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透的杨梅

一

阴雨霏霏，连日不开。当姑嫂鸟传来了哀怨的长鸣后，天上的雨就更加绵长起来。山上层层烟雾，自远而近，似绸似带，飘啊飘。

雨停后，山慢慢清翠起来。阵阵风拂过，山树翻着层浪，远望，一株株树恰似山峰。

走近山前，这株株的青翠，恰似一位红装少女了。衣着红光点点。满枝的红就是杨梅了。姑嫂鸟“啪”的一声，从树丛中飞了出来，箭一般飞去了，继而叫响了整个山谷。

树枝儿还挂着点点水珠。走进杨梅树下，山农锄尽了树下的草，地下铺满了从树上掉下来的杨梅，红光闪闪，抬头，摘下一颗杨梅，才知掐得满手是红汁。一入口，满口的甜，不断地吃直到有些肚胀的时候，才觉得牙酸酸的，直透着寒风。

这醉人的杨梅，这醉人的山。这浓情的天气，浓情的季节！

怪不得好多城市里的大学生迷上了大山哩。

他们品的是一份无羁，一份浪漫、狂野、豪放和一份尽情地释放与陶冶的感觉。

这会吹箫的男孩就是在这样的情境下和她相识的。

这满山的杨梅，就是她看管的，初中毕业后，她就管理起大山的果实来。贫穷的家庭无法支撑她上学的昂贵学费，年纪轻轻就挑起了农担。一干就几个春秋。

家里已给她谈了婚事。对象是山那边的农民。他们没见过面，一切只在于长久的幻想中延续。

倘若不是遇上这位会吹箫的男孩，她也就随着别人来安排她的命运。

这山，本身就蕴蓄着一种幽深的气质，如饱学的雍雅绅士，深沉。而正当悠扬的啸声从山谷传出来，这山竟像一位美男子焕发出气味来。啸声迈着柔和的步子，又如丝丝甘露滋润心田；带着点酸味，如又品了一粒满蓄汁的杨梅。这真让人神醉。

二

循着萧声，在小溪边，杨梅树下，她看到了五个小伙。其中一位就站在溪边的突兀的石头上吹箫神似无我。旁边有位小伙却拿起画夹。其他三位，有的爬上树，有的在树下昂着头，伸长了脖子，攀着树枝，摘着杨梅。

“好呀，偷摘杨梅！”她涨红了脸，话到喉咙却沙哑了。走过去看看吧，可是脚怎么这么沉重。羞涩的愣在那。继而，听见了“啪”的一声，杨梅枝断了，她随着尖叫了一声。

他们几个立即抬起头来，看见了站在前不远的她，阳光透过树枝照在她身上，斑斑驳驳，一条垂腰的辫子随意的挂着，头发上沾着树叶，象一只不知什么时候飞来的美丽的鸟！

啸声嘎然而止。

吹箫的男孩走上前去，和她打招呼。她低着头偶尔抬起头窥看。而他却看到了一张涨红的脸，小水珠上沾着点草沫正挂在额角，让人立刻会想到一粒红苹果并且有种想咬一口的冲动。

“星期天，我们几个出来游、游玩。”有些紧张说话有点抖索。“请原谅我们的冒昧。”小伙轻声的，斯文的，怕惊走了眼前的小鸟。

“没关系。这季节多雨，杨梅树枝太滑，爬树要小心。你们要吃杨梅，我帮你们。”

“好呀，谢谢你。”吹箫的男孩高兴地说。

姑娘把辫子盘在脖子上，三下五除二，挎着篓子一下子就爬上了树，摘起了杨梅。男孩们惊愕地望着，吹箫的男孩却闻到了异样的芳香，丝丝缕缕，弥漫开来。他也有意识地爬上了树。

“小心。”

“知道”

男孩，不一会就摘了好些放进姑娘身边的篓子。而当手放进篓子的瞬间，却总忍不住抬头望了一下姑娘。

她的眼睛像灯笼吧？不，像这红红的杨梅。小伙子有意识的攀上前去搭话。

姑娘早就意识到这么一位男孩正在靠近自己，她心里一阵温热，酥酥的柔柔的。手轻盈的摘着杨梅。

多么美好的瞬间哦。

突然，“嘣”的一声，杨梅枝断了，姑娘从树上掉了下来！

大伙连忙上前，看见了姑娘划破一个大口子的手鲜血直往外涌。，地上撒了一地杨梅。

不好，得马上止血并送往医院！小伙慌乱中脱下身上的背心，先紧紧的帮姑娘包扎起来。然后硬是背起了她。“走，送往医院。”

一声姑嫂鸟从远处传来，“咕-唬” “咕-唬”，阴森的树林送来丝丝阴风，偶尔带来点雨丝。

杨梅树下，只留下了还没收拾的篓子，还有篓子边的杨梅和鲜血。

到底是鲜血染红了杨梅，还是杨梅染红了土地？多情的大地沉默着，睁大了眼睛看着前面飞驰般跑着的小伙们。慢慢地几个身影就消逝在这像血脉般的山路里。

三

在山村的诊所里，小伙们才知道这小姑娘叫小芳，而小芳也知道了背她来的男孩叫春荣。

小芳的手臂被树枝扎下了深深的口子，手也脱臼了。小芳望着眼前被血染红了的背心，心里杂味儿。

春荣就守在她身边，他抱着头在深深自责，要是不让她上树，上树不跟她说话，她就不会伤着了。都怪自己，怪自己！

病房里，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床单，映着雪白的光芒刺着他的眼睛，使他睁不开眼睛来。

小芳看着面前噙着泪水的男孩，读懂了这位男孩的心，她微笑着安慰他“没事的，只不过伤着了手臂而已。天晚了，你先回家吧。”

“我在这看着你。”

“我说没事，我没那么娇嫩。你回吧。谢谢你。”

男孩想再说什么，女孩扭过头不理了。

“我明天再过来。”

第二天，当春荣来到诊所时，小芳已悄然离开医院了。

他忙去邻近几处打听，再去大山寻找，小芳却像一朵云般飘逝了。男孩知道自己也没多长时间可以呆下去，学校的钟声早已在心里打响，老师严厉的面容隐隐出现。不好，得回校了，春荣只能抱着愧疚，回头望了望大山，“我会回来的，还会回来的。”

大山不言语，带着清秀的笑容望着他，只听见姑嫂鸟又长鸣了一声，然后大山又幽寂了起来。

而在他心里，早已烙下了小芳那张如杨梅般鲜嫩的脸。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