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请叫我小名

2012-10-28 16:26 | 作者:剑心 | 散文吧首发

前些日子,从父亲话中得知大姑因胃病住院的消息,我的心突然的颤抖了起来,大姑的身影渐渐的从记忆深处走了出来,渐渐清晰,渐渐的,我的眼睛有些潮湿,泪水竟顺着面颊滑了下来。

在我父亲的姊妹五个中,大姑排行老大,却是识字最少的一个。她没有进过一天学堂,却用质朴的语言教着弟弟妹妹做事,做人,学会忍耐,学会坚强。她没有高大的身躯,甚至有些瘦弱与单薄,却整日的风里来,里去,细心维持着这个大家庭

每每论起起大姑的命运,父亲总是用“生不逢时”四个字概括之。在所有姊妹中,大姑是最聪明的,记得伯父提起,大姑小的时候,总是能在看完一遍同龄人的课本后,将字整齐的写满一地。大姑在弟弟妹妹面前背三字经的背影,总能让爷爷奶奶泪流满面。

在多病的爷爷和奶奶的吵闹声中,大姑没有片刻的安逸,整日的推磨,挑粪,放牛,上山,下地,直到有一天,姑父的出现。

结婚那天,大姑为家里做好最后一顿饭,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粗布中山装,泪水涟涟,跟着姑父,一步一回头的走出了王家的大门。

在我小的时候,因为母亲的去世,家里只剩半个光景,农忙时节,麦子总是不能及时收割,遭遇连雨的天气时,成片的烂在地里,大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后来,每到农忙,大姑总是带着全家,默默的将我们家的麦子的收好,再收自家的麦子,自那以后,我在也没有吃到那种散发着霉味的馒头。

儿时的记忆里,大姑是最疼我的,她总是时不时的将我接到自己家里,悉心的照料,这甚至让我的那些表姐们有些妒忌,躺在大姑的怀里,我总能嗅到缺失的母

后来上学了,每每在家受气后,我总是翻山越岭,一口气跑到大姑家。大姑总是给我做最爱吃的鸡蛋捞面,最爱喝的小米汤,我总是美美的喝上两碗。回家时,大姑总是将我所有的口袋塞满好吃的,然后站在村口的歪脖柿树下,目送我离去

时光如流,不知不觉,我已长大,辗转天涯,到过很多地方,流浪过很多城市,村口的歪脖柿树已盘根错节,老太龙钟,大姑也老了,装上了假牙,说话有些漏风,但还如以往的健谈。每每回家,总因行色匆匆,难能与大姑见上一面,聊上一阵,看她的笑容,听她亲切的唤我小名。

最后一次见到大姑是在我结婚后的头一年,距今约两年了。那次,我带着妻子,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寻觅着昔日走过小路,向大姑家出发。小路还是那样的寂静和蜿蜒,只是有些荒芜,杂草丛生。

走过那歪脖柿树时,竟不知何时,树干已被岁月折去,留下一些散乱的枝桠,有气无力的伸向天空,那昔日追的我一路狂奔的狗叫声已不复存在。

到了姑姑家,院子里静悄悄的,两鬓斑白的姑父蹒跚着身子从里屋走出来,接下我们的大包小包,带我们进了屋子。

看不到大姑的身影,听不到大姑呼唤我的名字,心总有些落寞。姑父告诉我,大姑现在身体远不如从前,反应有些迟钝,胃病老是犯,在家总呆不住,这会儿,她到地里锄草去了。让我和妻坐一会,自己去把她喊回来。

看着姑父出了院门,心中还是有些安奈不住,跟着出了门。姑姑家的地在离院子不远的小坪地上。那是一片绿油油的麦田,一排排杨树矗立于田边,浓郁的绿荫遮挡了视线。看不到姑姑的身影,竟有些焦急。

姑父站在院外的路边,扯着嗓子喊起了姑姑。

“灵线,小蛋儿和她媳妇回来看你了,你赶紧回来吧”

“啥?小蛋儿从郑州回来了?你又骗我的吧?”姑姑还是一如既往的叫我的小名,这让我有些伤神,小蛋儿已经长大了,可姑姑你却老了,老得让我心痛

“这回是真的,你赶紧回来做饭吧”姑父说完,回过头,看到了我,有些诧异,但还是笑了。

“走,回去吧,这儿脏,你姑她一会就回来了”姑父说完,佝偻着身子把我往回推。这时我才看清,姑父也老了,背影蹒跚。

刚回到院子里,姑姑就回来,她脸色黑红,眼框深陷,头山顶着白手帕,背有些驮,背着锄头,吃力的迈着步子走了进来,看到我们站起来,她撂下锄头,朝我走来。看到她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摆,我的眼红了。

“小蛋儿,你俩回来咋不给家捎个信儿?你看我们都没准备啥,呵呵。这是陈玲吧”姑姑看着妻说,妻微微的笑着,会意的点点头。初次见面两位老人,妻竟有些腼腆。

“别再叫小名了,小阁都是大人了”姑父纠正着姑姑的话。

“就是,你看我这记性,但从小叫道大,习惯了,一时改不了口,改不了口。”姑姑呵呵笑着。

“姑,你就叫我小名吧,我听不够。”听到姑姑的埋怨话,我的心竟有些隐隐的痛。

这时我才静下心来扫视着院子,两三只老母鸡在院子里悠闲的踱着步子,一头约百八十斤重的长条猪低着头拱着槽里的食,吐着泡泡。三姐一家到外地去打工了,偌大的院子仅住着这两个年过花甲,体弱多病的老人。

一直给姑姑和姑父解释我们已吃过饭,可姑姑还是围起了围裙,低下头,在灶旁为我们点火做饭。不一会儿,炊烟四起,不一会儿,竟飘起了饭香。

姑姑始终坐在我们旁边,看着我和妻大口的吃饭,那顿饭,我吃的满桌狼藉,饭后,姑父晃悠悠的从卧室的柜子里取出一瓶陈年白酒,要和我碰上几杯,竟被我拒绝了。我不是不会喝酒,只是,我怕白酒落肚,再也收拾不住早已泛滥的心情,我怕,我会哭。

饭后,姑姑和妻在一起拉起了家常,姑姑还是那么的健谈,讲着老家的话,妻听得不太懂,但还是读懂了她的心,原来她一直都牵挂着我。我也和姑父谈起了他和姑姑的这些年的生活,言语间,姑父透漏了姑姑这些年捞下了胃并的根,但怕花钱,从不肯就医,他说姑姑为家操碎了心,这辈子亏欠她的太多,让我劝劝她。说完,姑父竟低下头,垂起了泪。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只是这场席散的太匆匆!我们就要走了,却留下这一对孤独的老人,还有那空寂的大院。

临别时,我坚持不让他们送,我怕我的心弦再次被崩断。可他们还是追了上来,慌乱中,姑姑好像觉得落下了点啥,发疯似的跑回家。不一会儿,她拿出了为我们煮好的咸鸡蛋,一个劲往我的背包里塞。塞着塞着,竟也落泪了。

再次走过姑姑村口那弯弯的小路,心挂了铅块般的沉重,看着歪脖柿树孤独的向天空伸张着残驱,看着脚下泥泞的小路。忍不住回头张望村口久久矗立的佝偻的身影,那一刻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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