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山杨梅红
杨梅红了,杨梅红了。
在那遥远的苗岭山谷沟壑,我的故乡,每每蝉“啷嘞嘞嘞——”的鸣叫,杨梅就红了。听到蝉叫,嘴里酸溜溜的口水禁不住直流······
在浙江打工七、八年了,当然尝不到故乡的杨梅,当然也听不到蝉悦耳的鸣响,因为在这东海之滨小城,山可望而不可即。但在这鬼地方,农历五月初菜市上的杨梅摆了一摊又一摊,大的如乒乓球般,小的也有拇指头大小,且五元至二十元不等。摊位来回转一圈,真是饱足了眼福。偶尔买上一两斤尝尝鲜,却叫人大失雅兴——红通通的杨梅吃到嘴里,就如白糖拌开水,太甜,一点酸涩味都没有。
故乡的杨梅树大多为野生,多生长于丛林、田塝,枝干圆滑粗大,不像人工栽培的“科技杨梅”那样娇贵。较之“科技杨梅”,故乡的杨梅果实虽小,偶有酸涩,但人们从来不拒绝这天赐的仙果。杨梅成熟时节,走在林间小道,空气弥漫这杨梅淡淡的清香。
记得小时候,一到五月,屋后山坡的蝉就不知疲倦的鸣叫,我按耐不住那张馋嘴,硬拉拽阿妈要到山上去摘杨梅吃。那时正当农忙季节,我如要同往,对大人来说,便是一种累赘。然后阿妈哄我说,只要与山上的鸣蝉对唱“啷啷嘞,送杨梅给我吃”,晚上蝉自然把杨梅送到家里来的。为了晚上的那份送上门杨梅,我和儿时的小伙伴就用“啷啷嘞”的儿歌,唱遍了整个寨弄子。果不然,一到阿妈从山上放活回家,好几弯笆篓的杨梅摆在我面前。当时无知的我看来,唱一天的“啷啷嘞”没白唱,当晚高兴得饭都不舍得吃。
长大了,成了后生小伙的我,那张馋嘴却没有丝毫变样。儿时记忆中的“啷啷嘞”,虽不常挂在嘴边,但一听到蝉的鸣叫,儿时的伙伴就三三两两,背着弯笆篓直奔山坡而去。
有一年端午节,阿爸有事外出,山坡上的牛没人看管,大病初愈的我自告奋勇,揽下了到山上割草喂牛的活。虽然阿妈有点不大情愿,思索良久,还是默许了我的恳求,但阿妈一再嘱咐快去快回。自从生病以来,到山上的机会很少,杨梅更不能吃了。说着去割牛草,还不如说是为渴望已久的杨梅而去。翻过故乡的那座山坳,远远的就看见了我家农田的塝边的那几棵杨梅树,火红火红的,如深秋的枫叶。我真恨不得健步飞跃到杨梅树下。
当然采摘杨梅心切,但我还是把青草割好再去的。然而,天公不作美,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我不那么多想,便腰系弯笆篓,手还提竹编的小斗箩,准备大采一番。长在田塝的那杨梅酸津津的,胃口大开的我吃起来,眼睛都不眨一下,且手不停地摘,那张馋嘴也忙个不停。
“三儿,回家吧。”远处传来了熟悉、且急促的喊叫声。一身湿透的我,拨开茂密的树叶四处张望,哦,是阿妈。原来,我到山上来割草喂牛,她就知道我别有它意,且天空阴沉要下雨,不放心的阿妈就跟随其后。嘿,阿妈的腰间也系弯笆篓,但早已装满了杨梅。阿妈对我说,好吃的杨梅是长在深山里,长在莿蓬中,像长在田塝边、大路边,人人看见,人人采,好吃不到哪里去。听阿妈这一说,我恍然大悟,原来采摘那些可口的杨梅,是费尽一番周折的。
还有一年,二哥在责任田后的丛林,采了一斗箩酸甜适中的杨梅,且果大肉厚,极为少见。家人一一品尝,都赞不绝口,还起了个“冬瓜杨梅”的美名。二哥说,杨梅树刚长成,深藏丛林人迹罕至,味美果大自然不在话下。从那年起,每到杨梅成熟时节,二哥的“冬瓜杨梅”就为我们家的“专利产品”。但遗憾的是,好几年后,可伶的杨梅树成了斧头下的炭薪,让我伤心了好一阵子。
行走异乡这么多年,故乡的杨梅不管是甜得透了心,还是酸得直咋舌,你都能品出山的味道,泥土的清香。
故乡的杨梅年而复始的红了一茬又一茬,阿妈也老了。她不能为他的孙子,我的儿子采摘杨梅了。为了攒钱供俩儿子念大学,二哥也加入了农民工队伍,在也不费心思去丛林寻觅那“冬瓜杨梅”了。
可是,在梦睡中,我隐约听见那远山的蝉儿“啷啷啷嘞——”的鸣叫,看见了阿妈甜甜的微笑,也看见了我那二哥憨憨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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