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园雨声入梦来

2012-09-21 10:12 | 作者:程玉宇 | 散文吧首发

是谁,在我栖居家园里昼流淌?

又是谁,在夜半的月色里,叮叮咚咚地弹奏着一张古琴。

一条家乡的河流,在夕阳下,在月色里,仿佛是一匹闪闪发光的银绸,她总是哗哗的,汩汩的在我的生命里流响,在我的灵魂里抖动。时光如水,水声如月,它从我呱呱落草的那一天起,就一直在我的血管和骨骼里冲撞奔流,如今,我早已不再年轻,可那一条大河的魂魄,那一条大河流淌的声音,还日日夜夜的在我心中歌唱。

是谁,滋润了干旱龟裂的故园土地,使其庄稼茂盛,遍野金黄?

又是谁,在我那一块菜园里如洒甘霖,使我这个骨子里的农夫,与碧绿的蔬菜一同生长?

是我老家那三间低矮的土瓦房吧?我盖着一床厚厚的棉被,屈辱得眼泪长流。当兵的梦,当民办教师的梦一个个破碎了,那时尚还年轻的我,心中郁积了太多的愤懑太多的不平。天生我才必有用,可大道如青天,我独不得出呀……

在土坑前的小木桌上,点着一盏昏黄的油灯,我那早已满头银发的老母亲,一边呼唤着我的乳名:“新、新春娃呀——!”一边慈地望着我,为我抹去泪水,然后,她又哧啦哧啦地纳开了鞋底。

恍惚间,我又看到了我那留着一撮山羊胡须,佝偻着腰身的老父亲,他走到床边,山羊胡子一翘一翘的说:“娃呀,愁啥哩,咱当农民难道就不活人啦?只要我娃有真才实学,总会有出人头地的那一天!”而窗外,正黄叶飘落,一片苦凄风。父亲怕我躺在土坑上身子骨冷,更怕我冻出毛病来,就往炕洞里一块一块的加着干柴,闷闷地抽起了他的旱烟,火焰在土坑那边的坑洞口毕毕驳驳地燃烧起来,整个昏暗的小屋里顿时一片温暖

记不清,记不清多少年都没见到父亲的面了,没想到父亲还活着,活着。大呀,我么多年你到那里去啦?儿想你呀!现在儿已当上了一名律师,日子好过多了,大呀,我给你端肉拿酒去。我一咕碌从土坑上爬起来,要去抓住父亲那双苍老的布满了黑斑的手,可父亲只笑了一笑,便转身倏乎逝去,瞬间没了踪影,我不禁心如刀割,放声大哭:“大——!大呀——!”

“醒醒!快醒醒·”

妻使劲地摇醒了我,擦去了我满鼻子满脸的泪水。

“你这是咋啦?又是说梦话又是哭的?”

直到此刻,我才明白,原来我刚才做的只是一个梦。在梦中,我见到了家乡那条金钱河,见到了父亲、母亲,我又回到二十四年前在红椿沟老屋那个凄风苦雨的夜晚

可是那河流的溅溅水声呢,那一阵荡气回肠的古琴曲呢?

侧耳细听,窗外正秋雨连绵,一条条雨线落在竹林里唰唰有声,也叮叮咚咚的滴落檐下。

我坐起来,披了一件衣服,然后斜倚床头,慢慢的点燃一支烟,一一回想起三十年前、二十年前的那些艰难岁月

一切屈辱,必将随风而去。

一切苦难,必将磨砺人的意志。

一切困顿和失意,必然成为人生的一大财富。

五十二个春秋寒署如电影镜头一般瞬间铺展开来,又瞬间如一匹白马跨越过了一道溪涧。如今,我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龄,心里浮澡尽去,留下来的只是一些如水一样的记忆,如流云一样的散淡,正如京剧里的那句道白一样:我原本就是一个散淡的人呐!而父亲呢?他老人家也早已逝去,为何今夜又会来到我的床前?他又为什么要对我叹息?他是感叹我半生劳累一事无成吗?还是惋惜我空有一腔壮志却志大才疏?想着,想着,我的眼泪又忍不住的流了下来。

我突然想起友人郑学良的一首诗:

天来临之前/我要抓紧从山上背回干柴/安顿好年迈的母亲/我所任教的校舍仍破败不堪/我要在冬天来临之前/糊严窗户/将教室墙壁的裂缝/用泥土堵上…/在寒冷的冬天/不能冻着两个人/一个老人/一个孩子

老母亲今年已经八十八岁了,秋风渐凉,加上老天还下着秋雨,我明天得早早的进城去给她买身保暖内衣。孩子呢,一个上大学,一个上高中,我明天得多给他兄弟俩寄些生活费去。

我就这样将烟一支一支的抽着,一边了无头绪的想这想那,早已没了任何睡意,突然,我听到窗外响起了一片悦耳的声。

顺着鸟声望出去,窗外早已无光大亮,院内的竹林、花树上的千万片叶子,绿的翠色欲滴、黄的金黄闪亮、红的如火如霞,一切都像是水洗一样,而此时,那下了一夜的连绵秋雨,也早已雨住云收,满世界一片清爽。早已收过包谷黄豆的田野上一片空旷,有早起的农人正扶犁耕作,鞭声脆响。或三个一群,五个一伙的正挥镢开挖。哦,原来父老乡亲们已经开始播种冬小麦了。

这是一个播种的好日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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