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葬

2012-07-21 09:02 | 作者:奋斗 | 散文吧首发

她来到了大儿子家,大儿媳正在楼上贴联,见她进院,抛下话来,“妈,我知道给看病当紧。你的俩孙子在县城上学,花钱跟流水一样。你儿子过年说回来,到现在也没回来,我办年货的钱都是给别人借的。你再等等,好吗? '你又来了,大过年的干啥呢?去看病医院不放假吗?等过了年再说不行啊!”她刚到二儿子家,还没开口,二儿媳就话如机关枪扫来。

“你爸......”

“我不听!你儿子给你孙子上集没衣服去了,等他回来,你给他说去!”

她回到了自己的家----村后自留地的两间低矮的小房。烧饭的地方,是用石棉瓦撘的只盖住锅台的篷子。两个儿子都结婚后,他们就住在了这里。

脸色蜡黄,汗珠直流的老伴正在床上哼哼,见她进屋,停止了呻吟坐了起来。当看到她一脸灰色的表情,长叹了一声,又躺下了。

“他爸,我对不住你啊......”说完,她坐在老伴身旁嘤嘤的抽泣起来。

“他娘,马上要过年了,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啊。上次我疼得厉害,你拉我蹾当蹾当就好了。你再拉拉我,我疼得实在......”

她忽的来了精神,赶快把架子车整好,铺上被子,把老伴扶上车.....于是村北面坑坑洼洼的土路上,年迈的她拉着被疾病折磨的呻吟连连的老伴,在刺骨的寒风中跑着,跑着跑着,她的两眼像小溪在流淌......

她想起了十几年前,因她常年害胃病,一次疼的实在受不住了,到县医院一检查,竟是胃癌。亲戚邻居都说不治了,无底洞啊,谁有那么多钱往里塞啊。正当家里都愁郁百结时,老伴却失踪了,半个月后回来竟带回六小沓崭新的钞票,她既惊喜又恐惧。当她得知是丈夫在黑市卖肾换回来的钱时,她失声痛哭,捶打着他说:你咋这么傻啊,这么傻呀......他憨憨的看着他,给她边擦泪边说:他娘,你跟我受了一辈子的苦;我想让你活,能多活一天就是一天......

然而到市医院复查时,只是普通的胃粘膜穿孔罢了,吃点药就好了。自此两间小屋成了婆媳天伦之乐的海洋。但每次谈到村里的发展,某某怎么了,某某如何了,两个儿媳便止不住抹眼泪。一次次的眼泪洇软了她本来就善良的心,竟背着丈夫,只留下一点开支,把其余的钱都平分给了两个儿媳。看着两个儿子都盖上了漂亮的两层小楼,她的脸上真荣耀啊,但自此老伴如牛的身体却垮了。而今老伴的肾结石,医生说只需五千元就可以碎石,况且还有合作医疗呢,她去跑了几趟连个儿媳都不肯出......想到此,她的眼泪已汹涌了......

终于听不到老伴的痛苦呻吟声了,她也累得实在跑不动了。她放下攀绳,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见老伴圆睁着眼,就过去蹲在他身旁,柔声的说:“他爸,好些了吧?” 无声。她又问了一句,依然无声。她意识到了什么,慌乱起来,“他爸......”当她的手摸到老伴的鼻翼没有呼吸时,她啊的昏厥过去。 苏醒后,震天动地的悲戚声传来,“天哪,都说养儿能防老,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们养大,给他们娶了媳妇,盖上房子,到头来不中用了,连他家的狗都不如啊。都是白眼狼,白眼狼啊!老天爷,你睁睁眼,看看这是啥世道啊.......”

她哭着站起身,像疯了般向家跑去。再回到老伴身旁时,手里已多了半瓶天用剩下的氧化落果。

“他爸,当初你为了给我治病敢去卖肾,而今几千块钱就能把你的病治好,却眼睁睁的看着你疼死。我没本事啊,你等等我,就让我也陪你一道去吧.....”说完,老泪纵横的她打开瓶盖,把半瓶农药咕咚咕咚的都倒进了肚里,仿佛喝的不是毒药,而是生活的佳酿。

她哭着喊着,但声音渐渐微弱,最后她趴在老伴的身上不动了。树上的乌鸦不忍再看这悲惨的一幕,振翅飞走了。她死后也是圆睁睁着眼,四双眼后来留在村里无数围观者的心中,久久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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