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湖水乡情悠悠

前言：迢迢水乡如梦呓，袅袅尘烟念故里。往事如烟随风散，碧水凝波微微漾。秋忆南湖往事愁，几多辛酸浪里飞。秋水长天共落霞，且听风吟叹流年。仅以此文，写给天堂的祖父母。

南湖老家水迢迢，碧悠悠。山重水复，如今的我，坐时光的舟，徜徉漫游在祖辈的故乡。九月清秋节，野菊花开，漫山遍野，飘着清香，仿佛也飘来了祖辈们和阿公阿婆年少时候的流年往事。回忆像风车一样，在这青山绿水中转开了，转来了往事一幕幕，随着微风，轻轻荡漾在这南湖水乡。

民国3年，也即是1914年的农历二月天，晨星还未陨落，晓风吹过，晨曦初露，天光渐渐显出鱼肚白，安祥宁静氤氲在南湖凹背村的青山绿水之中。这里有一大户刘姓人家，座落在这群山环绕，碧水悠悠的南湖乡。若大一幢房子，影映在青山绿水间，煞是庄严好看，青砖碧瓦房，形如“九栋十八井”，显赫着当时刘家的兴旺与殷实。家门边种着一棵相映成趣的橄榄树，在二月春风的摇曳下，随清风诉说着这里的安宁温馨。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一个女娃呱呱落地，降生在这山明水秀的村庄，女娃是这户人家的第一个娃，被她的父亲取名翠群，意思很显然，就是翠绿娟秀于群，像老家的青山绿水一样，翠立群山，绿水长流。这名唤翠群的女娃，便是我的祖母，我的祖母就诞生在这群山环翠，碧水悠悠的南湖，她的乳名便如老家乡的青山碧水一样，镶嵌在儿孙们的心里。

祖母的父亲，我的外太祖，当时是南湖区长，在南湖乡是位德高望重的人。在那个饥荒年代，我的外太祖，曾无数次开粥棚，接济从四方而来的难民。我祖母的降生，带给初为人父的他，前所未有的喜悦，这或许就是生命传承的喜悦之情了。外太祖对这位黎明降生的女儿，甚是钟爱，视为掌上明珠。在她三岁那年，就为她订了一门娃娃亲。当时祖父家在南坑村，也是南湖乡有名的大户，经营有道，家底也是相当之殷实。竹门对竹门，木门对木门，和外太祖家倒是门当户对的。后来因太上祖吸鸦片，变卖田产，一度家道中落。祖父的童年，甚为凄惨无靠，双亲也早早驾鹤西归，孤苦无依的祖父，他上面还有两位姐姐，因家中败落早早嫁掉，并不能顾及娘家。8岁的祖父沦为小长工，成为了放牛娃。成长岁月的坎坷，给祖父的一生披上了辛酸的外衣。我的祖母，在当时，是大家闺秀，自幼习文章学礼仪，秀外慧中。她的父亲，我的外太祖，见亲家竟落得如此惨淡光景，觉得女儿若是配给了这个要家没家样的男人，甚为担忧。好多乡亲叔伯阿婶也劝外太祖，说：“翠群若嫁入这样的人家，到时眼泪都会倒着流。”外太祖心里一寒，曾一度想着要取消当年的婚约。

童年时候的祖母，聪慧可人，深得长辈的喜爱。自小就跟着她的祖母，喜好看戏。有一次，大大的戏台，在晒谷场搭好了，只待开锣看戏。我的祖父，听说他的媳妇儿也来看戏，就早早地穿插躲闪在黑压压的人群中。我祖母和家人在看戏，他却躲在角落里看祖母。后有好事者对我的祖母说：“群婆，看，那就是肖南燕。”我祖父发现我的祖母在人群中用眼光找到了他，就一溜烟地跑走了。稍为年长后，祖母虽然没怎么正式地看过我祖父，可心里对这个高大憨厚的小伙子，还是挺有好感的。老一辈人的情感就是朴素纯真，感情真挚朴实，如同那段岁月，有着现世的安稳与沉静。

日月如梭，南湖的青山碧水，养育着我的祖辈们。我的祖母，也出落得如清清水池的一朵水莲花样，白皙红润，粉嫩清新。又如同家门前的那棵绿橄榄树，在春天绽放着清新的绿芽儿。祖母在家里孙字辈是长姐，自幼极爱读诗书，聪慧过人，品性纯良，在众姐妹兄弟中更是姣姣者，也是深得弟妹们和众乡亲的喜爱的。据说，祖母在当时读小学四年级时，便给学校的校长安排给小班的师弟妹们讲课，是名符其实的小老师，是南湖乡里有名的小才女。时光飞逝，转眼间，当年呱呱落地的小女儿，已然到了婚嫁年龄。虽然当时是订的娃娃亲，祖母也并未到穿上嫁衣时候，可一诺千金，外太祖还是问了我祖母本人的意见，要不要嫁这个“穷酸汉”。祖母可是读四书长大的女子，旧时的女子，极讲究三从四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祖母见自己的父亲这样问，便低着头回道：“只要他不是眼盲脚蹩，嗯，也就这样算了。”于是，这对善良的父女，就这样信守当年承诺，外太祖便把我的祖母择日嫁于我祖父了。

