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忘,所以连静气都彷徨

2012-07-27 11:07 | 作者:桃桃灼 | 散文吧首发

今天早上看到朱凌晨两点写的人人日志。几句话而已,看的我眼眶酸痛。

然后想起伟娜和董景这段时间更新的说说。我们都想念他。

董老师,您看,您一离去,谁都难以静气自如了。

如果,我们还是初午后昏昏欲睡的学生,高二九班的学生。

预备铃还没有响,老董已经提着他的大茶杯走进教室了,然后杯子和教案放在讲桌上,自己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眺望着远处,吸根烟,身后是来来回回急急忙忙洗脸上厕所的我们吧。

这个时候,是不是已经讲到鲁迅先生的《药》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他几欲把“瑜”说成“向宇”,我们偷笑,老姜同学波澜不惊。

这个时候,应该马上要月考了。

你们还记不记得,高二下学期的第一次月考,要求是写记叙文。结果练了整个上学期议论文的我们很多都傻眼了。然后老董评讲卷子的时候说,哈哈,傻了吧,练议论文练的不会写记叙文了吧。

那声“哈哈”,就是两个清楚的字,每个“哈”字都会稍稍延长尾音,两个“哈”字中间有小小的间隔——他这种刻意表现出的而不是发自内心的嘲笑,总是让人轻松的接受然后重视并认真纠正错误。

我一直觉的老董从来不会真正的轻视哪位学生,跟老王不一样。

可能是我的自卑作祟,可能是我对老王的惧怕比较多。

可能还因为我物理很差自尊心却强的要命,每次问老王物理题,他笑容满面和蔼可亲的跟你说个题眼就完了,如果继续问下去,他一定会有个动作:摘下他的老花镜,头抬起来,脸向右上方扬起同时轻轻的用鼻“哼”出一口气,扯一下嘴角,闭一下眼睛。很很短的动作。立刻结束然后戴上眼镜声音里充满耐心,拿起笔勾勾画画再详细讲解一遍。

而每次问老董题,即使他很不耐烦的朝你吼道“这讲过多少遍了,啊”,即使他眉头皱的紧紧的想要对你发脾气,即使他在课堂上一次又一次把你的名字公之于众的说“哎呀就是这道题又有同学来问我了”,“唉呀这题竟然还有人做错”。

他还是会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把答案把分析的字词句全都从头到尾再讲一次,最后还大声的问你“记住了没啊”。

可能是因为我物理不好,每次我问老王题都是鼓起很大的勇气,而且确定这道题我问别的同学真的是还弄不懂,无路可走了才去。我怕看到他的那个动作。

但是对于老董,我一点不害怕他洪亮的声音和严厉的态度。我甚至希望他在课堂上批评我,提着我的名字说这道题我竟然做错了,批我说我的脑袋真晕。

就比如那次他讲《林教头风山神庙》,提问说,从这部分能看出林冲有什么特点。

之前的同学基本上已经把能答的什么懦弱之类的词都答完了,然后提问我的同桌,可能沂楠也不知道该答什么,就听信了我的话,站起来说,看出来林冲很迷信,因为见到神就要拜一拜。

当时老董就发脾气了,“这咋能扯到迷信呢——可能你说的也有理,但是这太不重要了!”

这一堂课重复批评了好几遍,甚至再次上课时又说起来了。我不知道那时候同桌心里有没有怪我,有没有怪老董,但是我心里一直在想,要是他提问的是我多好,我宁愿他节节课都这样说起我来。

这也是一种重视。被老董重视,是一项殊荣。

如果,我们还是乍暖还寒的早晨懒得动弹的学生,高三十二班的学生。

早操的《运动员进行曲》集合广播刚开始放,他就要进班赶人了:“下去下去,跑两圈,快点,别坐那里一个劲背背背了。运动运动去!有些男生,你不运动你弱不禁风,以后连个女朋友都保护不了!”然后他和邻班的班主任一起,在我们两个三个结伴跑下楼梯流动的人群里,边走边交谈。

等我们开始做操了,他会在后面认真的打两遍太极拳。我只有在体转运动时才能看到,他在屈臂上步或者在弓步推掌。

那个时候我不懂也不会。后来我上了大一,体育课上选修了太极拳,一年前的这个时候我得知老董患的是绝症于是打电话问候他,紧张而局促地跟他说,老师啊,我也学太极拳了,回去跟你切磋一下吧,你给我指点指点。

电话里,他声音再没有了往日的洪亮。他说,好,好,暑假回来再说好吧,好,你忙吧。

曾经一度不相信老董患的是绝症。他一直重视锻炼,一直跟我们说他的身体很健康。

那个时候我们高三,健康很重要。他说:“我都没有自行车。”

“不远的地方走着去,锻炼身体。远的地方直接打的,省时间。”

“一般我都不会去医院。有一次孩子生病才去的医院。交钱的时候那医生说,你是电厂的吧,我说是啊,他说怎么都不认识你啊,我说哼哼我还不想认识你呢。”

