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盆洗手

2009-04-02 16:12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副标题#e#一向沉寂的丁家村突然沸腾了起来:“快走哇,乡里来拍电视啦!”“拍电视,拍什么电视啊?”“你还不知遁?丁老蛮要放麂子归山啦!”“哦,是吗?这可是开天劈地第一回的事情,走,看看去!”山里的消息传得象风一样快,不一会的工夫,在麓山脚下就聚集了一大帮子凑热闹的山民们。

山脚下,胡子拉碴的丁老蛮按照祖上的遣训,正在给麂子耳朵上穿红丝线,这是猎手放生的标志,以告诫他人不可猎杀。穿好了红丝线之后,丁老蛮便满脸庄严的抱着几十斤重的麂子上山了。大汗淋漓的丁老蛮在前面走,后面紧跟着扛着录相机气喘吁吁的乡政府宣传员小金。约摸到了半山腰,丁老蛮忽然停了下来,他麻利的点燃了香烛、纸钱,并“扑通”一声跪在了麂子面前,口中还念念有词:麂呀麂呀麂,送你到此地,我穷根在此断,发财从此起。”念完,便动手解开了麂子的绳索,那畜牲惊恐万状的一溜烟便跑了个无影无踪,丁老蛮却目送着麂子的背影朝着大山深处虔诚的拜了三拜……宣传员忠实地拍下了丁老蛮放麂子归山的全过程,既拍了近镜头,又拍了远镜头,还特意给丁老蛮来了个大特写。宣传员告诉他说,这是个很有教育意义的保护野生动物的题材,他准备尽快制作一盘录相带送到市台和省台去播放。

然而,前脚放麂子归山,后脚就有执法部门的人来找丁老蛮的麻烦,原因是有人指控他刚刚捕杀出售了一头国家级保护的野生动物。在威严的执法人员面前,捕杀过无数飞禽走兽的丁老蛮一脸的惊慌,不过,他很快地便镇定了下来:“没错,我以前由于不懂法,不懂保护野生动物的重要性,是干过一些蠢事、坏事,可经过政府教育后,我已经改邪归正了,前几天那头山麂突然窜进我家,这本来是上好的发财机会,可我却将它放生了,乡政府的宣传员还拍了录相呢,不信,你们可以去调查嘛。”调查的结果,丁老蛮当然是平安无事,那录相带不就是明摆着的证据吗?何况还有宣传员小金的作证。

可就在这天晚上,一条黑影却悄悄地溜进了“山泉”野味餐厅,“老刁,那货还不曾露面吧?”“看你说的,我有几颗脑袋,放心吧……”"声音越说越低,后来几乎是耳语了,在好一阵脑袋碰脑袋的密谋之后,那个被称为老刁的满满的斟了两杯酒:“来,老伙计,为咱们几年来团结愉快的合作干杯!”“干!”随着一声碰杯,两人发出了一阵得意的笑声。

正如乡宣传员所料,果然没几天,省市县电视台都以《老猎人金盆洗手,放麂子回归大山》为标题而先后播发了这条新闻。只见画面上,丁老蛮抱着麂子往山上走去,汗水已湿透了那件白色的衬衫,他还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往山下看呢!

新闻一播出,很快便引起了轰动,如此一来,丁老蛮金盆洗手,改过自新,为保护生态平衡而自觉放弃眼前利益的先进事迹,一时在群众中传为了佳话,乡村两级政府也闻风而动,及时出台优惠政策,主动为丁老蛮申请低息贷款,以实际行动支持他弃猎改行,开发致富项目,直把个丁老蛮高兴得差点儿忘了自己姓什么。

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好象就不那么顺利了,因为乡里一些头面人物、企业经理、老板大款们先后发生中毒事件的消息频频传出,丁老蛮不由得惶惶不安起来,难造……他实在是不敢再往下想,可一闭上眼睛,几天来所发生的一切就好象放电影似的又一一浮现在他眼前……

天近暮色时,四十多岁的丁老蛮浑身疲惫地回到了山脚下那幢己经住过了好几代人的矮屋子里,取下身上的铳,习惯性地把它架在睡房的门脑上以示驱邪,然后半躺在一张汗渍斑斑的睡椅上,没好气地吸着卷得非常熟手的喇叭烟,心里直骂娘:“他妈的,这鬼猎是越来越难打了,一连几天弄得我在林子里蹿上蹿下连根鸟毛也没见着。看样子我这打猎的饭怕是要吃不停当了。

丁老蛮本末就一肚子的火,偏偏那该死的猎狗又不知趣的在后山“汪汪汪”地吠个不停,“天杀的,是不是活腻了?等下吠起我的火来,看我不一铳先崩了你……”

正当丁老蛮对着猎狗骂骂咧咧的当口,一条黑影突然从后门口惊慌失措地窜了进来,丁老蛮定神一看,顿时嘴巴都笑歪了:“贼骨头,这就叫到处找你不到,你却送上门来,真是天助我也!原来丁老蛮老早就发现这附近山头时有麂子出没,可任他跑断了腿,那畜牲就是不打照面,弄得他老拿自己的猎狗出气,这下功夫麂子都自投罗网,还不正中他下怀?

