袋望着我走进旗杆的时候，我看到了你，还是那件白衬衫，系上红领巾的你变得更加秀气了，初生的阳光照耀在你脸上，逆光下红润得像个姑娘，还附加着浅浅的微笑和我面对面的走向台阶走到旗杆地下，我明显的记得你认出我的时候那微笑一点都不浅了，大门牙都漏出来了，很纯很傻的样子，我们就这样开始彼此正式认识了。

是你在升旗以后跟着说的话，可是后来你老是不承认了，我还记得，你跟我说你问过你爸了为什么给钱我，你说那是因为你爸爸欠陈艳的钱。

鬼才信你的话，陈艳哪会有钱借啊，她能不借钱就很不错了。

那天我买了一些礼品回家见了见舅舅。

我们的关系很好了，好得很像很像情侣。

后来的后来，我们慢慢成了神似陌路。

当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去篮球场的坐台上逆着灯光坐着看着天空，安静得像全世界就只剩下我一个人，我会把所有的心里话说给夜听，只有它会轻轻的抱着我，藏着我所有的秘密，安静的听我说所有的话，任我流泪，陪我哭泣。

你，却做了我最讨厌的郑思的男朋友，然后你常常在陪着她，就很少接近我了，也好，在我眼里，你已经不是好人，是死人。

突然有一天，你突然急匆匆的跑来拉起我拼命的往外跑，推开放学的人群，我对着你大吼你个神经病，重重的甩开了你的手，你停下来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你愤怒的眼神，和急速的呼吸，你吼着：姨就要死了你知道吗？

我确认我听到陈艳要死了的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从来都没有想过她会有离开我的那一天，我推开了你拼命的向外跑去，你紧紧的跟在我身后。我一路跑了回去。

胡同里围满了人，我推开他们以后，看到陈艳就摊在地上，脸上的淤青已经让陈艳完全变了模样，头部的血慢慢流向地沟里，像一条生命正在慢慢逃走，一点一点的蒸发在这个世界里。

我把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她嘴里努力的吐着：“对不起，陈梦，妈妈就要离开了，其实，有 些 话 一 直 想……”

“妈”

救护车来的时候，陈艳已经离开了。

我抬起头，看到你就在站在人群里，我望向你，苦笑了一下，郑思在你旁边，嘲笑的面孔，多好，又让你们看到笑话了，多好，我真的就一个人了，呵呵。

扫地的大妈帮我把陈艳抬到了家，她告诉我：她是被债主打的，挺可怜的，自从那个男的跑了以后，他就一个人把你拉扯大，却捞了个这样的下场。

我歇斯底里的哭泣，我扯着大妈的衣服问她她刚刚嘴里问的那个男的真的死了吗？她说她也不知道后来的事情。

天色渐渐暗下来，一切格外平静，窗外依旧是等红酒绿的世界，重重灰色的云压抑着空气，陈艳像没有出现过一样，弄堂的路灯旧黄色的覆盖在陈艳死的地方，夜色多想把那一处侵占，那滩血迹，已经被洗的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痕迹残留在那里。

其实我是害怕的，因为陈艳的尸体在她的房间里面，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不敢向后张望，屋里的灯都关着在，我望去的时候，像满屋有着妖魔鬼怪在搬运着陈艳一样，空气绷得很紧很紧，像下一秒连我也会被带走，此时旧黄的路灯下站着一个人，是舅舅，他站在陈艳死的地方望向我，脸上耀眼的白光。

“舅舅”

“梦，不怕”

舅舅把我抱在怀里，他说明天把陈艳埋葬了，不能这样一直留在家里，叫我也搬到他家去住，和陈杰一起，我突然依偎在他的怀里，“妈妈走了，舅舅，你知道我的爸爸吗？他是不是还活着？”

他摸着我的头说：傻孩子，不要想这些。你爸爸一定还活着，等着陈梦去找他呢。

“那你知道我爸爸是谁吗？”

舅舅只是更紧的抱了一下陈梦，眼睛远远的看着前方。

我立刻推开了他，突然觉得全世界都在瞒着我，全世界都在骗我，全世界都不想让我知道。

我愤怒的指向城市里的远方很远很远的方向对着舅舅大吼，我叫他滚叫他走叫他不用假兮兮的关心我。

最后我还是去了舅舅家。

听说有一种树生活在原始深林，它很孤立，它的藤会拼命的生长不断扩张不断的占领着森林，最后把所有和它抢阳光抢土地的树木都掐死，变成滋养自己的肥料。陈梦就像那株植物。

在舅舅家里，你不敢看我，连郑思在楼下不管这么叫你你都不理会了，是害怕我什么？我不懂。

我看我的电视的时候真想对着窗外把遥控器丢下去塞住她的臭嘴，你推开了门下去了，我在看动物世界，正讲述着鳄鱼是怎么样潜伏等待最后怎么样快速的吃掉食物。

原来想吃掉一样食物是需要潜伏的。

当你上来的时候，郑思在底下吼着：陈杰，你给我等着。

然后又来一句：还有陈梦，你妈妈是我叫人打死的，下一个会是你，给我等着。

我立刻丢掉遥控器随手拿起玻璃杯就朝她砸了过去，我就看着她慢慢的倒下了，突然世界沸腾了起来，很多人围在下面，有人指着我叽叽咕咕的。我看到你抱着她拼命的朝马路跑，远方救护车不断的鸣笛越来越近，你转过望向我的时候，我看到了无情的眼神。