老董体育,爱篮球。所以班里的同学也都爱篮球。

他说:“高三了,不要再打篮球了。万一碰着磕着,那耽误的都是时间。”可是那些男生们忍不住,于是只要有体育课就用大大的书包装了篮球来,在操场上打得不亦乐乎满头是汗。

那个时候不听他的话。现在想听,可是老董不愿再说话了。

他曾经说,男生把打球的劲用在练字上也行,字肯定写的很漂亮。

他让我们每周交练字,分出来ABC三个等级。A的不用再交,B的一周一篇,C的一周两篇。

我一直是C。后来有次他拖堂,说:“咱班现在C的就剩四个人了,算了我干脆连名字都说了吧。”

然后是我和三个男生的名字。同学们都笑了。

后来室长不止一次跟我说,你这字不应该是C的,老董对你要求高。

我满脸不屑,切,什么要求高啊,我这进步他都看不出来。我写的好也是C写的差还是C。

其实我知道,他是想让我字写的再漂亮些不至于拖我作文的分数。曾经有次我的作文因为字不好而且考场靠后只得了40分,然后他在班里念了我的作文,然后说,这篇文章应该得满分的。都是字太难看了,太难看了。

我坐在下面就哭了。不是因为委屈,是因为听出老董的严厉的语气里透露出的惋惜。那个时候我还是班里倒数的后十名,我一直想得到的,无非就是他的理解和重视。我都得到了。

如果,我们还是不足百天即将迎战再次高考的复读生,高三十七班的学生。

肯定还是要应付天天各种考试,各种被小胖称作“带着臭臭墨香味”的考卷会铺天盖地。然后老董会时不时站在讲台上沉着的强调“每临大事有静气”。那些现在上着大三的老董的学生,你们可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年老董的脾气相比以前,变得多么温和。

二轮复习,老董讲字词。

他的普通话不好,我们都知道,也都理解。所以他发错音我们从来不斤斤计较,有关读音的题在高考中就是一个4分的选择题。就是自己私下努努力,拿到这分也是毫无悬念的。

但是那次他讲到读音的题,发错了一个音。

就像他讲文言文阅读诗歌鉴赏讲的面面俱到一样平常。

有个女生说:“你说错了。”她是外来的一名复习生,以前不是老董的学生。

她声音尖锐而强硬。

老董刚开始没注意,于是她又重复:“你说错了。”

然后她把正确的读音念了出来,又夹带一句,你说错了。

老董表情没有变,听她念完后说,嗯,你说的是对的,又对我们说,你们就照她的读。

我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她脸上有微笑,好像是胜利了一样。

她不知道,高二的时候老董也读错过。那个时候班里的同学给他纠正他很生气,说:“哎呀,我普通话不好你们这个自己下去努力不就行了,净在课堂上耽误时间。”

老董这次没有生气,很诚恳的说自己读的是错的,很耐心的听完别人的纠正。

都已经比以前温和的多了,可是还有不了解的同学抱怨他脾气大。老董经常在课堂上说:“你们可以说你董老师脾气不好,我脾气就是不好,但是,你不能否定你董老师课讲的好负责任。”

每次听到他这种类似于自我批评的话,我都会很心酸。

张爱玲说过,如果你知道以前的我,你一定会原谅现在的我。

又有一次考试结束,晚读,我正在背书,老董走到我的身边,说:“现在字写得不错啊。”

我抬起头,诧异又带些受宠若惊,问道:“啊?”

老董看看我的试卷,翻到写着作文的答题纸,脸上带着少有的透着淡淡慈爱的笑容,说:“现在字写的不错,进步挺大的。”

我直接垂下头继续背书了。没有笑也没有答话。

然后老董在我身旁站了一会儿,又是两手背在腰后,从教室踱步到走廊上,然后继续慢慢的走,直到悠然的背影消失在走廊上。

我把朝着窗外的脸收了回来,想继续背书,可是嗓子紧紧的,终于在大家琅琅的背书声中额头抵着课桌低声啜泣起来。

他看的到一直在努力往前的我。一直都看的到。

如果我们还是与高考共生的孩子,还能继续听着老董讲“知否,知否,应是绿肥红瘦”,还能继续听着老董开班会说“低头拉车抬头看路”,还能继续听他说,每临大事有静气。

是多漫长的路啊。

是他给我们了勇气,我们还没来的及感谢,就要先学会如何怀念

因为太难忘,难忘到想起他不在了,连静气都做不到,都要彷徨。

“试问卷帘人,却道海棠依旧。”

他不在了,卷帘人也不敢再说海棠依旧。

叶芝在诗中说,“我愿把我的铺展在你的足下,轻点啊,因为你踩着的,是我的梦。”

未来是比回忆更漫长的路。我们轻一点,一步步的,好好走下去吧。

董老师会看的到。

因为我们踩着的,是他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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