好个丁老蛮,只见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门窗紧闭,然后打个唿哨,那乖巧的赛虎便从狗洞里猛地钻了进来,“赛虎,给我追!”他自个儿呢却爬上了二楼作壁上观,听得主人一声令下,那猎狗便与山麂展开了激烈的拉力赛,山麂在前面仓皇逃命,赛虎在后面紧追不放,一时间直把个屋内的台凳桌椅撞的是倒的倒、翻的翻,这便是丁老蛮的拿手好戏——瓮中捉鳖,因为“山泉”野味餐厅的老板早就向他承诺过,凡鲜活的野味价钱一律翻倍,只要这畜牲一到手哇,嘿嘿,那可就是成沓的票子嘞!

山麂终于窜得精疲力尽,丁老蛮“噗”地一声吐掉了咀里的喇叭烟,将手中早已准备好的尼龙网那么潇洒地一罩,顿时,那双贪婪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缝……

当读小学的儿子丁聪唱着儿歌推门进来时,丁老蛮实在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儿子,真是福从天上来,我们家进了财神爷啦。这下功夫,爸不但有钱给你做新衣服、买新书包,就是我们这半年的吃渴也不用发愁了。”丁老蛮拉着儿子的手来到山麂的面前“喏,就是它!这种麂子可是你出生以来,从没见过的稀少野兽啊!”

原以为儿子会高兴得搂住他的脖子直夸他是个真正的好猎手,可没想到丁聪说出一番话来却让他吓了个半死:“爸,你不是说爷爷常常告诫你下山的麂子不能捕,否则要遭凶劫吗?再说,我们书上也写了,麂子是快要绝种的国家二级保护动物,捕杀它可是要犯法的呀!”

丁老蛮仿沸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不知所措,一想到那成沓的票子就要化为泡影,丁老蛮顿时就象个泄了气的皮球,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他气急败坏地一支接一支的猛吸着呛人的喇叭烟,突然“逢凶化吉”,“金盆洗手”就象给他注射了一针兴奋剂,他狡黠地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就在第二天一早,丁老蛮兴致勃勃地找到了乡里的宣传员小金……

却说这一天,学校要开家长会,丁聪头天晚上就跟丁老蛮说了不知多少遍,因为他生怕老爸这次又不去,这可是毕业生家长会啊,无论如何得让爸爸去一趟,要不然作为班长的他也太没面子了。那么丁聪的妈妈不能去开家长会吗?唉,快别提丁聪的妈妈了,一提小丁聪准得出眼泪

原来丁老蛮因为娘死得早,家里又穷得叮当响,一直就是个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主,等他捱到快30岁的时候,突然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有个外她女子不知何故流落到此地,孤男配寡女,于是他们便不明不自的同居了,原以为芝麻开花节节高,可谁知那女人生下丁聪后未满三年,因为实在熬不住丁家的贫穷,在一个盛的早晨又神秘的不知去向,直把个丁老蛮悔得肠子都青了,无奈,丁老蛮只得喝一口闷酒,从此后是既当爹又当妈的把小丁聪拉扯大,所以在丁聪的印象中妈妈只是个遥远的幻罢了。

怎么还没来?丁聪焦急地看了看学校墙上的挂钟,天哪,都9点半了,今天早上爸爸可是答应过我9点钟准时到会的。不行,我得找他去!丁聪将黑板报的最后一个字划上句号之后,拍了拍手上的粉笔灰就要回家,可就在这时候,两位姗姗来迟的家长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却飘然送进了他的耳朵里:

“李主任,你的老搭档黄主任怎么没和你一起来开家长会呀!”

“嗐,快别提了,昨天下午他还打电话给我,说好今天一块来开会的。可谁知今早去邀他的时候,他妈却说昨晚上送进了医院,正在紧急抢救呢!” #p#副标题#e#

“啥病呀,来得这么急?昨天我还看他精神抖擞的。”

“食物中毒呗,听说是昨晚上在“山泉”野味餐厅吃麂子肉吃的,这不,派世所正在紧急追查呢?肯定那卖麂子肉的跑不了!”

丁聪心里一惊,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急急忙忙的朝家里走去,他一边走,一边不由得回忆起了几天前那血淋淋的一幕……

却说这一天掌灯时分,丁聪值日扫完地便一溜小跑地赶回家,刚打开门,赛虎就撒着欢儿从后山窜了进来,接着,传来了爸爸的吆喝声:“丁聪,快来帮爸爸拿一下鸟铳!”丁聪赶紧把书包放下,迎着丁老蛮就奔了过去,只见喘着粗气的爸爸肩膀上驮着一只柔软的血淋淋的野兽,借着灯光一看,丁聪立马就认出这正是上午爸爸亲手放出的那只撞断了一只角的山麂,瞧那耀眼的红丝线还在忽闪忽闪的一飘一飘呢!

“爸爸,你不是说放麂子归山能逢凶化吉吗?为什么现在你又亲手把放生的麂子给杀了,难道你就不怕遭凶劫?”

