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已逝

2009-03-07 21:17 | 作者:潦草 | 散文吧首发

季奶奶是我小时候的玩伴。她说话总是热闹无比,传的老远,惹得街坊邻居都出来拉家常。她边笑边说,嘴咧的老大老大,话到起劲处,两个嘴角便堆起几圈唾沫。

我上育红班的时候,一放学到家,看到妈妈不在,就坐到门前的台阶上哭叫,嗓门拉的又大又长。季奶奶听到了,就会把我带到她家,从灶膛里搂出一块红薯给我吃,剥开烧焦的黑皮,里边是黄澄澄的一层瓤皮包裹着白嫩嫩的瓤肉,嚼起来香面松甜。季奶奶一边看我吃一边悄声问我:“你妈妈要是不要你了,把你扔到狼狗山上不管,你该咋弄?”

“我跑!我自己跑回来!”

“其实你不是你妈妈亲生的,你的亲生妈妈在市里住,人家可有钱了,住的是大楼房,家里有彩电冰箱洗衣机,啧啧,你咋就不找你亲妈去?”

我一边吃一边听,她这话在我没上学时都说过N多遍了,我都听烦了,会背了,但季奶奶每次都说的很认真,她故意压低声音,眼神和表情流露出悲伤和惋惜。我说过找,也说过不找,其实我压根就没相信过季奶奶的话,我妈妈告诉我,我是从山洞里刨出来的。

再大一点的时候,我经常陪季奶奶去田地里给猪拔草,妈妈给我一个五十斤装的磷肥袋,我不到一个上午就把它给塞的满满实实,实在装不下了,我就帮季奶奶拔,她拿的是一百斤装的化肥袋。等我们两个都装满了,便顶着炎炎烈日一路走走歇歇的扛回家去。季奶奶问我热不热,我说热,问我累不累,我说不累。那年天,我晒成了一条黑泥鳅,妈都这样说我。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学习任务也越来越重,妈妈把我囚在屋里温习功课。季奶奶的笑语不时的蹦入我的耳朵,偶尔会听到她提起我的名字,向我妈妈打听我的学习。她说话还是那么热闹,一跳一跳的,总踩醒我对外面世界的向往。

斗转星移,我忽然长大了。小学,初中,高中,不给我喘气的机会,为了充分的利用时间,我一直选择住宿,渐渐的淡忘了季奶奶。有一次过星期回家,见到季奶奶在我家门前的树荫下乘凉,她的头发全白了,她看到我,说我长的漂亮了,穿的衣服很合身很整齐,不像**露着腰。我冲她笑了笑,妈妈在一旁接了话茬。她又提起我小时候的事来,一边说一边笑,嘴巴咧的老大老大,嘴角堆起了几圈唾沫。我的内心突然紧了一下,腾起一股酸涩和凄凉,我多么想像小时候那样跟她说话,但一种隔阂无端的哽远了距离,我勉强的微笑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世事无常,我怎么也想不到这竟是最后一次见到季奶奶。原来,她早已得了肝病,她的两个儿子和三个女儿没有一个肯尽心,最令人痛恨的是,她的大女儿自己不愿出钱,也阻止弟妹出钱给季奶奶看病。村里的老人看不过去,都去责备她大女儿,告诉她,她娘是怎样一把屎一把尿的把她拉扯大的,人都有老的时候,太坏良心是要遭报应的。但打女儿根本不理会,说是医生的意思,她娘的病没法看了。季奶奶在床上躺了两个月后就离开了,她死的时候身体蜷缩在一起,舌头伸的老长老长。

故人已逝,但季奶奶咧大的嘴角以及嘴角边堆起的几圈唾沫时常走进我的眼睛,冲我盈盈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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