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那么凉

2012-10-28 10:31 | 作者:下载、快乐 | 散文吧首发

烟花那么凉

生命是一场幻觉,是一场华丽的葬礼。如同烟花,虽惊叹人间,却稍纵即逝。

——题记

相传有一种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来之于尘土,归之于尘土,这原本就是人的宿命。

如同一个人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空琉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

我曾以为人生就像是一朵烟花,盛装而来,只争得那片刻的辉煌。

繁华消散,世间千年,如你一瞬。只可惜了昨日的欢歌,已不再被夜弹唱。尘烟烦乱,意难断,我只能随意的伫立,然后一直深深的凝望,凝望,直到把这茫茫红尘望成眼眸中盛开的花。

这世上有一种酒叫醉生死,喝下去的人明白,观望的人糊涂。以前我不知道自己的心在哪儿,现在我只想把自己浸在这酒里。一口气不来,去何处安身立命?一口气不来,去山水间安身立命。以前仿佛是在梦里,现在我明白了,我的梦还没有好好的做,就不得不醒了。

曾经看过一个故事,故事里的女主人公常常做梦,梦见一只白狐,从悬崖上跳下,然后是殷红殷红的血,染红了它白色的毛。故事的结局,她跳崖自尽。

那一年,命运落在她头上,纷乱为一根根风中的发丝。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她总是穿那双红缎鞋,一个人独处,她最喜欢白色。活着就是堕落,大家一起堕落,就不觉得冰冷了。

其实,孤独也是一种爱。

爱和孤独是人生最美的两支曲子,相互缠绕着,便是一生一世。

读过《百年孤独》的人会感到,爱的反义词不是恨,是孤独。孤独是白色的,是茫茫的冰天雪地。爱是红色的,有灰烬的地方,一定有火来过。

只是那双红缎鞋,星星点点地洒满血和花,一直跟随着她,是她的生命和脚步,一步一步,带着她的余温,重生一场不朽的梦。

她最喜欢的花是曼珠沙华,也叫彼岸花,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传说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

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

相传此花只开于黄泉,是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

一旦睁开眼睛,看到的只是彼岸升起的一条烟花,无法触摸,亦不可永恒

其实每一个人的生命就好像在黑夜里突然升起的烟花,绽放出最绚烂的光亮,映照出最寂寞灵魂

那双红鞋,镂空的雕花,狭瘦的形式,像是凄清孤单的扁舟。传说是几十年前旧上海荣府一个叫如花的婢女的。只是她一直不明白,那双红缎鞋为什么会穿在她的脚上,像她的枷锁,套住她的命途,套住她的生命与脚步。

她有时会想,那个婢女,应该是旧时深巷里惆怅哀伤的小女子,是唐诗宋词中的女子。她想起那个凄楚的女子,就仿佛想起她自己,滚滚红尘中一只翩飞的蝴蝶,似张爱玲笔下那只屏风上的永远飞不出高墙。她要自由,哪怕仅一天就灰飞烟灭。

所以当他牵着她逃出孤儿院时,她便将自己的命交给他了。她像一朵在阴影中盛开的白色花朵,任凭漫漫红尘中的千般花样女子,他只想把她攥在掌里捂在心里,暖暖地呵护她一辈子。

她感到温暖时间像沙漏,有过一些美好回忆。影儿淡却,年华碎成灰烬,碎成一片片花朵,碎成一颗颗星辰,碎成一个个纸鸢,在阴霾的天空上,飘来飘去。

那年车祸,他失忆,她燃烧在大火中,面目全非。从此,他们的命途,再也找不到交错的孤度。

昏迷中,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见大片大片的、鲜红的、如同血液的颜色,倾满大地,复苏前世的记忆。那花与叶的生生相错,知的人,惋惜,不知的人,依然活的快乐

那是开在生与死的彼岸的烟火,是这长长黄泉路上唯一的风景与色彩。

她曾是一只千年的白狐,飘逸于竹林水洞中。

一千年前,他本是一贫如洗的书生,救起一只双腿受伤的白狐,他看见白狐眼角的泪,他用一块红布裹住她的伤口。那块红布,在岁月的轮回中幻化为一双红缎鞋,套住她的生命和脚步,三生三世。

离开时,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千年白狐空等,只为曾经相遇,为谁再舞,为谁再哭,为谁再等,临别再回顾,是无法诉说的哀愁。那些渐已斑驳的前尘往事,浸润在痴痴的守望中,是为那千年一直抱撼的梦想

萍水相逢也是相逢。

千年等待,千年孤独,滚滚红尘中痴情的白狐,只想重拾如烟般的湮没往事,在灯火阑珊处,再为他跳一支舞,让他看清她千年的美。

那个梦她做了很久,梦醒时,发现枕头已经湿润了,她的泪水已溶成一枚琥珀。

她在镜中看到那张模糊惨烈的脸,泪流满面。他失忆,他已经记不起她了,他像见到一个怪物,躲在角落里。

时光像最奢侈的烟火,将她的生命燃尽了,只将这个颓废的异域草草地附于她身。他最喜欢她长长的指甲,他说像怒放的妖花,萦绕在他的梦境里。她便将指甲放在烛火中,一寸一寸烧成灰烬,时光的灰烬。繁华背后,便是万念俱灰。注定是这样生出的情份,抹着些前世的油彩,诉这一世残败的衷情。