在17岁那年，花样年华的祖母，只为誓守当年的婚约，嫁给了我穷困落泊的祖父。童年时候的我，也经常听祖母诉说她这当年的“壮举”。那时如花的祖母，在娘家可是什么苦累活都没干过，正是“十指尖尖，不沾寒冻水。”待字闺中大小姐，只会捧本诗书读。祖母在出嫁的当天，她的母亲，我的外太婆，忙里忙外，为心爱的女儿准备嫁妆，生怕女儿嫁过去受苦受穷。终于到了完婚的日子，我的祖母全身绫罗绸缎，穿金带银，在外太祖父母依依不舍的眼神中，风风光光地出嫁了。这天的祖父穿着长衫，眉开眼笑地迎娶了我的如花祖母。祖父的样子也似乎比平常英俊了好几分，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可待到了第二天清晨醒来，只见祖父又恢复了往日平常的“穷酸”样，穿着打了补丁的衣衫，神情也没了昨日的风采，我祖母于是便问：“哎，昨天你穿的长衫呢？”我祖父言词闪烁着，“还给人家了。”祖母这才知道，这新婚的衣服都是借来的，原来自己竟然嫁得了这么窘困的男人。一时无言，默默起身走到橱房，想烧点开水，可一见那水缸，也是破的，装不了几碗水。那土灶台搁着的那口铁锅，也是补过的，也是一铲到底，磕碰作响，声音刺耳得很，直听得人牙齿发软皮肤起疙瘩。那土灶更是，一把柴火，往里面放火一烧，“轰轰”直响，如同我祖母当时郁闷空洞的心情。

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还是新娘子的祖母，脱下了新婚的漂亮嫁衣，穿上了粗布大襟衫。只因自己嫁的男人这般“穷酸”样，自己怎么好意思穿金带银呢。当时祖母落寞彷徨的心情，可想而知，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哪样不都得花钱啊。祖父在当时也是知道的，娶了媳妇，再也不是一人吃饱全家饱了，成家了就得立业。总不能饿了媳妇，男人就得多担待些啊。祖父每天都很勤奋，努力做工，走老远的山路，挑石灰到河源，赚点微薄的脚力钱，来帮补家用。家里的粗活，砍柴挑水，从不让祖母干，祖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知道自己的男人，也很努力，也知道疼爱自己的。于是，在一次回娘家时，她的父母亲问起了女儿那边家里的情况，我的祖母吱唔着，并不太敢说明现实情况。细心的外太祖母发现女儿的穿着，还有金银首饰都没了，心里是什么都明白了，也不再追问了，只是眼里噙着泪花，和外太祖商量着，担心也没用了，长贫难顾，就把老墟的那间店铺给了我的祖父母，并且打本让他们做药材生意，开了一家药材铺。祖母也教祖父打算盘，据祖母说，我祖父很是聪明，总是一教就会，学什么都快，粗活，细活样样通，对祖母也是很体贴爱护。那时，祖母脸上的愁云不见了，幸福总洋溢在脸上，我的外太祖父母才稍安下了心。

一年后，孩子们也相继出生，祖母一生共生养了我父亲兄弟四个，我的父亲在家里排行老三，在小时候，是祖母最钟爱的儿子，模样生得俊不说，还得了祖母的真传，喜读诗书，是个小才子呢，父亲的老师校长很是喜欢他。祖母给小时候的我们，学着当年10多岁的父亲在学校的一次演讲，我的父亲，在那个多难的艰苦年代，豪言壮志，小手一挥，竟说出：“国难当头，匹夫有责，日寇侵略，尔等自强，驱除日寇！奋发图强，冲出亚洲，走向全世界！”呵呵，此言从我阿婆口中说出，阿婆脸上洋溢着无比的骄傲，童年时候的我竟也能感觉到父亲当年的风采了。阿婆还说，就因为我爸长得俊，而且读书又聪明。在那个年代，都时兴订娃娃亲，我那两个伯父和小叔，都在童年时候订过娃娃亲，唯独我父亲，我祖母舍不得，真心想培养这个她心爱的儿子呢。可时也运也，父亲，在那个是非黑白混淆的年代，终没能实现他的豪言壮志。