我笑了，她是宝。我像个恶人。

不，我是鳄鱼，她是食物。

【窗台上的野玫瑰已经枯萎了，像败落的将军。】

舅舅看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在拘留所了，他还是抱着我说：孩子没事的。

你始终没有来看我。

拘留几天过后我就被释放了，学校找去了舅舅谈话，最后我被劝退学了，每天一个人被反锁在家里，你自从抱着郑思离开后，就再没有回来了。

窗台上的野玫瑰已经枯萎了，像败落的将军。

我把自己锁在衣柜里，藏在黑夜里，紧紧的抱着自己，努力的哭着，多想陈艳还在，她一定会指着我的鼻子吼着：你这个没有出息的家伙。

突然很想陈艳，小的时候，虽然她会骂我，但她在外面的世界里，会用生命保护着我，小时候我掉进河里，不会游泳的她跳进去把我往岸边推，等别人把她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还是要强的把我训了一顿，我记得我含着眼泪笑着听她训。陈艳抱着我说：梦，你是妈妈的一切。

她真的离开了，我还不知道我欠她的还有没有下辈子能还给她，这一辈子，多么希望她还可以骂我。

我醒来的时候，你坐在我旁边，我才知道我在医院，左手正打着点滴，你看我醒来很高兴的给我递过来一杯水到我嘴边问我要不要喝点水，我摇摇头问我这么在这里，你说你昨晚回家的时候看我不在就满屋找，后来在衣柜里找到了我，你说我晕过去了，所以就在医院，然后你低下头对我说对不起。

我说你又没有做错什么，干嘛说对不起，你说你跟郑思分手了，我听完以后反问了一句为什么。你没有回答我。

舅舅来的时候，我看到舅舅创伤的面孔，老了很多，我知道都是因为我。

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件事情才刚刚开始，郑思有个局长老爸，她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心里知道，故事的结局不是我死就死她死。

当人知道自己要死的时候是最勇敢的。

出院以后，我回到了舅舅家，你说以后你要照顾我，我把眼睛斜向你说：不必了。

你还是高高的个子，浓眉毛，白衬衫。

你在学校成绩很好，舅舅帮我求情学校收留了我，为了不再让舅舅操心就还是去了学校，只不过我就像个瘟疫一样，没有人愿意靠近我，老师也是一样，晚上一个人的时候还是会一个人跑到篮球场的看台上一个人坐着。

郑思回学校了，每一次看到我眼睛都有种要致我与死地的眼神，特别是你陪在我身边的时候，常常我的课桌里会出现很多恶心的东西，当又一次我打开课桌看到一条蛇的时候我彻底怒了，我愤怒的推倒了课桌对着郑思大吼道：有本事光明正大一点，不要这么不要脸，告诉你，我什么都干得出来的。

是吗？我好怕哦。呵呵呵呵。陈梦，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呵呵，我跟你抢什么了？

你就站在我们教室门口，我看向你的时候，笑了，真不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能够让这个女的这么猖狂，怎么我开始觉得你是鳄鱼，而我是那个会被你吃掉的食物，你就是这样不声不响的，潜伏在我身边，以这样的方式吃掉我。

你进来的时候，她望向你然后推倒课桌带着一群贱人离开了，呵呵，我又笑了。

你走到我身边，帮我搬起课桌，我踢了你一脚对你说：你最好离我远点，不然那个疯子再对我做什么疯狂的事情的时候，我不敢保证我们谁会活着让你看到。

你什么也没说，帮我弄好一切以后就走了，我知道，你很矛盾，很想保护我，很想一切好好的。

知道吗，我也很想一切都好好的，我已经经不起折腾了，我怕我真的会崩溃。

可是你突然对我说你喜欢我。

然后你低着头，吻了我。

【。】

我们藏着这个秘密，在一起了。

我就是这么稀里糊涂的和你在一起了，都忘记了还有个杀手郑思在监视着我们呢，你说不怕，你会誓死保护我，我拿起书砸向你。你总是喜欢在我耳边说你很幸福，我问你你的幸福是什么，你总是不回答我。

陈杰，谢谢你。

放学的时候，我就在校门口的枫树下等你，树叶一片片的跟着风摆动降落，跳动着生命最后的篇章。

突然身边出现几个男生围住了我，郑思出现在我面前指着我说，我们这个游戏该结束了。

当拳脚打在我身上的时候，多想你可以出现，可是你迟迟没有出现，直到她最后一脚踩在我的手上说：看你还敢不敢砸我。

眼泪顺着脸颊划过，我闭起了双眼。

陈杰，你彻底让我失望了。彻彻底底。

我自己回到自己的家里对着梳妆台包扎伤口，我是多么的一脸该死的模样。

静静的一个人躺在陈艳的床上，如果她在，她一定会去拼命的，床头的墙上挂着她年轻时的照片，背景是蔚蓝的大海和沙滩，有几朵白云孤单的飘着，裙边随着风飘舞的模样很好看，我取下了相框拿在手里，相框里掉下了一张纸条。

第二天，我去了学校，拿着匕首看到郑思的时候冲上去朝着她的肚子捅了下去，我知道，游戏结束了，我就是要她换取陈艳的生命。

我被判了三年，出来的时候，你已经大学生了，舅舅说你要出国留学，那天我们走在东湖旁边看着远方的白帆，和灯红酒绿的城市，你说三年了，我们已经不再是开始的模样，我说我已经不在爱你了，你望着我笑了笑，我已经开始看不懂你。

你离开的时候，我没有去机场。

从那以后，你再没有回来。

知道吗，陈杰，我们是两兄妹，亲生的两兄妹。

那张纸条上写着：

上面写着：

亲爱的，陈军领养了一对小孩，是龙凤胎，正好我们还没有小孩，我看他一个人带着压力大，他又求我帮他养育一个小孩，所以我就帮他领养了一个女孩，你有时间回来看看吧，孩子很可爱，还有点点像你，只要你愿意回来，我什么都不怪你。

【完】

——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