她坐上了一列名叫2094的地铁。

2094是一个寓言,一个情感、生命寓言。人们都在追寻一段无法再回头的过去,一段希望又无法企及的未来,一列载满爱情却无法抵达终点的慢车,一个远在彼岸的年份。

2094也是一个秀场,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如染魔怔,注定无可逃遁。

2094更是一段人生,聚散离合,进退沉浮。

一道斑驳幽暗的墙,将幻想中的明媚阻隔开来,冰冷如一滩死去的泪。

她看到他穿着中山装,向她走来,她亦恢复了容颜。他叫她如花,如花是那个画像里早已香消云殒的婢女的名字。两个孤独游离的人,都回忆起亲人。

你说鸽子到底能飞多高?

很高,有时高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它们可能是想看见天堂

可它们如果看见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天堂是世界最美丽的地方,是所有人都想去的地方。其实,它们每一只都会回到我的梦里,告诉我天堂的样子。

那他们为什么不回梦里看我,告诉我天堂的日子,难道他们已经把我忘了?

这个地方可能让他们太伤心了,再也不想回来了。

他们为什么会伤心呢?他们怎么会死,怎么忍心把我孤苦无依地丢弃在这尘世上受苦呢?

因为他们总想把天堂搬到人间来,这是不可能的,天堂只能有一个。

所以他们一难过就走了,可他们就不想想,我会有多伤心,有多孤独。

最深的孤独有多深?

比大海深一寸。

为什么?

因为大海孤独。

为什么深一寸?

因为它比我快乐。

抬头望向蓝天,看见的,熄灭了,消失的,记住了。我站在海角天涯,等待昙花再开,把芬芳留给年华。彼岸,没有灯塔。

民国十一年,她被卖进荣府做婢女。她浑身缟素,一身的白。白衣、白裳、白腰带,仅穿着一双红缎鞋,长发盘起,插着白色的小花,纯美古朴。

她含泪凝望着纸上的纳兰词,“我是人间惆怅客,知君何事泪纵横,断肠声里忆平生”。倚在门框上的他凝望着她。

两情相悦,两心暗许。

一抬眉,一低眼,一辈子就栓在一起了,从此不离不弃。

这门亲事,当然不被荣家认可,她等了一千年,料到这相逢,却料不到这结局。走投无路,只有殉情,才能在黄泉路上相伴。

舍弃了一切。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光,都泛了淡黄,一并融进流年。他在她唇边轻轻一点,是两人唯一的一次体肤之亲。而那份情感却流转了千年,从他救起那只白狐起,蔓延了整个生命,说那是悲,又怎不完美。

她的泪静静滑落。她希望时间在那一刻停止,就让他们这个样子,地老、天荒,一生、一世。

突然想起安徒生的一个童话里,两只不会说话的姜饼,他们并排在橱窗中,杏仁嵌在背后,心所在的位置。

爱是一杯毒酒,她夺过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喝下了爱的毒。

她流着泪说,等待总比被等待来得幸福。少爷,如花等着你

疼,少爷,疼,……

她流着血与泪,倒在他怀里。他泪流满面,痛不欲生,却最终选择了苟活。她是真爱他,然而“天下男子,十九薄幸”,最终是“谁知负心,恩爱成灰”。她的魂魄亦是缠绕着他,恍惚间又是一世轮回。

岁月轮回幻灭,两个时空交错的人,一起放逐了岁月。

直到车上只剩她一个人,一张模糊惨烈的脸。

一个人举杯,一个人,自言自语。

我还得离开,却不知道方向。

我听别人说这世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它只能够一直的飞呀飞呀,飞累了就在风里面睡觉,它一辈子只能下地一次,那一次就是它死亡的时候……

鸟说过自己不死的,可鸟死了,一株梨树把它葬在天空,每年春上都会长出许多眼睛。

前世为何世,前生为何生,什么是幻觉,什么又是真实。佛说,世人不知有因果,因果何曾饶过谁?

