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年话牛

2009-01-19 16:37 | 作者:武陵雪 | 散文吧首发

关于牛的知识,是童年最要好的伙伴告诉我的,因为他家是农民,生产队的牛,常年有一头归他看管,伙伴属于正宗的放牛娃。

幼年的牛,要在鼻子中间的隔膜那儿打个洞,用来吊牛鼻圈。这样的束缚,即便再不听话的牛,只要放牛娃用劲拽绳子,它都得规规矩矩的了。别看白天,牛吃了那么多草料,尤其是干料,比如包谷杆,豆杆之类的,可是到了晚上,牛们还在圈里不停地咀嚼,一般要咀嚼到半。伙伴告诉我,那叫回嚼,白天吃的干草没有消化,晚上从胃包里反出来,再次咀嚼。想想牛真苦,晚上回嚼半夜以后,第二天一早还得照样耕地干活。

生产队的牛划归私人养护,是有工分的,一头大黄牛的工分就是半个劳动力了。因为牛不听话,偷吃了别人的蔬菜或者生产的队庄稼,我朋友儿时没少挨母亲打骂。往往,傍晚时分,如果牛还没有回栏,就要去山上找。我陪伙伴去过两次,离小镇五、六里远的山野,全凭了聆听遥远的牛铃声断定牛的方位,当好不容易找到牛的时候,往往夜已经很深了,而作为牧童的我俩,是没吃晚饭就出来的,又饿又恨又,狠狠地打了牛几棍子,又忍不住用小手抚摸它,跟它唠叨,问它为什么不晓得回家。牛,无声,只是顺从地走在回家的夜路上。月下,两个孩子和牛踏着沙石路的嚓嚓声,伴着牛铃,美好而凄凉。

记忆最深是那天杀牛。生产队的一头牛老了,送到食品站宰杀。一班大人把牛脚捆了,听得一声招呼,众人齐用力,老黄牛被摔倒在地,人们顺势压在它身上,屠夫麻利地抽出尖刀,直刺牛的脑门(而不是像杀猪那样,杀脖子放血。如果是放血,被屠戮的要痛快得多。),一下,两下,几十下,要把脑门戳个洞,牛才最后毙命。当尖刀刺杀牛脑的时候,开始它还叫几声,如哭丧一样凄惨地叫,尔后就叫不出声了,而生命犹在,于是大滴大滴的泪从老牛的眼里淌出来,像是对人类的控诉。伙伴拉过我,不忍心地走开,说“养牛的人不能看杀牛,会受到老天惩罚的。”,这样说的时候,分明看见他的眼睛已经湿润。

想想牛的一生,为人们付出,末了却是这般下场。儿时的我,心里只感到成年男人的残忍和世道的不公正。

——几十年过去了,与牛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少,而对于牛的秉性的认识却越发深刻。应该说,在所有人类饲养的家禽中,唯有牛是最质朴敦厚,最温和实在的。马往往性烈而奔放;狗虽然极通人性且忠实,但性暴而不乏狡诈;猪羊之类,温顺有加,而不会效力于人类。唯独牛,不仅性情温和,而是以付出力量为代价,最终使人类度过了漫漫数千年的低生产力发展阶段。在没有机械犁铧之前,牛,应该是传统农业中除人力之外的主要生产力了。牛的精神,就是我们今天说的老黄牛精神,因此才有“俯首甘为孺子牛”的美誉。

牛,不论从形态还是本质,都如此敦厚质朴,“几于道,”所以,道家的始祖老聃,特别敬重。迄今古人留下的不少老子形象,都是与牛在一起的,尤其以老子坐在牛背上的“太上老君巡游图”最为著名。

牛的质朴“几于道”,就像自然的化身。试想,一个小牧童,闲坐牛背,横笛而歌,悠然的牛儿,信步漫草,朝阳下,薄雾蒸腾,那是一幅怎样的田间写意呵。

牛,正是以它不言的付出和不与人争的性格,在今天,成为人们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如今时髦的说法,“真牛呵!”“特牛!”,之类的话,就是人们对牛家族的赞誉和首肯。而现代资本市场上的“牛”,却成为成千上万个投资者翘首以盼的寐——牛市!是呵,牛的美好,不仅在于它的无私付出,也在于它与生具有的力量。牛的力量,虽狮子、豹子和熊均不能比。谦虚的牛,用它以草酿就的力量,不仅服务于人类,更向我们昭示了一种精神,一种哲学。

二零零九年已经到来,农历己丑年,即中国牛年。愿今年的牛,给金融危机中的中国带来好运,愿牛年的中国迎来真正的牛市。

评论

  • 伊霜凌心:这段文字,让我落泪了。牛亦如此,生命啊。

    “当尖刀刺杀牛脑的时候,开始它还叫几声,如哭丧一样凄惨地叫,尔后就叫不出声了,而生命犹在,于是大滴大滴的泪从老牛的眼里淌出来,像是对人类的控诉。伙伴拉过我,不忍心地走开,说“养牛的人不能看杀牛,会受到老天惩罚的。”,这样说的时候,分明看见他的眼睛已经湿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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