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树下再相见

2009-03-17 10:28 | 作者:晨暮随心 | 散文吧首发

年少时,依可曾经疯狂的想嫁人,像一朵含苞的樱花,急于舒展开每一支花瓣,接受阳光露的抚慰。那时,她只是一个十七岁的女孩,最喜欢的事情是,在自习的课间,一个人爬上五楼的天台,俯在栏杆上看下面的灯光,隐暗处樱花树发出沉默的生命气息,还有大群的少年在光与影之间穿梭……

依可想嫁人,原因很简单,她上了一个人。想和他安静的生活,从早晨到晚上,看岁月一点点在彼此的容颜上刻下不容拭去的痕迹……这应该说是最平凡的要求,最简单的愿望。可对她而言,却如天边的星星,可望而不可及。

因为她爱上的是她的老师,那个比她多看了十二年去秋往的男子,有着光亮的目光,高挺的鼻梁,青春的激情和不可抵挡的寂寞,在他的脸上交织。依可能嗅到那种气息,让她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他说年少时的想是去复旦读中文,谁知,只读了师范。人生有那么多的阴差阳错。依可喜欢看他说话,神采飞扬。她也是要读复旦的,或许,潜意识里是要帮他完成一个梦想

他并不知道,依可不想让他知道。因为她明白,隔开他们的,不只是十二年的岁月,还有那么多的蜚流长。所以,她宁可一个人,守住一个秘密,时而平静,时而愤怒,都是那个年龄的正常举动。

那个傍晚,依可记的是深秋,风中带着些朦胧的寒意。像往常一样,吃过晚饭后,她一个人站在走廊的窗前吹风。有人喊她的名字,不用回头就知道是他,只有他才能那样用尽全力的喊,在旁人听来确实平常至极。他让依可去办公室。在跨进门口的那一瞬,依可做好了挨训的准备,她的成绩一向很好,只是会犯一些在他看来有点白痴的错误。每次被他批评,看他气的苍白的脸,依可总是在心里偷笑,或有些得意,因为他的气愤,他的言语犀利,都是为她而起的,可这一次,依可猜错了。

他微微的靠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的作业本。听到依可进来,只是示意让她坐下,良久未开口。依可看着他,虽然心急,十七岁的女孩,总是没耐性的,不知过了多久,他抬头看她,还没开口,先笑了,她也笑。他说,依可,你还小,每个年龄总有她该做的事,不该做的事,就好比春天的花,如果开的太早,往往会承受不了风的袭击。

依可有些愣,不知他在说什么。像是天透过结满窗花的玻璃往里看,都是雾蒙蒙的,她说,您说什么呀?我怎么听不懂?

他看着依可,眨了眨眼,然后把手里的小纸条伸到依可面前。依可这才看清,他看的原来不是作业本,而是作业本里夹着的一张小纸条。

他说,我希望这只是你开的一个玩笑,一本正经的面孔,让依可有点恼火,更恼火的是,纸条上写着几个字“我喜欢你”,字迹和她的非常相似,可让依可自己看,还是明白的,那不是她写的。她站起来,好像一个天大的秘密被揭穿了,脸红着,心跳着,说到:不,这不是我写的。

他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脸上,只有片刻。笑了说,那没事了,你回去吧。依可仿佛听到了她心底舒出了长长一口气,像放下千斤的重担,一下子轻松了许多。这让她觉得伤心,觉得自己辛辛苦苦收藏的东西,原来是别人所不屑一顾的。

只是某个瞬间,她改变了主意。她在门口站住,回过头,轻轻地说:那就是我写的,我就是喜欢你。关门而去,还是红着脸。

在她身后,他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呆呆的坐了半天。

依可想,可能是有人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人,会是谁呢?放眼四周,都是埋头读书,不理窗外事的少年。在书中沉浸的太久,年轻的脸庞看不出太多的喜怒哀乐。那个傍晚,依可站在天台,对自己说,2005年11月21日,我对一个人说,我喜欢你。

终生无法忘记。

以后的日子,依可还是安静的读书,安静的做人海中的一滴水。只是在语文课上,她开始习惯用目光追随他的眼睛,逼视他。他总是躲闪着,偶尔皱皱眉头,故意叫依可起来回答问题。

也许还有一个人,依可暗暗的想。那个看懂她心事的人。只是,他或她是谁呢?毕竟是知己。

转眼就是五一。五月的青岛,樱花开得很绚烂,在依可看,是一种颓废的美,烟花一样,转瞬即逝。同学相约去看樱花,也拉了他,十几个人,浩浩荡荡,青春逼人。他笑说,跟你们在一起,我好想也回到了十七八岁,无忧无虑。她抬眼看他,微微的笑,老师,你现在很老吗?他看着她,不说话。

