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香

美丽的含香静静的坐在红木椅上，纤细的手里捧着一杯清香的碧螺春，带着江南女子特有的梦幻般的微笑轻柔的讲述着她学生时代的传奇故事。这几乎成了办公室中的最让人喜欢的画面。只要你想听，含香就会有声有色的给你描绘她在嘉陵江遇到的险境、天柱山看到的绚丽、寒山寺听到的涛声、岳阳楼赏到的风光，如此诸般。办公室里其他的女教师们实在不明白，怎么一样上过学，人家含香的生活就那么精彩。当我还在学校教书那个时候，有一次别人不在我问含香，她瞪着妩媚的大眼睛一本正经的说：“都是编的！”

我和含香第一次见面是巧合。那一天，正巧赶上学校安排考场，我却正好有事不能监考，寻思着找个人替我，就这样走到了新教师培训处。我想都没想就敲门进去了，还没有等里面回答。进门之后我就看到了一身淡紫衣衫的含香，她正坐在电脑边浏览着信息，目光相遇，我确定我看到了这个学校最美的女孩子。含香当时很拘谨的站了起来，她实在不知道应该和我这个陌生人说什么，我只能竭力保持自己的神情不变，并笑着说出我的意图。我才说完含香居然就点头了，于是我道了谢就要走。背后传来了至今我依然认为是天籁之声的女音：“你总的告诉我让我去哪个考场监考！”我回头看着她，自己也禁不住笑。后来含香每次要和我辩论什么处于不利时就会说起这事儿，并且说我的思维不全面，之后倾城一笑。不知为什么，我倒是很愿意她回忆这一段往事。再后来见到含香的次数多了，而她又在进入学校两个月后分到了我们段组，更想不到的是学校安排的调研竞赛课居然就是让我们两个人带学生们完成，好象成为知己就是天意。

在学校里，最喜欢她的还是她的学生。她的学生，也就是我的学生对我说过：都说蔡依林是中学男生的梦中偶像，那是因为说话的人不认识含香老师！我把这话告诉了含香，她大大咧咧的笑着说看来自己还很年轻，不经意间露出让很多人艳羡的洁白的牙。含香的耐性一定很强，因为不论哪个班、多么难缠的学生，她都可以在一节课的时间让对方心平气和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想象的出，这样的女孩在学生中的威望会有多高。有一次，一个初三年段的大男孩犯了错误，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训了一节课。但是，那个学生就是不认错，而是一直指责别人，晚自习上课前班主任气的让他站在办公室一角反思。含香正好刚刚上完第八节课回到了办公室准备回家，看到了这种情况就和那个学生闲聊起来，从学生的发型到近来的流行音乐，好象是老朋友一样。最后，含香说：“看你很时尚很健谈很有见解，我觉得你是个很有品位的学生，我在回家之前想知道你真的有什么错误么？”学生沉默了一小会儿，说自己有错，不完全怪别人。班主任回来后奇怪的问他为什么认识到了错误，学生说有一个老师认为他是有品位的人，有品位的人就不会把一切责任推给对方。这位资力很深的班主任对此深以为然，并建议教导主任应当安排含香做一届班主任，而含香真的就在下个学期当了一个重点班的班主任，并且终于很有成绩。

有的人说含香的美其实很大众化，但是，也正因为这样，让这种美极具亲和力。就连美若天人的紫凝老师也承认，含香的美确实让人觉得可亲可爱。可是，让人不明白的是，这样的女孩子在大学居然没有恋爱，而且工作之后也没见她有男朋友。女教师们几次拷问，含香才笑着说那时很忙，因为自己不聪明，学习上吃力，没时间谈情说爱，但是我在她对面看到了她眼中不经意的一丝忧伤。后来教师节聚餐，含香被别人拗不过多喝了几口酒，我和她的同学，另一个女教师送她回家。回来的路上那个女教师说含香上大学时成绩优秀，相貌人品又好，有好多男生追求的，其中有一个四川的小伙子条件相当不错，人长的帅气，而且父亲是企业家。据说，那个痴情的男孩会在每一个下午给含香的座位上放一束玫瑰花，当时这让很多女孩子嫉妒的眼红。就在含香几乎就要把自己的心敞开时，不幸的是大一下半年她的父亲得了大病，要强的她当时兼了几份工作，用来减少家庭的负担，常常累的回到寝室就睡觉，竟然这样忙碌直到毕业。心仪她的四川男孩根本没有机会和她花前月下，渐渐的就当她不存在。当含香知道那个男孩子爱上的女孩就是自己的同寝室的姐妹时，含香几乎没什么表情的收拾了行囊，踏上了去往自己一直心仪的孝庄妃故乡的列车。等到含香工作后倒是有人介绍对象给她，但含香觉得社会上的人心地难测，见面的几个都不太满意，就这样慢慢的在自己的骄傲中让岁月流走。又或是初来时在她的小蜗居里聆听塞北的萧萧风声，流着泪思念自己的亲人。还好，含香的父母在南方本没什么稳定的工作，不久后也来到了我们学校附近开了一家干洗店，一家人平静的生活着。不知怎的，听了这话，我的心里透出一丝凄凉，似乎是为了含香而又不是。到路口，那个女教师突然说其实是她在大学总是讲给含香关于科尔沁草原的故事，现在有时候看到含香受委屈总觉得对不起她。我默默无语。突然想起，曾经和含香聊天，说起她的家乡杭州，说到梅妻鹤子的林和靖，说到天生丽质的苏小小，说到仰慕人间的白娘子，含香问我知道现在的人物么，我说不知道，含香说我孤陋寡闻，然后指指自己嫣然一笑。现在想想，含香也真的算个人物呢。

含香天资很高，就连一向自负知识面广博的我有时也觉得比不上她。她的最大特点就是学什么都很快，记忆力出乎大家的想象。我记得有一次公开课，含香把一年前我和另一位教师的在课堂上的几大段话用上了，竟然一字不差，但是我知道她根本就没有在备课时问过我们。这让我很佩服她，含香却笑笑说自己创造力不行只好硬背了。优秀的含香也一样会被人诋毁。因为积极的筹办校刊，在上面发表了许多的美文，并且得到学生们的喜爱，竟然被一些文科教师认为是在出风头，还说含香在她的课上串讲其他科的课程是别有用心的行为。含香为此沉默了很久，我第一次看到含香含着眼泪备课，我感觉得到她的心痛与孤独。但是我知道，再心痛含香也不会后悔她选择的这份孤独，那在她的心底就是一份辉煌的孤独。下班回家时见到含香，果然又是一样的气质优雅，一样的光彩照人，立刻想起她挂在嘴边的话“世事总无常,美人却依旧。”

当我离开学校的时候，旧日相识们都来送别，酒席间惟独少了含香。几天后，手机上有含香的一条短信，没有她自己的话，只是易安居士一首一剪梅，读到“花自飘零水自流”时不觉潸然泪下，回了一首范文正的苏幕遮，想想其中的“酒入愁肠，化做相思泪”，更加缱眷缠绵。果然，含香又发来几段宋词，愈发伤感。以后的日子，就这样和她联系，偶尔见到她，似乎很多话却又只是寒暄点别的什么，而分别之后又习惯性的接到她的信息。最近，又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含香，心中的牵挂却与日俱增，那个婉约风雅的江南女子仿佛如影随形般的常常出现在梦里。又想到网上的一句话“前生五百次的回眸，才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立刻就决定打电话给她，听她讲她的传奇故事，任她笑我的迂腐和偏激，而我只是听着，不再辩驳、不再怀疑、不再溜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