“傻孩子,下山的麂子不能杀,这的确是我们猎手应当牢记的一条戒律,可如今爸爸在山上把它猎获,那就不必避这个嫌了,再说爸爸能眼睁睁的看着到手的猎物白白的跑掉吗?那可是沓打沓的票子啊!”边说边把那只血淋淋的麂子撂在了饭桌边的泥地上。

一看爸爸强词夺理,丁聪只好把课堂上学到的保护法搬出来了。

“爸,我们老师说《野生动物保护法》规定,无论山上山下的野生动物都不能猎杀,因为好多野生动物都差不多快要绝种了。”为了更有效的说服爸爸,丁聪又从书包里翻出了一本《保护人类的朋灰一一野生动物》,“爸,书上都写了,大多数野生动物都是人类的朋灰,保护野生动物就等于保护我们人类的生存环境,捕杀野生动物人类就会受到大自然的惩罚……”

丁老蛮极不耐烦的打断了儿子的话:“去、去、去,书上写是书上写,要是大家都按书上写的去做那就好了,儿子,你还太小,好多事情要等你长大了才能知道,大人的事呀你少操心,快做你的作业去吧,我现在先到你刁叔叔那儿去一趟,回头再给你做饭,噢?”中毒事件终于成为了一根导火索,公安机关据此立案侦察,并接连传讯收审了犯罪嫌疑人丁老蛮和刁老板,可是无论怎么教育开导,丁老蛮硬是一口咬定那麂子他早已放生了,决不可能山麂会自己打倒回再撞在他的枪口上。刁老板则声明,那麂子是一个外地猎手驮来他们店兜售的,一见价格很合算,因此也就买下了,他怎么就知道新里新鲜的麂子会是被人毒杀的呢。化验结果很快便出来了,麂子确是被一种慢性鼠药所毒杀的,因此人吃了便产生二次中毒。

正当丁老蛮、刁老板暗自庆幸活做得还算干净、利索的时候,案情却有了重大突破。一个丁老蛮绝对意想不到的人,向公安机关提供了麂子放生时穿在耳朵上的那根血迹斑斑的红丝线,并在一个无人知晓的山洞里搜出了那张麂子皮,左角折断部分与宣传员小金拍摄到的镜头完全相符。另外,经过野味餐厅红板师付的仔细辩认,搜出的麂子皮正是他亲手剥离的那张,在确凿的人证、物证面前,丁老蛮和刁老板不得不交待了他们犯罪事实的全过程。原来,丁老蛮实在是挡不住金钱的诱惑,情急之下,耍了个一箭三雕的卑鄙伎俩:他在送麂子归山之前就己经给山麂注射了一支慢性发作的鼠药针剂,而后才抱着鹿子去拍录相,这样既能落下个金盆洗手的好名声,又能凭借赛虎去附近山头再次捕获那头麂子,并且还避讳了捕杀下山麂子的大忌,真可谓一举三得、名利双收的美事。

当丁老蛮刚把山麂卖给习老板之后,他却受到了执法部门的盘问,结果在录相带的掩饰下侥幸逃脱了那一关,可风声刚过,习老板就迫不及待地推出了他的沙锅鹿子肉,给果因放了罂粟壳,加上丁老蛮又注射药剂过量,因此两毒俱发,那些大肆挥霍公款,喜欢追逐野腥味的蛀虫们还不倒了大霉?这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丁老蛮万万不曾料到的是,原本为自己树碑立传的录相带最终却成了他犯罪事实的有力证据。

半个月之后,乡宣传员小金拍摄的一条关于丁老蛮的电视新闻又在县电视台黄金时段播出,不过,标题却换成了《利欲熏心、丧尽天良,瞒天过诲、法网恢恢——“山泉”野味餐厅食物中毒一案告破》,画面上,丁老蛮与野味餐厅刁老板对所犯罪行供认不讳,而且这次新闻还有一个丁老蛮大特写的精彩镜头:使出浑身气力的丁老蛮把那支形影不离的鸟镜高高地举过头顶,正往身边一块大石头上狠狠地砸去……

那么,到底是谁提供了那根带血的红丝线和那个神密的山洞地址?哈,大家没想到吧,正是丁老蛮的亲生儿子丁聪,在百般劝说爸爸毫无作用的情况下,他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提供最有力的证据,协助公安机关破案,让爸爸改过自新,重新做个好公民。

后来,根据丁老蛮捕杀国家二级保护动物以及出售有毒鹿子肉造成多人中毒,一人留下后遗症的犯罪事实,判处他有期徒刑三年,鉴于丁聪主动协助破案,后改判两年,据说入狱那天,丁聪特意去跟爸爸告别,丁老蛮一把就抱住了儿子:“儿子,请原谅爸爸那天下手太重,怎么样,打的地方还痛吗?”丁聪摇了摇头:“爸爸,你不怪儿子当叛徒吧?其实,我是多么舍不得离开你呀!”丁聪含着泪鼓励爸爸要安心改造,他一定会好好学习,用优异的成绩迎接他出狱的。至于小丁聪今后的生活怎么办呢,请大家放心好了,麓山乡派出所不就是丁聪温暖的新家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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