一掬清泪,缠绵了亘古的哀怨。

如果等待可以换来奇迹,那么她愿意一直等下去,把时光剪成最奢侈的烟火。

其实醉生梦死不过是岁月给她开的一场玩笑,你越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忘记的时候,你反而记得清楚。我曾经听人说过,当你不能够再拥有,你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记。

张爱玲曾说,诗经上最悲哀的一首诗便是“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也只有张爱玲说,人生是一袭华丽的袍,袍中爬满虱子。

她关掉灯,一个人躲进时空的深处。她总是躲在某一个时间,想念一段时光的掌纹。她总是躲在某一个地点,让心灵的力量充实空洞,让回声寻找辽阔。

她看见烟头上的灰烬,一点一点灰飞烟灭,仿佛在向她演示死亡。

是谁说过,有灰烬的地方,一定有火来过。

王家卫说他忘不了戈达尔一句话,“电影是第一梦,也是最后一梦”。

王家卫这样形容他的四部电影:《阿飞正传》像酒,《东邪西毒》像鸦片,《重庆森林》像可口可乐,《堕落天使》像冰淇淋。

她点起一根烟,让这口烟跳升,生命就此沉沦,直到化为灰烬。

一个人一直以为自己可以飞翔,其实翅膀早就已经折断了。

《胭脂扣》,扣胭脂,扣红粉,扣年华,扣佳偶,却扣不住人心。胭脂扣不过是十二少记忆中一个模糊印象,却是如花的一生一世,她的生生世世。

时间可以磨灭一切,包括爱情。承诺是虚幻的,只是有些人,愿意用一生去追寻。

这便是人生:即便使出浑身解数,结果也由天定。有些人还未下台,已经累垮了;有些人巴望闭幕,无端拥有过分的余地。

这便是爱情:大概一千万人之中,才有一双梁祝,才可以化蝶,其他的只化为蛾,蟑螂,蚊蚋,苍蝇,金龟子……就是化不成蝶,并无想象中之美丽。

——这样灰败的人生,是李碧华,亦舒的擅场,我心里没什么可黯然的,——却想起《霸王别姬》中的程蝶衣。

我曾听无数的人讲述过他的故事,我曾听无数的人重复过他的话语。他的情,他的悲伤与痛如冷艳的花朵盛开,令人无法释怀那样的绝望与美丽。

情天恨海的颜色是什么?是蝶衣脸上的胭脂红。 从此,我便坚信红色是世上最绝望与凄美的色彩。看见他的顾影自怜,我便以为这就是所有的情,义无返顾的,歇斯底里的,不可理喻的情。明知自己错,因为这根本只是一种情,只属于蝶衣自己。也许这一次真的彻底感动。于是这么疯魔,就信仰情是花开花落,是蝶衣一个哀怨的眼神。无所谓其他。

蝶衣是戏疯子,性别不分,人戏不分,他活于凡尘之外。真正的爱情真正的艺术,原本就是一种疯魔。

是谁说过,生命是蝴蝶,盲目而华丽,是蝴蝶,飞不过沧海。

如果记忆也是一个罐头的话,她希望这罐头不会过期;如果一定要一个期限的话,她希望是一万年。

可是那些飘落的年华,摔碎了,碎了,一片一片的,拼不起来了。

只是有可能,她像尘埃随风飘零,落在哪里,就在哪里生根,她毫无阅历,毫无准备,她一头栽进她的命运,从此再没有走出。

唯有一坛醉生梦死的洒,能够缓缓醉矣。 浮生若梦,往事如梦,酒已喝,梦已醒,人已醉,心未醉。所以不如一酌美酒对夕阳,去了醉生梦死,换了浅斟低唱。

李碧华说,人间,只是抹去了脂粉的脸。

行人莫听宫前水,流尽年光是此生。

时间从来不会为任何人,任何事停留,但记忆却总想挽留时间,让它定格,于是时间拼命挣脱记忆。

以前我以为有一种鸟一开始飞,就会飞到死亡的那一天才落地。其实它什么地方也没去过,那鸟一开始就已经死了。

此岸是她千年的等待,等到她自己什么都忘了。彼岸是黄泉路上的烟火。

白色的孤独是她的宿命,红色的束缚是令她守望三生三世却灰飞湮灭的爱。

在她的意识里,红色的血也好,鞋也好,只是她心中悄然绽开的花。

繁华的都市里飞渡流年,寂寞孤绝的飘落之后,便是遗忘,原来尘世间有一种寂寞的叫做烟火的花,落下时间的灰烬。时间是世人惦念的悔,却难成实在化成的灰。

烟花的开败之间,都只是凡尘的一个轮回,如你如我,都在前世今生里轮回着。

或许这会是她看的最后一场烟花,因为看的时候有种诀别的感觉,因为她怕被灼伤了眼睛,因为她怕眼里是愈大愈深的空洞。

有一个叫做2094的地方,在那里能找到从前的记忆,只是去过的人,没有一个回来。

她下了列车,站在高高的悬崖上。光影里,她看见冥灭的烟火,看到荣少爷向她走来,她知道那是幻觉,因为她脸上的疤不见了。她流着泪轻抚着少爷的脸。

少爷,如花终于等到你了……

这是她生命里一次快乐的下坠,在漆黑的夜色里,她看到几千年前那个书生的影子。后来,传说一只白狐落在地上,碎成一口朱红色的湖。

如同一个人躺在河底,眼看潺潺流水,粼粼波光,落叶,浮木,空琉璃瓶,一样一样从身上流过去。

人生,就像冥冥灭灭的烟花,那么凉,那么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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