依可看到有樱花瓣落到他头上,可她不告诉他,只是对他笑,傻傻的。他转身,避开那道目光却依然不自在,又忍不住回头,说,怎么了?另外的几个人也看到了她的笑,起哄,干吗?花痴呀你?她楞楞的回神,反应非常敏捷,是呀,你们看老师的头发。都笑了,她在心里对自己做了鬼脸。

他说,我一直不喜欢青岛的樱花,那是侵略的象征,是日本对青岛的占领导致了今天樱花的灿烂。几个同学都低头,沉默。依可侧过脸,看着她的眼睛说,老师,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樱花本身并不代表侵略,它只是单纯的花,所有其他感情都是人自己赋予的。就像‘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只不过因为爱一个穿青衫的人,才对青衫产生浓厚感情,与青衫本身何干?一气说完,自己先得意的笑。他愣了一下,张张嘴吧想反驳,还是无可奈何的笑了,说,不愧是我的得意弟子,说的不错。他把得意弟子几个字说的重重的,蕴含千斤。

依可明白他的意思,却装作不以为然。

高考的时候,依可失败了。意料之外又在意料之中。一个人若要急于得到某物,往往会适得其反。就像樱花一样,急于舒展自己的花瓣,却不知道,这样会接近凋零。

志愿时,她靠在窗前一动不动,仿佛稍微动一下,心就会飞散开来,失魂落魄。他从背后看着她,目光里满是心疼,不小心就流露出来。可惜,依可看不见,甚至感觉不到。他叫她的名字,示意去他的办公室。

一进门,依可的泪水就如钱塘的潮,一波波的涌了过来。他看着她,沉默,也不安慰,只是把纸巾盒推到她面前。然后只是看着她。等她慢慢平静下来,才说,好了吗?依可点头,又低下了头。他说,生活就是这样,不是你能控制的。你要学着长大,学着平静的面对一切……说着说着,空气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浮动,他觉得自己有些不舍,这样好这样冰雪聪明的女孩,马上就要离开了,奔自己的前程去了。

依可抬起红肿的眼,泪光还在闪烁,老师,你会喜欢我吗?他摇头,依可,我不可以。

那,你会记得我吗?依可追问,他点头,感觉就像山盟海誓的承诺,明明知道,这样两个人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她满足的笑了,轻轻地说,真希望你能等我,等我长大。他也笑,苦涩弥漫。

依可说,我要走了。走到门口,又站住,缓缓地转身,老师,你可以抱我一下吗?他走过来,其实自己是不知道怎么走过来的。两个人拥抱在一起,用力的,伤感的。仿佛一松开,就再也找不到彼此的身影。而实际上,这一拥抱后的八年,两人始终未见。

弹指一挥间,依可读完大学后,固果然考取了复旦中文的研究生。毕业后,留在那里做了一名老师。她始终没有恋爱,身边的人来了又去,他的目光始终不曾停留。有时候,她会想,我老了吗?一场没有结果的爱情就让我一下子由年少到老年吗?

无人知晓,直到依可再次见到他。

同学聚会,也邀请了几位老师,包括他。依可抑制着内心的激动,走到他面前说,老师,你好。没有想到的是,瞬间,白天成了黑夜,不见一切。他说,这位同学,欢迎回到母校。

他不记得了,他不记得了,他把一切都忘了。

依可觉得自己心底满是泪水,无处倾泄,甚至是欲哭无泪的无奈。可她什么都没说,只对她微微一笑。她在心里说,老师,我已长大了,已学会平静的面对一切,而你,却不记得我了。

在酒席上,一个男人坐在她旁边,帮她挡酒,夹菜,依可已不记得他是谁了。他笑,说,我是隔壁班的张荣呀,那时,还给你写了纸条夹在你的作业本里,你可能不记得了,或者忘记了。

原来是他,他无心的,成就并结束了依可的初恋。想着想着,泪水就流了下来,他对其他人说,依可醉了,我送她回家。依可起身,对他们道再见,然后又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毫无留恋。

走在路上,依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痛快的哭了,有十年之久,在她的泪水里,彻底告别。到家的时候,张荣说,我可以再约你吗?依可微笑,想,也是圆满的结局了。

只是,依可不知,在她走后的校园里,有一位眼角出现皱纹的中年男人,在办公桌前久久呆坐,终于,迟疑的手伸向抽屉的最里面,一张带着岁月痕迹的纸条出现在他眼前,他盯着那有点幼稚的字,仿佛看到一个热女孩倔强的脸在眼前一闪而过,他对着虚幻中的她笑了笑,然后起身,破碎的纸片像泪水一样零落了一地,他走到窗前,对着楼下枝繁叶茂的樱花树,默默的说,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依可,有的时候,我们还是假装忘记的好。

所以,再见。或者,再也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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