大伯父的前程是祖母支持给的，当年大伯参军，本来祖父不同意，想留大伯在家做帮手，一块顶起这头家的。我祖母高瞻远瞩，知道大伯的志向，（大伯从军后，做了军医。）硬是背着我祖父，天还是蒙蒙亮时，就送走了大伯。急得我祖父快速赶来，匆匆在渡口见了儿子，千叮嘱万叮咛，父子话别，泪洒南湖。可没料到，此番前去，竟成永别！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结？大伯父在跟我们讲起祖父在江边送行的那幕，就不禁泪涟涟。我敬爱的祖父，在那个多难的年代，辛苦了大半辈子，还没来得及等儿子们成材，就因劳累成疾，英年早逝，撒手西去。撇下我祖母母子五个，任我祖母和他的小儿子们怎样悲怆呼喊，就是不回来了。祖父辛苦了一辈子，辛酸的一生，让没见过祖父面的我等孙子一辈，不禁悲恸万分。祖父是不幸的，而祖父又是幸运的，在那个艰难的年代，迎娶了我祖母，我祖母和外太祖一家，并没有嫌贫爱富，让落泊的祖父，在有限的人生，也享受了十多年的天伦之乐。真是悠悠岁月长，此恨绵绵无绝期！

祖母在祖父逝去后，守着这几个嗷嗷待长的儿子，日子就更难了。特别是我的外太祖去逝后，我祖母的娘家，也是日渐潇潇如秋叶飘零。无依无靠的祖母，带着我二伯父，走着当年祖父走过的山路，肩挑着重重的石灰，换来微薄的脚力钱，十分艰苦地撑着守着这头家，任多少人来作媒，硬着头皮，就是不肯改嫁。也有好心人要把我父亲和小叔抱养，我祖母也是没答应。我祖母当年那份坚守家园的勇气，以至全家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得以保全，是多么的难能可贵。感谢祖母，祖父在天有灵，会对您感激涕零，保佑您长命安康。

我的祖母，这位世纪老人，活了差不多一个世纪。自我的祖父离逝后，独自带着四个年幼的儿子，日子艰苦地支撑着，吃了上顿没下餐，吃糠，挖野菜，充饥更是常有的事。把那个年代的沧桑，辛酸，都饱偿。后来，我的大伯父从军了，学的是医科，大伯父是祖母的定心丸，也是全家的顶梁柱。当年送儿参军，算是送对了。祖母劳累成疾，得了气管炎。好在大伯父是军医，祖母的健康才有了保障。从我记事起，祖母一咳嗽，我们做儿孙的就要不停地给她老人家轮流捶背。长兄如父，我的父亲和小叔也有了续读上学的机会。大伯父的恩情，也堪比日月，温暖着我们整个家族及乡里。作为医生，他为众里乡亲，无数的病患者治好病痛，是位难得的妙手医生，凡是认识大伯父或听说过他的，无不竖起大拇指。在改革开放的政策下，70多岁的老祖母赶上了新时代，坐上火车，去过香港探亲，久久未见的亲人终于可以团聚，见面之下，仿如隔世，喜极而泣，真是百感交集啊。祖母这位世纪老人，把这新时代的美好，幸福生活，也都品遍。祖母的一生，要写下来，真是本厚厚的书啊，在这里，孙儿只是略笔提过祖母的生平，我敬爱的祖母，在9年前，就离开了她亲爱的子孙们与世长辞，家失柱石！痛！我的祖母及我年幼的父亲兄弟几个，在那个艰苦的年代，相依为命，共进共退，不至于失散，保有了我们家族的完整。所以，我的祖母，我敬爱的人，含辛茹苦地把我父亲兄弟几个拉扯大，实属不易。九月又重阳，黄花又飘香。在这个思念的节气，不禁地深深思念我们的祖亲！

后记：南湖，就是现在河源市筑就幸福生活，碧波万顷、一望无际的万绿湖。为了修建新丰江水库堤坝，南湖老家乡已是泱泱的水之国，我的祖辈们也不得不离开了可爱的家乡，移民了。这在老一辈人的心里，它永远是记忆里的不舍和伤痛了。而我的祖父则在移民前就已驾鹤西去，魂魄驻守在老家乡南湖了。我的祖母，她老人家活了92岁，而我的祖父却早早地过逝了，当年正值英年，致使我的祖母带着年幼的四个儿子，日子苦苦地支撑着。好在，祖母的坚强信念支撑着她后半辈子，祖荫庇佑，儿孙个个都乖巧孝顺有加，全家人的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红火，这都是祖母的功劳。值得庆幸的是，作为孙辈的我，在祖母晚年时，在身边孝顺侍奉了几年。我的童年，我的成年，都深受祖母的影响，祖母的挚爱，善良，坚强等传统美德，都将是我们后辈子孙无比的精神财富。我深深地敬爱我的祖母，在这个思亲念亲的节气，怎不叫人念断肠！

祖母的读书育人，是我们后辈人的榜样，值得我们后辈永远学习！我永远感恩祖母的言传身教！永远的怀念！

让爱在故乡的土壤开出思念的花朵，惜取孝道，让爱世代传承！让我们的先祖，在天有灵，保佑我们的子孙，及天下苍生，平平安安，岁岁年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